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死者的心跳-03

媽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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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來源:https://lineseven0710.blogspot.com/2021/10/03.html

「今天上學還好嗎?」

元俊家的餐桌上,鮮少會有第三個人出現,元俊跟媽媽面對面坐著吃飯。

「啊?」元俊本來在發呆,突然聽到媽媽的提問,抬起頭來:「沒事。完全沒有問題。」

他心虛地露出笑容,媽媽聽到後,放心地吞下一口飯。

「我本來以為今天采君會跟你一起回家。」媽媽好奇地詢問。

「喔,對。好像是教練找她。」

「她今天也要練習嗎?不是才剛比完賽?」媽媽驚訝地說。

元俊低頭繼續吃飯,沒有回答媽媽的話,但他的腦中正浮現今天班導跟他說的,有關采君升學的事情。他雖然從小跟采君一起長大,但卻鮮少聽過采君主動說自己的事情。對元俊來說,采君存在於自己身邊,似乎就像是空氣一樣稀鬆的存在,以至於他沒有特別去想會跟采君分開的事。

但是在今天班導「不經意地」提起升學的事情之後,元俊突然認知到,這樣的相處是不會永遠下去的。跟采君之間就像家人一樣的關係,終究不是真正的家人。就算是真正的家人,自己的家裡,爸爸也總是缺席。而且若是真的為采君好,就更不應該把她綁在自己身邊。元俊、媽媽,甚至是采君自己,大家其實都知道,這麼多年來,采君願意陪在元俊身邊這麼多時間,除了兩家是鄰居外,更多的是采君對於自己害元俊生病的負罪感。

元俊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采君時的事情。那是在他們都還沒去上國小前發生的事。

他記得那是個罕見的悶熱夏日,幼時的他身體健康,但也閒得發慌,一邊吹著電風扇,一邊躺在地上,看著窗外無雲的藍天。

「好熱……」元俊小小的身體滿身大汗,白色的背心因為流汗而變得服貼。

正當元俊還在想著今天又做什麼的時候,他聽見隔壁傳來許多腳步聲跟重物撞擊的聲響。好奇的他,被聲音所吸引,走到了窗戶邊,往外看去。一輛大貨車正在卸貨,上面裝著許多家具,幾名裸著上身的搬家工人正在忙進忙出。突然,玄關的門鈴響了,媽媽慌慌張張地從廚房跑了出來,過去查看。

「哪位?」媽媽隔著門喊著。

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從門外傳出:「你好,我們是新搬來的鄰居。」

元俊好奇地往門口看去,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帶著伴手禮站在玄關,身後還跟著一個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女生。小女生不同於他爸爸的外表,她有著麥田色的健康肌膚,但身體卻顯得有些瘦弱,整個人畏畏縮縮地躲在爸爸腳後。

「啊!怎麼那麼客氣。」媽媽感謝地收下伴手禮後,看向小女生:「你女兒真可愛,感覺跟我兒子差不多大」

媽媽大喊元俊的名字,元俊不怕生地站在媽媽身邊,眼睛直盯著新來的小孩。兩個大人開始自顧自地站在門前聊了起來,兩個小孩無聊地搖晃著自己的身體。

「媽媽,我可以跟她出去玩嗎?」元俊突然開口,兩個大人驚訝地看著彼此。

「啊……你要問對方爸爸同不同意呀!而且天氣這麼熱……」「可以呀!」

還沒等媽媽說完話,小女生的爸爸就開心地答應了。元俊開心地手足舞蹈,然後拉著一臉困惑的小女孩,匆忙忙地出門了。

「不好意思……我們家元俊比較好動……」媽媽尷尬地笑著,但對方卻一點也不介意。

「不會!不會!我們家采君平時很少跟其他小孩互動,你兒子不嫌棄我們采君,我感謝你兒子都來不及了。」

說完兩人開心地笑了起來,卻怎麼也沒想到,後續會帶來一連串的骨牌效應。

元俊飛快拉著采君的手,似乎已經選好目的地了,頭也不回地狂奔。采君被元俊的熱情給嚇到,但感覺得出對方沒有惡意,便先順著元俊的意思走。

「我叫做元俊,你叫什麼呀?」「采……采君。」

小孩子的記憶力很快,元俊馬上就記住她的名字。

「剛才那個人是你爸爸嗎?你們長得好不像喔。」元俊幼小的心智沒有惡意地說了這句話,但對采君來說,卻是很悲傷的一件事。采君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元俊注意到後,也跟著停下。

「大家都說我跟我媽媽長得比較像……」采君的聲音既小聲又無力,有種氣若懸絲的感覺。

元俊沒有注意到采君的異狀:「是喔,那你媽媽人呢?」

「媽媽……」采君的臉變得更沉了:「爸爸說她去很遠的地方了……」

沒有聽出話中隱喻的元俊,順口回答:「喔,跟我爸爸一樣。」

「跟你爸爸一樣?」采君好奇地看著他。

「我爸爸也去很遠的地方工作,很久很久才能見一次面。」元俊兩隻手扶著頭說:「但總是會有見到面的時候!」

元俊回頭看向采君,露出了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笑容,原本悶悶不樂的采君,聽到了元俊的話,突然感覺到心中原本的缺口被補上了。

「到了!我朋友在那邊!」元俊指著前方的小溪,幾個小孩獨自在水中玩水,周圍除了幾個比較大的小孩以外,沒有別的大人。

「喂!我來了!」元俊開心地帶著采君過去,其他正在玩水的小孩也向他揮手。

「她是誰呀?怎麼沒看過?」其中一個小孩指著采君,其他人也好奇地看著她。

「長得好奇怪喔!」「怎麼那麼黑?是外國人嗎?」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不顧采君就站在前面,開始評論起她的外貌。

「她今天搬到我家隔壁,大家一起玩吧!」天真的元俊沒有想太多,只想將采君介紹給他的朋友們。然而他卻沒有發現,現場的人之中,並沒有其他女生。

一個相對年長的小孩站了出來,看起來是在場的孩子王,用手不懷好意地指著采君:「你幹嘛帶女生過來呀!」

元俊不懂為什麼對方這麼生氣,困惑地看著他:「為什麼不可以?」

對方一臉厭惡地說:「女生都喜歡打小報告!到時候被大人發現我們偷跑到這邊,大家都不能出來玩了!」

「才不會,你又不認識她。」

「那你又很瞭解她嗎?她不是今天才搬過來?」

元俊無話可說,因為對方說的的確是事實。但是他覺得只因為對方是女生就不讓她加入,實在太不公平了。正當雙方都騎虎難下的時候,一直都在後方的采君突然鼓起勇氣大喊。

「那個……我要回家了,請你們……不要吵架。」她眼睛泛紅,語帶哭腔地說。

元俊看著采君這麼難過的樣子,心裡覺得非常愧疚,但沒想到,本來態度強硬的孩子王,仔細觀察過采君之後,態度似乎開始變軟。

「嗯……好啦,她看起來應該是不會出賣我們。」孩子王突然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地說。

「啊?但你剛剛不是說禁止女生加入我們嗎?」其他旁邊的小孩不明白地紛紛提出疑問。

「對呀!不是說女生會告狀嗎?」「我也反對有女生加入我們!」

其他的小孩開始你一言我一語,重複著孩子王原本的立場。原本已經差不多同意采君一起玩的孩子王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他看見了采君戴在胸前的十字項鍊。

「啊!不然你把那個給我保管好了,只要你回去不亂說話的話,我下次再把它回給你。」

見孩子王指著自己胸前的項鍊,采君急忙用手護著,神色非常緊張。

「這個不可以!」

但孩子王心意已決,而且旁邊還有許多小孩看著,他不能繼續在其他小孩面前失去威嚴。就在大家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孩子王直接扯下采君的項鍊。

「還給我!還給我!」采君急得跳腳,用盡全力撲到孩子王身上,要把項鍊搶回來。

孩子王手舉高高的,仗著身高的優勢,讓采君沒有辦法拿到,但他也被采君的行動給嚇到,慌張的不知道現在該如何是好。

其他孩子見狀紛紛大笑,對他們來說,這只是平凡生活中的一點小樂趣,但對采君來說,卻相當殘忍。

兩人糾纏了一陣子後,孩子王總算是受不了了。

「好啦!你要就拿去吧!」

只見孩子王隨手一扔,項鍊就撲通一聲,掉進了河裡。

「不要!」采君哭了出來,用力地捶打孩子王:「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撿回來!你要撿回來!」

「我……我不玩了!我要回家。」孩子王見自己闖了禍,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其他小孩見狀也害怕被連累,一瞬間一轟而散,只剩下哭泣的采君跟來不及反應的元俊。

元俊站在一旁看著采君,事情的發展太過突然,以至於他沒能一起幫采君搶回項鍊。采君哭啼啼地望著項鍊落水的位置,那邊剛好是深水區,平時他們這些小孩就算有大人在一旁也不會游過去。

可是元俊現在心生愧疚,他覺得是自己害得采君的項鍊被扔進水裡。一種莫名的責任感驅使著他,沒等到采君情緒恢復,元俊就突然跳下水,獨自往深水區游去。嘩拉一聲,元俊跳水的水花濺到了采君身上。采君抬起頭來,慌張地看著元俊游得越來越遠。河邊的水流湍急,元俊就像是自投羅網的小魚,往顏色最深的水域前進。

「不要過去!快回來!」采君站在岸邊喊叫著,但元俊已經潛入河中,不見蹤跡。

四周突然安靜地令人戰慄,現場只剩下采君一個人。她緊張地忘了呼吸,屏息盯著元俊下潛的那片水域。平靜的水面下,暗藏著肉眼不可見的漩渦,站在岸邊許久的采君,只能不斷呼喊元俊的名字。正當她感到絕望之際時,一隻手直挺挺地從水面中竄出。手握拳緊緊抓著,采君的項鍊就在手中閃閃發亮,接著元俊的頭也浮上水面換氣。

采君雙手捂著嘴,喜極而泣,她鬆了一口氣,淚中帶笑地看著元俊。

「我找到了!」元俊高興且聲音激昂地對著岸邊的采君喊著,一邊慢慢游回岸邊。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正當他們都以為一切會繼續順利下去時,突然元俊又消失在水面上。

「元……元俊?」

一股寒意從采君的脊髓如蠕蟲般爬行上腦門。這次元俊沒有再靠自己回到水面了。

接下來的事情元俊就沒有印象了,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救上來的,以及後續發生的,那場改變他人生的重大手術。他的思緒從過往的記憶回到了現在跟媽媽一起吃飯的餐桌。兩個人低頭吃飯,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好像太安靜了,看著電視吧!」說完後,媽媽就走到客廳,拿起了電視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吵雜的聲音從電視中傳出,新聞談話節目正在評論今天早上被發現的無名焦屍。一位常上電視的名嘴站在大型螢幕前面,對著一張女性照片比手畫腳。元俊聽到聲音,反射性地往電視看過去,一瞬間,張大了眼睛。他衝上前,將音量調大聲。

「這是我獨家拿到的AI還原照,今天被發現的那名女屍已經被燒到不成人形了,看看現在電腦多厲害!我們的法醫透過最新科技,只靠頭骨就可以還原被害者的長相。」

元俊張大著嘴巴,被電視上的照片震驚到久久不能言語。

「元俊?你怎麼了?」媽媽緊張地扶著元俊,深怕一不小心他又昏倒了。

雖然有些許差異,但元俊覺得不會認錯,照片中的女人,那名今天早上被發現的無名焦屍,她的樣貌就跟元俊在保健室昏睡時夢到的被殺害的女人,長著同樣的樣貌,被用一樣的手法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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