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自己的肉?
此話一出,村人們頓時騷動起來。
我尋思了會,覺得溫昭保他們下來見我,大概就是想傳這個消息。
花年歲來歷未明,她頸上那玉墜若真跟我有關,置之不理恐有後患。但就算想查,現在手
上有的消息也很少,單憑黑嬤那一點點描述,根本不知該從何找起。
將花年歲抱給黑嬤的女子也是身著黑衣,這祈山山民的消息來得過於湊巧。
我嘆了口氣。左躲右閃的,就是不想聽到跟我的心玉有關的事。
但果然該來的避不掉。
許久未見,溫昭依舊料事如神。
「好了。」我抬手,止住喧鬧的人聲,「你們也不低頭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還有臉說別
人?祈山,多遠的事?留點口德,少說兩句了。」
這些人道聽塗說來的東西,多聽多錯,我抓個線頭就行了。眼下還是得先把這傀村的生死
局做個收尾,花姊的一魂一魄還在她臉皮上,能早尋回一刻是一刻。
我看著面前的這些村人,經過剛剛的事情,他們也已經清楚梁哥所言非虛。
黑嬤不是造成花溪村寸草不生的源頭,更非帶來怪病的陰物。
他們身上冤煞在了結這樁事後,已經散去大半,眼下這些零零散散的黑氣鬧不出什麼風波
,就留在他們自己身上就好。其實人入輪迴時多半都會帶點冤煞在身,只要別像梁哥先前
說的,有陳年舊怨、心頭大憾未解,就都不礙事。
跟外頭真正的凶神惡煞比起來,這些村人也不是真的罪不可赦。
比起惡人,他們更接近愚者。因為愚昧,所以遭人欺騙,因為不願正視錯誤,才讓事情一
步一步變成如今模樣。
該問的事問完,我和這群人也沒有過節,就順口提道:「你們或許有感覺,自己恐怕早已
身亡。事實也確實如此。等等時機一到,你們就去投胎,下輩子好好做人。」
話說完我就走了。身後有人追問什麼是時機,也有人對發生的一切還茫茫然,但都不是要
緊的事。我走回村子的十字路口,又再往黑嬤家前進,遠遠就聽到裡頭傳來的交談聲。
「青玉。」黑嬤家就在道路盡頭,有人卻忽然從身後叫住我。
「剛剛在妹妹的面前我不敢說,但我真的不喜歡那些村人。」
我慢下腳步,明知自己耳中聽到的八成是假話,但還是下意識回了頭。
花年歲站在我身後一段距離的位置,不帶表情的看我。我斂下眼,想起很多零零碎碎的往
事,再抬眸時,原先她所站的位置,空無一人。
偌大街道,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我吐了口長氣。是稍早前,挪用花年歲身上冤煞所引起的幻覺。
那聲音後來又出現幾次,但我都沒再停下腳步。等我走到黑嬤家門前,身後那若即若離的
呢喃像是終於耗盡力氣,已經輕到幾乎聽不見聲音了。
咕嚕。
在開門時,我聽到自己肚子叫了一聲。
雖然知道我不吃飯,但花姊還是替我備了副空碗筷。她看到我進門,連忙走了過來,壓低
聲音問:「你還好嗎?怎麼壓隊回來,臉色這麼差?」
我搖頭,「沒事。」
我頂著花姊狐疑的視線走到座位上,隨意盛了碗湯,「你們繼續聊啊。怎麼我一坐上桌,
話題就斷了?剛聊到哪?」
我猜梁哥想問我為什麼耽擱這麼久,但他最後什麼也沒提,只是繼續吃著碗裡的飯。
最後,還是花姊又起了個頭,「妹妹方才想問破局之後的事。」
「哦,破局後的什麼事?」我喝了湯潤喉。
嘴邊還黏上顆飯粒的女孩沉默一會,輕聲問:「我們會變怎樣?」
「局散人散。」我原先以為溫昭在設局時就會跟她講過這些,但想想他也不在乎這些人之
後會怎樣,「這種已成定局的生死局,破局後該怎樣就怎樣,塵歸塵,土歸土。」
「像是妳,雖然用了復生之術,但重生後的妳壽命和常人相同,若非身在局中,也是早該
入輪迴了。籠統地來說,花溪村的大部分人,在破局後都會入輪迴。」
我看向小花年歲,發自內心的說:「這樣沒有不好。生老病死,本來就是天道循環。」
女孩看起來對這個答案沒有很排斥,在這地方待這麼久,她或許也想休息了。
不過,她只是年紀小,腦袋倒也不笨,馬上就接著話繼續問:「那少數人有誰?」
她指向坐在我身邊的花姊,「我姊姊,是不是就是那少數人?」
我點頭,「她已經是被妳殺了一次又活過來的人,既然活過來了,破局後當然還是會活著
。至於為什麼會死了又活,那就跟花溪村沒有關係了。」
女孩聽完放下碗筷,思考過後,露出一個釋然的淺笑。
「這樣也好,至少妳還有時間去尋找妳想知道的事。」她說。
小花年歲接著說:「當初設局的人有跟我講,妳的魂相與常人不同,死後會成妖。」
「他說,妳死後成妖這件事會是變數,能將妳排除在局外是最好,但偏偏此局要成,關鍵
的幾位局中人必不可少。所以他讓我把妳的臉剝下來,他將一魂一魄封於其上,用於開局
。而妳剩下的魂魄則被阻隔在局外,除非有人相助,不然以妳能力很難自己入局。」
但她也坦白地說:「我當時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感覺好像有道理,我就信了。」
我是認為,就算死後會成妖,溫昭想直接把花姊困在局裡開局也不是難事。生死局裡什麼
東西都有,從沒聽說過不能有妖的這種規則在。
或許他只是想留個引線,讓在外走跳的花姊有機會遇上我,把我引來這罷了。
原本以為溫昭和小花年歲講過的事大概就這些,沒想到這小孩又吃幾口飯後,居然還繼續
說下去:「除此之外,他當時還特別又拉了一個人。」
她看向花良,「不知道為什麼,他特別救了你。」
從一開始就在低頭安靜扒飯的花良聽到這話,被嚇得筷子都要掉到地上。
他驚訝的比了比自己,表情扭曲地問:「救我?妳是說,那個穿白衣的?」
「就是他。」小花年歲斬釘截鐵地回:「你和他有過什麼交流嗎?」
「沒有。嗯,也不是,不算沒有......」花良有些困窘,「見過面,但是也......」
我和梁哥聽花良講過這段事情。他看見溫昭那天在溪邊,並且據他描述,溫昭也確實有特
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這件事小花年歲並不知情,我也認為事到如今,這不用再提。
就在女孩被花良支支吾吾的回答弄得一頭霧水時,我出聲緩了頰:「妳說那位修者救了他
?若我猜得沒錯,在那白衣人找上妳時,花良應該已經被草傀們弄死了。他怎麼救?」
女孩瞥了我一眼,「這我不知道。你們那些奇奇怪怪的法子,我怎麼看得懂?」
「總之,我就看他把花良叔叔的屍體扶起來——」小花年歲說到這,竊笑了一下,指著自
己下巴下方,有點惡趣味的說:「然後,從這裡,慢慢、慢慢地把你的臉皮剝了下來。」
她邊回憶邊感嘆:「是真的剝得很完整。那可是人皮,刀工的巧得沒話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絲「這好酷,我也想學」的成分在。我原先想
和她說這我也能辦到,但體諒花良已經乾笑到臉色發白,我壓住了想多嘴的心。
小花年歲看著花良說:「皮剝下來後,你就忽然倒吸了口氣,整個人活過來了。」
我想了下,在印象中,要復生一個完整的人,通常需以其他生命作為祭品才能辦到。
但如果不求完整,不顧後果把一個人的魂魄強行剝離成兩半,讓肉身處於一種非死非生的
狀態,那確實是有一些方法可行。不過這些路數都很偏門,也就溫昭會這樣做。
至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我一向是不多做深思的。猜測溫昭心思是沒有意義的事。
在這段時間,小花年歲把開局時的狀況從頭講了遍。
她當時醒來之後,村人在青白符作用下,都已經喪失神智,成了認她為主的草傀。她殺完
花年歲,餘怒未消,這時溫昭找上門,和她談到生死局這種陣。他說,生死局能讓這些欺
壓她的人最後神魂俱散,代價是她得成為局心,最後也將隨之消亡。
「我當時是被怒氣沖昏頭,所以才會答應他。」小花年歲說:「不過,說是這樣說,中間
來解局的人其實不少。那修者雖開了生死局,但我若真有心想結束,也多的是機會。」
「我不知道你們對那白衣修者有什麼看法,但對當時的我來說,他真的就是活神仙。上天
欠我的公平,他用這種方式補給了我——」
「即便於魂有損,我也心甘情願。」
小花年歲喝完最後一口湯,放下碗筷,擦了擦嘴。
她深吸口氣,慎重地和花姊說:「姊姊,妳和花良叔叔的臉皮,破局後應該可以在祭台上
找到。連同妳的項鍊,也在那兒。」
她握住花姊的手,笑出淺淺的梨渦:「這段時間是妹妹任性,讓妳在外面受苦了。」
花姊還想和她說些什麼,但小花年歲只輕輕鬆開她的手,轉頭朝我和梁哥看來。
女孩舉起她那縈繞著絲絲黑氣的指尖,平靜的問:「好了。也不耽誤你們時間,說吧,我
這滿身冤煞該如何解,你們才能破局?」
梁哥率先開口:「妳什麼都不用做。放寬心,閉眼,我會承接——」
「我會承接妳身上冤煞。」我搶過話,在梁哥還來不及阻止前,朝女孩搭手,「來。」
對小花年歲來說,我們是何人要負責最後的步驟,她都無所謂。
我手伸過去,她不做多想,很自然的就搭上來了。
俄頃之間,原先凝滯在她身周的黑氣流動起來。
她身上冤煞和整個生死局相連,我這一動作,天地似有所感。碰的好幾聲,勁風強行吹開
門窗,吹得屋內碗盤散落一地,櫃椅移位,室內一片狼藉。
女孩站在風暴中心仰頭看我,眼底澄澈如湖。
「很麻煩嗎?」她問。
「還好。」我看向自己現在被冤煞侵蝕得沒塊好皮的手,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妳別縮回
手,我一次處理完就不麻煩。會怕的話,閉眼就好。」
小花年歲繃直嘴角,倔強的說:「我才不怕,又不是我在痛。」
我聳了聳肩,她要這麼說也是沒錯。只是,一直盯著一隻血肉模糊、腥氣濃重的手握住自
己,那畫面總不好看。
我沉住氣,正要把她體內冤煞統一引出時,她那纖細的小手卻忽然從我掌中抽離。
小花年歲錯愕的看向我:「嗯?我沒有......」
她的額心刺入一條透白的絲,我咂了聲嘴,還想動手把人搶回來,梁哥手腳卻更快。
只見他單手甩出靈絲,炙熱流火頓時將我和小花年歲兩人隔開。一層、兩層、三層,眨眼
間三道火絲網阻隔在我面前,靈絲燒得艷紅,發出霹哩啪拉的聲響。
梁哥看我一眼,走近女孩,抬手抵上她額心。
原先已經被我聚攏得只差最後一手的冤煞霎時匯聚,他往後小退開一步,引導冤煞盤旋往
自己手心。黑氣在勁風中顏色漸淡,最後在他掌中凝成顆透著曖曖淡紅的圓核。
小花年歲低下頭,翻轉著自己瘦小的雙手,「感覺身體輕了好多。」
她看向梁哥手中那顆像果實的東西,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留戀。」梁哥說。
「原來就算一生過成這樣,我還是有想記得的東西麼。」
支撐生死局的主要冤煞化解,局內景象開始片片碎裂。女孩的身體也有一樣的狀況,她的
指節末端,漸漸浮現瓷器打碎時會有的裂痕。
她靜靜看著自己已經半掌化灰的手,說:「就算是現在,我仍不後悔自己接受提議,開了
生死局。只是,沒辦法讓母親安享晚年,三百年來深困此局,實在是我不孝啊......」
花姊看女孩身體逐漸崩解為塵,驚慌的跑過來,想阻止她軀體潰散。可是她一碰,小花年
歲的身體就像燒過的灰燼一樣,掉了整肢手臂下來,落到地面飛散。
不只是小花年歲有這情形,在旁邊的花良也是一樣狀況。只不過他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場子
,所以就只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我們。
「妳的朋友好怪。」女孩笑著和花姊說:「第一次看到有人像他們這樣,搶著受傷的。」
她話說得艱難,聲音因為肺部受損而帶有雜音。她說完這句話後,我們身處的幻境已經碎
裂七八成,屬於現實世界的清風從縫隙裡吹了進來。
風一來,小花年歲最後的笑容定格,身軀化為無數細埃,隨之去往遠方。
四周景象,眨眼間散為粉塵。
生死局,破。
花姊愣愣地看著自己什麼都沒抓住的、半虛握的掌心,我則看向梁哥垂在身側的手。
生死局影響消散,他褪去局裡樣貌,露出真實的長相。那雙眉眼疏淡,明明估計只有二五
左右的臉孔,眸裡卻罩了層隆冬霜雪。縱有萬物行經眸底,最後也只會被大雪覆蓋。
他知道我在看他滴血的臂腕,不動聲色的把手背到了身後。
我們現在身處的位置其實就在剛踏進花溪村的地方,若以局中環境來看,就差不多是在花
良家門前。梁哥往村內深處看了眼,動身往裡頭走。
我拉了把還在愣神的花年歲,緊跟上他的腳步。
很快,我們就走到了祭台的位置。
灰暗矮台上,兩張乾縮的皮並排在一塊,旁邊還有生死局塌縮後凝的魂晶。只要花年歲拿
回她自己的臉,回去再處理一下,那一魂一魄就會重新與她合為一體,這事就此解決。
然而,明明這麼簡單的事,我和梁哥卻都沒再靠近祭台一步。
因為那兩張人皮前方,還有個東西。
那是塊用銀鏈細心串起,散著瑩瑩暗綠的不規則碎玉——
青煞心玉。
那是我缺失的心。
我倒吸口氣,感覺自己胸口傳來劇疼,撕裂感直衝腦門。
真慘。心都沒了,還在幻痛。
「啊,那是我從小在戴的那條鏈子!」
花姊三步作兩步的跑上去,只有與世無爭的她還在狀況外。
她拿回了自己的皮和項鍊,也順便把花良的臉收好,回頭才看到我和梁哥神色不對。
「你們怎麼了?」她先是往一言不發的梁哥看了眼,然後才看到我猙獰的表情。
她朝我小跑過來,我捂著心口連退好幾步,伸手擋說:「等等、等。妳先別靠近我。」
「為什麼?我怎麼了嗎?」花姊臉上寫滿困惑。
從剛剛就沒說話的梁哥朝我們走來,和花姊拱手說:「這位朋友,這樣問或許有些突然,
但因為此事關係重大,我想知道妳對手上這塊玉石有什麼了解?」
看花年歲拿著項鍊,毫無顧忌就往我跑的樣子,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一點了解都沒有。
梁哥看她講了兩三句都講不出所以然,轉頭看我:「那你呢?」
我無所謂的別過頭:「某種靈玉吧。上面血氣這麼重,我碰都不想碰。」
我會控靈、會陣法,如果還像花姊那樣什麼都看不出來,那真有點說不過去。不過修界裡
雖然人人都聽過溫家煞玉的傳言,但這畢竟是傳說之物,我裝作認不出來應也合理。
梁哥上下打量著我,應了聲,也不知是信沒信我的說法。
青煞玉這樣一件天靈地寶,現世有多少人在爭,那是數也數不清。我如果認出來了還不跟
他搶,那就假清高到有些可疑了。
梁哥顯然也不會讓花姊就這樣把項鍊拿走。他想一會,又和花姊說:「實不相瞞,妳手上
這塊玉石,是我多年所尋之物。這塊玉和我梁氏淵源匪淺,不知朋友是否願意割愛?」
我看花姊有些猶豫,輕咳了聲說:「妳給他吧。」
「他若不在局裡,這局不好解。那塊玉妳留著,只會徒惹殺身之禍而已。」
「但是......」花年歲遲疑道:「但是,這是我家留給我的東西。」
「不然妳叫他幫妳找跟妳家有關的事,就當作是做個交易?」我趁機把這燙手的問題扔出
去,「妳若能拿這鏈子換得出身來歷,那也是穩賺不虧。」
梁哥大概有聽出我在拉他下水,不過他對此並無異議。
他斂落長睫,沉聲說:「朋友若能將這玉石交我,之後遇事,我自會頂力相助。」
後來花姊再三躊躇,在我各種勸說下,還是把項鍊給了梁哥。
我們三人走下山,路上,遇到了來時見到的餐車麵攤。
麵攤老闆從裡面走出來,遠遠就看著我們三人下山。
直到我們走近,他才遙望花溪村的方向,呼出發自心底的嘆息。
「好多年了啊。」他看著遠山說:「我在這裡,用謠言嚇跑過不少想入山的小毛頭。但更
多在我這裡吃過麵的,是和你們一樣的修者。這麼多年了,你們是第一組下山的客人。」
他招呼我們往裡面坐下,「餓了吧?來,我煮碗麵給你們吃。」
我們彼此都沒有提在局裡發生的事,就默默吃起老闆請的麵。我依舊是只喝了湯,餐桌上
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累了。
等花年歲把她面前的食物吃完,我拱了她一下,說:「把花良那張臉拿出來吧。」
花姊原先可能還不是很確定麵攤老闆身份,聽我這麼一說,心裡想法也就實了。她連忙從
懷中拿出那收整好的臉皮,小心翼翼擺上桌。
老闆看到那張臉皮,笑著問我:「這位兄弟,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身份了?」
「略有猜測,但不敢肯定。」
我照實說:「這上山走一趟回來,最想不透的,還是那位白衣修者為何對您別有興趣。」
花良聽了,搖了搖頭說:「這......這說來,我也不懂高人深意吶。」
據花良所說,溫昭是有跟他說為何拉他出局,可那理由在他聽來,也不像是理由。
「他說,因為我那日在溪邊有看見他。」花良轉述:「見者,就是有緣。」
「他拉有緣人一把,順便給我懺悔的方式。他和我說了生死局的事,並說我能在這賣麵,
警告所有要上山的人。這樣,能阻止多少人入山,就阻止多少人入山,也是在積陰德。」
「但那修者也有和我說我身體的狀況。他說我一魂留局內,二魂在肉身,他現在用的方法
雖讓我能在外自由活動,可到了夜裡,便會受燒心之苦。」
「我若覺得受不住,就入局也無妨。我只要入局,魂魄就會自動歸整。」
可是這樣一來,就沒人能在外做這生死局的守門人。誤闖的人可能會變多,另外,最後若
無人破局,那他也會和其他村人一樣,神魂消散天地。
看似有了選擇的機會,可細想下來,兩條路都不好受。
若是帶其他村人出來,恐怕他們二話不說,就會選擇回局裡。可溫昭偏偏又很會看人,他
挑了花良,也就這位心慈的採藥人會念及生死局所傷的無辜。
但花良也不恨溫昭。
他反而還有點感謝,畢竟當了這守門人,確實讓他心底踏實了些。
溫昭用的異法並沒有讓花良成妖,所以他和花年歲狀況不同。魂魄一但歸整,他和其他村
人並無二致,也是該在生死局結束時就入輪迴的人。
飯後,我們又閒談了幾句。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等太陽漸落西沉,花良在我們的目送下捧起自己臉皮。三魂七魄一開
始重合,他的軀體也在暮靄中消散。
最後,花良朝花年歲點了個頭,化作塵埃,永遠沉眠在這座山裡。
我們收好餐具,擦乾淨桌子後下山。
一路無話。
下山之後,我想著心玉到了梁哥手裡也是好事。既已無事,就想和他們在此別過。
沒想到到了車站,梁哥停下腳步,直接出手擋住要買票的我。
「你就沒什麼要問我嗎?」他挑起眉說:「溫家人,溫先生?」
我深吸口氣,額上青筋直跳,默默轉頭看了眼多話的花年歲。
她覺得自己無辜,還回我一個「我又沒有多說什麼」的表情。
當初能用溫景玉這名字,是因為知道我學校周圍沒有修道之人,花姊也對此一竅不通,我
溫姓用慣了,便沒想著要改。
可是對梁氏、蘇氏和其他修者來說,溫家人就是行走的災禍,見者皆有除之的義務。
梁哥見我不說話,低頭琢磨自己手上玉石,又補了句:「還是要叫你青玉?」
「我五感比常人敏銳些,在局裡時恰巧聽見她這樣喊你。還望莫怪。」
花姊是有在局裡說漏嘴幾次,我當下也沒機會阻止她。本以為只是幫素昧平生的妖找張臉
而已,之後就不會再有瓜葛,如果知道還有這些後續,我當初就不會報上青玉這名字。
是我一開始想淺了。
我仰頭嘆了口氣。
完蛋,剛還假裝認不出青煞玉,溫家人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家玉?
如今話已出口,我眼前這位不是好呼嚨的人,他會攔我也在情理之中。
「我確實是溫家人。」我不做辯解,看著他問:「但,那又怎麼了?」
「局都解了,你我之間也無恩怨。我就老實說吧,我現在狀況不好,所以無意爭奪青煞心
玉。但真要打起來,我也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不如各退一步,就此別過如何?」
梁哥翻弄著手上那塊玉,聽到我這麼說,罕見的哂笑了下。
他抬起眼說:「你誤會了。」
「我在局裡做了什麼,讓你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他朝花姊招了招手,「我只是問個名
字,好稱呼而已。我就想,這天色也晚了,我們一起解了局,也算是半個朋友。」
他看花姊過來,和我們說:「我聽花年歲說,你們來的地方有點遠。我這附近有間房子,
不如你們先到我那,休息一晚再離開如何?」
他整場局對我都不冷不熱的,沒想到我們現在居然還是半個朋友了。
但我看梁哥這也只是禮貌性詢問,如果我現在說不,他和我馬上就有可能打起來。
也就花姊傻傻的,還在歡呼說今晚不用趕路了,真好。
我完全不懂梁家為什麼在這種窮鄉僻壤也會有屋子,但反正,梁哥是真的帶我們到了附近
的一間木屋。裡頭不算大,兩層樓,乾乾淨淨,就是適合過夜、小憩的地方。
花年歲休息一陣,發現冰箱裡只有飲料,沒有可以吃的東西。
「我去附近市集買點吃的。」她坐不住,自告奮勇要出門張羅晚餐。
隨後,她風風火火的提著購物袋出門,留我和梁哥在屋內獨處,完全是在製造陷阱給我。
我坐在椅上,手撐著額咳嗽。頭好痛。胸口也在痛。肚子還餓。
離心玉太近,我全身都不對勁。
梁哥目送她出門買菜,誠心說了句:「年歲煮的飯,是蠻好吃的。」
「嗯,是啊。」我心不在焉地回。
梁哥看我一臉要死的模樣,走到冰箱,拿了瓶青茶回來。
他把那瓶茶遞來,「幸會。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梁不問。」
「我想現在只有我們兩人在,有些事也比較好講。」
對於面前這位自報姓名的舉動,我腦中警鈴響了起來,手中飲料頓時有些握不太住。也不
知他是有意或無意,目前我可以直接從大門離開的路線,剛好就被他的站位死死擋住。
「之前在局中若有冒犯,我先致上歉意。」
梁不問說話時,眉眼是刀刻般冷俊。他雖言歉,我此時卻沒有半分放鬆的感覺。
我還在思考等等該怎麼應付,但他顯然不想給我掰謊話的時間,「我在局裡時,心中一直
有些疑惑,還望你能解答。」
「眾所皆知,溫家青煞玉傷人無數,修界千年前合力一戰,才讓其在魄雪峰下伏誅。當年
那件大事,身為溫家人,你想必不會沒有聽說過。」
他話說得很平靜,但我聽著卻有種,如果等等一回答錯,就會被當場斬殺的寒意。
他開口問:「恕我冒昧。你既名青玉,那你和當年的青煞玉,是什麼關係?」
《青煞玉:花溪傀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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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完第一集,終於寫到幻覺,終於寫到梁哥名字,我好快樂!!!
結果結尾章字數超多,都可以拆兩章了。
昨晚和我朋友聊天,說其實這本應該有些東西要排雷,但想想又不知道要排什麼(?
(而且已經寫完第一集了,現在才排雷是否有點慢
友:不然你寫,作者跟主角要一起發病了,請正常人員速速撤離
我:?好像沒人這樣排的
結果睡了一晚,今天早上醒來的我:好吧,排雷就這樣排吧,管他的
總之謝謝大家一路來的支持,每則推跟留言我都有看~
我們在不久後的祈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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