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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馬家少爺沒了。」
「啊?真給帶走了嗎?」
「唉,真是作孽,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麼給弄死了,馬家一脈單傳,可怎麼是好?」
「說到底,這都得怪那婆娘。」
「你可別說,陳婆這陣子沒消沒息的,怕不是也沖了煞吧?」
「噓,別嚷嚷,一會兒指不定又鬧出甚麼晦事。」
幾個人趕緊噤了聲,留下一個捧著缽的小叫化子站在了馬家大宅外,馬家大宅仍舊是那般
令人屏息的氣派,高大的金柱大門上是琉璃瓦,朱紅的大門安著兩隻獅頭的門鈸,沒見過
世面的傢伙光是在門階上一站,那是全身痠軟,若是往裡走,見那苑囿的昆石、雨花石、
假山流水,光是一條錦鯉都是百十來歲、金鬚墨斑,無一不斐,八字要是輕得些的,看到
這光景魂都給嚇丟了!
只是這馬家外頭,現在懸掛著兩只大大的白燈籠,也不月餘前,那是張燈結綵,紅通通一
片喜慶,但儘管辦得是喜事,家裡卻也不宴請賓客,馬家老爺官場數年,家族開枝散葉,
又啻有這一個寶貝兒子,何況馬家又好面子排場,這未免太過不尋常。
更弔詭的還在後頭,這婚禮辦在半夜三更,你說奇不奇怪?
小叫化在門外瞅了一眼宅子,就離開了馬家,逕自出了城外,步行約莫半個多時辰,來到
了一間小破屋,他敲了敲門,一個年輕的女子應了門,她面上有一大塊黑青的胎記,前額
的髮鬚雖然遮住了大半,但右頰下頷還是隱隱透了出來,像是臉上被潑了墨,正在緩緩地
流淌。
女子瞅了一眼,從桌上揀了些麥餅,扔進了小叫化的缽裡,小叫化本想把麥餅還給了她,
因為這並不是他來的本意,但肚子轆轆聲出賣了他,女子搶先說了句:
「吃吧!吃完早些走吧!」說完沒等小叫化反應,又扔了一句話,便掩上了門,她說:「
也就那樣罷!多看幾眼,也不會好起來。」
木門拒絕了外界的光,陋室裡一個留著半黑半白長髮的老嫗瑟縮在角落,手中捏著一縷髮
絲就往嘴裡送,兩眼空空蕩蕩地望著前方,好似要把木門給望穿,她是陳婆,而臉上有印
子的是她的女兒。
說到陳婆,鎮上那是無人不曉,誰家的閨女少爺到了婚配年紀,她就到哪兒走動走動,就
她那一張巧嘴,沙漠都能說出一片綠洲,就說楊老爺子配了西街小寡婦那事情,誰人還不
識得她!
這一樁婚事所有人都是嘴上連連稱讚,但實則傷陰騭的事情,那楊老爺子是半身躺進棺材
的風流胚子,家裡七房、八房多了去的,但偏生陳婆趕著揩這油水,裡裡外外給他物色了
個遍,還真給他弄了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寡婦,才過門不過三月,楊老爺子就去了,小寡婦
又給掃出了家門,怕是這輩子只能是青燈古佛吧!
但壞就壞在這裡,小寡婦在未嫁楊老爺子以前,陳婆無意間走訪馬家的時候,把小寡婦的
畫像落在了院中,說起那小寡婦,那生得真是清麗脫俗,青絲的髮、螺黛的眉、蔥白的十
指托著羊脂玉的面龐,說有心非有心,但若說無意,陳婆那顆玲瓏心是決計沒人肯信的,
那之後馬家少爺到處差人探聽,可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真給他搭上了線,一支黃楊髮簪、
一枚和闐玉,兩人便私訂了終身。
可小寡婦這樣的身家,就是給馬家做奴做婢都是不合規矩的,馬家少爺也是年少心性,擺
明了非那寡婦不娶,陳婆怕馬家細究起來,自己終究脫不乾淨,便悄悄順走了黃楊髮簪,
退給了小寡婦。
陳婆見小寡婦哭得梨花帶雨,但這事可還沒完,可不是哭一哭就得完事的,就算小寡婦今
天不鬧,也難保明天不會,而馬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哪能禁得起這麼一鬧?陳婆思來想
去,這山芋燙手若不脫手,遲早讓她栽了個跟頭!於是當場也不顧小寡婦心情,便做起了
媒,把楊老爺子滿嘴誇得天花亂墜,誰知道小寡婦哭歸哭,但心倒也硬,眼淚一擦,便允
了這樁婚事。
唯獨一個要求,便是花轎必須繞過馬家後門,而恰巧一個不長眼的小叫化撞著了隊伍,幾
個轎夫都嫌晦氣連聲驅趕,唯獨小寡婦把自己的耳飾取了下來給了他,這才起轎離去。
楊老爺子雖然不是什麼善類,但終究待小寡婦不薄,只是沒等到好日子到頭,楊老爺子便
撒手歸西,而小寡婦則給人趕出了楊家,連楊老爺子的喪事都不讓碰,小寡婦只得自己回
到破屋裡,弄了個爐子燒些金銀紙,也全當還了債了。
誰知道馬家少爺一聽得楊老爺子一死,原先談成的婚事,他一把給吹了,急得馬家人上竄
下跳得,馬家少爺也管不得這些,心心念念只繫著小寡婦,家裡人只好半哄半騙地說小寡
婦正服喪期,若是要迎娶,也得等她服完了喪,再擇良辰吉日方宜迎娶,只是誰知道,待
小寡婦喪期一滿,便被人發現死在家中,聽說,是把那和闐玉給吞了,活活噎死的。
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馬家少爺一聽,便整日瘋魔,水米死活不肯進,不論馬家求神拜
佛終究沒有結果,趕巧鎮上來了一道士,說是法力高強,有法可解,便急匆匆地請回了馬
家,哪知道那人一張口,便挑明要冥婚。
但說也奇怪,原本十多日水米未進的馬家少爺,本已神智未清的倘在榻上,一聽得道士說
要冥婚,便坐了起來,兩行清淚立時就滾了下來。
於是大半夜的,四個漢子自那寡婦的陋室把她的替身「請」上了轎,那紙人紮得等身,披
了紅頭蓋,就這樣攙著陪侍的丫鬟上了轎,儘管那丫鬟算過了命格,何況這事本也是積陰
德的好事,但她仍舊嚇得直打哆嗦,後來還以訛傳訛地說什麼紙人是自己走上花轎的,你
說荒不荒謬?
但故事可還沒完,迎親的那晚天上沒有一顆星,所經過的道路也不許點燈,所到之處七步
一跪,轎伕不得回首,每行九步需撒金銀紙開道,一說是給買路財,一說是同好兄弟慶祝
,但儘管如此,路上狗吠貓叫聲頻頻,怪風自四面八方襲人,
原本半個時辰的路程,竟足足走了兩個多時辰!
而待花轎一落地,丫鬟攙著紙人進了廳堂,馬家少爺病懨懨地臉上咧開了嘴,白蒼蒼地沒
有血色,腫著雙眼握著紙人的手,低低地喚了聲「蘊兒!」,燭光點了滿室,但廳堂卻冷
得讓人疙瘩掉了滿地。
行完了禮,兩人送進了婚房,聽家僕說,馬家少爺自顧自地喊了一晚上的娘子,還和她說
了好多好多的話,又有說隱隱聽見一女子幽幽地應答著,馬家少爺自迎娶後便足不出戶,
幾個不懂事的傢伙還來馬家道喜,但喫了幾杯茶,也就給打發了。
陳婆見是個巴結馬家少爺的機會,更何況無人知曉這箇中的乾坤,雖然心裡虛怯,但仍舊
裝得像個沒事人一樣來道喜,陳婆向來在馬家那是熟門熟路了,雖聽得馬少爺不便見客,
但又止不住內心的好奇,便悄悄地溜到了馬少爺屋外,恰巧那窗沒掩實,便躡手躡腳地來
到了窗外,把雙眼往裡頭一瞅,無奈屋裡太暗,陳婆只得把窗又推得開了些,那知道這一
推,便聽得「碰」地一聲。
陳婆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只見一男一女倒在了地上,女的雙眼緊閉,那臉脹得紫棠,喉頭
卡著半高雞蛋大的東西,而一旁的男人模樣則更加恐怖,大片大片的鮮血染紅了方磚,而
那血的源頭,來自於男人的太陽穴,那太陽穴上,恰巧插了一把黃楊髮簪。
陳婆嚇得立刻喊人,家丁們全趕了過來,但待房門一開,才發現屋裡空空如也,哪裡來什
麼鮮血、屍體,雖然說是冥婚,但終究是場喜事,才辦完沒多時,便給她觸了眉頭,馬家
便把陳婆給掃地出門。
可說也奇怪,馬家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給翻了個遍,可就是沒找著馬家少爺,
馬家急忙忙地讓人在城裡把那道士給請回來,卻怎生也找不著人,後來又找人不少僧人、
方士,又是燒紙又是作法感應,可口徑都一無二致,皆說馬家少爺已不在人世。
可待得冥婚後七七四十九日,那案頭上竟無故多了一枚玉和一把簪子,誰人也不敢去碰。
而那陳婆呢?自她被掃出馬家後,那便瘋瘋癲癲,一夜間竟嚇白了頭髮,有時白天裡無端
端地失聲尖叫,有時半夜裡,又陰陽怪氣地喊著甚麼「百年好合」、「天賜良緣」。
至於那小叫花是個啞巴,他始終沒能告訴陳婆和她的女兒,他不是來看陳婆的,而是一個
給她耳飾的女人托他,一定要替她謝謝媒人,她們才得以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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