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5 -不把事情作絕，也不把話說死。讓一切處於一種「亞穩態」
可以看得出來第二個任務的規模與難度，
我站在簡陋的浴室刷牙，滿腦子浮現Peter危言聳聽的說法。
不過真相是他說的沒錯，整裝完畢後，任務時間已經來到了61小時23分鐘。
當我遁入了M公司的虛空之中時，可以感覺得到前一天的風暴正開始發酵。
邱子祺還處於我給他的包裹傷害之中，早會據說被部經理Water給釘爆了。
我坐在位子上觀察著早會的脈動，
結束之後M2（部經理）、眾M1（課經理）、Leader魚貫走出會議室，
看得出來最後應該在討論弔詭的邱子祺案吧。
我轉頭看著Debby，她也正在觀察一切。
「妳有沒有什麼消息。」
「你說誰？」
「Vincent啊……」
「IT部門給的報告顯示，沒有任何外部連線資訊。事發地點就是在邱子祺的個人電腦上
。由於辦公室沒有裝設任何攝影設備。目前他應該100%否認自己真的報廢了100片的晶圓
，Derek想要他退讓，承認自己疏失報廢錯片數，寫寫CA、PA，一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
「CA、PA？」
「我都忘了你是真的新人。CAPA是Corrective action and preventive action，把這兩
個詞拿去餵google就知道答案了。只是騙騙大眾的一種說明方式。」Debby回應。
「聽起來就是要被摸頭？」
「是啊。這只是預期之內會發生的狀況。」
「這邊都是這樣玩的嗎？」我好奇地問。
「一般公司都是這樣的吧，因為事情不只有一項，你總得為每一件事找到一個最好下車
的方法，而不是真的找出真相。就我看來，最後他應該還是能苟活下來，比較麻煩的是去
年他考績2分，今年要是又拿2分就會進入M公司的『360度績效考核檢視』流程之中，也就
是所謂的PIP（績效改善計畫）。主管有半年的觀察期，可以為這個員工做擔保或者直接
判出局。」
「說到這個，所謂考績2分、3分是什麼？」
「1分最低，極度不合乎預期、2分差強人意、3分合乎預期、4分超乎預期、5分極度超乎
預期。分數高低會影響最後年終之前的獎金發放，假設3分可以拿100%，那麼5分大概就是
可以拿200%。拿4分兩次就會被promote，直接當年5分是可以當年直接promoter，3分有分
3、3+、3-。當一個部門內沒有人被評比3分以下，那麼3-就會一撮最先被開刀的群體。」
Debby聽起來像是敘述他人公司般的輕鬆寫意。
「聽起來大家會為了這個分數擠破頭？」
「的確會影響收入，多數只是在角逐每年月薪調幅的增漲而已。因為M公司分紅也真的是
低落到近乎沒競爭力，只因為在台中這個科技沙漠，因此還可以收編一些進不了T公司的
二線或者三線員工。」
「你現在沒有這種困擾，對吧？」
「是啊，我幾乎是閉著眼睛做上班的事。」她笑著說。
「欸，認真的，我開價給你，你不要跟Peter講。」
「什麼？」
「我需要一點資訊。」
「哦哦，任務聽起來應該很難對吧？」
「難道秋錢一開始就是不給尋常人活路嗎？我不信大家可以完成任務。」
「當然，供需平衡。他們要是可以端出滿滿誠意的牛肉，那麼整體人事成本會拉得很高
。因此他們當然需要定期、定量的砲灰，進來這個殘酷的戰場當菜雞。這些人會在這個任
務市場載浮載沉。拉得到救生圈的人勉強進入戰場裡的團隊，定期被索取一定的保護費。
而那些剩餘不幸的人下場可能就是很慘，最後成為秋錢體系下的走路工，過著還債的日子
。因此這裡絕對不會是什麼最佳職場所在。」
「像你們這樣團隊的群體有多少個？」
「稍有規模又穩定的大概有七、八個吧。秋錢的高層自然也清楚派系的發展與衍生。他
們雖說默許這些集會組織，但實際上我們還是繳了不少保護費。」
「有什麼單打獨鬥的烈士可以參考參考嗎？」
「假設你二個任務真的完成了，應該就算是最接近的一個吧。」
「從來沒有，真的假的？」
「你應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不曉得，所以我才要問妳能不能交換一些情報，妳給我資訊，我付給你錢。」
「很抱歉，真的沒有辦法。」
「為什麼？」
「多數人都是使用銀行帳戶，私下要是用轉帳交易太容易被追查到蹤跡。現金交易的話
得要把所有資安條件點到最滿，你要是認真想要完成任務，應該不會想再花多餘的力氣去
洗錢吧？你得要清楚我現在說的、做的，都很有可能被追蹤到。」
「包括我們現在的對話嗎？」
「要是有心人想要follow你，自然盡收眼底。我相信應該還不會這麼嚴重，所以我現在
才有辦法繼續跟你在這邊聊天。要是你連第二個任務都過關的話，我們要能這樣聊天會變
得非
常困難。」
「所以實際上每個秋錢員工的所作所為都有人在監視？」
「第一天帶你來公司的人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
「他的工作表面上雖說是新人的幫手，實際上監控所有新人的活動。原則上，不要太越
軌的事情，他不會介入。但你要是做出規則以外的事情，他很快就找上門。」
的確，房子本身的定位就是一個不合格的領航員，我要是能混得熟，我肯定會偷偷承接
這個角色。
「這裡的新手村是不是真的很不親民？」
「當然啊，每幾天都會定量的菜雞湧入市場，市場最後會決定哪些人可以留下來。」
「所以妳真的沒有資訊可以跟我交換？」
「你先說說你要做什麼？」
「你有熟悉Grace的八卦或者私生活資訊嗎？」
「哦，那我大概猜得出來你的任務是什麼。」
「不是我在說，真的是非常故意的任務。」
「秋錢的任務工程師演算法不是作假的。」
「欸，認真，給點機會？」
「我也是認真跟你說的。我沒辦法做到這件事，但我可以介紹一個人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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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bby介紹的線人遊走在兩個組織的邊緣，實際上他就單純只是M公司的員工，但是因為
一些專長的關係成為一些秋錢內部團隊合作的對象。
劉鼎耀 - Angus Liu 。現任於IT部門的資深工程師，為「楊歡 - Grace Yang」的大學
同窗好友，也為Grace直屬護衛隊之一。Derek的惡行，據說他最瞭解。
要能順利找到他，得要照著Debby的步驟作。得先發一封自己電腦因為風扇運轉聲過大有
困擾的信件給Angus，然後cc給Angus所屬的部門群組，讓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單純的求救
信件。Angus會聯絡你，然後在照著流程說明自己遇到的狀況。然後只要傳訊的過程中使
用『財哥體』回覆特定問題，Angus就會安排直接會面的地點與時間。
「看…起…來…是…風…扇…」我在聊天軟體Teams中鍵入鼎鼎有名的「財哥體」。原則
上財哥體只是一種次網路文化，實際上被人追查到也沒辦法回溯或者解析出更有意義的內
涵意義。遠比在聊天中使用部份的摩斯密碼或者二進位密碼來得有說。據說這也是Angus
的喜好，每個有求於他的人都得要用財哥體問好才可以。
我很快地收到了Angus的邀約，他說「還是把電腦帶回他這邊檢查一下」。這句話可以說
是確認邀約成功了。雖然說在Teams裡頭是以這種交談作為結尾，但實際上是約在M公司裡
頭五樓的路易莎咖啡。
我接受安排指定的時間抵達，看起來Angus今天不太忙，也好。因為我的任務倒數時間正
如火如荼地消逝之中。我坐在路易莎咖啡最角落靠窗的圓桌。遠遠就看到一名高高瘦瘦的
眼鏡仔走來，穿得襯衫類型絕對不會是稱得上「時髦」的類型。活像是二十年前日劇男主
角會穿的襯衫，甚至在衣領上還有黃漬。
「你好，Angus嗎？」
「你是誰介紹來的？」
「Debby。」
「蝕刻的Debby？」。
「對喔。」
「okok。Debby菜市場名，到處都有，我得確定一下是誰，你有什麼困擾？」
「聽說你跟Grace很熟？」
他一臉緊張地看著四周，用細長的食指比了一個噓聲。
「欸，小子，小聲一點啦。」
「哦哦，不好意思。」我裝做神經大條而不好意思的樣子，實際上我是故意的，我只是
想測試Angus的反應。
「你有什麼問題嗎？」
「我再提一個人名，你大概就懂我想問什麼。蝕刻的Derek。」
「媽的，你認真？」
「是啊。」
「這臭小子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好好堵他。」
「你是沒有機會，還是遲遲不敢？」
「幹勒，你嘴巴放乾淨一點。」
「我算是帶好消息給你。」
「你說說看。」
「我需要手邊任何不利於Derek的任何資訊，如果有Grace的話就更好了。」
「幹你媽的，不准把Grace給我扯進去喔。」
聽起來Angus算是滿直來直往的人，光是髒話從問候完幾句之後就不離口，可以看得出來
幾個面向，就是通常會有求於他的人，絕對在這個組織之中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不然依
據他這種沒來由的放話個性，遲早會碰到釘子，而直到現在遇到我，都沒有被教訓過，顯
然就是因為他永遠覺得會來找他的都是次要的族群。或許經驗法則也是對的，對此，我感
到好奇。或許實際上Angus服務過的對象遠比我想像中得少，這可能會影響後續我們倆的
合作模式。
「你有任何資訊嗎？」
「你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Angus用出動漫角色才會推眼鏡的招牌動作。
既然他的「任務」二字說得這麼明確，顯然應該非常清楚秋錢在M公司裡頭玩得把戲。
「我不能輕易透露，除非資訊足夠明確。」
「那我要走囉？」
真的看起來不像演戲，Angus跟乃哥一樣，不演了。
「欸，你真的沒有要教訓Derek嗎？」
我只是借題發揮，我手邊沒有任何有效資訊說明Derek跟Grace到底發展到怎麼樣了。只
靠著大嘴巴裝熟魔人Wells跟人開始八卦講的話題，來論斷兩人的關係，然後再搭配Debby
提到Angus算是Grace的護衛隊。
同窗多年，加上T公司男友聽起來也是求學生涯認識的。Angus應該就是在大學時期就是
時時伴在Grace身旁的技能點滿工具人吧，自從心儀對象被好人緣帥哥把走之後，一直在
暗處蟄伏著，等待著。光是IT本位技術就可以幫Grace搶不少張演唱會門票、返家門票、
選課系統、排隊系統。更別說是發揮理工人最高境界的「佛系單戀」。反正對方這輩子不
愛我也沒關係，只要能一直守護她就好。
從Angus「真古著」的打扮，就可以說明我的推測是有根據的。
果然，Angus在我說完話之後，就停下了腳步。
「我手邊當然有滿滿的素材，關鍵就是豬哥Derek就是靠著在公司內為Grace撐腰，讓我
一直沒辦法見縫插針。」
「說來聽聽。」我露出百分之兩萬的好奇表情。
「自從Grace被Derek面試進公司之後，Derek非常罩她。甚至是有些工作項目都自己攬下
來做。甚至每年考績都平均4分以上。有時甚至5分。」
「可是我看Grace還是掛一般工程師耶，照你說的，她早就是資深工程師啦。」
「你不懂，這是Derek為她精心打造的計畫。要是升上E3，她就得要放在所有E3等級工程
師的LEVEL中進行評比，到時候就不能隻手遮天了。要是太快升上資深工程師，也容易受
人蜚語。」
「HR不會介入嗎？我記得兩次4分就有機會被問說是不是要promote。」
「他曾經也被HR私下約過兩次，但他靠著老屁股的人脈，算是兩次都搓掉promote。原本
今年一定要promote Grace了，屆時他又要再想一套說詞。但幸運的是他遇上COVID-19，
因應美國那邊疫情太過嚴峻，因此今年不打考績，他算是免費續命一年。」
「你的意思，他的確也在HR那邊擁有一定的『能見度』。」
「是啊。加上公司內部每年都會請工程師打主管的評比，他其實分數滿差的。他對一般
男性工程師非常不客氣，總是『你很笨耶』、『你到底會不會』、『你工程師價值在哪裡
』、『我不想聽你說那麼多廢話』掛在嘴邊。經典名句不勝枚舉。」
「修但幾勒，你又不是他底下的工程師，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欸，小子。你知道每台電腦都有網路嗎？然後那傢伙筆電鏡頭也沒有貼起來，然後每
次開會都口無遮攔。你有興趣的話，下午我們可以來錄音。」
「所以你手邊有很多他的負面資訊？」
「是啊…媽的我都說了那麼多，你要不要說你到底要完成什麼任務？」
「如果可以，最優化的情形，要直接把他拉下馬。」
「你認真？」
看得出來Angus表情有些動搖。
「我需要你的幫助，這是真的。」
「我只有一個條件，不能把小歡扯進來。」
「可以。但說不定我們可以運用一些伎倆，讓整件事有Grace的搭配更能催化出完整故事
？」
「60萬。」
「什麼？」
Motherfucker，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有這個價錢，我可以把你的任務排在Top1優先度，然後盡量把一切做好做滿。」Angus
此時像是個老練的士兵坐在我面前，我的確太疏忽報價這件事情。要是先能從Debby口中
探查出Angus的報價是不是要噱菜雞。報價的精髓大戰，就是得從報價完的那一剎那開始
。
要是氣場有些遲疑就不妙了，任何阻塞的呼吸都可能影響兩者強弱之間的漲跌。
我忍住任何的不安與遲疑，靠著近乎不變的表情撐著。
得要先從別的話題去旁敲側擊，這是我踩進報價陷阱唯一可以脫身的機會。
「要是你有心，已經做了不是嗎？既然你這麼不爽他。什麼事情擋著你？難道是Grace？
」
Angus雖說是老練的士兵，但我已經看見他眼角若有似無的抽動。
的確如此，我的猜測也不是胡謅。
Derek現今能夠站在孤獨的單戀魔人面前不被擊倒，唯一的理由只有愛。
愛才能支撐住這個理由。
Grace眼中，Derek仍然是非常好用的主管，無論要偷賺加班費、要請假。
永遠沒有問題，甚至工作項目也是。
代價當然就是要讓Derek走在一個若有似無的平衡線上。
不把事情作絕，也不把話說死。
讓一切處於一種「亞穩態」。
我非常喜歡這個名詞，考研究所的時候讀「近代物理」時，看到這個名詞就愛上了。
因此，Angus永遠只能等待，除非Grace點頭讓Angus放手去做。
否則這個單戀魔人只會像萬古的礦物一般，永遠等待著下一個冰河時期或者隕石爆炸來
臨。
「我建議我們兩個可以合作。你手上應該早就準備好可以擊倒Derek的銀彈了？」我問。
「何止只是銀彈，可以說是地圖兵器。」
「假設我可以說服Grace就可以了吧？況且你準備的地圖兵器肯定不把Grace納入其中對
吧？」
「你要是能說服她，從此以後我都可免費幫你診療，管他是什麼狗屁到灶事情。」
「好。我試試看，那你可以先跟我分享你的地圖兵器嗎？」
「你到底有多少時間要完成任務？」
我看看手錶說：「現在大概還有57小時吧……」
「你老師勒，這怎麼可能。」
「所以快點跟我說吧。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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