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家分享我昨天開始寫這篇故事時、順手發在FB的動態:
『大半夜的泡在浴缸裡面寫小說(因為很熱),越寫越覺得肩膀有點重。
起身上廁所時才發現我把假髮掛在浴缸上方、也就是我身後的位置...。
嗯,雖然是人造纖維,不過寫飄文時身後有假髮真的有點毛毛的=_=。』
嗯,歡迎敲碗。
目前積稿的份量還夠我虛榮地PO文燃燒幾天(?)(真的只夠幾天而已(認真。
然後就是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這故事的結局該是什麼,總之就衝動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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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超度】
說起來,她這種奇特的”能力”,其實是很無意中發現的。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有陰陽眼,常常看見有人以無法理解的角度或位置在她周遭來去,但記
憶都很模糊;第一個明確的記憶,是四歲時跟姊姊華洛錚在房間玩兒,看見一個陰慘慘的
綠光人影從窗外伸著長舌頭飄進屋裡、直逼姊姊。
她嚇得大哭,姊姊卻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雖然本能地退了一步,讓那人影穿牆而過。
她才知道自己看得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
她這個秘密只有姊姊知道,因為父母親在多次看見華以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旁的華洛
錚卻一臉莫名之後,一致認同華以容只是神經纖細、或是雙胞胎孩子為了吸引父母親關注
的胡言亂語。
再大一點之後她明白這叫做可悲的陰陽眼,而她的雙胞胎姊姊頂多是靈感比較強、碰到鬼
怪會出於本能性的躲開,其餘的……跟個普通的麻瓜沒兩樣。
從那以後她學會遇鬼安靜而沉默,有路就繞路走、沒叉路就低下頭快步通過,基本上只要
不要去驚擾祂們,祂們就不會主動來煩你,這是華以容身體力行了20多年後明確的人生智
慧。
她第一次主動與鬼怪打交道,是在進公司第五年,品牌在飯店舉行了一場針對VIP主辦的
盛大護膚活動,闊氣租下台中市中心大飯店的總統套房,把裡面的每一間房間佈置成美輪
美奐的護膚室,招待名單上一大串嬌貴而闊氣的貴婦們。
飯店聚陰,她早就知道,碰到時她也只是低下頭閃身而過;而在活動道具進場的那一天晚
上,她焦頭爛額地在整棟飯店裡上上下下地跑,忙到連平時沉著的她都數度對慢吞吞的工
人與狀況外的部屬發脾氣,一轉頭看見已經鋪好乾淨床巾的美容床上、有一只血肉模糊的
人影拖著血跡爬過去……。
「站住!!」已經忙到氣血攻心(險些就要引發少年中風)的華以容一個箭步上前、徒手捏住
那團人影的肩膀──嗯,按部位來看是肩膀…吧,大概。「別弄髒我們吃飯的傢伙!!」
大吼著把那團人形從床邊扯下來,卻看著雪白的地毯已經沾染上腐臭的肉塊,她的手不自
覺地朝那人形越捏越緊,整雙眼像要噴火,整個套房陷入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默……。
「妳大概是我看過唯一有能力嚇到屍鬼的人類。」地基主是個少年模樣的男孩,稚嫩的身
體卻有著清明的眼神,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位移到她眼前。「放開她吧,妳快把她掐死…雖
然說她已經死了。」
華以容覺得很無力,她絕望地看著地基主幾秒後才鬆開手,喪智的屍鬼脫離她的禁錮,卻
還是拖著血跡在房裡緩緩爬行,像團游移的大型蛞蝓。
「我只是想把工作做好…這飯店的土地公跟祢、我還有什麼沒打點?祂們不可以出現、起
碼不准嚇到我的客人……。」那些有錢人通常嬌恃著一種心理上的優越,平時普遍保持形
象上的親切,可一旦出了什麼差錯,不是哈腰道歉、獻花端蛋糕就可以擺平的;她就曾陪
著公關在某棟豪宅外,每天捧著花站崗站足了一禮拜,才讓那用鼻孔看人的官太太消氣。
「妳打點得很足了,只是祂們沒有清明的意識也不受控制,那不是妳的錯,怪只怪在妳看
得見……。」地基主很同情她、卻不自覺地把眼神飄開。
華以容沉默地抬起頭,無語地對著幾片天花板外的上天做出沉痛控訴。
「不過,或許也有妳該做的事。」地基主眨眨清澈的眼睛,散發出一股”提點”她的”大
度”。「這屍鬼,生前是個女性。」
「然後呢?」華以容無奈地問。如果可以,她實在是不想聽下去。經驗累積,不管神或鬼
,裡世界有求於她,通常都是麻煩事。
她只是生性恬淡,但不代表她是個好人,大部份的時候她討厭麻煩…。人類已經很麻煩了
,她更不想以人身闖進鬼神的領域、處理正常人根本就不該處理的問題。
「她讓妳看到了,代表妳們有緣,既然她有所求、妳又可以處理,當做好事,了她一樁心
願吧。」
留下語焉不詳的一句話,地基主唰地撤得乾乾淨淨,連讓她發問跟抱怨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是什麼跟鬼有緣……她只是他媽的剛好有陰陽眼!!
這下她動起真格咒罵那個生得乾淨好看的地基主了,下回辦飯店活動她絕對、絕對死活不
上貢!!吃她的貢品、又把自己無法處理的麻煩留給她,到底誰才是管理裡世界的?這欠人
罵的神職!!
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無奈的嘆氣,她絕望地望著又開始緩緩往美容推車爬過去的…血肉模糊
的人形。
「妳喜歡那個?」無力的開口,打破她一直以來嚴格自律的”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不嘻皮
笑臉”四堅持。
血肉人形停了下來,黏著幾絲黑髮的頭顱生硬地轉向她的方向,用奇怪的角度點了點頭。
「可是我現在沒空處理妳,我很忙,從明天開始我要借這個地方用這些東西辦兩個禮拜的
活動;如果妳願意等,兩個禮拜之後再來,撤場前我幫妳做一次美容才走,好不好?」
喪智的屍鬼定定看著她幾秒鐘,竟像聽懂了一般,離開美容床,穿過牆走了。
華以容癱下肩膀無力地又嘆了一口氣,她做了一直以來不敢也最蠢的舉動──跟鬼打協議
。
可是活動迫在眉睫、一旦出了丁點差錯,就有長長的報告書跟陪不完的不是、打不完的電
話跟按不完的門鈴等著她…;兩害相權取其輕之下,她決定選一個處理起來比較不囉嗦的
。
反正出了事家裡的土地乾爺爺跟關公乾爹會罩她…雖然神明破口大罵起來也很囉嗦,但比
起祂們倆老、人類實在恐怖多了…。
薪水真難賺,她不過規規矩矩領陽間的新台幣,卻連陰間的事都要打點……。
什麼破格世界?陰陽眼錯了嗎?!
她認份地走出套房,維持優雅與效率的繼續指揮監工、卻沉痛地在心裡痛罵這個沒什麼好
處的天賦。
總算趕在隔天天亮前佈置完會場、時間一到順利地展開活動。兩個禮拜過去,賓客們被服
侍得服服貼貼、帳面上進了大把鈔票,主管與員工們滿意得眉開眼笑;只有華以容在活動
結束的那天晚上,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後,臉色發青地站在其中一間套房門口。
拖著血水的屍鬼在房裡慢慢的兜圈圈,等著華以容兌現她的承諾。
「小燕。」她喚來品牌主任,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別抓住她的手大喊”我想回家”的衝動
。「妳先指揮大家撤場,只有這間房間先不要進來,借我一個小時。」
「以容,妳要幹嘛?」主任一臉莫名地看她,邊瞄了毫無異樣的房間一眼。
她揉了揉眼睛。「沒什麼,只是我這兩個禮拜幾乎沒什麼睡,想借這房間休息…撤場不會
這麼快,睡醒後我再出去幫忙。」
主任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憐憫著這個認真上司眼眶下淡淡的黑眼圈,很貼心的答應了;
回到交誼廳還交待眾同事們放低音量、別打擾華姊休息。
華以容鎖上門,「妳不能碰床,那是人類用的東西…地板的話,可以嗎?」
她邊問,邊在地上鋪拋棄式床巾,屍鬼沒有抗議,安靜地爬了過去,躺下來(嚴格來說,
是從一團肉團灘成一灘漿糊……)。
華以容預先備好所有需要的用品(她可沒膽摸過屍鬼再碰那些要給活人用的瓶瓶罐罐,誰
知道沾上鬼氣後下一個使用它們的客人…臉上會長出什麼怪東西),依序一樣樣放在地上
,然後在屍鬼的頭後方跪坐下來。
「那麼,」她深吸一口氣。「我開始囉。」
那是她第一次幫鬼做按摩,老實說觸感真的……滿特別的;但她是個專業的美容師,以工
作之名不多想、也不懼怕。
她從屍鬼濕溽而模糊的臉龐中試著觸摸出原本的肌肉與線條,細心地順壓及撫平,每一個
步驟都與平常服務客人的流程無異。只是兩隻手越按越冷、冷得像插進冰窖,卻費力得汗
溼了背,得極力忍耐那股寒冷才不會被奪去神智。
當結束最後一個動作時她打了個激靈,這才發現過程中她每一個觸摸都像具修復能力般、
一點一點地回復這血肉模糊鬼魂原本的面容。
她鬆開手、那鬼則睜開眼睛,緩緩坐起;華以容已經全身都冷到牙齒打顫,卻不得不讚嘆
眼前這女鬼的美貌,是個30出頭的妖嬈女性。
「謝謝恩人。」女鬼一飄起來就是一揖──回復了原本的相貌,就連聲音都溫軟如玉,典
型的人正真好。「幾十年前了,為了情關難渡,一時想不開在這飯店的頂樓跳了下去…,
清醒過來後找不回容貌,心裡驚慌徬徨,此後竟什麼都憶不起來了…只想著回復面容,更
加迷糊了輪迴的路……」
啊咧?還有這回事哦?華以容只能顫著牙齒扯扯唇角,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以為人死之後自自然然就有黑白無常上門來拖人了,不過想一想也是,跳樓覓死,陽壽
未盡,就連陰差都懶得理,只能在時候到來之前不可抗地一遍一遍重復死亡循環。
沒有神智、只能這樣一遍一遍的死,直到…想起來自己是誰。
「妳…找上我…?」她清了幾次嗓子後才有辦法艱難地開口,但還是冷,低頭一瞥發現雙
手凍得發紫,實在說不出是失氣血還是沾鬼氣。「為什麼?」
美麗的女鬼歪了歪頭,疑惑地一笑。「不明白呢…我死後喪智,生前愛瓶瓶罐罐,又巴望
著回復容貌、應是本能力地靠近它們?不過…主因或許是恩人身上帶著強大的”力”,隱
隱吸引我相信可以擺脫這個禁錮……。」
華以容真是哭笑不得,女人對於美麗的執念…真的很強大,強大到連面目全飛的跳樓鬼還
認得保養品、想著要回復容貌。
雖然不合邏輯,但鬼的思考是很直線的,就別跟祂們計較了。
只不過她從裡面聽出一抹不祥……,這下可好,除了陰陽眼,她還是個肉身大磁鐵?她很
想苦笑、卻只能虛弱的扯扯嘴角。
”力”?哈…她只是個領薪水的上班族呀!!!
「謝過恩人。」美麗女鬼恭敬的又是一揖。「下世為人、必將恩報。」
華以容只想跟她說拜託快走,恩就別報了…,看著美女漸漸煙消的乾乾淨淨,孟婆湯灌下
去什麼前因後果都沒了、還談什麼報恩。
她現在冷到要死,只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拼盡最後力氣打開套房門,還來不及對外頭穿梭忙碌的同事們說些什麼,華以容就雙眼一
翻、顫微微昏了過去,嚇壞一票同事兵荒馬亂地將她送醫,兩天之後才從病床上清醒過來
。
那之後不久她才明確知道,那是她第一次的”超度”──以一種很不科學也不符合玄學、
完完全全個人風格的奇特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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