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下闇
我那一天本來沒有想到自己會那麼晚才準備回家的。
只是在書店裡多逗留了一下而已。走出店門時,黃昏已經過去了,正是讓外頭變得幾
近漆黑的夜晚。我一直以來……其實是很不喜歡在夜晚的時候還留在外面的,雖然看不到
,我卻總是感覺得到那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隱藏著什麼東西。
「還是趕快回家吧。」
我這麼想著,然後跨上了自行車。
我說不清那些東西對像我這樣的人類到底懷抱著什麼樣的情感,是善意亦或是惡意…
…我卻知道,藏身在這個鎮上的黑暗中的那些東西,無論是能被歸類為善意或惡意的存在
的,似乎都會對那些不幸被他們遇上的人,做出不同程度的「惡作劇」。
有些人遇上的「惡作劇」可能只是被嚇一跳之類的、毫無傷害性的行為……那些人遭
遇到的一切也在日後漸漸轉變為這座鎮上那些家喻戶曉的怪談故事。
而有一些人遇上的則是已經會失去生命等級的「惡作劇」……甚至從此就人間蒸發。
留到了日後在其他人的穿鑿附會之下,也變化成了以「神隱」、「神祕失蹤」、「怪死」
作為標題的各色怪談。
在這座鎮上,好像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最終都會變成怪談的樣子。
不過我倒是不太想成為那些怪談的主角就是了。
所以當我騎在那條已經熟到不能再熟的回家路上,卻忽然感覺前方的街角好像有什麼
不對時……雖然還沒辦法確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我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自行車的
速度。
然後我看見了。
街角處的……路燈下,似乎有著什麼。
從我的那個距離大概只能看見一大團黑影,只能看見大概的輪廓,卻沒辦法看清那到
底是什麼,只能大概判斷得出那個是……活著的、還會活動的「某物」。
隨著距離緩慢的一點一點的拉近,能夠看清的部份也越來越多——
那個「某物」……有著和人類相仿的體型,所以或許應該要稱為「某人」吧?
那個「某人」正蹲坐在某個物體之前,也不知道正在做著什麼。
距離再更加拉近時,我似乎從那個「某人」那裡聽見了咀嚼聲。
那個「某人」披散著一頭亂髮,身上穿著染滿血跡的白無垢和服。
那個「某人」的臉上似乎還戴著什麼半臉的面具……而放倒在那個「某人」面前的物
體,看得出來,是一名中年男性的屍體。
——那個「某人」正在「吃著」那名男性的屍體。依據看見的一切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之後,我不由得又開始思考起了那句屍體的問題:
「會是被約出來見面後才在這裡被殺掉的嗎?」
「還是說……只是個正好從這裡經過的人,就和現在的我一樣呢?」
兩種假設中,後者是更讓我感到恐懼的。那是當然啊,如果真的只是一名正好出現在
這裡的路人的話,那不就代表也只是剛好經過這裡的「我」接下來也可能會有危險嗎?
想到這裡我又漸漸加快了自行車的速度,想著只要趕快離開這裡,趕快回家的話就沒
事了……就在那個時候,察覺到有人接近的那個「某人」忽然站了起來。
我可以感受到那個「某人」的視線是一直鎖定在我身上的,就算騎著自行車頭也不回
的走了,還是能夠感受到那道視線一直刺在背後,直到回到家時,那道視線才完全消失。
隔天我查了報紙,卻沒有看到什麼在那個街角發現屍體的傳聞,昨天晚上回家路上看
到的一切,彷彿只是我的錯覺而已。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因為工作需求在圖書館中翻閱以前的舊報紙時,卻發現了另一件
事。
在那處街角附近似乎很常出現失蹤案件。
像是,正在回家途中的備考生、和同伴玩完遊戲告別後卻突然消失的小妹妹。
像是,只是在晚餐後出外散步的老爺爺、因為少了晚飯的材料而臨時出門去買的婦人
。
像是,害怕被同學欺負而刻意繞了遠路也延後了回家時間的少年、才剛剛失戀而找不
到人生意義的男子。
像是——
每次都是一個人,在獨自一人來到那裡時在獨自一人來到那裡時神秘的失蹤,到現在
都還不見人影。
男女老幼,涵蓋諸多年齡層,無一倖免。
整理資料到那裡,再想想那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我竟然有種慶幸感。
……如果那一天不是有人先經過了那裡的話,躺在那裡變成「食物」的人說不定就要
變成我自己了吧?
我……這還真的可以說是幸運。
二、深宵頻道
你曾經在影音平臺上看過一個名叫「深宵」的頻道嗎?
「深宵」這個頻道,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則都市傳說了。
但那卻並非是因為「深宵」這個頻道的內容——有別於其他以靈異景點探險或都市傳
說驗證為賣點的頻道,「深宵」這個頻道的內容可以說是平淡得多。
頻道的主人也不知道是無聊還是另有堅持,每到了入夜之後就會開起直播。但「深宵
」頻道的主人和其他頻道主不同的是,他從來不在直播內容中和觀眾互動,影片的留言功
能總是關閉著,他也不曾公開露面過。
直播的內容,則常常總是千篇一律的,拍攝著生活中那些一般人不太會注意到,但卻
切切實實存在的黑暗的角落。
就好比說是,書本和書架頂端殘餘的空間,花盆下方因為總是被茂密的枝椏掩蓋而長
年見不到光的陰影、抽屜的深處、傢俱間微小的縫隙……儘管每次都會更換不同的主題,
鏡頭在直播中卻總是維持著一個角度不動,就像是在漫漫長夜中監視著那些黑暗處,想從
中揪出什麼似的。
「深宵」的直播一旦開始了,就總是會持續到早上才結束。
整整八個小時中,由於頻道主從來就不出聲也從未在鏡頭中出現過,觀眾也無法得知
鏡頭那一端的頻道主究竟是醒著、正聚精會神的一同凝視著那些角落,還是只是調整過鏡
頭、開啟直播後就去休息了……這個乍看之下既無趣又詭異的頻道,在某段期間卻曾經引
發過網友的熱烈討論。
那一連串的討論,是從一位名為「Nisemono0」的網友宣稱自己在直播影片中看見了
奇怪的東西開始的。
那位網友似乎也是在某個輾轉難眠的深夜中,出於無聊打發時間而點開了那個影音平
臺。就那樣懶懶的躺在床上,有一部沒一部的任由影音平臺的自動播放功能將自己帶到不
同的影片中。
會看見那場直播,也只不過是因為上一部影片剛好是一部即將上映的恐怖電影的預告
片而已。
本來那位網友看了幾秒心裡還在想著「這是什麼無聊的東西」而想往下一部影片前進
,但卻在挪動手指點入下一部影片的那一瞬間,他看見畫面上似乎一閃而過的出現了某種
怪東西。
根據那位網友的形容,那個怪東西像是某種經過過大力道的擠壓衝撞、已經不太成人
形的「人」,卻還依稀能夠看得出「人」的樣子……又或許該說是什麼不是人的東西刻意
模仿了「人」的外表卻失敗了似的,是歪七扭八的奇形怪狀。
那位網友在那一瞬間看見了那個東西出現在大開的抽屜深處的黑暗中,正伸出手準備
爬出黑暗。畢竟是在一瞬間閃過的畫面,那位網友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連忙跳轉
回方才的直播中。然而那時的畫面中,已經看不見剛才的人形黑影了。
「是我看錯了嗎?」
「一定是我看錯了吧,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像那樣的東西?」
為了確認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位網友還將進度條往前拉回一段,並調慢影片的速度
重新再看過一次,這次在差不多的時間處,卻沒有看見任何疑似人形黑影的東西。
一般人到了這裡應該都要做出「只是看錯」的結論了,但那位網友卻剛好是一名超常
現象愛好者。
最初的恐懼過後,接踵而起的是疑惑以及興奮——興奮是因為長久以來看著其他網友
們分享不可思議現象的文章,如今自己終於也有了能夠說給他人聽的經歷。
他立刻就登入了「妖異之邦」網站,文情並茂地述說著自己在「深宵」的直播影片中
看見了怪東西的事,到了文章的最後還補上了一句: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網友也有過類似
的經驗?
就是這句話激起了網友們的回應。
從回應的內容看來,有過那種經驗的人其實並不少,只是大多都以為只是自己看錯了
而不以為意,直到Nisemono0發出了那篇假詢問實則經驗分享的炫耀文之後,所有人才漸
漸發現了之中的關聯性:
一、大部分的人都是在無意間闖入直播時看見人形黑影的。
二、以網友們的回憶統整來看,出現人形黑影的時間大致上都集中在深夜一兩點時的
直播中。
三、倒帶確認時人形黑影就會消失,但是如果在看見的那一秒按下了螢幕截圖的話,
人形黑影就會被保存在截圖中——只是截取到了人形黑影樣子的幾位網友卻任其他人再怎
麼好奇再怎麼追問都不願意把截圖公布出來。彷彿是害怕自己公開了那些圖之後,會招來
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發現了那樣的幾條規律之後,接著網友們又開始以那豐富的想像力猜測起來。
有幾位膽大的網友似乎在自己的家裡做過同樣的「實驗」。
在差不多的物品前方架設了鏡頭開起直播,又拜託自己在現實中的友人以類似的條件
幫忙監看,卻無論嘗試了多少次,都無法在直播影片中看見類似的人形黑影出現。
於是有網友就猜測了:「深宵」的頻道主人會不會是住到了什麼有問題的房子,所以
影片中才會那麼「頻繁」的出現那些人形黑影呢?
還有人是這麼猜測的:而他開設直播、拍攝那些影片的目的,也有可能是因為在生活
中或多或少有察覺到異樣,所以想藉由影片來捕捉那些東西的存在吧?
然而,頻道主人的這個計畫卻失敗了。畢竟根據網友們彙整出來的那些規則,要看到
那些黑影就需要不經意的進入直播中才行,但是作為開啟直播的人……卻是絕對辦不到這
一點的。
有些網友們推測那些人形的黑影可能只是無法成為「妖怪」的殘留物,所以並不俱備
傷害人的能力;也有些網友推測頻道主人之所以在這段日子以來能夠和那些人形黑影相安
無事,是因為那些人形黑影正在暗中準備著「什麼事」,頻道的主人或許總有一天會因為
突如其來的意外而丟了性命——
對人類無害的,對人類懷抱著惡意的。
就算放著不管也沒關係的,一定要盡快處理否則會發生更可怕的事的。
七嘴八舌人云亦云。
推測到了後來,無論是站在哪派論點上的網友們,最讓他們感到不安卻是同一件事:
從「深宵」的頻道主人還是日復一日的開著直播,直播中的背景也沒什麼改變的情況下,
他大概還繼續住在那間屋子裡,還和那些人形待在一起——
有些人想要去警告那位頻道主人,卻發現頻道的主人關上了留言功能。個人頁面更是
乾乾淨淨的沒留下任何聯絡資訊,因為影片中的場景多半是在室內,從來沒有照到過外頭
的風景,也無法憑著那些影片找出頻道的主人住在哪裡。儘管著急卻想不出其他解決辦法
。
最後能做的還是只剩下每天關注著那場持續了八個小時的直播……至少只要那個人每
天都還能準時打開直播的話,就代表那個人又平安活過了這一天。在看著直播的同時還是
不時登入「妖異之邦」看看有沒有什麼關於「深宵」頻道的新消息,就這麼日復一日,漸
漸的——
當又有其他怪異事件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時,「深宵」頻道的直播也逐漸被大部分的
人遺忘了,頂多是在看見了相似內容的影片時,會記起「好像曾經有那麼一回事」。
又再過了幾年,當「妖異之邦」裡有其他當年沒能參與討論的孩子加入時……當那些
孩子因為看見「深宵」頻道的話題而問起了當年的網友們時,經由他們之口說出來的內容
,聽在那些孩子耳裡就這麼成為了影音平臺相關的都市傳說。
如今提起「深宵」頻道的都市傳說,很多人第一時間聯想到的都是各種黑暗的角落,
以及那些怪異的人形黑影。
卻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頻道主人的本意呢?畢竟相對於頻道的內容——
「深宵」這個頻道的主人的頭像,卻是一盞點亮了的角形燈。如果再向下探究的話,
背後大概也有著某種原因和故事。
只可惜當年的網友們並沒有探究到那裡,也錯過了探究最好的時機。
……在「深宵」頻道停止直播更新的現下,那些「真相」大概也只能埋藏在都市傳說
的表象之下了。
三、未明
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遇上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只是因為聽某個人說過了,要對付那種正體不明也不知道會引發什麼「作用」的東西
,就要在「作用」出現前先利用「文字」或「圖畫」為其賦予固定的形象和故事,這麼一
來,那些東西好像就不會帶來更嚴重的災禍。
比起已經在各種古籍繪卷中提到不能再提的,甚至對某些人來說都已經能夠算是「老
朋友」的那些妖怪。
——在這個世界上,正體不明、意圖不明,連真面目也看不見,無法正常溝通,卻能
被隱約感受的那種「全然未知的存在」,才是最讓人不安且恐懼的。
我會養成每日睡前「寫日記」的習慣,也是因為那些東西。
我從小似乎擁有很容易招來那些東西的體質……我還記得小時候的自己也是因為這樣
的緣故才被刻意和家人們區別開了晚上的生活空間。
白天的時候還能夠一起坐在客廳中聊著天,或到其他家人的房間裡玩玩具,每到了入
夜之後,我總是要被鎖入那間昏暗的書房中,在木地板上早已鋪好的床舖睡到天亮時才會
被放出來。
隨著年紀增長我才從家中的長輩那裡得知了:我招來的那些東西雖然不會傷到我自己
,但是卻很容易會為我身邊的人惹來災禍。為了讓那種東西找不到「作祟」的目標,就要
在那些東西最為活躍的深夜時分把我和其他家人分開才行。
至少在有了那樣的措施之後,找不到作祟目標的那些東西在書房裡徘徊過一陣子之後
,就會因為覺得太過無聊而自行離去了。
聽起來好像是最簡單也最不會有任何人受傷害的措施,對於其他家人來說是確保能夠
一夜好眠,不需要擔心受怕的好方法,但對於被關在那間書房裡的我來說……卻總是無法
入睡。
就算那些東西不會傷害我,可是明明是除了自己之外別無他人的房間卻感受到了視線
,或是明明什麼聲音都沒聽見也什麼東西都沒看見,人體的第六感卻總感覺到房間中有除
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人的存在……雖然那個和我待在同一房間裡的東西暫時還沒有什麼動作
,讓我真正感到害怕的卻是腦海中浮現的想像。
如果掀開矇住整顆頭的棉被的話,會不會正好就這麼與一張有著詭異笑容的慘白大臉
就這麼正對上了呢?
正側身躺著而背對著的那個牆角,是不是正有一個形容枯槁睜著一雙血紅大眼的「人
」正盯著我看呢?
如果被發現我現在並不是正在「熟睡著」而是「醒來了」的話,祂們又會有什麼樣的
舉動呢?
然後,最恐怖的反而是……我沒辦法預料到那些東西下一步到底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是會就這樣無所動靜的渡過這一晚,還是正準備在我毫無預警時嚇我一跳——
腦袋中都裝著那樣的想像,也難怪我總是無法安心入眠。
開始嘗試著寫日記之後,那樣的情況就有所改善了。
如今我已經有點忘記當初是誰要我像這樣天天寫著,把自己對那些看不見的東西的恐
怖想像都寫下來的了。再怎麼努力回想,腦中殘存的印象都只有那件漂亮的紅和服,只要
有穿著那件和服的人在,似乎連周遭的黑暗都閃閃發光,除此之外對那個人就沒有其他的
印象了。
但是我卻還記得那個人對我說過的話,說著:「越是把那種東西想像得很可怕的話,
那種東西的力量也會越強大……但是如果事先幫那種東西想出了形象的話,那種東西反而
就會這麼被那個形象限制住,也不會變得更強大了。」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你就寫吧,一直寫下去,把那些出沒在深宵中的東西全部記下
來……直到某一天,那種東西就不會再讓你感到恐懼了。」
於是後來我養成了每天入夜後,只要是稍微感覺到那些東西的存在,就會馬上在筆記
本為祂們「定型」的習慣。
也就是所謂的「寫日記」。
或許是這一招起了作用吧。
這麼多年以來,就算入夜之後不與丈夫和孩子們分開,倒也是相安無事。
直到某一天晚上,我在哄睡了孩子們之後,自己也因為太過疲累而不知不覺的在嬰兒
床邊睡著了,完全忘記了「日記」的事。
在那天晚上我似乎久違的做了一個長長的、充滿著不安氛圍的惡夢,但卻在醒來之後
忘掉了夢境大部分的內容,只記得自己是在最後聽見了誰在叫著自己的聲音才醒過來的。
明明感覺睡了很久,醒來時一看時間發現也不過是半夜兩點多,正是那種東西活躍的
深夜中。
更糟的是,我從醒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又感覺到了那種隱隱約約的視線感,還聽見了四
周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直到那時我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寫下今天的日記。而且,如果
是只有我一個人那倒還好,但是現在——
我必須做點補救措施來保護我的孩子才行。
這也是你們現在為什麼會看見這篇文章的原因。
——我必須在今日的深夜到來之前,把今天份的「故事」寫完才行。
四、宵闇
「要放開手嗎?」
「好。」
我居住的鎮上最近一直有著隨機殺人魔「獵手魔」的傳聞,乍聽之下只是是什麼好事
之人編出來的虛構故事——
傳聞中說「獵手魔」原先是一名人體收藏家。只是他收藏的東西實在是太「特殊」了
,而且有些收藏品取得的手段也有點不光彩,最後憤怒的眾人用一把火將收藏家的大宅焚
燒殆盡,在那場火中跟著自己的收藏品一起死去的收藏家也就此變成了怨念深重的「獵手
魔」;也有人說那時收藏家其實成功的燃燒的大宅中逃了出來,但被火焰奪去外表的收藏
家卻因為身體的缺陷而越來越執著於收藏那些漂亮的人體部位……特別是在大火中受創最
嚴重的那雙「手」。
眾說紛紜,總而言之,在各式傳聞的最後,收藏家終究是成為了似人非人的、類似妖
魔鬼怪的存在。
傳聞……最讓人在意的是,內容還說了「獵手魔」至今仍舊因為那股執念而持續尋求
著新的「收藏品」的事。
告訴我這些傳聞的好友,說是只要在晚上十點過後,獨自一人走進那條巷子的人就會
被獵手魔盯上。獵手魔會用隨身攜帶的斧頭砍下被害人的雙手,然後把「手」當作新的「
收藏品」帶走。
她還提到過,據說獵手魔總是穿著一身黑衣,臉部好像還罩上了類似面紗的東西。因
此重來沒有人看過獵手魔現在的長相,連是男性還是女性……是人類還是不是人的東西都
不確定。
——就像是裂口女、虎姑婆那樣,感覺都像是為了提醒人們留意生活周遭的危險,或
純粹只是想引起恐慌而編出來的「人工怪談」。
正因為知道這件事,我一直以來是不怕……也不太相信那些的。
所以社團活動延後結束的那天晚上,我才會為了探望請假一段時間的友人而走進那條
巷子中。
巷子裡是沒有任何燈光的,無論是靠牆放置的雜物或是以此為家的流浪動物們,幾乎
都籠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中,唯一能夠算得上是光源的大概也只有從頭頂的一線天中投下的
些許星光了吧?無法完全照亮事物的光源,卻也只是為這條巷子徒增了幾分詭譎而已。
換作是平時,就算沒有「獵手魔」的傳聞,光是巷子中的氛圍就足以讓我止步繞路行
走了……而今晚會選擇這條路,除了我不太相信那條傳聞之外,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條路
是通往友人家的捷徑。
雖然說起來還是要在巷子中摸黑行走上十幾分鐘,但是一旦能通過巷子,轉過一個街
角之後就是友人的家了,比起平時繞了一大圈的路程還要省下不少時間,就等於是我能夠
早點見到友人,也能早點回家——那時滿心計畫好後面的事的我,卻也是在巷子中行走到
一半時,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是像是拖著什麼沉重的東西似的,又正逐漸加快的腳步聲。
轉過身去一看時,「獵手魔」……就正站在我的身後。
根本就沒遇到過也沒想過會遇到這樣的狀況,心裡雖然也明白「要逃走才行」,身體
、手腳卻怕得根本不聽使喚。
——傳聞中說了獵手魔不是身穿黑衣而且臉上還有像面紗一樣的東西嗎?
近距離一看根本不是那樣的,卻還是有一點是傳聞說對的,那就是「沒有任何人知道
獵手魔現在的長相」。畢竟出現在我眼前的「那個東西」可是被包裹在一整團黑霧中的人
形,甚至連「人」的形狀都快要沒有了。
最讓我確定那個東西就是「獵手魔」的,則是那個東西「手」中拎著的那把血跡斑斑
的斧頭……方才聽到的,大概也就是獵手魔拖行斧頭發出的聲響。
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同時也想著……應該要聽友人的話的。
可是,就在我動彈不得,獵手魔也高高舉起斧頭準備向我揮下時——
「你!看這邊!」
我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友人已經出現在了我的身邊。
會是因為太害怕所以沒留意到友人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現場嗎?總而言之我眼睜睜地
看著友人將獵手魔的注意力引向她自己之後,整個人就往獵手魔衝去,然後——
接下來的所有事都是在五分鐘內發生的。
……我知道友人似乎曾經學過空手道之類的東西,卻從來都不知道友人是這麼厲害的
存在,明明是空手卻奪下了獵手魔手中的斧頭,往獵手魔身上砍去。緊接著在獵手魔倒地
後,友人就拉起了我的手匆匆忙忙的往巷子外跑去。
終於離開黑暗的地方,來到明亮的街燈下時,我們兩個才停下了腳步,才有時間能夠
好好說話。總是像個大姐頭一樣、總是在關鍵時分變得很可靠的友人,一如既往的說著消
遣我的話:
「真是的……還是這麼膽小,如果有一天我不在的話,你又該怎麼辦呢?」
「說什麼膽小!我……我也很勇敢的好嗎?我都敢為了到妳家去而走進那條巷子了,
我也是很有膽量的啊!只是、只是臨時遇上了那種狀況——」
「是是,那麼既然膽子很大的話,就不要把我的手握得那麼緊啊?從剛剛到現在,我
都有點痛了呢。」
往下一看,明明一開始在巷子內是友人抓著我的手帶著我跑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
也反牽起了友人的手,直到現在或許是因為驚魂未定的緣故還是緊緊地十指相扣。我有點
不好意思……畢竟才剛賭氣地說了自己也「很勇敢的」。
「要放開手嗎?」
「好。」
所以在友人把話說完前,我就先自顧自地回應了,有如燙到了一般很快的把手甩開了
。見狀友人輕聲笑了一下,又像是終於解決了什麼事一般,露出了放下心來的表情:
「好了好了,那麼,現在沒事了……我就先回我家去了。如果累了的話,你再慢慢走
過來就好,今天晚上已經不會再有那種東西出現了,而且,我也會在家裡一直等著妳過來
的。」
——我再怎麼樣都沒有想到。
先我一步拐過街角的那個背影,會是我看見那樣活靈活現的友人的,最後一眼。
我是在那天晚上到達友人的家時才知道的。
據說外表看似開朗活潑的友人,在這段日子裡似乎其實一直飽受幻視幻聽和重度憂鬱
症所苦,並選擇了在今天早上結束自己的生命。
——真是對不起。妳救了我,但是我卻直到現在才……對不起,沒辦法救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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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體不明的存在往往最讓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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