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佛首Po
(手機排版,若段落有誤敬請見諒。)
前幾日知名藝人猝逝的事件,與好友聊起「生命無常」這件事,因幾年前家中親人相繼離
世,
所以談到生死話題時仍心有戚戚焉。
年老自然死亡不算的話,驟然離世的親人中,
順序第二是我大舅。
故事從大舅身上說起,
大舅是媽媽的兄弟姐妹中最有才氣卻也最不成材的一位,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身為
長子的大舅備受寵愛,以致成年後個性不食人間煙火。
出社會後工作不甚穩定,常與老闆、同事起衝突,總是做沒幾日就打包回家,認為自己懷
才不遇,情緒長期鬱結的情況下便開始嗜酒成性,
屢次酒駕肇事給家裡惹麻煩。
外公不堪其擾便把他趕出家門,後來他憑藉著自己有點文采,風流的他總是能從女人身上
榨出錢來過生活,經歷過各種吃軟飯+詐財的方式在外頭過了二十餘年,回家看外婆時都
開著一台百萬休旅,還存了一筆為數不小的錢,實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因為大舅長期酗酒,整個人老化的速度非常快,五十歲看起來卻像古稀之年,病痛也隨之
而來,積蓄也隨著日益增加的開銷,坐吃山空。
外公過世後他就順理成章地搬回外婆家啃老,啃著啃著也過了數年,始終賦閒在家、終日
醉酒,由於他沒有任何收入,外婆家只能靠外公留下的軍眷補助和微薄的老人年金勉強撐
著,現在要多養一個人實在頭痛,所以外婆一天給他一百塊零用錢,讓他吃家裡的、用家
裡的,
一百塊給則他自由運用(也都是拿去買酒)。
這樣的他常常一個人步行好幾公里到國道橋下的公園喝掛被警察送回家、被當成街友都是
常常有的事,外婆拿他沒轍,放棄他了。
在某一天家庭聚會的晚上,(當時我在南部念大學,忘了是何故沒有回去位在中部的老家
)
家裡聚會的固定班底就是我爸、我姐、幾位阿姨跟外婆一起小酌一番、閒話家常,氣氛很
是熱鬧。
怕大舅肚子餓,我爸還特地去廚房煮了一碗麵給他。
熱騰騰的麵碗冒著蒸氣,
大舅用一種複雜的神情看著我爸
口中說道:「妹婿啊,多謝你,這歸冬攏給你添麻煩,你亦是對我這呢好。」
(妹婿啊,謝謝你,這幾年都給你添麻煩,你還是對我這麼好。)
此話一出,全家人都驚呆了,我大舅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不太可能會對別人說出這種話
的啊?
後來吃完了那碗湯麵,大舅開口向我爸借了一百塊,說想去買菸抽。
我爸跟大舅說:「好呀!那你也幫我買一包吧!」
語畢,便從外套兜里掏出五百塊塞在大舅的手心,言下之意是要他不用找錢了。
後來聚會散了,大舅也沒有回來,家人想他大概是又醉倒在哪裡了,也沒多想便把鐵門拉
了下來(有留一個小門沒鎖 讓他可以自由進出)。
一早約莫六點左右,早起的外婆發現大舅趴臥在客廳的沙發上,臉色發黑,口鼻流血,輕
拍了大舅的背部,想喊他起床。
卻不想這一拍,大舅的肢體無力地向下垂放,口鼻早已乾涸的血跡又汨汨地流出黑血,伸
手觸碰了大舅的臉頰,指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外婆驚覺不妙,急忙叫醒熟睡中的家
人,也報了警。
玄的地方是,當天聚會的晚上我姐有跟我視訊看他們在喝酒,跟我小聊幾句就掛斷了,當
時大舅已經出門所以不在場。
掛完電話之後我睡了,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境裡面是第一人稱視角,在外婆家的客
廳跟廚房不斷遊走,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一樣,後來爬上了樓梯,到了大舅的房間,依然是
翻箱倒櫃,像是非常急忙在收行李的樣子,時不時有搓揉塑膠袋的窸窣聲。
莫名其妙的夢境持續一陣子之後,隨著視角下樓來到外婆房間,我聽到了大舅的聲音正在
叫醒睡夢中的外婆。
:「媽,妳咁有看到我彼雙白色的鞋?」
(媽,妳有看到我那雙白色的鞋嗎?)
外婆像是沒聽到也沒感受到一樣酣睡著,
大舅長嘆一口氣,懊惱地說道:
「那欸攏找嘸啦!」
(怎麼都找不到啦!)
「找嘸我是欲按怎出門?」
(找不到我是要怎麼出門?)
夢境結束。
醒來時已是清晨,窗外街燈的光影隨著搖曳擺動的窗簾隱隱透入房間。
當我正在納悶這個怪夢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手機家裡的群組跳出通知:
大舅過世了。
不知道哪一個超有種的人直接貼他過世現場的照片,嚇得我一時半刻都說不出話,腦子瘋
狂回放著昨天的夢境,回過神後,急忙收拾行李準備回家幫忙治喪。
買了時間最接近的莒光號車票,一路上的顛簸以及莫名的情緒讓我作嘔。
到家後,
大舅遺體先移去殯儀館,外婆正在收拾一張張被黑褐色血水浸潤的椅墊,表情凝重,卻讓
人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一見到我阿姨跟我姐,我憋不住也管不了瀰漫在家中那股悲傷的情緒,我請他們先放下手
邊的事,來聽聽我昨天做了什麼夢!
聽我娓娓道來之後,在場者皆面面相覷。
阿姨率先打破沈默,她說昨晚約莫一點上樓休息,按照慣例會躺在床上滑半小時手機,滑
完手機半夢半醒之間,聽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有些踉蹌,應該是喝完酒的大舅上樓了。
阿姨表示確實有聽到翻箱倒櫃的聲音,原本想起來罵大舅半夜不睡在衝三小,後來因為眼
皮太沈重就沒起身罵人。
外婆接著說,大舅前天還問到
他有一雙工作鞋都找不到,外婆覺得他很煩,
便沒好氣的懟了回去說:「你又沒有工作,熊熊找什麼工作鞋,去睡覺啦!」
我問:「那雙鞋是白色的嗎?」
外婆:「妳怎麼知道的!?」
我便坦承昨晚我好像登入了他過世前的靈魂,
時、地、物都是吻合的。
那...為什麼是我夢到的呢?
明明我不是大舅最牽掛的小孩(大舅膝下有一女)
我不常回家,甚至有大半年沒有見到大舅呀!
這時看到原本就膽小的姐姐,臉色越來越蒼白
我開口問她怎麼了,還好嗎?
姐姐用顫抖的聲音說
:「那個...昨天...大舅...有問...yunyun什麼時候...要回家。」
空氣瞬間凝結,冰冷的感覺從在場每個人的腳底直上頭皮。
司法相驗的時候,檢察官跟我們說大舅已是「死亡多時」,依他屍殭的狀況
來推算死亡時間大概是半夜一點半至兩點的時候。
所以我登入的那段時間他之所以煩躁的遊走在家裡面,他是不知道自己過世了才一直亂跑
的嗎?
聚會的晚上他做了很多反常的事,包括對我爸說謝謝、跟我爸借錢(平常他菸都抽家裡的
不太會自己去外面買),然後他即便要喝個爛醉也要花錢買酒啊!
問題是最後從他身上找到的是完整的五百塊,
出去了至少三小時,他根本一毛都沒花。
有句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大概就是像我大舅那樣,原先不可一世,卻突然對周遭的人變得非常友善,令人費解。
難道是大舅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所以才做一些反常的事,然後用他剩餘的意念跟遠在南部
的我連結?
至今仍是不解之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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