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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颱風天,其實不過是飄點小雨,霓虹招牌勾不住男人的領帶,稀稀落落的腳步聲和著
惱人的雨聲迴盪在沒有月光的青石板。
往裡走,隱隱的酒氣和脂粉香,金燦燦的斗大店名橫在清涼女子的畫報間,門樑上的油漆
是店門口藤椅上,打盹的中年小姐臉上那吃不進妝的皺紋,鯊魚夾鬆垮垮地咬著肉眼可見
的白髮,她和她的店都年輕過,而年輕,是隔壁俏佳人珠簾內傳來的銀鈴笑聲。
今晚,且說說俏佳人吧!
小雪前後來催了兩次,小姐們喝得多了,到廁所吐一地都是常有的事,只是江玟那個酒量
,就是喝上一整晚也不見她紅過臉,如果有,那只能是腮紅下手過猛了!
雖然店裡客人不比平常,但華安建設的田代先生特別點了她,田代先生出手特別大方,就
是手腳不乾淨,喝不過兩口就往小姐身上蹭,兩隻大手不安分的伸進了小姐的衣服裡面,
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是這裡。
俏佳人是有規定的,如果包出場,想怎麼玩,也沒人管你,只是小姐出場的費用得和店裡
拆帳,只是壞就壞在這裡,年輕的女人離了場,心也就跟著男人走了,他們會在紅花被褥
裡說盡溫言軟語,對著白月光許諾妳下輩子,只是隔天一早,只剩空蕩蕩的被窩,還有散
亂一地的內衣褲,和鏡子裡花了妝的一蓬亂髮,而男人就像貓一樣,沒有半點聲響的離開
。
可或許今晚,男人們又會出現在俏佳人,酒過三巡後摟著另一個小姐出場,不懂事的小姐
,會以為男人變了心;聽媽媽桑說,有一個小姐鬼迷了心,信了男人那張嘴,對方已經結
了婚,她還乾巴巴地以為男人會為她離婚,鬧得人家老婆來店裡示威,當眾給她剃了頭,
之後小姐沒來上班好一陣子,直到某一天店裡白天遭了小偷,警方才連繫了媽媽桑,錢是
一分都沒有少,那個小偷反而像是被嚇傻了一樣,嘴裡亂七八糟的念著佛號,因為他剛好
撞見了那個小姐在俏佳人的廁所上吊,穿了一身的紅。
不說那些滲人的胡話,酒要喝,日子也要過,再恐怖也沒有沒錢恐怖,所以說,識趣的小
姐最好在天沒亮的時候就悄悄退場,最好在床頭留下一條手帕、一支口紅、或者更私密的
也可以,這樣男人才會記得妳的好。
得不到的,永遠最好。
這點江玟可是再清楚不過的。
小雪又在門外喚了幾聲,手還沒來得及敲第二下,江玟便把廁所門給推開,小雪愣了一陣
,說田代先生點了她的檯,然後又誇了她的鞋子很美,江玟只是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鞋
子很美,黑色蛇皮的舶來品,一個跑美國船的生意人送的,說是美腿配美鞋,誰不知道那
只是那個男人的性癖好?
她邁出了兩步,覺得鞋跟踏在白瓷磚的聲音有些古怪,再一看,自己不知道甚麼時候踩了
一雙亮紅色的高跟鞋,豔紅豔紅的,好像會滴出血一樣。她對著花磚上掛的梳妝鏡瞅了幾
眼,胡亂撥了撥前額的大捲劉海,抿了抿嘴唇,覺著今天在死白的燈泡光下,顯得太扎眼
,大紅的唇、大紅的外衣、大紅的指甲油還有那不知道何時套在腳上的高跟鞋,江玟覺得
自己不是自己,就像自己的那張臉硬生生地套在別人身上一樣,但她沒有心思細想,小雪
細碎的腳步聲踢踢躂躂的又響了起來,一定是田代先生又再催了。
也不過就一個多禮拜前的事情,田代先生說要在萬華附近給自己買一套房子,這樣他辦公
累了的時候,就能去看看她,陪他解解悶,只是她沒問,這樣他們算什麼關係,噢!她不
能問的。
一個機靈的小姐,是不會去問自己和男人的關係,就像她從沒問過田代先生的婚姻一樣,
只是他從來不戴婚戒,不知道是不是洋人更流行那套,但你可別說,店裡常來的那個曼森
將軍,上一次才把婚戒落在了一個小姐的胸罩裡,你看,多愛家?
田代先生又開了一次口,說自己想要娶江玟,江玟只是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像田代
先生的眼睛,垂垂的眼尾烘托著小狗汪汪的神情,一不小心就會跌進去,江玟有些醉了,
醉得張口說了一段故事,那感覺很奇怪,嘴巴長在她身上,但她卻是第一次聽這故事,就
好像自己一邊講一邊聽一樣。
她說十多年前,一個和她年歲一樣的小姐,給男人騙了去,掙來的錢給他買了車、買了房
,還任他用她的錢嫖了其他的女人,她都忍了。後來,店裡出現了一個珠光寶氣的婦人,
帶著兩個壯漢來了店裡,一見面就是一耳刮子,紅色的掌紋像黥面一樣刺在她的臉上,熱
辣辣的象徵著淫亂和不守婦道,她還沒來得及哭,就被按在地上,婦人拿了刮刀就給她剃
了頭,青絲一縷縷隨著她的哭喊聲在她眼前散落。
江玟說著捏著一條絹絲的手帕,白底滾著金蕾絲,開著幾株大紅的牡丹,沒有綠色的葉襯
著,反倒像是被抽開了的皮綻出了紅色的花。江玟沒給田代先生緩一口酒的時間,又接續
說著。
她說,女人被帶到了小房間,一條一條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她的嚎叫聲整個酒店裡都迴
盪著,可是誰敢阻止呢?江玟說著用力掐著手上的手帕,嘶──的一聲揪著心臟。
那時候,店裡的客人都給嚇跑了,這個婦人在地方上非常有名,是做洋貨生意的,黑的白
的都吃得開,而她的男人是個入贅的小白臉,這事情誰人不知道?
等到他們一行人離開的時候,媽媽桑才敢進去,只見小姐光著的半身上全是大紅大紅的血
印子,地上散落一地的大鈔,媽媽桑也就不便張揚了。
「那個小姐後來呢?」田代先生不住地問。
「後來?」她說著,把手帕扔在自己的酒杯裡,攪了一攪,木紅色的蔻丹指甲,看起來像
是乾掉的雞血,她蘸了一會兒抵在自己的唇間,用舌頭舔舐了一圈才接了下去。
她說,小姐後來終究是沒臉見人,躲回了老家,但聽說婦人懷疑男人又和小姐偷來暗去,
最後把人抓回了店裡,給弄死了。
「死的時候,小姐穿得大紅大紅的,半邊的頭髮還沒來得及長出來,長長的舌頭給吐了出
來,晃壓晃的…」江玟還沒說完,燈就啪沙啪沙一閃,田代先生連滾帶爬地嚷了聲:「鬼
啊!有鬼啊!」就奔了出去。
媽媽桑問了江玟一句,江玟只是聳了聳肩,媽媽桑暗罵了一句:「什麼鬼不鬼的,颱風天
電線不穩,長那麼大個頭,竟然是個沒覽趴的東西!」
江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田代先生說這個故事,她自己也是第一次聽,直到說完的那一刻,
她都不敢相信是自己隨口胡謅的,太真實了,整個故事。
江玟不知道甚麼時候回到了家裡,手裡竟然揣著田代先生的西裝外套,她隨手擱在沙發上
,叮叮咚咚地滾出了一枚戒指。
原來是一枚婚戒啊!
江玟蹲在地上看著,咯咯地止不住笑,說不定,自己差點成為俏佳人的另一段軼聞呢!
俏佳人還是如舊夜夜笙歌,男人和女人在觥籌交錯間,又暈開了多少端不上台的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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