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滴
我現在租的套房雖然有一扇對外窗，但因為是最裡面的房間，所以打開窗戶只能看到後面
那一棟房子的牆壁，毫無風景可言。
雖然照不到多少陽光，但我還是能利用窗戶外面的鐵架來掛衣架曬衣服，有總比沒有好。
對我來說，住在這裡最大的困擾並不是沒有陽光的窗戶，而是來自樓上的噪音。
樓上常常不定時發出一些詭異的噪音，例如有東西在摩擦地面、或是有人在呻吟或哭泣的
聲音，我不曉得樓上的住戶有什麼問題，但至少不要影響到其他住戶吧？
但我跟房東反應這個問題後，房東總是跟我講一大堆：「樓上已經很久沒住人了耶，你聽
到的會不會是其他間傳來的聲音呀？唉呀，住這種集合式的套房本來就會有這種現象啦，
這一棟的隔音不好我也知道，但這裡已經算很便宜啦，你去打聽聽看看對面那一棟，可以
租到我這一棟你已經……」
搞到最後我反應的問題總是被他用一連串的廢話打發掉，我知道再找房東反應也沒用，只
好先繼續忍耐下去。
不過最後我還是在租約到期前搬走了，造成我搬走的主要原因，則是一個我畢生都不願再
回想的恐怖經歷……
那天晚上，我洗完澡後順便洗衣服，就在我把衣服掛在窗戶外面、準備轉頭回房間裡的時
候，我聽到了數聲「滴答、滴答」的聲音。
我直覺大事不妙，趕緊伸手往衣服摸去，果然樓上不知道有什麼液體滴下來，害剛脫完水
的衣服又濕了一大塊。
這次我也不管樓上到底有沒有住人了，我把頭探出窗戶，往樓上喊：「喂！樓上的，差不
多一點啦！」
我剛罵完最後一個字，又一滴液體落下，這次正中我的鼻頭。
一種黏稠、惡臭的感覺從鼻尖上蔓延開來。
我伸出手沾了一下鼻尖，將手指拿到眼前一看，滴下來的根本不是水，而是暗紅色的鮮血
。
「咦……」在我感到驚訝的這一刻，又一滴液體落下，這次它從我的臉龐邊擦過，留下擦
傷般的痕跡。
我放下手指，抬起頭往樓上的窗戶看。
透過從我房間發出的燈光，可以看到有東西懸掛在樓上的窗口。
那是一隻蒼白的手臂，手腕處還有一大塊連皮帶肉被割開來的嚴重傷口，血就是從那裡滴
下來的。
除此之外，窗戶邊還有半張露出的臉正往下盯著我。
我不知道那是男性還是女性的臉，我只記得對方的眼睛佈滿血絲，灰濁的瞳孔完全沒有生
命力，兩顆眼珠往外突出到有一般人兩倍那麼大，跟抬起頭的我剛好對到視線。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差點就停了，還好求生的慾望讓我很快就恢復意識，我把頭縮回房裡、
並把窗戶關起來，鎖上。
剛剛看到的那個到底是什麼？樓上不是沒住人嗎？
就在我喘著氣，試著理解剛才看到的畫面時，另一幕更驚悚的畫面很快在我眼前繼續上演
。
一隻手掌從玻璃的最上方緩緩降下，然後握成拳頭，叩叩地敲了敲我的窗戶，像是在問：
「能打開讓我進去嗎？」
媽的當然不行！我火速把窗簾拉上，整個人縮到房間的最裡面，但窗外的那隻手不放過我
，持續敲著我的窗戶，叩叩、叩叩……
我不知道敲窗戶的聲音持續了多久，因為我當下就逃出公寓，去朋友家過夜了。
我在朋友家待到隔天中午才回去，拉開窗簾一看，窗戶最上面出現了一片蜘蛛網狀的裂痕
，再多敲幾下就會破掉了。
要是同樣的情況再發生一次，對方就會進到房間裡了吧。
在最糟的事態發生之前，我決定當天就搬家。
(2)相片牆
在一些城市的小巷弄裡，偶爾能找到一些義式風格的小酒館，除了啤酒之外還有賣比薩、
義大利麵等等的，很適合下班或休假時的聚餐。
我就是在這樣的一間餐館上班，餐館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宅大叔，很喜歡玩拍立得相機
，店裡閒下來的時候，他常常拿著相機到處幫客人拍照，當然是在獲得對方同意的前提下
。
客人們擺好姿勢，老闆壓下拍立得相機的快門鈕，閃光燈亮起，照片「唰」的從相機側邊
跑出來，老闆似乎很享受這種儀式感。
然後老闆會把客人的相片貼在店裡的相片牆上，聽說老闆剛開店的時候就開始在這面牆上
貼相片了，牆上記錄著從第一組客人開始、直到最後一組客人的所有痕跡，這間店的歷史
可以說是全濃縮在這面牆上了。
有天晚上，有位女客人走進店裡後，她不找位置坐也不跟店員點餐，而是直接走到相片牆
前面，表情凶狠地瞪著某一張照片。
「小姐，請問只有一位嗎？」
我客氣地上去接待她，她卻完全不轉頭看我，反而從手上發出了喀噠喀噠的聲音，我低頭
往下看，發現她的手上握著一柄美工刀，剛剛的聲音正是她將刀刃往前推的聲音。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拿刀朝自己的身體及相片牆猛刺猛砍，抓狂的程度就像完全不
要命了似的。
「哇！老闆！快來幫忙呀！」
由於那位女客人手上還握著刀，一時之間誰也不敢靠近，直到另一名男店員拿拖把將她手
上的美工刀打掉之後，大家才衝上去制伏她，只是這時的女客人，以及那面象徵餐館歷史
的相片牆，兩者都是殘破不堪、血跡斑斑了……
女客人送醫之後，我們誰也不知道她這麼做的理由，為何要傷害自己，又摧毀我們店的相
片牆呢？
可能合理的解釋是，她在這片牆上發現了男友跟小三的合照，所以才如此抓狂，當然她也
有可能是單純的精神失常，最後我們還是不知道答案，因為那位女客人在抵達醫院後就逃
跑了，至今仍行蹤不明。
至於被破壞的相片牆，老闆雖然很不捨，但還是狠下心來把整面牆都換掉，並重新貼上新
的相片，還好舊顧客們都很捧場，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相片牆又被貼滿了。
「這也算是浴火重生的證明吧！」老闆看著重新貼滿的相片牆自信地說。
不過這段平靜的時光很快就破滅了。
有一天打烊的時候，我負責前場的清潔，另一位店員跟老闆負責廚房的整理。
打烊的工作對身為資深員工的我來說已經是小菜一碟，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把地掃完，但是
我那天工作的情況特別不對勁，掃到一半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看，但起身一看，老闆跟另
一位店員都在清理廚房，根本沒人在看我。
這種現象反覆發生好幾次後，我才發現視線的來源是來自相片牆，在那片牆上似乎有某個
人……不對，是有某張照片正在看著我。
清潔工作結束後，我將這件事告訴老闆跟另一位店員，他們兩個卻哈哈大笑，說怎麼可能
有這種事。
「我是認真的啦！」
我試著為自己辯護時，突然喀擦一聲，我們三人都不再說話，並將視線一起移向櫃檯，因
為發出喀擦聲的正是老闆放在櫃檯桌上的拍立得相機，鏡頭對準的方向就是相片牆。
聲音響起的那一刻，閃光燈隨之一亮，然後「唰」一聲，一張照片從側邊滑出，相機自己
拍出了相片。
「老闆，你的相機之前發生過這種事嗎？」
「廢話，當然沒有啊。」老闆的表情是我們當中最驚訝的。
老闆走過去拿起相機，把相片抽出來。
光是看一眼，他的臉色在瞬間就變了。
在那之後，店裡的相片牆徹底成為歷史，變回了普通的牆壁。
幾位熟客問老闆為何要將相片牆收掉，老闆總是呵呵笑著：「我現在換嗜好，不玩拍立得
了啦。」
但真實的原因，只有當晚在場的我們三個人知道。
在那張自動拍出來的相片中，相片牆上那些數以百計的相片彷彿被套上了某種迷幻的濾鏡
，它們的顏色全都發生變化，在牆上交互拼湊、重組，變成一張猙獰的巨大人臉，充滿著
怨恨跟憤怒。
那張臉不是別人，就是那位抓狂的女客人。
那位客人現在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但她的執念卻還一直留在那面牆上。
相片牆收掉之後，那面牆壁開始發生落漆跟龜裂的現象。
而且那些龜裂的痕跡，怎麼看都越來越像一張人臉。
雖然我很同情老闆，但這間店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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