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極長,一萬五千字,獨立作品與其他世界觀無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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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27年。
我在雪山山脈C區巡守的時候,遇到了小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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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預料到2020的總統大選,會是台灣最後一次的選舉,
那一年之後,凋敝的民生,崩潰的物價以及全面失衡的經濟,
都讓台灣的局勢面臨的嚴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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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報,C區發現一個受傷的外人,現在傳輸該員影像。」
「收到。」
「皓儒,小心有詐。」
程曦持槍保持警戒的姿態,四處張望,掩護著我,
我用腳碰了一下那個癱在地上的人,對方毫無反應。
「是個女人,失去意識,下身有大片傷口。」
「繼續保持防備。」
「是。」
我應和著基地的指令,一邊好奇怎麼會有人跑來這,是難民嗎?
山脈之外,它們…到底佔據了台灣多少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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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意低落,人民內耗不休的2020年代初期,終於讓它們有了出兵的理由,
在高舉安撫民心以及穩定社會秩序的大旗下,它們的軍隊從台灣的外島登陸,
當時的外島在經歷了2017年的全面撤軍的精兵政策後,形同空城,
而駐紮於澎湖的守軍,指揮官也在一週內棄械投降。
在那狂亂的一週內,台灣朝野進行了激烈的激辯,接近一半的人主張全面抵抗,
但另外一半的人則是持截然不同的意見,國家的凝聚力在兩派相反的意見互抵下,
蕩然無存,而當它們真的登上本島的土地時,原本激烈主張抵抗的聲音,
又突然消聲匿跡,人們才發現,持有過多它們的貨幣,
超過六成的企業在它們那有據點,許多人即使反對,也無力去抵擋現實的壓力。
只有一成不到的人選擇反抗,他們組織了游擊隊,
在市區的街廓、田野,伏擊它們。
而我的父親,就曾是游擊隊的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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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儒,離日出只剩下半小時,盡快決定,此地我軍和它們的勢力範圍是重疊的。」
程曦提醒了我,我點點頭,想著如果爸爸還在世,他會怎麼怎麼做。
爸爸在前年的桃園角板山之役已然陣亡,他的離開也同時帶走了它們一個上將,
三個少將的性命,那時我還在佳山受訓,聽到爸爸殉國的時候,我還一度不敢相信。
這年輕的女孩衣衫破爛不堪,下半身沒有穿衣服,
顯然在昏厥之前受到違背其意的性侵,她身材非常的纖瘦,非常的白,
上半身是白色短袖襯衫,在這個入秋的季節,放任她繼續待在山上,
二十四小時內她勢必會因為失溫而死。
「我們帶她回營。」
我回報了我的決定,而基地核准,但是程曦顯然不甚認同。
「皓儒!這人身分未明,貿然帶她回去,是否過於冒險?」
「她現在處於生死邊緣,而且顯然被凌辱過,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占領區的平民,
救她,對我們來說,可以知道更多被占領區的情報。」
我淡淡地說著,說完我將外套脫下,
刺骨的寒風瞬間襲來,但現在有人比我更需要保暖。
程曦並未繼續發表意見,她的帽子反戴,即便寒天,
他還是習慣穿著無袖軍裝,露出細長而結實的手臂,她的皮膚微黑,身材姣好,
雙眼皮又深又漂亮,要不是已經知道她來自香港,很容易誤認她是原住民。
我和程曦都是二十歲,但是她的人生,從八歲開始,就過著槍林彈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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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它們將香港納入了廣東省中,強硬終止了香港的特區資格,
香港人群情激憤,面對言論自由、居住空間以及民主的可能性被瞬間埋葬,
不只激進的港獨份子,就連一般市民也加入了武裝抗爭,
這個在曾經的世界金融重鎮,居民被稱為商業動物的城邦,
繼上世紀的六七暴動後,香港再度淪於戰火,
中環、尖沙咀,昔日的繁華褪去,街道成為槍聲不斷的都市戰場。
但是,香港的腹地實在過小,它們的陸海空軍迅速地將半島全面包圍,
實施軍事封鎖,接著開始強力鎮壓反抗勢力,而在2017年初,
強大的冷氣團南下,香港的溫度創下史上新低,
當時的電力、飲水已經完全斷絕,農曆春節的頭三天,香港就冷死了超過千人,
再過一個月,已經有近萬人因為缺水而死,這時投降的聲音開始轉大,
眼見勢不可擋,還想力圖一搏的人,只得跨海遠渡台灣,
估計那時候有接近十萬的港人徙台,程曦一家,也是其中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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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97年的回歸,到2017年的併入廣東,二十年過去,
香港的地理名稱依舊,但內涵、精神以及文化已然成為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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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區總指揮室。
「天氣似乎不會好轉啊,大家趁熱先嚐嚐,補補身子,現在物資缺乏,
麻油和米酒可能放的不夠足,將就一下。」
鄒將軍搓著手,拿起桌上的碗筷,總指揮室的戰情桌上是一大鍋麻油雞,
對照周圍的許多電腦以及戰棋推演圖,顯得十分突兀,
但,這也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C區管轄的地方約三百平方公里,這裡的我方勢力大約八千人,
但是武裝人員僅五百兵力,其餘皆是無戰力的老弱婦孺,
我們的徵兵下限已經降至十四歲,男女不拘,但是兵源還是嚴重不足。
「程曦,先吃啊,在香港沒吃過吧!」鄒將軍大口將一塊雞肉塞入口中。
「哪有長官像你這樣饞嘴的,來,擦一下。」
鄒將軍的太太略帶責怪地罵著他,鄒將軍嘿嘿兩聲笑著,
鄒太太用紙巾擦拭他的滿嘴油光。
我總是很羨慕戰亂時互相扶持的夫妻,他們的情深義重,
讓我不僅佩服,而且嚮往,C區就像是一個大家庭,
而鄒將軍他們就像是大家的父母親。
鄒將軍原本是宜蘭某營區的上尉,它們襲來時,除了爸爸與他,
所有軍階在它們之上的長官全數投降,唯有他們夥同幾個同袍離開,
躲進山林中,並且武裝招集了一些從西部城市逃來的反抗者,胼手胝足,
建立了稍具規模的反抗基地,他們熟習地形,習慣在山麓、叢林間野戰,
甚至還打了幾場勝仗,雖然在戰略上無法影響全局,
但是戰術上的勝利還是鼓舞人心。
「喔喔喔!好香啊!有沒有留一些給我們哪?」
去D區、E區做聯繫工作的琮宇和若賢推了門進來,聞到滿室芳香,
迫不及待地卸下裝備,三步併作兩步地跑到桌前,
鄒太太遞給他們碗筷後,他們毫不客氣地舀湯大喝。
「呼呼…太好吃了!」
「小心燙啊。」
琮宇和若賢誇張的狼吞虎嚥,鄒太太和藹地對他說著。
琮宇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孤兒,從十歲開始爸爸就把他帶在身邊,
我們就像兄弟一樣形影不離,而若賢跟程曦一樣,都是香港人,
香港淪陷時跑到台灣來避難,他們說,台灣是「最後的桃花源」,
豈知不到十年,舊名福爾摩沙的台灣,正與香港身處同樣的命運。
「跟其他區的彙報結論,基本上中央山脈從中剖開,東邊還是我們占優勢,
因為混雜了許多平民居住,自命正義的聯合國雖然沒有對它們的侵略表示抗議,
但已經再三強調絕對不能傷及平民,我們軍民雜處,還有些防空火力,
目前除了地面部隊之外,他們還不敢做導彈射擊或是大規模轟炸。」
若賢將碗放在桌沿,快速地說著剛剛與其他區域會談的結果。
「嗯…看來沒有多大變化,那麼,那個女孩呢?」
鄒將軍問道,然後我疑似聽到程曦的悶哼聲,
我和琮宇一起回望她,但她只是平靜地雙手抱胸,並沒有顯露什麼表情。
「嗯…她的陰道嚴重撕裂傷,大腿內側多處傷痕,
應該是遭到它們士兵的凌辱,除此之外其他傷都是皮肉傷,並無大礙。」
「恢復意識了嗎?」
「嗯…恢復是恢復了,但就是有點麻煩…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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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到了那女孩的安置房間,在外面聽到完全不像人類的嘶吼聲,
進去才發現,那女孩眼睛圓睜,露出兇光,頭髮凌亂,
雙手雙腳胡亂揮舞,她顯然害怕至極。
「他現在連飯都不吃,想幫她擦拭更衣,但現在的狀況,可能有點困難。」
旁邊的女護理長嘆聲氣,這樣說著。
「我來試試?」
「皓儒!」程曦聽到我自告奮勇,失聲喊道。
「她還會咬人…而且對男性的防衛程度更高…唉可憐的女孩…皓儒你要小心…。」
我走了進去,手上的碗捧著流質食物,一個枕頭飛來,差點將碗擊落到地面。
「別怕,沒事了。」
我慢慢地靠近她,將湯匙舀了一點食物,緩緩地向她的方向伸出,
動作要輕,以免嚇到她。
「啊!痛!」
對於我的好意,她並沒有捧場,而是手一揮,將湯匙擊落在地,
然後猛力啃咬我的手指。
「把她拉開!」
程曦著急地喊著救兵,但我忍痛搖搖手,現在這女孩禁不起那麼多的驚嚇。
食指連心,我痛到快昏了過去,那女孩咬著不放,
但力道似乎有減弱的趨勢,她睨視著我,一副「這人有病嗎?」的感覺。
「沒關係,慢慢來,這裡你安全了,我東西放在這。」
我咬著唇,用沒有流血的左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湯匙,
將湯匙洗淨,簡單的清創己的傷口,
琮宇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而程曦仍是一臉不滿。
我再度走了進去,這次那女孩的反應並沒有那麼劇烈,
但還是抵著牆壁,毫無血色的雙唇顫抖著,顯得極為害怕。
「乖,醫生說你才三十幾公斤,多吃點。」
我再次舀起了食物,她看了我許久,終於吃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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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對那個女孩也太好了吧?」
我和琮宇離開觀察室,護士們正在幫那女孩盥洗更衣,
琮宇故意挖苦我,我則是不置可否。
「你不用裝傻,你知道程曦從以前到現在,都一直對你有好感。」
琮宇低聲說道,講這些兒女私情在營中可不是值得鼓勵的事情。
「要不是因為你,在分區的時候,
她本來應該接受分發去香港人居多的D區,擺明是因為你啊。」
程曦對我的心意,我何嘗不知,但我也同時知道,
若賢也非常喜歡程曦,如同程曦待在C區的原因,
若賢也因為程曦而放棄前往多數族人聚集的地區。
我不討厭程曦,但是對她的喜歡程度,絕對沒有若賢那樣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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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周,我們開始進行會戰的討論,據說大台北地區,
民眾自發性的拿著武器對他們進行巷戰,據說還頗有戰果,
如果說可以與之接壤,那麼重返平原絕不是癡人說夢。
「天氣終於變好了呢。」
「可不是嘛?那個…小閉這幾天還好嗎?」
小閉是那女孩的暱稱,這陣子以來,她終於會自主的進食以及沐浴、如廁,
但仍是一句話都不說,醫生說這是因為她過往經驗受創太深,
造成她在表達上的嚴重障礙,有些人會在背後說他是自閉症,
戲稱他為小閉,這當然充滿了貶抑,所以大家都不會在公開場合這樣說,
只有在私底下才會用小閉稱呼那個女孩。
「她對任何人的問話都沒有反應,除了閣下之外呢,人帥真好哪。」
琮宇促狹地跟我說。
「沒…哪有這回事。」
「哼,還給我裝傻。她現在跟你應該最熟吧。」
「我…哪有。」
說是這樣說,但是我的確感覺得出來小閉對我似乎比較沒有戒心,
而當她恢復飲食以及梳洗過後,整個人像是換了一個樣,清麗異常。
「唷,小閉是小美女呢,可惜…」
聽著鄒太太的喟嘆,我明白她惋惜的意思,如此漂亮的女孩,
心底的傷卻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癒合。
想到這裡,我就對那些禽獸施暴者感到非常憤怒,但現在生氣也沒有用,
要復仇,我們只能耐心等候,像個守著獵物的獵人一樣,
伺機等它們露出破綻,我們便會一湧而上,奪回我們失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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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蛛行動,我們A到F區一起行動,從烏來山區突圍,情資顯示,
下周會有一個它們鷹派高層巡視,如果我們可以狙擊成功並對外宣傳,
對士氣以及戰略上應該都有極大的幫助。」
會議室中,氣氛比往常來的嚴肅許多,鄒將軍在台上認真的進行兵棋推演,
這次三個區一起行動,是這半年最大的一次聯合作戰,我們只許勝不能敗。
反抗軍用英文代碼顯示的二十六個區號名,
來標示各個游擊軍團的所在地點以及座標,因為極其重要,
為免駭客侵入,這些資訊從來不會輸入於電腦之中
(但是我們的電腦還是會以亂數每天編造出不同的位置,以防對方滲透。)
所以真的可以知道的人,只有鄒將軍,以及其餘的兩位副官,
萬一有人不幸陣亡,則由其他幾位人選擇分享情報的對象,
因此,即便如我、琮宇這些鄒將軍從小看到大的側近,將軍都不會洩漏半句。
「聽好,這次我們會傾巢而出,大家要做好準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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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烏來山區。
我在匍匐行進間,想著這幾天與小閉的情感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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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叫歐皓儒,妳呢?」
「……。」
「妳幾歲呢?應該不會超過二十歲吧?還在念書嗎?
它們…現在敵人進駐的情況如何?」
「……。」
「嗯…,來聊點別的吧?妳聽音樂嗎?會聽些什麼歌呢?」
「我最喜歡的歌手叫張雨生,我想妳一定沒聽過,
她在我們台灣扮演流行音樂的旗手,只可惜英年早逝,
但是他明明是疲勞駕駛,根本不是酒駕,
但現在好像很多人還是覺得他是喝酒開車…唉。」
「……。」
「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他在台灣樂壇就像是一顆流星,隨著他過世,
台灣的經濟、創造力都每下愈況,後來的流行音樂,
已經無法像九零年代那麼純粹了。」
「……。」
「唔,妳應該累了,我下次再來。」
我跟小閉道別,走回我的營帳。
營帳前,程曦蹲在遠方地上,望著夜空,我信步走了過去,
軍靴與地面磨擦發出沙沙的聲音,程曦知道有人靠近,但並沒有多做反應。
「在看什麼。」
「看星星。」
我順著程曦的視線,往天空看去,海拔一千多公尺的山區毫無光害,
繁星正點,恍然間,我好像看到幾顆流星劃過。
「在我記憶中,香港看不到這樣的星空。」
「是啊,香港高樓林立,有時候應該連天空本身都很難看到吧。」
我站在程曦的身旁,聞到她身上的酒氣。
「皓儒幹嘛不坐下。」
「嗯…有點累,本來是打算回營睡覺的…」
「我還記得,小時候,是你教會我認北斗七星的,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當然記得。」
「說說看,證明你沒忘。」
「程曦你醉了…」
「快說啦!」
「嗯…那時候你才十歲,到台灣山區,你邊哭邊說台灣好冷好黑,
好想念香港,我為了不讓你哭,哄著你邊跟你說,
北斗七星是大熊星座的尾巴,又像是個勺子,天樞是那顆…天璇是那顆…。」
「哈,你果真記得。」
「嗯…接下來,要開戰了,早點睡,嗯?」
我安撫著毫無睡意的程曦,期盼她不要說出一些驚人之語。
「剛剛又去看她?」
「你說誰?小閉嗎?嗯…去看一下。」
「呵呵。」
「你笑什麼?」
「沒有,我們都長大了,對嗎?」
「當然。」
「有時候啊,我真想回到小時候…那時的皓儒…」
「程曦,很晚了,我回去睡了,你也趕快休息。」
像是逃難般地,我離開現場,我知道程曦心裡在想什麼,
但是我真的無法給她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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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出操到傍晚,我被醫護人員通知,說鄒將軍請我過去一趟,
會面地點是小閉的房間。
「發生…什麼事嗎?」
「不知道,將軍沒有說,只叫你盡速過去。」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快跑到小閉的房間,擔心著她會不會又自殘或是做傻事,
打開門,卻見小閉好端端地坐在床邊,而鄒將軍正雙手叉腰,看著一幅圖畫。
那幅圖畫是個素描,畫的是一個人像,仔細一看…畫的好像是我?
「皓儒,你有仰慕者了。」
鄒將軍將那幅圖遞給我,一邊淡淡地笑著。
「將軍,別調侃我了…。」
我羞紅了臉,接過那幅圖,這顯然是小閉畫的。
她畫的是自己的房間的尋常一天,畫的是以她自己坐在床上的視野看去,
房間的擺設,櫃上書架陳列都一絲不苟的畫了出來,
不得不說,小閉在繪畫上有非常強的天分。
我不得不注意她畫中的我,好像比我實際上還消瘦,眼睛大了點,
眼神有點朦朧又有點暖意,看得出來她畫中的我是非常開心的,
而整張圖畫呈現的氛圍,也非常的溫暖。
小閉雖然說不出話,但是用這樣方式呈現出與我的親近,
我心裡非常高興,但現在面對的是將軍,
可不能隨意將兒女私情表露出來。
「大家都知道你很關心這女孩兒,這也難怪,她是你帶回來的,人又漂亮,不過…」
鄒將軍話鋒一轉,我整個人緊張了起來,鄒將軍會親自召見我,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你仔細看一下這張圖,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我仔細看了一下,我的輪廓占了整張圖的一半,身後是桌子和書架,
牆壁上有一幅畫,還有氣窗,小閉都勾勒的十分仔細,
但除了這些之外,我看不出什麼奇怪之處。
「這幅畫,是小閉今天畫的。」
「嗯…?」
「看到這幅畫你身後書架上的書嗎?」
「有。」
「現在的書架,上面有任何書嗎?」
我從看著牆邊的書架,印象中似乎有十幾本書堆放著,但現在空無一物。
「我們為了怕小閉有自殘行為,都有放攝影機在她房內。」
鄒將軍一邊說明一邊拿出一張紙,遞給一頭霧水的我。
「昨天你離開後,我們的人員要整理目前的圖書資訊,所以把房內的書都取走。」
我看著那張紙,是節錄的攝影畫面,畫面經過放大處理,
鏡頭對準的是書架上堆疊的書本。
「你把這女孩畫的圖,和這張攝影截圖拿起來對照一下。」
我仔細看了一下,驚訝地發現,小閉將書本的擺放方式、順序,
以及書本上的書名,像是複製貼上一樣,畫的一模一樣。
「這孩子,不只記得你,她的記憶力,非常之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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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砰!!!」
一陣熱風將我從回憶中捲回現實。
「RPG!對方發射了火箭彈!」
前鋒提醒的聲音,馬上被劇烈的爆炸聲所掩蓋,
我看到前方的森林火光沖天,斷肢殘肢四散,
我看到有些被炸碎的模糊肉塊掛在樹枝上。
「快,回報戰情!」
「鄒…鄒將軍那邊聯絡不到…沈副官和倪副官也是…!」
我不敢置信地聽著無線電中的聯繫,
這次的聯合作戰,事先已經排練多時…怎麼會?
「將軍!!」我想衝向爆炸的源頭,卻被若賢攔住。
「皓儒冷靜,眼前吉凶未卜,你得…」
「將軍!」
我掙脫若賢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衝去,將軍對我來說,不只是個長官,
更是個亦師亦友,親若父子的長輩。
「皓…皓儒…」
在草木的窸窣聲當中,我聽到了將軍微弱的求救聲,他左腳腳踝都被炸斷,
我看到他看著我,鮮血沿著他的帽沿流得滿臉都是,我顫抖著看著這一切,
這時若賢跟了上來,看到這個景象,大為吃驚。
「砰!!」
又一聲爆炸從左翼傳來,我們幾乎都聽到了它們士兵的吆喝聲了。
「退,得把將軍帶回去。」
我和若賢用力扛起將軍,將軍也不愧是過著刀口餘生的生活,
他現在一定劇痛至極,但卻一聲不吭,但是他血流不止,
很快地我知道這個令人尊敬的長輩可能活不過今晚。
「皓儒…等…」
「將軍,再撐一下,馬上就到了。」
我熱淚盈眶,講著明顯違心的謊話,
擔心著巍峨如大山的將軍如果一旦死去,
那麼誰來支撐C區,誰能指揮,反抗它們?
「皓儒…!」
將軍的語氣細微而嚴厲,我不得不停止跑步,聽著背上的他不停地喘息。
「把我放下…我很累…別讓我說第二次。」
我和若賢把將軍放在地上,將軍從口中噴出的血濺的我和若賢一身都是。
「皓儒…若賢,跟它們是長期抗戰,
希望世界可以看到台灣和...香港的殘兵仍是堅持不懈,
我早就把這條命交給了...這塊土地,
現在...要該是交棒給你們的時候了…。」
「將軍…別這麼說…」
我按住將軍傷口,卻發現將軍的身軀像是破了洞樣,
血水從各處不斷地湧出,他失焦的雙眼看著我們。
「皓儒…26個我方駐軍座標密碼,為防外洩…我們不能記在電腦裡…」
我很想阻止將軍說話,因為我有預感他現在要說的,是他的遺言。
「所以…我現在要把這二十六個區域的數據,說給你聽…」
若賢聽到這裡,他主動地離開幫我掩護,現在只剩下我和將軍。
「…將軍你撐得住的,拜託不要死…」
「快…你先記在紙上,之後一定要背誦起來…紀錄的那張紙張…千萬要銷毀…」
我滿臉淚痕地看著將軍,掏出紙筆快速地記錄下來。
將軍終究無法活著回到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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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閉的房間。
「你會畫圖,為什麼都不說話呢?」
在將軍過世的那幾周,組織做了一些調整,
我當然不可能繼任將軍的職位,事實上任何人都沒這資格,
但是某些主導基地運作的事情,還是落到了我身上。
我現在的壓力比以前大非常多,除了以前的勤務之外,
還要協調以及統籌各區,繁忙之餘,
我也只有與小閉進行單方面的聊天,才能讓我紓壓。
「這幅畫昨天畫的嗎?太陽的光線好棒,看了之後渾身都暖了起來呢。」
「……。」
小閉和我的確產生了某種程度的聯繫,現在他畫的圖,
用色越來越溫暖,醫生說這是好現象,
說他在心裡建築的防衛冰牆正在慢慢融化。
「接下來會有好一陣子不能看到你…我要去G區開會,
似乎要有一個北中南三線同時進擊的作戰計畫…老實說…我很緊張。」
「……」
「HI,皓儒,打擾到你們了嗎?」
琮宇開了門走了進來,將一些數據給小閉記憶,這是小閉的最新工作。
小閉從將軍死前,就嶄露了非常驚人的圖像記憶力,
我們不知道她的腦部是怎麼運作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她這方面的長才,幫助了我們非常多,現在她有一個新的綽號,
叫做人肉電腦。
「小閉…欸,麻煩『閣下』了。」
我皺眉瞪視著琮宇,竟然在人家面前說那難聽的綽號,
琮宇見狀吐吐舌頭,抱怨地說:
「這樣叫很自然啊…不然又不知道要叫啥。」
「她原本一定有名字,只要她能突破心魔,
恢復正常後,對我們來說一定更有幫助。」
「就靠你啦,台灣佛洛伊德。」琮宇離開時,還不忘調侃我。
「妳究竟叫什麼名字呢?」
「……。」
我凝望著小閉,她真的好美,我情不自禁地摸了她的手,
她看著我,並沒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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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區指揮所。
「所以,26區都確定參與嗎?這次的冬季攻勢?」
我反覆再三確認,據悉新疆、西藏以及它們的首都地區暴亂四起,
許多兵力抽調回防,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絕佳的反攻機會,
只要取得幾場決定性的勝利,西部民眾的響應就不是問題了!
「嗯,皓儒,C區,就交給你了。」
「嗯,我會戮力以赴的…!」
D區的周長官拍著我的肩這樣說著,上次烏來突襲戰,
除了鄒將軍陣亡之外,其他兩位副官一個失明,
另外一個半身不遂,現在許多重責大任都交給我決定。
周長官是香港人,他也認識程曦,
會議結束的時候,他將我拉到一邊說要講私事。
「阿曦最近還好嗎?」
「嗯…,很好。」
「還記得你們倆從小玩到一塊,那時候他剛到台灣人生地不熟,
都是你帶著他到處走走,皓儒,你對阿曦來說,意義重大呢。」
「…我知道,」
「年輕人的感情,我們外人也不便置喙,
但是皓儒,程曦對你很好,你是知道的…。」
「嗯…。」
「哈哈好啦,我也不是要當媒人,只是從以前到現在,
我都一直覺得你們很登對,沒事了,回去吧。」
「是!謝謝周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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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攻勢前一天,冷氣團南下,
我們的基地溫度逼近零度,營帳外頭,霜雪滿布。
「皓皓皓儒…這天氣…」
「我知道,明天衝過去,也許就可以在平地休息了,
拿下烏來新店之後,希望在那邊可以泡溫泉啊。」
我和琮宇咬緊不斷顫抖的牙根,互相打氣,
這時護理站的人來了,說小閉好像感冒了。
「糟了,他身子虛寒,這時候天氣又那麼冷,
我看我得去多拿個被子給他…。」
琮宇看著我這樣,像是觀察動物一樣地看著我,顯然覺得十分有趣。
「你看什麼。」
「沒有,從來沒有看你對一個人這麼好過。」
面對最好的朋友,我並不打算隱瞞我的心情。
「嗯,我一開始看到小閉的時候,就有一種想要一輩子保護著他的衝動。」
「這是什麼小說裡學來的台詞嗎?哈!不過…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
「琮宇你說這什麼話,我從來沒有對程曦動情過,根本不喜歡她…」
這時琮宇突然臉色一變,我知道身後有人進來,
回過頭去,是手還搭在門把上的程曦。
「你們繼續聊,我走了。」
「程曦!」
程曦一定聽到了剛剛的對話,我想追上,但是被琮宇攔了下來。
「算了,你過去談也扯不清的,她要的你又給不起。」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本來以為是程曦折返,卻發現是若賢。
「歐皓儒。」
若賢應該看到了剛剛程曦離開時的表情,才有如此劇烈的反應,
程曦…哭了嗎?
「若賢…」
「歐皓儒,在並肩作戰的袍澤情誼這部分,我欽佩你,
但是在感情上,如果你沒有要付出真心,
拜託請你也不要玩弄其他人的感情!」
「若賢,我沒有…」
「有沒有你自己最清楚!要不是你,
她在區域劃分時不會繼續堅持待在這,我,也是!」
若賢不等我辯解,話一說完立即離開,
門「砰」的一聲用力關上,我和琮宇都嚇了一跳。
「聽到沒有,不要玩弄別人感情唷。」
「陳琮宇你夠了沒。」
我們草草結束話題後,惦記著小閉的病情,我迅速前往她的房間。
--
「妳…妳有沒怎樣?」
我看著捲曲在被握中,不斷瑟縮顫抖的小閉,我將被子鋪在她身上,
她像是小嬰孩般窩進去,那模樣好可愛,好惹人疼愛,我好想抱她…。
然後我真的抱她了。
「……唔?!」
小閉的髮香沁潤,她嚶嚀一聲,身子就像鮮奶油一樣潤滑,
按捺不住深藏已久的喜歡,我終於失態地抱住了小閉。
「我好喜歡妳,我可能之後就回不來了,但我好喜歡妳,真的,我好喜歡妳…」
小閉沒有拒絕,身子的發抖也似乎停住了。
「喜…歡?」
一時之間我還以為聽錯,但小閉真的開口了,而她眼睛滿是淚水。
「妳說話了?是真的,從來沒有那麼喜歡過一個人,
對不起我沒經妳同意就抱了妳,也謝謝妳沒有反抗…。」
小閉沒有說話,然後我感受到肩頭熱熱,她倚在我的身邊無聲地嗚噎。
「不哭…我會照顧妳一輩子,妳冷,我就抱緊妳,
妳難過,我可以聽妳訴說,
無論妳什麼時候願意開口,無論是明天,或是幾年之後…我都會等妳...。」
我心神激盪,心裡好像有一個缺被補上了一樣,我更放肆地,吻上了小閉的唇。
那天我和小閉做愛了,我安慰她,無論曾經經歷過什麼恐怖的事情,
那些都是過去,小閉穿著一襲白裳哭泣,迎接著我的進入,
我知道她是歡喜的,雖然她還是沒有說話。
「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愛妳…。」
激烈射精的同時,我呢喃著對她的真愛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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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攻勢,當日。
「烏來這裡有一個它們的基地,平常有上千人駐守,
現在只剩下數十人,這個隘口是個交通要道,
拿下來對我們北進非常有利,A區到E區的人都會從這裡進攻,
F區到I區的人會從龍潭那邊過來,我們目標最後會在淡水河邊會師。」
我冷靜地分析著戰情,現在是我們最有利的一次機會,絕對要好好把握。
「奪回台灣就靠大家了!希望以後大家不是在山裡面打棒球,
而是在平地的棒球場內看棒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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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開始後三小時,我和若賢已經來到了烏來山區的制高點,
天色已近黃昏,我們預備深夜出擊。
「這場戰役結束,我要帶程曦加入D區。」
若賢淡淡地說著。
「為…為什麼?」
「答案你應該比我還清楚,現在已經沒有留在C區的理由了,
D區大家講的是粵語,我和程曦再不多講母語,
我們的語言又往死亡接近了一步了。」
「……嗯。」
「最後,皓儒,我希望你可以愛你所選,善待一切。」
「我會的,謝謝你,我們…還是…朋友?」
「廢話,三八兄弟。」
若賢用生硬的台語講了這句話,我忍俊不住,兩人不住竊笑。
「明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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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
隔天清晨,我們數百名弟兄從周圍包抄,接近了它們的基地,
從紅外線熱度感測器看來,門口的崗哨都已經撤除,
只剩下建築物內的人員,聽說它們大陸上現在亂成一團,
很有可能分裂成許多小國,彼此爭戰不休。
「乘此良機,讓我們一鼓作氣,將他們趕回海峽以西吧!」
「喔喔喔喔!!!」
我們躡手躡腳地走近去,戴著夜視鏡往敵人所在地移動。
但是當我們的人發現散發熱源的目標物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中計了。
「這些建築…是木造的?臨時搭建?怎麼會?」
「報告!那些我們以為是敵人的移動熱源,是裝著馬達的假人…」
「陷阱,快撤,中止攻勢!快!」
我的位置比較後方,所以我看到了整棟建築物爆炸時,
若賢被炸斷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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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陣暈眩,回神過來,好像有一個耳朵聽不見了,
我掙扎地爬了起來,發現身上多處擦傷外,
並沒有嚴重的骨折,然後我看到了四周弟兄的遍野橫屍。
「歐皓儒,冷靜…先回營再說。」我拼命地安撫自己。
這次反抗軍總共五分之一的兵力從這裡出擊,竟然就出師不利,
我無線電聯繫不到任何人,
不確定損壞還是收訊不好,因此我必須盡速回營確認。
琮宇呢?程曦呢?他們還好嗎…小閉呢?
這次基地內幾乎全員進出,留守的只有後勤以及醫護人員,
琮宇與程曦因為連合作戰邊列入不同的分組,
但是他們勢必都加入了剛剛的戰局,他們…現在在哪呢?
我不停地疾行,穿梭在山林之間,回到了基地已經是中午時分,
醫護們看我滿身是血,就知道大勢不妙。
「我們出去了四百七十二人,目前回來的,你是第三個人…」
鄒太太憂心忡忡地說著。而那兩個回營的人也並非程曦或是琮宇。
死了四百多人?
我不相信,我是抱著一定要回報戰情的決心回來的,
速度上一定比其他人快,但是,現在C區已然毫無戰力,
如果現在位置曝露,後果不堪設想。
我打給其他區的指揮官,發現掌握密碼的指揮官,全數尚未回營。
怎麼辦?我拼命地思考著,其他兩位副官都已經沒有實際組織能力,
半身不遂的許副官因為傷及腦部,他已經忘記了反抗軍26區座標密碼,
如果剛剛那五區的高階官員不幸陣亡,
唯一持有密碼的人,就只剩下我,若再不找人轉交出去,
反抗軍即使不為敵人發覺,也會陷入互不知道位置,
各自為陣,僅能自食其力的絕境。
不行,一定要將座標密碼資訊傳給其他人,但是…要給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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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閉!」
我衝進了小閉的房間,她看到我渾身是血,有點嚇到,
然後從枕頭下拿了一張我沉睡時側臉素描的圖,喜孜孜地要給我看,
她畫的非常生動,但是我現在沒有時間為此高興,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處理。
「小閉,畫很好看,但現在很重要,聽著。」
我將她畫給我的圖移開,握著她的雙手,溫和地說道。
「我等等要把26個區域座標寫給你,然後會有人帶你去其他區,
你再把這個資訊轉交給他們,好嗎?」
我拼命思索著,D區和E區離我們較近,也離邊境線較遠,
先過去確認對方的長官安危,如果倖存,那問題不大,如果沒有,
就必須跟他們的繼任者布達各區密碼,小閉的記憶力我信得過,
唯一我擔心的,是她是否有能力過去。
「血…血…?」
小閉驚慌地看著我,似乎對我身上的血跡非常擔憂。
「沒關係,這都是皮肉傷,小閉,我很喜歡你的畫,非常喜歡,
但是我現在必須讓你記得幾組數字,這樣你以後才可以繼續畫畫給我看,
我們…以後才可以繼續親親…做做,可以嗎?」
小閉似懂非懂地看著我,但我現在沒時間確認她的瞭解程度,
我迅速地掏出一張紙,然後快速地寫了26組號碼,
寫完之後,我給她看過一遍,再隨機的測試幾個,她都記得住,
我就把那張紙銷毀,再請吉娃斯醫官護送她去E區。
吉娃斯是原住民血統,雖是女性,
但是在山林裡的行走有著血液中流竄著的優越血統,
我對於託付給她護送小閉的工作深具信心。
「皓…皓儒…。」
彷彿預知到有什麼不祥的預感一樣,
小閉首次說著我的名字,表情有點驚慌。
「寶貝,我也很想帶妳去,但是我現在要重回戰場,
我的夥伴、同袍都還在那,妳們對我都很重要,
相信我,我們會再見,好嗎?」
「嗚嗚嗚…。」
小閉聽懂了我的話,竟然擔心地哭了,
那是我看到她第一次對其他人的情緒反應如此激動,
我很感動,再一次將她擁入懷中,親親她的額頭。
「可惜,還是不知道妳的名字…」
吉娃斯醫官來了,我塞給她一張只寫著A到E區座標密碼的紙條,
這樣子,就算被它們抓到,至少可以保全其他21區的位置,
而如果小閉真的忘了密碼,至少還有這幾個座標可以去尋求救兵。
「吉娃斯,交給你了。」
「放心,皓儒你保重。」
這時,小閉說話了。
「馥如…」
「什麼?」
「余...余...馥...如...」
這是小閉的本名嗎?在這個時候知道小閉的名字,不啻是個精神鼓勵,
我非常非常感動,摸摸她的頭,再擁抱了一下,然後我快步離開,
夥同已經回營的十多人,重新組織後,再次離開營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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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返回方才大爆炸地點之前,
我們十多人,就和一支敵方部隊遭遇。
奮戰之後,因為優勢武力以及某種帶有麻痺效果的炸彈攻擊,
我們節節敗退,我支撐不住後,終於遭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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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醒了。」
我突然被冷水淋身,醒來之後,我的全身赤裸,呈大字型被銬住,
我正前方有個光源,我被逼得睜不開眼睛,
而前方人影幢幢,我知道我被敵方逮捕了。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嗯,有骨氣,不考慮投降嗎?認真考慮一下?」
對方似乎目的只是在羞辱我,但我毫無所懼,它們從我身上得不到任何東西。
「想都不用想,不考慮。」
「你們台灣人,為了一場必輸的仗,死那麼多人,值得嗎?」
「你們,為了一個不可能認同你們的地方,殺那麼多人,值得嗎?」
「呵呵,還會照樣造句哪,歐皓儒。」
「……?」
我不敢置信,它們…知道我的名字?
「我們知道的,可比你預料的多,我想再問你一次,
…叛軍,姑且敬稱你們為反抗軍好了,真的沒有投降的可能?」
「不可能,中央山脈以西,你們還有兩萬平方公里還沒征服,
來啊,用你們的血和命還換這些地吧。」
「好,傲氣。」
對方的談判技巧十分高超,我暗自擔心,其他區的攻勢究竟有沒有取得戰果。
「說的沒錯,的確,我們中南部在昨天受到了猛烈的襲擊,
據說你們的人一度進軍台中和高雄的市政府。」
我心裡一喜,但是對方接的話馬上潑了我一盆冷水。
「請注意,我說的是一度。兵呢,還是多的好,雖然這些地方有些紛亂,
但那就像是蝨子爬搔身子一樣,隨手一捏,蝨子就死了。」
它們的意思是,攻勢…被擊退了?
但是,那它們畢竟還是受到了重創,我在心裡暗想著。
「你是C區的領袖對吧,我再問你一次,你要不要投降,
或是帶我們回營區,招安你們的人員?」
這時,我眼前的強大光源似乎慢慢減弱,
我抬頭看去,有一個大型的投影布幕正緩緩地往我的方向垂落,
似乎要展示什麼給我看。
「你他媽給我看什麼,我都不會說的。」
我拼命咬著唇,我知道它們打算用人性的脆弱點來控制我,
可能是琮宇、若賢正被酷刑拷問,也可能是程曦…
也可能是…小閉,不,是馥如。
想到這裡,我暗自下了決心,台灣的自由還是比較重要,
等等就算看到什麼不能接受的慘痛畫面,我都要坦然接受。
就算...是馥如被肢解,或是被狼狗活活分屍咬死,
甚至是被幾個大漢輪姦,我都不能妥協!!
歐皓儒,你一妥協,就是整個台灣的淪陷啊。
我不斷地警惕著自己,這時對方說話了。
「我猜,你可能以為我們要逼你看的是過程,你錯了。」
「…嗯?」
「我們要給你看的,是結果。」
「???」
畫面亮起,我沒有看到馥如或是琮宇的出現,
心裡暗叫好險,卻也不明白方才它們的話中之意。
畫面上是出現了數十艘無人轟炸機,它們的惡意昭然若揭。
「很好啊,你們莫非不想管國際輿論,實行狂轟濫炸?」
對於它們乏善可陳的武力展示,我反唇相譏,
現在歐美各國苦無介入方式,如果一旦其攻擊行動傷及大量無辜平民,
就等著被蟄伏已久的西方世界制裁吧。
「我們不會濫炸,只要從A到Z,炸26個地方即可,
在世界發覺以前,我們的現場都會已經清理好了。」
「…呵,吹牛不打草稿。」
我悶哼一聲,這是威脅還是什麼?
但對於它們的胸有成竹,我不知為何,還是有些不安。
「這二十六個地方,散落在山區的二萬平方公里間,
希望你們眼睛可以利一點,就我所知,
你們的人造衛星的性能並沒有那麼…。」
「找到你們,不需要人造衛星。」
「…?!」
「歐皓儒,這是最後一次警告,你們真的不考慮投降?」
我心臟的跳動非常的劇烈,到底發生什麼事?
想來想去,我實在找不出它們如此有自信的原因。
「絕不。」
你們沒有任何可以威脅我的東西,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虛張聲勢,
沒有座標,你們根本就不可能…。
「好吧,現在下令,二十六個目標點,即刻同步發射。」
對方一聽到我的回覆,彷彿早有準備,對著一個接收指令的人這樣說著,
瞬間,我看到投影螢幕分割出二十餘個子母畫面,
所有的畫面中,無人機在同時間起飛,畫面切換成無人機上的畫面。
「台灣真小,所以你不須久等,幾分鐘內,我們就可以看到結果。」
幾分鐘後,一架無人機首先飛抵一處高山湖的營區,我知道那是K區。
無人機裝載的炸彈,瞬間將K區夷為平地。
我在驚疑不定的同時,陸續有無人機空襲其他營區,
我又看到了O區,然後是M區…接著是Y區…。
A區,V區,Z區,N區,W區,E區,Q區,P區,F區,X區,R區,T區...
連續十幾個營區遭殲,雖然還沒有全滅,但那是無人機還沒飛抵的緣故。
看著爭取台灣自由的可能性,隨著爆炸的焰火逐漸降低,我既心痛又困惑,
它們,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些地方的地理位置?!
「戰時,我們會從一些孤兒中,
遴選出一些頗具資質的孩童,讓他們接受洗腦教育。」
「…?」
「這些人除了天賦異稟之外,我們還將他們腦部的痛覺和情緒反應的反射部位,
做了些微的調整,讓這些人沒有情緒,對於痛覺不甚敏感,訓練過後,
要他哭就可以哭,要他笑就可以笑,下的指令聽話的像是訓練有素的狗一樣。」
我的不安像是投入池中的石子一樣,漣漪越來越大。
「古希臘特洛伊的木馬屠城記,流傳千古,雖然不見得是史實,
但故事內涵還是精彩,上個世紀的木馬病毒,也是類似的概念。」
「崩壞,背叛,從內部做起,是最簡單的。
說到底,要感謝的,還是你啊,歐皓儒閣下。」
羞愧,失望,憤怒,傷心,悲哀,悔恨。
好多種不同的負面情緒在我心中翻攪,
我終於明白了一切。
小閉,從頭到尾,都是在做戲。
下體的撕裂傷,
狀似瘋狂的歇斯底里,
沉默寡言,
咬斷我的指頭,
對我的信任,
只畫著有我存在的素描,
跟我做愛,
擔心我受傷,
只跟我說話,
對著我哭,
跟我說她的名字....
全部,都是假的。
然後,我把最重要的情報,親手交給了她,親手葬送了,台灣的未來。
心痛已然無法詮釋我的苦楚,像是千萬隻蟲嚙咬著我的心,
我的全身僵直,腦部和心臟快要分不清楚對錯,我的回憶快速回溯,
我想到鄒太太的麻油雞,想到爸爸,想到看著夜空的程曦,
想到跟我嘻笑打鬧的琮宇,想到一心守護程曦的若賢。
我想到台灣,想到小閉。
我痛不欲生,因為我發覺到現在我還是好喜歡小閉。
「你對我們暫時沒有利用價值了,但我們也不急著治你罪,
就先待著吧。記得吃飯。」
我的手銬被解下,我頹然而倒,
它們知道我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以及動機。
「為什麼要騙我…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我…。」
我想著她眼神中的澄澈,想著她肌膚的軟嫩,想著她的髮香,
想著一切的一切,最後我發現我的嘴裡充滿了溼黏的鹹味,
我正將一截手指咬到幾乎分離。
就像是與小閉相遇的時候,對我做的一樣。
而我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心理上的撕心裂脾的苦楚,已經占滿了我每一個毛孔,所有的感官。
小閉的名字...余馥如...余負汝....我背叛了你...
天啊。歐皓儒,你徹頭徹尾地被出賣了。
到了最後,她對我說的名字也是假的...。
我...對不起...大家...程曦...爸爸...
對不起香港...台灣...
我的意識慢慢消失,逐漸陷進了永無止盡的黑暗當中。
(完)
【2030年,WIKI關於『台灣』之簡短摘要】
1.繼香港之後,台灣於2027年淪陷,剛好是整整十年。
2.在台灣統一大業中,扮演關鍵角色的女間諜,代號為艾蜜莉的女子
其母為台灣戰前知名精神科醫師,因虐殺男友致死罪遭判死刑,
該名女間諜疑因重度憂鬱症,於台灣統一之次年自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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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上海幾天,週日回來會繼續寫【漢朝】和【西藏血】
這篇插隊插的很嚴重...但就是突然很想寫...,感謝大家收看。
最後感謝借用主角姓名的讀者大大,您的名字很適合當小說名XD
(如果願意借我當小說角色名字的也歡迎...想名字超難的...)
PS:最近真的有退役將領提出外島"全面撤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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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都不要再富奸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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