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丈在大家的念佛聲伴隨之下離世後,葬儀社的人員很快就過來了。
為遺體覆蓋上了一個黃金色,上頭繡滿紅色咒輪的往生被。
醫院通融家屬不馬上移動遺體到太平間,可以讓我們一直持續不間斷地助唸六小時。
奇怪的是,明明單人病房內沒有空調,窗戶也沒開。
往生被的被角,卻在微微地飄動著。小表姊也注意到了這個現象,事後我們討論起來,
都覺得十分困惑。只好猜想是人離世後,能量與熱氣不斷從肉體逸散的關係吧。
因為身體覆蓋著被子,沒辦法觀察到裡頭的變化,但我很能肯定姑丈雖然在肉體上死亡,
魂魄的能量是還在身體裡頭的。我們一直唸到半夜一點,幸運的是,病床可以直接推到
停靈間,不用抬起挪動遺體換床。
醫院的停靈間設計相當典雅,兩旁都有可坐的位置。外頭還有一個地藏王菩薩的神位。
我們在停靈間裡繼續唸佛,不久後,我第三次看到白袍男子出現。
白袍男子用手在姑丈的身邊好像晃了幾晃,比了些手勢。隨即又消失了。
我跟姑丈近距離相處,膚對膚接觸了兩個月的時光。
對他的感覺感受性特別強烈直接,按摩到後期,即使他沒有告訴我哪邊疼痛,
我自己都多少感覺得出他哪裡有不適的異樣感。我們確實存在些共感能力的。
當這種共感一瞬間完全被切斷,我認為是姑丈真正的離開了。
在白衣男子消失的同一時間,姑丈的感覺也跟著消失了,
對我來說,病床上就只剩下一個空殼而已。
我跟姑姑提議,助唸也八小時多了,姑丈的手一直擺在側邊,
不如我們把他的雙手放在胸前,結個彌陀定印吧。
被子掀開後,我們發現遺容表情,比起剛蓋上被子時,整個都改變了。
被子蓋上前,因為姑丈是戴著呼吸器離開的,嘴巴張得很大,怎麼合都合不起來。
這時候他的嘴卻自己合上了,而且嘴角帶著稍稍淺微的微笑。身體還是相當鬆軟,
面容由稍稍枯黃轉為柔和紅潤,手的關節與肌肉並沒有明顯硬化的跡象,
我們很順利地把姑丈的手放在胸前,也結好了彌陀定印。
大家看見姑丈的面容如此,心裡都很欣慰。姑姑告訴我,她認為這是助唸得力的緣故。
大概接近五點的時候,葬儀社的禮車來了,我跟姑姑一家上了禮車,陪伴姑丈前往二殯。
一到二殯,一個穿著法袍(?像袈裟但又不太像)的師公引領我們下車,作了簡單的招魂儀
式,說也神奇。招魂的儀式到了一半,姑丈居然出現了。穿著姑姑幫他換好的衣服,而且
表情還一派輕鬆。
姑丈的樣子相當地清楚,如果沒有仔細看,恐怕還分不出是已往生的人。
面色一如前生,而且別於往生前的病容,紅潤許多,我看到差點驚叫起來。
即使我嘗試在心裡跟他說話,但是卻完全沒有得到任何理會。可能是儀式太吵雜了。
他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看著我們在跪拜。擲杯的時候,他居然是用腳在撥那個硬幣= =
硬幣居然還能這樣跳出一正一反,真的蠻神奇的。
大姊擲出招魂已成功的杯,整個儀式完成後。葬儀社的人員幫忙把遺體放入冰櫃,
怕他頭會冷,姊姊們當時還準備了姑丈生前最喜歡的帽子,但是卻忘了幫他添上鞋子。
二姊一直很擔心人到底有沒跟過來,問了問我,我說姑丈根本就在殯儀館裡趴趴走,
四處參觀。大姊在旁聽到,無奈地說,沒想到老爸走後,還是不改生前到新地點就亂跑的
習性。我並沒有細講其實我看的見姑丈,只是告訴姊姊們,我能夠稍微感覺到他而已。
辦完所有手續後,大姊靈位二姊照片,我拿著招魂幡,到了麟光附近山上的xx園,
姑丈慢悠悠地走在我們一行人旁邊,安置好簡易靈堂後,他又繞到園區廳內亂跑了。
當時住的地方就在麟光捷運站附近,到家時差不多天已漸亮。
整個喪期一直到正式入塔位,有太多故事可以寫,礙於篇幅,只列幾個比較代表性的:
1.來入夢了
姑丈離世的第一天,我和姑姑一家一直睡到下午。
快傍晚時去了一趟xx園,與園方商議塔位,雜項(骨灰壇什麼的)與安排告別式日期等等。
我們在靈位上香時,姑丈慢悠悠的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姑姑幫他泡了生前喜歡喝的茶,
就湊過來聞了聞,饒富意興的坐在旁邊的躺椅上(那個簡易靈位的房間蠻不錯的)。
看著我們聊天。我在心裡跟他說話,他還是不太理會我。
當天晚上我在自己家睡到一半。我感覺到姑丈好像跑來我房間了。
我張開眼睛,看到他一直在我房間踱步,繞著我的床走來走去。
我覺得有點好笑,直接講話了:姑丈你在幹麻阿,怎麼在我這運動。
姑丈停下來了,一直看著我笑,似乎在跟我講話,但是我不知道他說什麼。
我很專心專心地放鬆專注在意念上,終於聽到他講的話了。
姑丈:欸,穎淳阿,我就知道你小子看得到我嘛。你這兩天一直在看我,
我都知道,然後就想,奇怪,你怎麼都不跟我講一下話。
我開口說:我有講話阿,可是你都沒理我,是不是我嘴巴講出來比較清楚。
姑丈:你講在心理我聽不太清楚啦,每個人都講我分不出來。講出來我就知道了。
我:姑丈剛剛為什麼要在我這邊運動阿?
姑丈:我看你睡了,想讓你夢到我阿。
我:.......不用那麼麻煩啦,那姑丈你過來有什麼要跟我講的嗎?
姑丈:穎淳,謝謝你阿,我現在很好。只有那個香,我不喜歡,能不能幫我換一個
,好不好?然後我昨天要去看你爸爸,奇怪,都找不到咧,他人哪去了?
我:爸爸現在在韓國出差,後天就回來了。我會去買好一點的香,姑丈有喜歡的牌子嗎?
姑丈:那我晚點再看他。我怎麼知道牌子阿,你買來點一下,你看到我跟你笑就是那香好
的,不要花錢買太貴。
姑丈:幫我跟你姑姑說,不用擔心,我很好。身體也舒服。沒什麼遺憾,讓她放心。
我:姑丈,我會轉達,但是你自己也去跟姑姑說嘛。
姑丈:我有說阿,我昨天回家她們每個人都睡得像豬一樣,講了很多都不理我。
我:不然去多試試跟勻姊(二姊)講看看,她好像比較敏感。
姑丈:好吧,那我回家了,對不起欸穎淳,打擾到你。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內湖的一家老香鋪,買了品質最好的立香跟環香。
事後二姊跟我說,她當晚又作夢夢到姑丈,姑丈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說他計劃要去西方極樂世界了,不要擔心他。
還在她面前跑來跳去,看起來很活力的樣子。
我姑姑跟大姐都埋怨怎麼沒夢到,我認為是體質敏感差異的關係。
姑姑問我那個西方極樂世界是真的假的阿。
我很坦白說出自己的想法:反正姑丈的意思是他過得很好,
而且一切有所安排的計劃,這部份是不會有錯的。
但是我看他這生在淨土法門上下得功夫普通,大概只是希望我們放心的說詞吧。
不過也許他前輩子修得很好,這種可能性也是有,但我就無法確定了。
或許他跟佛家緣深吧,反正我們不用擔心就是了。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買來的水沉香點上去時,姑丈那個滿意的微笑。
2.塔位難定
我們很快地把時間都喬好了。
姊姊們覺得xx園的地點方便,環境也好,想在這邊挑選適合姑丈的塔位。
在那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原來塔位跟牌位是分開放的。而且價位如此之高。
那邊的價格兩個加起來都可以買一台好車。
我們挑了好幾個塔位,姑丈也跟我們一起溜達看看,
可是我們每看一個,他都在旁邊搖頭。然後一溜煙跑走了,到了我們挑下一個時,
他又突然出現。但是一樣搖頭搖頭。
最後我們還是硬選了五個,到靈前丟杯。
每一個怎麼丟都丟不到杯,我感覺到姑丈不太高興了。
姑姑就說了:阿峻仔,你別為難我們,趕快就這邊選一個下來好不好。隨後丟了杯。
怒杯。
姑姑還是說:阿峻仔,女兒們孝順幫你選了好地方,很不便宜耶。
不要任性了嘛,就選一個好不好。 還是怒杯。
我這時就講話了,我跟姑姑說:我們改問姑丈是不是不太滿意這邊,
要換個地方。
姑姑照著問了,然後得到貨真價實的聖杯。
姑姑這時為難了,說:阿峻仔,你不喜歡,但是我們只有一週,要去哪裡幫你找阿,
你別為難我們了嘛。不然就這邊吧。好不好?
姑姑在盧姑丈了,但是丟出來還是怒杯。而且這杯是彈起來,彼此大力撞一下再落地的。
大姊夫本來是一個無神論者,在旁邊都看傻了。
我出來緩頰,從姑姑手上接過杯,我說:不然這樣好了,姑丈,姑姑跟姊姊們這幾天
密集處理那麼多事,大家都累了,不然我們改天再問。這樣好不好?
聖杯。
我想了想,再多問了一句:姑丈,你是不是覺得太貴了,所以不太喜歡?
聖杯。
我只好說:好吧,但是姑丈,我們要找的時間有限,不然你想辦法幫我們找到你喜歡的
地方,如果拖太久都找不到,我們就把你放這邊了喔,好不好?
聖杯。
看到這樣子,大家就收工準備打道回府了。
負責接待的禮儀人員,看見大家準備離去,問問我們塔位是不是已選好了,
他看我們在房間內討論了快兩個小時,不曉得結果出來沒有。
姊姊和姊夫跟他說,還沒辦法決定,因為爸爸怎樣都不想,怎麼問都不願意的樣子,
我們要照爸爸的意思暫緩。
那位業務當時一副"不是吧""真的還假的阿"的表情,我到現在也都還是印象深刻。
隔天,姑姑打給我。她跟姑丈兩人都很要好的一位朋友,早上時突然打電話來。
說晚上時好像有夢到姑丈,一早醒來就打電話給姑姑,聊到塔位選不定的這件事,
朋友心念一動,就熱心推薦一個位於北縣山區,她婆婆也放那兒的園區。
那邊的價位是xx園的1/5,而且環境相當清幽。過去一位相當知名,
也為台灣作出卓越貢獻的行政院長,亦安眠此處,我們大家看了都很滿意,
姑丈就坐在後座,跟著我們一起上山巡了一遍,笑得相當開心。
回去丟確認後,姑丈很爽快地給了三個聖杯。
姑姑這時就非常佩服姑丈了,姊姊們都在笑說,
還是爸有遠見,選到了景色如此優美的地方的地方,
又有那麼好的鄰居,難怪他不想待這兒。
3.帽子與鞋子
在山上巡的新的塔位圓區時,二姊突然問我一個問題:
她說,穎淳,我們那天進冰櫃時是不是忘了幫爸穿鞋子,你有印象嗎?
我說我沒注意耶。二姊又說:剛不是問你說感覺到爸有跟上來嗎,不然你再感覺看看嘛。
二姊對著空氣:爸,你有穿鞋子嗎?有的話跟穎淳講一下啦。
我:姑丈給我看了一個畫面,他很得意地把腳舉得高高的,露出那個鬆鬆白白的老襪子,
右手比了一個ok的手勢,我想他應該是沒關係,因為姑丈應該不是用走路的。
但是他左手指著頭上有一個帽子,上面有一個橘色的M,
然後比了一個讚。那個帽子不曉得他哪裡弄來的。
二姊相當地驚訝,也非常安慰。帽子是她最後在入櫃前臨時拿出來幫姑丈戴上的,
除了她跟大姊兩人,沒有其他人知道。
這件事與其他的丟杯事件,成為姑姑一家看開姑丈雖離世但猶如生前的心態關鍵之一。
姑丈的離世對她們來說,雖有萬般的不捨,但是能脫離病苦的磨難,
只要姑丈過的快樂,雖然只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對她們來說是感到相當安慰的。
4.四季的衣服
禮儀人員建議我們為姑丈準備四季的衣服各一套,一起放入棺中。
姑姑回去張羅完,把衣服們帶到靈前,丟杯問姑丈到底滿不滿意,
沒想到好說歹說,一直都還是怒杯。姑姑沒辦法,問我該怎麼辦。
我認為姑丈可能有不喜歡的衣服放在裡面了,二姊聽我這樣講,馬上講話了:
以前媽給爸弄了一件背心,一直要他穿,爸以前每次都抵死不穿,媽一定把那件偷偷混在
裏頭。
姑姑蠻可愛的,她一開始說沒這回事,這一定是姑丈又耍任性了。
我說不然這樣好了,我們一套一套問姑丈,看看到底怎麼樣安排才好。
姑姑親自丟杯後,得到了如下的結果。
春天的衣服一套,聖杯。
夏天的衣服一套,聖杯。
秋天怒杯,冬天聖杯。
姊姊們把裝秋天那套的衣服袋子打開,裡面果然就有那件背心。
姑姑有點臉紅,她還是微微有點堅持那件姑丈會很需要的。
我試著緩頰說:那不然先把那件挑出來,再問一次看看行不行,姑姑再丟一次杯試試。
果不其然,聖杯。
我就跟姑丈講:姑丈,你的意思我們明白了,現在要跟你做最終確認,
如果我們把這件衣服挑出來後,剩下的覺得喜歡想穿,可以放在你旁邊一起帶走,
那給我們三個聖杯好不好?
結果就是三個聖杯。而且每一杯都彈起來相撞,再落地。
姑姑見狀,只好依了。這件事現在大家想起,依然蔚為趣談。
5.找不到的鑰匙
在出殯前幾天,姑姑一家開車接我上山,一路上姑姑本人卻特別安靜,
前幾天都有很多話講。我有點擔心,便開口問了情況。
二姊笑著說:弟弟不用擔心,媽媽是嚇到了,等下要上山自己打嘴巴。
姑丈的貿易公司,雖然規模相當小,但還有作些老客戶的固定生意。
公司的信箱鑰匙,到底放在哪裡,卻沒有人找得到。
前一天姑姑到處找,怕有甚麼重要信件或單據處理不及,
急了,又不好意思把我從學校叫去幫忙問。
就叫姊姊開車,帶她上山去靈前丟杯,問了幾個地方鑰匙在哪裡。
姑丈賜杯指示一定在家裡,問得更細,是在他平時走路偶爾去公司巡巡背的包包裡。
沒想到回家把包包翻出來弄了一個晚上,根本就找不到,
姑姑有點不太高興了,就說姑丈老糊塗了啦,自己鑰匙放哪都不知道,
搞不好杯也不一定準。姊姊在旁邊聽到就說:媽,妳別這樣講爸啦,
爸如果聽到一定會說,他找出來的話妳要自己打嘴巴喔。
姑姑:打嘴巴就打嘴巴啦,這次妳爸根本老糊塗。
結果姐姐把包包拿去翻了一遍,鑰匙掉後背包某個前袋子的破洞夾層中,
如果沒有用手去仔細翻過摸過,是不可能發現的。
姑姑在靈前,很不好意思地說:阿峻仔,對不起啦,我誤會你,你不要生氣耶,
我在你面前打自己嘴巴喔,一下,兩下,三下厚,原諒我了喔。
姊姊在一旁笑著跟我說,以前姑姑買太多新衣服,有些沒穿,姑丈覺得浪費不高興,
姑姑答應姑丈不再買新衣服,姑丈就說:妳答應了厚,食言的話自己打嘴巴吧。
結果姑姑過不久一家出遊,逛到店裡有好看的衣服,自己跑到姑丈面前啪啪啪打嘴巴
好幾下,然後高高興興地拉著姊姊們去買了。
這最後一個月的故事,還沒有結束,後面的故事,請待下文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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