大家好,我是什麼都好,
首先要說聲抱歉,因為個人工作因素,倀鬼必須停刊約一個月左右(跪
這段時間大家也可以回頭啃一下我的一些短篇舊作和早期的長篇「匿名」XD(趁機推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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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日過去了,好幾週也過去了,阿倀其實不知道自己現在走到了哪個村、哪個城,她失
魂落魄了好久的時間,但她也沒有動力去計算或思考,就只是不斷不斷地往前走著。
就在終於得知自己身世後,她又失去了原本的自己與這世界最後的牽絆,在這段時間裡,
她的腦海裡只是不斷一遍又一遍地重播那些她失而復得的記憶,以及最後那晚她與卓遠的
每一句對話。
她無法想像過去的這數十年,卓遠是如何一個人渡過的。
那顆小球也在她手裡始終捏著、捏著,提醒著她做過什麼。
在吃下卓遠後,她能感受到自己又變得更強大了,但更重要的是她能感受到卓遠彷彿連同
秀兒一起跟自己存在著。她直到卓遠斷了氣之後才慢慢咬下卓遠的喉管,感受著還溫熱的
鮮血流淌入口,她邊飲下、淚水邊不斷地掉,她吃得很慢、很慢,很不捨很不捨,眼中的
淚似乎要將這數十年的份一口氣流光,始終沒有停歇。
「我想要和妳、和秀兒一直在一起。」
這是卓遠最後的心願。
那她呢?她又何嘗不想和卓遠、秀兒重新相聚?
這一切一切,都怪自己為何當年執意要爬上山,還拖累了他們倆。
但更重要的,是她的主子,要不是牠,或許此時是她與卓遠一同終老,還能看見秀兒成親
、帶著外孫回來一同相聚。
阿倀想死去。
她原本想就這樣一路不停地走,直到體力耗盡、讓她能夠到另一個世界與丈夫和女兒相聚
,她要先好好跟秀兒說很多次的抱歉,抱歉娘親那時把妳孤零零地留在樹洞裡害怕,抱歉
娘親讓妳不能好好長大,抱歉娘親沒能即時治好妳的病,她有多好多的道歉想對秀兒說。
但每每在她覺得即將力竭時,回過神,她總是又滿嘴鮮血,似乎她的身體不容她就此死去
。
噢,那該死的倀鬼的宿命。
從來沒有感情的阿倀心中,如今鮮明又疼痛地滋長了恨意,她恨造成這一切的主子!她恨
自己無法隨意脫離主子的控制!她恨自己倀鬼的身分!她後來明白了,是她的身體也同樣
不想要以倀鬼的身分死去。
她必須滅了主子。
其實她也不知道若是主子死了,她、阿瑾和其他倀鬼會如何?或許會一同灰飛煙滅?或許
會恢復自由之身?她不知道,但至少至少,她可以為秀兒、為卓遠、為自己報仇。
但該怎麼做,她不知道。
這陣子,阿倀慢慢察覺到有人正在跟蹤她,會是誰呢?她不動聲色,觀望著跟蹤者接下來
的動靜。
很快地,追蹤者便自己找上門了。
阿倀看著眼前駿馬上的女子,臉上的毫無表情與女子的一臉激動呈現了強烈對比。
「過了那麼多年了,妳居然真的都沒變。」女子似乎知道阿倀的危險性,即使激動,卻沒
貿然上前,而只是隔了一段距離遠遠地對話。
阿倀沒說話,眼前的女子看似有一絲眼熟,但她的腦海裡存放了太多的記憶,根本喚不起
這張臉孔的姓名。
「阿倀姐姐,還記得張漣漪這名字麼?或者我要說我是小憐,妳更能記得?」女子微微一
笑,這個名字的確勾起了阿倀的回憶。
當年那個在窗台邊瑟縮發抖的小女孩滿身傷痕,她記得自己帶走了她的父母,兩塊上等好
肉,但放過這個孩子了。
要說為什麼,當年只是覺得小憐瘦得皮包骨,根本沒多少肉好吃吧?但難道不是在腦海深
處,小憐發著抖的形象與秀兒重疊嗎?沒有這個可能性嗎?
阿倀的頭隱隱作痛起來,她撇開頭暫不看漣漪,沒的把那股頭痛誘發成更多的心痛。
「阿倀姐姐,我找妳找了好多年了,那時妳說我會有不一樣的未來,我做到了,在那之後
我就一直尋找妳,無論當初放過我的理由是什麼,我能夠好好地在這兒,都必須感謝妳。
」漣漪瞇起眼端詳了眼前的阿倀,忽又道:「妳好像……變了?這些年來妳遇到了什麼事
嗎?」
漣漪跳下馬來,像怕驚走阿倀一樣慢慢接近她,同時心中的違和感也越來越重,在她記憶
裡的阿倀一向淡漠、冷靜、彷彿超脫塵世,但如今眼前的阿倀雖然長相依舊、冷冷的表情
依舊,卻帶給她一種困惑而茫然的感覺。
漣漪慢慢走到了阿倀身前,想確認似地伸出手,輕輕碰到了阿倀握著小球的那隻手,阿倀
立即快速抽手,厲聲道:「別碰!」
漣漪一驚,反射性地回道:「別緊張,我沒有惡意。」同時更印證了心裡的困惑,以往她
從沒見過驚惶的阿倀,到底怎麼了?
「阿倀姐姐,我先帶妳回城內安頓下來吧?其實這段時間我派的人一直跟著妳,妳似乎也
沒有要往哪兒去?」漣漪試探地問。
她要往哪兒去?她的確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但漣漪的這個問題點亮了她心中的一盞明
燈,她現下第一個該去的地方,就是去尋找阿瑾,當初要不是阿瑾,就不會開啟這一串找
回過往的旅程,她相信阿瑾這麼做絕對有理由。再回想阿瑾那時說過的話、每個表情與動
作,她更疑心阿瑾之所以不斷鼓勵她找回過去,便是因為阿瑾早因不知何種理由而對主子
起了反叛之心,想要拉攏自己。
「我知道自己要去哪,我必須找到一個人。」阿倀垂眼道。
「阿倀姐姐,找人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既能找到妳,必也能幫妳找到妳要找的人。妳幫
助我擁有了現下的一切,找人這麼點小事算得了什麼。」漣漪堅定地看著阿倀,語氣非常
誠懇。
「……妳憑什麼要幫助我?妳也知道我的身分是什麼了吧?」阿倀雖能感受到漣漪是真心
誠意,仍充滿戒心地回望著她。
漣漪笑了,她道:「我知道妳是在我小時候少數待我好、對我說真話的人,也是扭轉我人
生的人。我知道妳不是人類……」她停頓了一下,因為看到阿倀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但
她繼續說:「所以自分別之後我便在想:妳是自願、還是在非自願的狀況下成為現在的樣
子呢?如果是前者,至少我必須找到妳確認事實,如果是後者,那麼,我也想成為幫助妳
脫離現況的那個人,作為報答。」
阿倀從沒想過那天留下張漣漪,會在多年後以這種狀況重新相遇,她不禁覺得,會不會是
秀兒冥冥之中給的安排?她看著張漣漪充滿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
漣漪帶著阿倀偷偷回到張家府,避開眾人耳目將她安置在主院的客房,並囑咐下人她有客
人來訪,但客人極度怕生,不准任何人接近客房。
那晚,阿倀將她遇到阿瑾後發生的事全盤托出,原本最初她不太願意說,也有些不知道從
何說起,但在前幾段話零零碎碎出口後,她發現故事就如流水般暢然宣洩,她終於有一個
出口可以將這些零散的、痛苦的、深埋記憶裡的碎片組織成一個完整的故事,讓它被第二
個人聽見,她終於讓卓遠跟秀兒活過的事實證實給第二個人知道。
這回述說故事,她沒有哭,講完後她的頭痛消失了,反而是張漣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
漣漪要阿倀這幾日除了覓食之外別離開張家府,她則安排人手盡速去尋覓阿瑾的下落。
「我現在該怎麼稱呼妳比較好呢?還是阿倀嗎?又者是蘭兒?」漣漪在聽完故事、稍稍打
理過自己後,這樣問她。
「……還是阿倀吧,我現在還是一隻脫離不了主子的倀鬼,蘭兒這個名字,只有回到遠哥
及秀兒身邊後,我才能夠用。」
漣漪又是一陣熱淚盈眶。
要尋找阿瑾的過程可比尋找阿倀快多了,畢竟阿瑾在各地維生的方式都以賣藝為主,又使
人過目不忘,故不出兩個月,消息就已傳回張家府。
「根據回報,阿瑾姑娘身邊還有一名盲眼男子跟著,但阿瑾姑娘也不似在照料他,倆人相
處的方式倒像夫妻一般,那男子平素常在街上擺攤替人算命、改運。」漣漪轉告阿倀。
阿倀回想起她們上次會面時,阿瑾在被問起為什麼給予自己這些指示時,她眺向遠方露出
的眼神,跟這回報結果相比對,她似乎明白了原因。
「謝謝妳幫我找到了阿瑾的下落,我這就去找她。」阿倀向漣漪道謝。
「等等,」似乎早預料到阿倀會立即趕著想出發,漣漪伸手阻住阿倀:「我跟妳一道去。
」
阿倀微簇起眉,正要開口便被漣漪再次阻止:「我知道妳想自己去,但據妳所說,倀鬼是
無法反抗主子的,那就憑妳和阿瑾姑娘,有什麼辦法可以殺掉主子?」
「待我跟阿瑾會合,會想出辦法的。」阿倀明知漣漪說的是對,卻還是淡淡回道。
「阿倀姐姐,讓我幫忙吧,我只是人類,到時若是以我作誘餌,虎妖決不會起疑心,如此
一來妳們能想的法子肯定更多。」漣漪的眼神發亮:「當初我說要報恩,絕不僅是幫忙找
個人而已,妳給了我新的人生,妳的人生也要由我來還!」
阿倀看著漣漪,要是以往的自己,絕對不能理解人類這種「報恩」、「捨己為人」的情感
與決心從何而來、又有何意義,但在她重拾記憶之後,似乎已經可以慢慢感受到,人類為
了自己重視之物、重視之人可以做到何種程度,而她從漣漪眼裡看見的決心,讓她知道是
無法動搖的。
「……好,那我們明日就出發吧,但我並不想要妳淌入這渾水,若是可以,我還是想獨力
復仇。」阿倀先下了但書。
「我明白,」漣漪一笑:「我也不傻,若自己只能成個絆人手腳的,我絕對先逃第一個。
」
那夜阿倀坐在塌上看著窗外的月色,手裡把玩著小球,思及自己或許就快能夠重新與卓遠
、秀兒相聚,一向淡漠的臉牽起了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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