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槍聲在狹小的車內響起。濃厚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幾點溫熱黏稠的液體濺到水佳臉上
。
那推銷員往後仰躺在汽車後座沙發上,身體呈大字型攤開。子彈打穿了他的臉的正中央,
將他的臉炸得血肉模糊,一片稀爛。
水佳喘著氣,收起手槍,走下車。她打開後座的門,先確認推銷員已經死透,然後抓住他
的手腳,吃力地把屍體拖下車。
屍體砰一聲沉重地摔在泥土路上。水佳關上後座門,走回駕駛座,鎖上車門,發動車輛。
汽車行駛在幽暗的森林中。過了一陣子,前方出現一個岔路口。左邊的路牌寫著「往食心
村,1公里」,左邊的路牌寫著「往食腦村,1公里」。
水佳踩下煞車,閉上眼睛,深呼吸。
碰!碰!碰!
水佳被嚇得幾乎跳起來。有人正用力敲打著駕駛座的車窗。水佳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卻發
現那穿著棕色西裝的推銷員正站在那兒。
他全身完好無損,一點血跡也沒有。他臉上依然帶著那令人不舒服的假笑,完全看不出不
久前才被水佳用子彈射穿臉部的正央。
水佳猛然踩下油門,方向盤右拐,往標示「食腦村」的道路駛去。
數分鐘後,一個村子的入口出現在道路的前方,村子入口有一塊石碑,上頭寫著「食腦村
」三個血紅的大字。
水佳忽然聞到車子裡有一股腥臭。
她緩慢地轉過頭,看見遺留在車後座的推銷員的公事包。很顯然,腥臭味就是從這個公事
包裡傳來的。
水佳拉起手煞車,探身到後座,伸長手去拿那個深色的公事包。
公事包出乎意料的輕。水佳打開公事包,裡面只有一個東西,是一個塑膠的夾鏈袋。夾鏈
袋中有一個半透明的小紙包,不過拳頭大小。
水佳打開夾鏈袋,腥臭味撲鼻而來。水佳把臉別到一邊,乾嘔了一下,才屏住呼吸,拿出
那小紙包。
紙包裡的東西觸感相當柔軟,似乎又相當滑溜。水佳強忍著,一點一點把紙包剝開。
那似乎是個小巧的人腦。整體大小比水佳的拳頭還小,滿是腦部的皺摺,顏色是剔透如玉
,帶著淡淡的黃色,上頭錯綜著細小的鮮紅血絲。
碰!有人在用力敲她的車窗。
水佳嚇得手一抖,那拳頭大的小腦袋便掉到她的腿上。她轉過頭,只見那推銷員又就站在
車窗外,彎下腰探頭往車內看。當他對上水佳的眼睛時,便咧嘴微笑,嘴巴一張一闔地說
話。
水佳只依稀聽到:「……沒用的……人玉腦……只有我……保持新鮮……」
水佳腦中一片混亂,下意識放下煞車,倒車,接著猛然扭轉方向盤,朝推銷員撞去。碰一
聲巨響,推銷員後背狠狠撞到一棵樹的樹幹上。
推銷員身體一歪,不動了。水佳喘著氣倒車,感覺自己瀕臨崩潰的邊緣。她將那小巧的腦
袋重新包好,放在夾鏈袋,另一手揣好槍,打開車門下車。
那推銷員的屍體攤軟在那兒,身體中段的部位一片血肉模糊,但臉上依然掛著笑。
水佳不再去看那屍體,往村子的入口處走去。
整個食心村籠罩在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之中。霧氣裡人影綽綽,但依稀看得出來有人影在
往這邊靠近。
幾個村民打扮的人站在入口處。他們全都頭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那些村民明明看見了推銷員的屍體,也看見了水佳開車撞人的一幕,卻好似漠不關心,無
動於衷。
他們只是看著水佳,視線都集中在水佳手上的那個小紙包上。
一位村民開口說話,他的聲音沙啞,就像老舊久未上油的鐵門開啟時吱嘎作響。
他說:「村裡好多人都染了怪病,我們需要藥物來治病。推銷員先生這次又帶來了什麼好
商品要賣給我們?」
水佳硬著頭皮,將紙包遞過去,說:「這裡。」
村民的目光集中她手上的那個小紙包上。
為首的那個村民看了一會兒,伸手接過,問道:「這就是這次的貨?」
水佳說:「是的。」
村民用手顛了顛,然後說:「要價多少?」
水佳愣住了。
要價多少?別說她不知道這樣一個詭異的商品可以賣多少錢,就連這裡的人用的是什麼貨
幣單位她都不知道,又要如何開價?
剎那間,水佳微微動了動嘴唇說:「以物易物,用你們付得起的代價。」
那些村民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一個村民走過來,看身形似乎是個老婦人。老婦人將一個
東西塞到水佳的手裡。
與此同時,水佳腦中響起遊戲的提示音:「玩家徐水佳幫助銷售員賣出商品,獲得獎勵梧
桐玉一枚。」
就在這時,第一個說話的村民又開口說:「我們剛剛都看到妳殺了推銷員先生。他的屍體
就在那兒。」
水佳心跳又變快,她強硬道:「是,你們想怎樣?」
那村民道:「不怎樣。妳看。」
水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卻看到推銷員陳屍的那棵樹的枝椏低垂下來,纏上推銷員屍
體的四肢,將屍體往上拉抬,高高吊起。
村民道:「吊人樹開始吸收牠的新養分,很快的,吊人園丁就會趕來。妳在來這的路上已
經殺死過他一次了吧?這麼一來,會有更多的吊人園丁被吸引過來,妳剩的時間不多了。
」
水佳說:「我知道了。」
她走上駕駛座,看著前方木然注視著她的村民,打轉方向盤,駛回森林間的道路。
===
小偉的車大燈照亮了前方一片開闊的空間。黑暗的森林驟然浮現明亮的光線,道路的盡頭
是一個巨大的商場停車場,停車場中央有個燈光白熾的雙層建築物,建築物的招牌上寫著
「悲傷超市」四個字。
汽車駛入停車場。停車場裡空蕩蕩的,一輛車也沒有,不遠處的超市孤伶伶地矗立在黑
暗中,就像汪洋上的一座孤島。
小偉將汽車在超市門口前停下,熄火,下車,拉開後座門,對家庭主婦說:「到了,下車
。」
家庭主婦抬頭看著他,嘴巴張開,仍是那句:「你得幫我。」
小偉說:「妳得先下車,我才能幫妳。」
家庭主婦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始慢吞吞地挪動身軀。她抱起那團購物袋裡包著的東西,一
步一蹭慢慢下了車。
小偉關上車門,鎖上車。家庭主婦抬頭看了一眼超市,又低下頭,慢慢朝超市門口走去。
小偉沉默地跟在後頭。超市的大門是常見的玻璃自動門,兩人一靠近,門便自動朝兩旁打
開。
家庭主婦先走了進去,小偉就跟在後面,然而一進到超市裡頭,前方的的家庭主婦瞬間不
見蹤影。
小偉愣了一下,心道:「怎麼回事?」
他很確定自己與那家庭主婦是前後腳通過超市門的,然而連半秒鐘的時間不到,前方的人
已經消失蹤影。
小偉深深皺起眉頭。
他轉過身,往後退了一步,身後依然是那個偌大空曠的停車場,看起來什麼都沒有改變。
不,有什麼還是改變了。
小偉抬頭看向他停在五步之外的汽車。在那輛車的後座,穿著亮黃色洋裝的家庭主婦朝他
微笑。
車門打開,身材微胖的女人走下車,她有著一頭蓬鬆的鬈髮,灰色的眼睛明亮,洋溢著溫
柔的笑意。
然而這還沒完。緊跟著,車後座又走下來一個人。
這次這個人只有半個大人高,是個約莫五歲左右的小男孩,頭上帶著棒球帽,有著一雙與
他母親一模一樣的灰眼珠。
婦人沖小偉笑了笑,友好地打招呼道:「哈囉,這位先生,可以幫我們一個忙嗎?」
情報所的老人說:幫助真人會得到收獲,幫助假人可能會賠了你的性命。
小偉感覺自己喉嚨發乾,他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要我幫什麼忙?」
婦人說:「約翰想喝果汁,你能帶他去超市裡挑一瓶果汁嗎?」
小偉盯著婦人和小男孩看,他不說話,這對母子居然也不急,只是微笑著靜靜等他。
小偉仔細打量眼前的這兩個人。婦人眼神靈動,小男孩皮膚健康紅潤,看起來自然無比,
毫無異狀。
小偉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返回超市裡面。
不過一瞬間,當他再回過身,那對母子已經消失了。停車場裡一片寂靜,一個人也沒有。
與此同時,小偉身處的超商中多了一些「人」。
舉目之處是一整排的貨架,在每個貨價的前方,都各站著一個像是超市工作人員模樣的人
。
這些人穿著藍色的店員制服,眉眼嘴角向下搭拉著,臉上整齊劃一露出悲傷的表情。
他們的視線注視著前方虛無的焦點。雖然沒有人在看小偉,但小偉卻感覺到眼前這排工作
人員全都在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小偉四處看了一下,沒看到先前那呆板詭異的家庭主婦的身影。
就在這時,超市內部的廣播忽然想起:「歡迎光臨!悲傷超市!返生劑特惠中,買一送一
!每人限購兩劑,要買要快!售完為止!」
廣播熱情洋溢的聲音與現場的送葬氣氛形成截然不同的對比。
小偉對離他最近的工作人員開口:「請問,那個特價的返生劑在哪裡?」
工作人員轉向他,聲音又低又小聲:「在第十二排。」
小偉循著標示走過去,沿著貨架尋找,終於看到一個特大的優惠提示牌子。
貨架上的物品是一個個螺旋狀的試管,裡頭裝著翠綠色的晶瑩液體。小偉伸手拿了兩個。
直到他走到收銀台,收銀員刷了試管上的標籤,看也沒看小偉的眼睛,淡淡問道:「刷卡
還是付現?」小偉這才意識到他根本沒錢支付這超市裡的任何商品。
「沒帶錢?」收銀員依然頭也不抬,「沒帶錢就下次再來吧。這裡不是老爹的小店,別想
賒帳。」
「等等,」小偉阻止收銀員要拿回試管的動作,「這是約翰的母親要的。」
收銀員聽到這句話,終於抬頭看向他。
小偉說:「我是替約翰的母親來買的,等會兒她會來付帳。」
收銀員沉默了下來,小偉等了一會兒,居然沒有再等到任何反應。
他於是試探著拿起兩支試管,走向超市的門口。他感覺到所有員工都注視著他,但沒人上
前來攔阻。
他走向超市外頭,就在這時,他看到那家庭主婦不知從那兒冒出來,就站在超市門口等著
他。
她咧著嘴,盯著小偉手上的試管,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像是餓了三天的人陡然看到一桌美
味的烤雞大餐。
家庭主婦急急朝那兩支試管伸出手,「快給我──」
小偉卻把手一收,說:「妳還沒付帳。」
家庭主婦抬起呆板的眼珠,像是無法理解他的話:「什麼?」
小偉伸手往後一指,「超市,這兩個商品妳還沒結帳。」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超市裡的店員一個接一個走出來,緩緩朝小偉的母親靠攏。
小偉拋出一管試劑。那試劑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家庭主婦當下便顧不上其他,急急忙忙
地伸手去接。小偉便趁機跑回車上──
就在他發動引擎時,那些超市工作人員已經把家庭主婦給包圍了。小偉不再多看,匆匆排
入檔,往超市停車場的出口駛去。
就在小偉的汽車駛出停車場的同時,遊戲的提示音也跟著響起。
「玩家何偉幫助家庭主婦取得返生劑,獲得獎勵『返生劑的使用權』。說明:若非獲得遊
戲的獎勵,此管藥劑對玩家並不生效力。」
===
薛穆芸和小女孩明夷一前一後慢慢穿梭在墓碑之中。
明夷走在前面,薛穆芸則靜靜跟在她後面。
薛穆芸開口:「妳怎麼會在這裡?」
明夷沉默了一會,說:「我?我不知道。」
薛穆芸看著她。
明夷說:「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在這裡了。過往的事很久了,很多事我都記不清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方,囚困於此;她隱約記得當年發生了一件大事,所牽
連者不計其數,然而有關那一切的事件的記憶都相當模糊不清,就好像被一層白霧籠罩住
一樣。
明夷又說:「然而關於這個森林的一切,我多少知道一點。」
情報所的老人說:玩家可以幫助真實的人,但要避開虛假的人;可以進入真實的房子,但
要避開虛假的房子。
但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
許久以前,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這裡並沒有這座茂密的森林,而是一處肥沃的平原。
一條中型的河流穿過這平原,於是一群人來到這個堪稱世外桃源的地方,在這個地方定居
下來。
這些人建立了村莊,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就這樣過去了數十年,有一天,村子裡出現了
異樣。
先是有一些不知謂的樹突然出現在村莊中,這些樹一出現就是參天巨木,而且出現時無聲
無息,沒有人有看過任何一株樹是如何長出來的。
接著,這些樹接二連三用牠們粗壯的枝條吊起村民,將他們的屍體吸得乾癟,並垂吊於樹
上。
恐慌立刻在村莊中蔓延開來。村民說:村子裡長了妖樹,以吸食人為生。
居民紛紛收拾東西準備逃離村莊。然而這時他們才發現,不知何時,整個村子已被這些樹
包圍,他們無論往哪走,都走不出去外圍的森林。
在這些樹出現以前,時常有許多外人會來到村莊之中,像是一個總是兜售家庭用品的推銷
員;一個住城市的小女孩,偶爾會跟在假期時來到村子裡的外公外婆家玩。
這些人毫無例外,一旦來到村莊,便困住再也走不出去。他們的屍體也如同其他村民一樣
被吸乾,被吊在樹上。
與此同時,剩餘的村民發現那些死去的村民「回來了」。
這些人外表於生前無異,某一天,就這樣出現在自己的家中,恍若無事,完全不知道自己
死了。
最先出現的是道森家的太太,她在某個深夜出現在自家門口,微笑著對來開門的丈夫說:
「我帶著約翰回來了。」
道森先生當場就嚇得暈死過去。
因為他知道,他們家還沒有小孩,妻子死的時候是懷著身孕的,他們已經決定好,如果是
個男孩,就叫約翰,如果是個女孩,就叫瑪麗。
同樣的情形接二連三發生在其他家庭之中。
村民漸漸發現這些回來的人有些詭異。他們的表情僵硬,可以長時間保持笑容,如果不問
他們問題,幾乎不會主動開口說話。
而且這些人開始會在半夜為樹除草施肥。
他們全都會在三更半夜時走出屋子,來到那些吊人樹旁,帶著除草用的工具,除去大樹周
圍的雜草,並對附近的土讓施肥。
於是村民知道,這些回來的親人都不是真的,只是披著他們親人的皮的魔鬼而已。
於是他們設計將這些假村民引到村中某個小山谷,然後點燃準備好的木材和油,燒死整座
山谷的人。
過不久,村民就發現,這些回來的人是「殺不死」的。
他們再度從山谷中爬出來時,就如同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
對於村民來說,死去的親人是真實,倖存的居民是真實的,而那些回來的人是虛假的。
但對於復生的人來說,他們自己就是真實的。
玩家在停車場載送這些已死去的居民,又有哪個人會願意載送這些人?只有同樣已死的人
而已。
因此從玩家坐上汽車駕駛座的那刻起,他們就是「死去的居民」身分,幫助同樣已死去的
居民,才是「幫助真實的人」。
水佳遇到的詭異推銷員是「已死之人」,小偉遇到的詭異家庭主婦是「已死之人」,安平
遇到的看似正常的流浪漢是「活著的人」;薛穆芸遇到的穿著圓點紅裙的小女孩也是「已
死之人」。
而不知為何流落到這裡的明夷,成為小女孩的「真實面」,並一直以這個型態存在於這個
森林之中。
薛穆芸看著明夷,問:「你要我帶妳離開這裡嗎?」
「不,我自甘受困於此,你也無法帶我離開──」明夷說,然而話一出口,連她自己也愣
住了,半晌,忽然又微笑起來。
原來是這樣。
她感覺到記憶的迷霧似乎散開了一些。雖然仍然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但她終於知道,她是
因為某種原因,自願來到這裡的。
薛穆芸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兩人來到墓園的中央,明夷停下腳步,說:「這裡是當年被
吊人樹吸乾的村民的墓。」
「當然,墳墓裡並沒有屍體,只是衣冠塚罷了,因為沒有人敢爬上吊人樹將那些被吸乾的
村民放下來。再後來,某一天,村民們發現屍體消失了,而死者一個接一個歸來。」
薛穆芸看了四周一眼,說:「如果這是活人墓園,那麼死者墓園葬的又是什麼?」
「死者墓園──」明夷沉默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不忍,「葬的是挑戰失敗死去的玩家。」
===
安平感覺到濃重的睏意襲來。
車子在森林間的道路行駛已有三個多小時了,期間,安平只兩次短暫停下來,喝水,喝一
點車前置物箱裡的瓶裝水解渴。
在森林露營區的吊人園丁們並沒有再追上來。
森林裡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安平不知道這個死局陷阱裡的時間運作規則,無法得知這
個森林是否有白天,或者只是永恆的黑暗。
雖然遊戲規則說不限時間,但安平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自從離開露營區後,森林的道路就只有一條,偶爾有轉彎,但再也沒遇到其他岔路。
車大燈照著前方的道路和周圍的樹木,一成不變的景色。安平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好幾次
他都已閉上眼睛,但又猛然睜開。
「不對勁,」安平心想:「就算剛剛經歷了那些事,我已經很疲倦了,但也不應該累到這
種程度。」
他停下車來,檢查飲用水,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安平重新抬起頭,正打算繼續開車,他的視線偶然投向前方其中一棵樹木的樹幹,那樹皮
的皺摺和紋路,似乎帶著一種難以言諭的吸引力,讓他一看再看。
樹皮,皺摺,紋路……樹皮,皺摺,紋路……樹皮,皺摺,紋路……
安平努力撐著眼皮,盯著那樹幹。他感覺有些迷惑,迷迷糊糊地想著:「為什麼,那樹皮
的紋路……好像……好像……好像吊人園丁呢?」
安平猛然一凜,想打起精神細看。然而已經太遲了。強烈的睏意包裹住他,他感覺全身輕
飄飄的,整個人便陷入溫暖而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
水佳握著方向盤,但她的腦袋已經垂到胸前。
她心想:「不行,不行。我再堅持一下,只要開出這個森林,就可以順利通過這個死局了
。到時候我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然而她終究也沒有抵擋住睡意,握著方向盤的手越來越鬆,踩著油門的腳也放開,整個人
慢慢癱在駕駛座椅上……
===
小偉打了個大呵欠,拼命眨著眼睛。在過去幾分鐘內,他已經打了幾十個呵欠了。
從離開悲傷超市,他已經開了三個小時,雖然不知道這座森林有多大,但我理應很靠近森
林出口了才對。
想到這兒,小偉又踩深了油門,提了一點速度。然而隨著道路往前,他卻感覺到自己精神
越來越差,想睡的念頭越來越明顯。
小偉在心中默唸著:「不能睡著,絕對不能睡著……」
然而他終究還是不敵睡意,手腳離開方向盤和油門,整個人沉沉睡去……
===
明夷說:「離開這裡之後。車子將會在林間道路繼續行使三個小時,接著接近入森林裡的
最後一段路。那個地域有個專有的名字,叫做『昏睡區』,所有駕駛開車進入這個區域,
都會無可避免地陷入昏睡。」
薛穆芸說:「但我得到一項情報,這個關卡裡的玩家必須讓車上的乘客在汽車駛出森林以
前下車。」
明夷說:「是這樣沒錯,如果乘客一直待在車上,那麼玩家即使駛出『昏睡區』,也無法
開出森林。乘客的羈絆會使車輛永遠在森林中徘徊。但如果少了乘客,任何玩家都無法成
功駛過『昏睡區』。」
這就是真正的死局。
規則相互矛盾,無法可解。
薛穆芸抬頭看著周圍巨大的樹木,忽然說:「這些樹裡住著吊人園丁。」
明夷驚訝道:「妳看得到?」隨即便一哂,這人是誰呢,她能到到是理所當然。
薛穆芸道:「這些吊人園丁和玩家的昏睡有沒有關係?」
明夷說:「沒錯,這些吊人園丁就是讓駕駛昏睡的原因。只要駕駛在開車的過程中睡著,
吊人樹就會伸出枝條,包住車輛,將之吞噬。住在其中的吊人園丁便會開始吸收這些養分
。」
===
水佳睜開眼睛。
眼前的景象讓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盯著窗外十幾秒,接著整個人跳了起來。這裡是
森林入口處的停車場。
水佳轉頭看向後座。後座空無一人。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到旁邊有人笑道:「小姐,妳是在找我嗎?」
水佳回過頭,只見那穿著棕色西裝的推銷員就在副駕駛座上,揚起嘴角,正對水佳露出微
笑。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