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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金東敏身子怔了怔。
他繃著臉,眼中的戾氣收了幾分,過了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嗓音低啞:「痛嗎?」
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直到順著他目光落在我抓緊他大衣的那雙皮開肉綻的雙
手,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確實有點慘不忍睹。
「疼。」我不知道看見剛剛那幕,為什麼會脫口而出對他說出那句話,也不知道為什麼明
明剛才都不覺得痛的傷口,現在開始隱隱發疼,更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金東敏保護了我,心
裡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委屈。
「還知道疼就好。」金東敏眉頭緊皺,但聲音明顯溫柔了幾分。
他將我放下,拉起我的雙手,扯下他脖子上的圍巾,動作極輕地一圈一圈將我血流不止的
手給包覆著。
風雨中混著一股甜甜的血腥味,手上的圍巾有著金東敏身上獨特的淡淡香味,我想起了從
漢口村回來的那個晚上,夜色中他抱著我跳躍在無數燈光上,凌空飛行的害怕都因為耳邊
輕輕的一句話而化作了薄霧,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他垂眸看著我,我看得出他眼神中想罵我一頓的怒氣,但片刻後,他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什麼也沒說。
我往車子失控打滑的方向一看,車體翻覆,車裡的東西散落一地,而楊齊就站在翻覆的車
身前,毫髮無傷卻一臉恐懼,因為此時他脖子上卻多了一雙白皙的手,十指如鉤地扣在他
的喉頭上,而他身邊的那一顆顆女人頭也已消失不見。
「方衛!」我忍不住驚叫出聲。
只見方衛清瘦的手上冒出大片青筋,他回頭望我,雙眼紅光爍爍,嘴裡還不時呼出陣陣白
煙,在黑夜中看起來分外妖異。
「臭蛇,你再掐下去那小鬼就要死了。」身旁的人懶懶說道。
聞聲,方衛的手勁放鬆了點,但楊齊仍是滿臉懼怕。
「你知道自己差點害死她嗎?」金東敏的聲音比剛才沉了許多,聽著都能感受語氣冷冽。
聽見金東敏的聲音,楊齊臉色蒼白的搖搖頭,緊張的看向我想說什麼,卻又意識到甚麼,
所以不敢開口,只是咬著唇,低下目光。
「本來我懶得管你,我不在乎你是怎麼知道那幅畫,也不在乎你打算跟她說什麼,你愛說
就說,反正我也知道攔不住她。」
金東敏瞥了我一眼:「可是你身上的惡戾已經失控了,怕是你連自己都沒意識到,你在一
步步把這丫頭拖向死路上。」
風雨比剛才小了許多,楊齊的身影也清晰了一點。
我看清楚他模樣後,不禁愣了愣。
楊齊脖子旁,原本有一雙青紫浮腫的手和長出數不清的數顆女人頭,方衛出現後那些人頭
便消失不見了。
然而現在除了那雙手外,他身上卻又多了一顆頭,與之前那些眼神空洞的女人不同,那是
一張浮腫瘀血,完全變形,眼神卻充滿令人寒慄惡意的臉龐。
從那張臉的骨骼大小來看,應該是個小男孩,此刻他整個人趴在楊齊的背上,雙手搭在他
的肩膀上,雙腳扣在腰上。男孩的臉和四肢看起來不過五六歲大,但是他掛在楊齊背上的
身軀卻異常巨大,像是一個四根小火柴插在大皮球上,畫面十分詭異。
他緊緊的抓著楊齊,腐爛腫脹的眼睛瞇著一條細縫狠狠地瞪著方衛。
「對惡戾何須說這麼多,他傷害了她,就是死路一條。」
見到那個小男孩,方衛的手勁又捏緊了幾分,楊齊的臉色也逐漸凝滯。
「那你也得問問這丫頭打算怎麼處理,還是現在你師父的話都不算話了?」金東敏冷笑說
道,側頭看向我。
但此刻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因為那張臉,我曾經見過。
雖然面前的臉龐變形腐爛,可卻在看到他的瞬間還是認出來了,就在那好幾張放在藏寶箱
裡,現在躺在楊齊腳旁的照片裡。
那時的我約六七歲大,小小年紀趾高氣昂,抬著一張圓臉,雙頰紅嘟嘟的笑得很開懷。
照片裡我牽著身邊另一個小男孩,他身高比我矮了半顆頭,身形瘦小,看起來有點虛弱。
小男孩的臉紅通透,好像很不情願地被我牽著手,卻又在看向鏡頭的那刻壓不住嘴角的笑
意,羞赧而純真。
在苦雨樓看到這張照片時,我微微皺眉,因為想不起來照片裡的人是誰,只以為是某個小
時候的玩伴。直到現在再次看到那張勉強認出輪廓的臉,我立即想起來他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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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去苦雨樓時,除了和胡伯兒子小國玩耍外,還有一個小小瘦弱的身影,總是一臉怯
生生的站在門外,遠遠窺望。
「哎,那不是美術館楊老頭的孩子嗎?」爺爺看著在門外觀望的小男孩,對著胡伯說。
胡伯朝著小男孩的方向看了一眼,搖頭嘆氣說道:「是啊,這孩子也是怪可憐的,媽媽拋
下兒子老公,某天晚上和情人一走了之,還把楊老頭開店的錢都給騙走了。楊老頭氣不過
又沒地方出,三天兩頭對這小鬼就是又打又踹,吃的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給,街坊鄰居怎
麼勸都不聽。」
「怎麼這樣,有沒有人給報警?」
「早就報了,可警察來了他兩手一攤,說自己是在管教兒子,家務事難斷,警察也不好處
理。所以我們就算看不下去,卻也總拿他沒辦法,只能趁老頭不在時偷偷給孩子送點吃的
喝的,幫他上上藥。」
爺爺聽了直搖頭,滿臉心疼:「哎,這孩子看起來跟小蓮差不多大,怪難過的。」
「小齊,快進來,跟小蓮小國一起玩去好不好啊?」爺爺推開門,輕聲對小男孩說道。
那抹小小身影從電線桿後探出頭,猶豫很久,怯怯的點點頭,推開門走了進來。
小時候對胡伯和爺爺對話似懂非懂,只知道瘦弱的小男生好像受了很多欺負,身上常常出
現新新舊舊的傷痕。
他總是很害怕,只要大人無意間將手舉起來,他就會下意識的跪倒在地上護住自己的頭,
稚嫩的聲音小聲發顫地說著對不起。
即使不清楚狀況,但多少能猜出他這個反映多半和大人口中的情況有關。
每當看到他這樣,我和小國就會過去拍拍他的背,告訴他沒事,在這裡沒有人會罵他,不
要害怕。
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從小小的手掌中冒出,擤擤鼻涕,然後笑著點點頭。
小齊比起同齡的孩子來得安靜許多,他每次總是默默的看著我們一群孩子打鬧,然後笑著
看我們把泥巴抹在彼此的身上。
他也很會畫畫,每次我和小國要他畫什麼他都能信手捻來,每當我們稱讚他時,他白皙的
雙頰就會浮現一股靦腆的紅暈,然後笑著說他以後的夢想就是出國學畫畫。
後來幾次去苦雨樓時,都能看到他躲在電線桿後,我自然而然地對他招招手,然後他就會
露出掩不住的開心,笑著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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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憶中最後一次看到小齊,是某年冬至在苦雨樓,胡伯煮了一鍋甜湯,我們一群小鬼頭
蹲在門口,吃著熱呼呼的湯圓。
瘦弱的小男孩瞪大了眼睛說他從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我和小國笑著說湯圓有什麼稀
奇的,以後每年我們都帶上他一起吃。
街上的鞭炮熱鬧響起,我纏著胡伯帶我們去玩仙女棒,寒冷的冬天裡面一群孩子無憂無慮
的開心笑著。
那天晚上回家前,小齊站在門口有些害羞地看著我,悄悄地往我手中塞了一張紙,小聲地
說要我回家再打開看。我應了好,但回家後被爺爺趕著梳洗上床了,幾天後想起才從外套
口袋中翻出來。
那是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畫著一個小女孩和小男孩,那是前幾天爺爺買了新相機隨手拍
下正在苦雨樓門口玩的我和小齊。
他臨摹了那張相片,在白紙上頭加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彷彿可以看見小男孩拿著筆,在
地上一字一畫努力的寫下:
"永遠的好朋友"
而那天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直到後來有一天,我和小國在店裡玩時,一個常來店裡的嬸嬸,突然問胡伯怎麼好久沒看
到另一個小鬼頭?胡伯目光有些閃爍,和爺爺交流了一會兒眼神,猶豫許久後他才開口。
胡伯說前兩個禮拜,楊老頭喝了酒又開始打人,小齊被打到只剩半條命,終於受不了跑出
門。楊老頭沒有攔著他,他不管外面天寒地凍右正在下著大雨,小子要往外跑就跑,反正
只要回來他就照樣打,乾脆打斷那小子的腿看他下次還敢不敢跑。
那年冬天特別冷,那幾天雨又下得大,過了三天三夜,小齊還沒有回家。
鄰居大嬸好心提醒楊老頭是不是該去找找小齊,那老頭嘖了一聲,說最好小子死在外面不
回來,要是他敢回家他就揍到他不能再跑為止。
幾個鄰居看不下去,自發組成守望隊,在附近搜尋著小齊的蹤影。
就這樣又找了兩天兩夜,守望隊才終於在附近的河岸上找到了小齊,但幼小的臉龐早已浮
腫潰爛,只剩一具冰冷的屍體。
現場蒐證的警方判斷,當天因為天黑雨狂,跑出門後的小齊失足跌下河,偏偏河岸位處偏
僻,再加上天色漆黑,根本沒人能發現有人落水了。
如同過往每個夜晚被父親家暴時所哭喊出的救命,那條小小生命在逝去的最後一刻,依然
沒有人聽見他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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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回憶中回神,將記憶中那張瘦弱的小小臉龐和目前的這張臉,以及楊齊重疊起來,才
把這一切都串起來。
我早已不記得那時爺爺和我說了甚麼,我又瞭解多少,但我記得爺爺那時說了一句話。
他說,小蓮啊,這世界上有很多很壞的大人,還有很多無辜的小朋友,他們都和小齊一樣
,默默的受著傷卻沒有人保護他們,也沒有人記得他。妳是小齊的朋友對嗎?那妳要好好
記著他,以後有能力了,要保護更多像他一樣的小朋友好嗎?
六七歲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朋友再也不出現了,只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小蓮,對不起。」
面前的楊齊淡淡的開口,他臉上掛起一道無奈的笑容。
「這一切都太過真實,」
「真實到我以為我那天這真的成功的逃離了那個家,逃離了那個惡魔。」
「我以為我真的平安長大,上了美術院,還去巴黎學畫畫,忘了所有曾經發生的事情。」
「真實到當我發現藏在我身上的惡戾做的事情時,我還以為那只是我的錯覺。」
「我不是故意要殺人的,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噩夢……」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傷害她們,我更不想傷害妳。」
「只是如果我承認了那些是真的,就代表我所以為自己經歷過的這一切才是假的,」
「我沒有逃出去,我沒有長大。」
兩道不顯眼的淚痕靜悄悄沿著他憔悴蒼白的臉上滑落。
「對不起,我只是,真的很希望自己有活下來的機會。」
他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我一邊鬆開手上的圍巾,緩緩地走向他。
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時,我站定在他面前。
「救救我,我真的好痛苦……」
他抬眼望向我,眼神彷彿回到當年那個六七歲無助而膽怯的小男孩,
楊齊脖子旁的那張臉,猙獰可怕,雙手雙腳緊緊勒住他全身,一雙腐爛變形的目光從方衛
身上轉而狠狠地瞪著我。
從我意識到楊齊是小齊時,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小齊死去瞬間的那股惡戾,不知怎麼地生出了讓他以這非人非鬼的狀態繼續長大的力量,
讓他忘了自己已經死去,以為自己逃離了可怕的原生家庭,健健康康的長大,做了自己想
做的事,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忘掉了所有他不願記起來的悲傷。
可是這股憑藉著不甘而生的力量終究會削弱,若要讓他維持著活著的假象,他就必須吸收
更多的戾氣,好讓那股惡戾繼續成長。所以那股惡戾找上了我在床底下的黑暗深潭中遇見
的無故失蹤的女人們,奪走她們的性命,讓她們成為滋養楊齊的力量。
在楊齊的畫室,閃電照亮房內的那一刻,我曾看到了他身後一張張密密麻麻的腐爛的臉。
因為在楊齊身上從未感受過一絲威脅的氣息,況且如果一個人身上有這麼重的殺氣,是不
可能掩飾的,於是我以為是犯下這些行為的惡戾不小心纏上了楊齊,想藉他來靠近我,
打算趁今天把他帶到金東敏面前,拜託金東敏幫他除去身上的惡戾。
但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來那惡戾便是來自楊齊的過去。
我不知不覺走到楊齊面前,我對方衛點點頭,他隨即鬆開楊齊。金東敏站在我身後,我轉
頭跟他說沒關係,我來就好。
我看過金東敏怎麼對陳極,所以我知道他打算對楊齊做甚麼。
聽到我的話後,金東敏猶疑片刻,抬起的手停在空中,還是放下。
我往前一步抱住了楊齊,他身子一愣,我感覺得到他身上的惡戾激烈躁動著,一股濕冷陰
寒貼在我的耳側,像是最尖銳的尖叫聲在腦中盤旋著,它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卻讓我腦袋
快要爆炸,全身痛得幾乎要站不住腳。
我努力穩住身子,從身上拿出黃色符紙,然後不加思索地舉起還在涔涔滲血的手,往上面
寫下幾個字。
那幾個字金東敏從沒有教過我,我也依然不認得那些被我寫下的字是什麼,那是一種自然
反應,最深層的,被埋藏在記憶裡的,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我輕輕將血符貼在伏在楊齊背上的它身上,然後退開一步,淡淡說道:
「楊齊,你奪走多條無辜的人命,罪孽重大,」
「犯下如此罪大惡極之行,本應即刻取你三魂七魄,入地府永世輪受一零八道刑罰,不得
超生。」
「但念在你前生多舛,且犯行並非出自你本意,本官將你交由巡府使帶回地府,由閻王親
自審判。」
話音一落,身邊兩道陰影立即從黑暗中出現,鐵鍊拖過地上發出框啷啷的聲響,在寂靜之
中顯得份外突兀。
楊齊抬頭對我笑了笑,然後輕聲說:「謝謝。」
我看著楊齊在兩個巡府使的鎖鏈中逐漸走向黑暗,卻依稀有一絲絲微溫飄蕩在空氣中。
腳邊打開的鐵盒裡,滿地散落,一張夾在筆記本中的泛黃白紙掉出,青澀筆觸細細的畫著
一個小男孩和小女孩。
永遠的好朋友。
對不起,我沒能信守承諾。
我想起小時候聽完胡伯跟那名熟客談天後所發生的事情。
小齊消失的幾天後,天氣放晴,我趁胡伯和爺爺不注意的時候,跑到了大人口中小齊失足
的那條河邊。
那時的我已經能看見那些不屬於人間的東西,於是我在河邊看見了他,小小的身影,全身
浮腫發紫,站在河邊遠遠的看著我。
雖然他模樣駭人,可是眼神中並沒有惡意,但那時年紀小,心裡還是相當害怕。
我站在寒冬中不知道和他對望了多久,最後終於戰勝了恐懼鼓起勇氣,對他說:
你不要怕,等我長大了,我來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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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公路上,方衛站在楊齊消失的地方,眼神中透著前所未見的喜悅,他恭敬地開口說
道:「恭喜馭神大人恢復靈力。」
「嗯。」
我強忍著哽咽,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
方衛站在我身旁,而我背對著金東敏,眼圈發紅,眼淚盈盈地在眼眶中打轉。
就這樣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金東敏沒出聲也沒看我,他走到我身後,靜靜脫下外套,蓋
在我身上,把我攬向他胸口:
「哭什麼呢,妳在他被惡戾完全吞噬之前阻止了這一切,也沒有讓他魂飛魄散,」
「妳好好的保護了他。」
靠著金東敏的胸口,頭上的外套傳來熟悉而安心的味道,在黑暗中眼淚終究忍不住潰堤。
「我們丫頭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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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上那件事後沒幾天就到了冬至,那天店裡難得的早早打烊,童蓉和蕭勇也在店裡一起
吃飯,享受著十二月以來難得的恬靜時光。
吃完飯後金東敏煮了一大鍋甜湯,冷冷的天,身邊的人開心笑著談天,稀鬆平常的畫面,
讓我幾乎就要遺忘幾天前差點死在一條不知名的公路上。
金東敏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童蓉纏著方衛,要他為她和蕭勇的爭執評評理,我
一邊收拾杯盤狼藉,一邊笑著聽他們逗嘴,樓下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方衛起身要往樓下走,我對他擺擺手說沒關係我去就好。
我走到門口後發現,門外站著一位長相秀麗端莊的女子,左手牽著一個眼睛又大又圓的小
女孩,有點不好意思的看著我。
小女孩有點眼熟,我隨即想起來是那天店裡在金東敏身旁跟前跟後的小尾巴。
我開門請她們進來,但女孩的媽媽站在外面搖搖頭,說她只是來還東西。小女孩不甘願地
從口袋掏出一張紙塞到我手裡,然後側頭過去,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寒冷的天氣下她一張小圓臉凍的紅通通,小嘴氣嘟嘟的昂起,滿臉不甘願。
「不好意思啊,那天小丫頭纏著妳們店裡夥計玩,他脾氣好就順手給小孩子畫了張畫。
「但我回家看了一下,覺得還是還給妳比較好。」
「剛好晚上吃飯就順道過來,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妳。」
對方非常客氣,我急忙說沒關係,既然是送給小朋友的東西當然不需要還。可那小女孩脾
氣倔得很,不管我怎麼說她也不肯把那張紙拿回去。
女孩的媽媽笑著無奈的搖搖頭,我只好把那張紙收下,然後目送母女兩人離去。
我轉身關門,心裡想不到金東敏這人竟然會畫畫?還畫畫送小女朋友,不愧是狐狸精!
我一邊盤算等等上去要怎麼嘲笑金東敏,邊把那張紙打開,看到紙上的畫面後,腳步微微
一愣,臉上笑容瞬間停滯。
那是一張用鉛筆隨手出來的畫。
畫裡的女子半倚在一棵桃花樹上,神色慵懶,眉目嬌媚動人卻又帶著一股明目張膽的傲。
她穿著一身古代女子的雪白長衣,外頭罩著一件淡淡嫣紅色的薄絲蟬錦細紋羅紗,腰帶處
鑲著一圈晶瑩透亮的珍珠,襯托著女子纖細的腰線,裙襬處上用五彩鑲金的雪線繡著一朵
小小的蓮花。
髮間一支翡翠髮簪,漆黑如墨的長髮鬆散的披在身後,幾縷髮絲被風輕輕吹起,飄散在空
中。她靠在樹幹上,一手撐著頭,一雙桃花眼晶透清徹,櫻桃薄唇勾人似的微微上挑。
畫中桃花樹葉片片飄落,彷彿能聞到從畫紙上傳出的花香味。
畫中的女子,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冬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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