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條例：百應
4.夢
那天，小閻沒有等到救護車來，她就離開了現場。
不久後，她收到老師的訊息，老師要所有有參加劉浩偉直播的同學，隔天都放假一天。
這多出來的一天假期，小閻什麼也沒做，她只是一直盯著手機，看著老師每個幾小時就傳
一次的群組訊息，多半是要在家的同學好好休息，好好沉澱一下『那件事』所帶來的衝擊
──
但在老師的訊息下方，那些Line和IG的訊息正在瘋狂跳動，每一個參與直播的人都在
反覆發著，好難過，好慘，怎麼會這樣，好可怕等字眼。
但小閻總覺得，死亡還是離這些人好遠好遠，有一種不真實的疏離感，這些發出來的哀悼
，都僅僅是一種反射動作。
特別是她自己，在醫院聽到自己可能會死，在車禍現場真的看到死亡，因為來的太快，太
急促，反而使得這一切有種抽離，這份抽離感，特別發生在放假那天的晚上，爸媽再次問
起她去醫院的事，而她也再次說起了謊。
「厲婷，昨天去醫院怎麼樣？媽媽趕到時，護士說妳已經走了──」
「只是小問題對吧？有沒有拿藥？爸加班抱歉沒到──」
「欸，我今天打籃球，得了十分喔！」
在餐桌上，一家人像是往常一般聊天，去醫院那天問過一次，隔天吃飯時又再重複了一模
一樣的對話，小閻從醫院拿到的報告書，一直放在背包內，沒有拿出來。
吃完飯後，她溜回房間，好奇怪，這兩天內發生了好多事，每一件事都跟死亡有關，但她
卻像是沒事一樣的度過了一分鐘，一小時，最後是一天半，一直到隔天晚上十點，她發現
自己一直找不到一個適切的形容詞，來解釋自己這一天半內的思緒。
明天恢復去學校，她想，也許就會突然正常起來了吧。
最後，她睡著了，在她恢復去學校的前一晚，她做了一個無比清晰的夢。
她夢到劉浩偉，她夢到車禍發生前，劉浩偉拿著拍攝輔助器，晃著手機，在所有同學面前
像是指揮家一樣，一邊揮舞，一邊跟他同學、還有網路上的觀眾說話：
『嗨，各位觀眾，歡迎來到老劉事件簿！今天要跟各位分享的，是幾位網友投稿的都市傳
說，傳說，有個存在於暗網的網站，叫做百應──』
同學們亂笑，一邊有人發出了倒喝采聲，喊著劉浩偉別騙了啦。
『幹，那邊那些熱情的群眾，是我學校的朋友們，大家趕緊看看他們癡呆的模樣，然後這
是我的中指！』劉浩偉不受干擾的繼續表演著。
『老劉事件簿，向來就是替各位戳破這種聽起來超~~騙肖欸的都市傳說，各位觀眾，
請看我手中這張，就是貨真價實，我從百應網站印下來的符紙！』
劉浩偉從不知道哪裡，抽出了一張平凡無奇的A4紙，有點皺的紙張上，用有點暈開的墨水
印著一個像是咒語、又像是扭曲的某個中文字的東西，同學們爆出更大的噓聲，有的說符
紙是黃色的，有的說哪有符咒是印出來的，此起彼落，所有人的訕笑聲，質疑聲混成一團
。
在夢中的小閻突然開始錯亂起來。
她不記得劉浩偉有印下什麼符咒，劉浩偉是提了百應網站的故事沒錯，但他說那是騙人的
，網站根本不存在，那張紙上劉浩偉印的是一些網友對百應網站的討論，劉浩偉那天直播
，只是想嘲笑那些網友很笨，相信一個根本找不到的網站。
她不記得真的有符咒，這個夢跟她剛經歷的事有所出入。
而接下來的事，讓她更不確定。
劉浩偉開始用一種古怪，不像他的聲音大聲唸咒，然後那張A4紙，開始慢慢從純白色、變
成怪異的紅色，那個紅色像是液體，彷彿讓符咒有了生命──
小閻開始退後，這個夢很奇怪，這個夢不像是自然產生，反倒像是，有人刻意扭曲硬闖進
來。
小閻下意識地轉身想跑，卻發現自己被一把拉住。
她回頭，發現劉浩偉正在對她燦笑；劉浩偉一把抓住她，接著把那張鮮紅色、彷彿在流動
的符紙，硬塞到她手中。
『嘿，閻厲婷，我喜歡妳──』劉浩偉笑了起來，小閻開始想要尖叫。
劉浩偉的後方，一輛車急轉彎，接著朝她們兩個衝了過來。
『──所以我把這個送給妳。』
小閻放聲尖叫。
那輛夢中的車撞上劉浩偉，接著撞上小閻──
小閻驚醒。
小閻睜開眼睛，雙手緊抓著枕頭，上面滿滿都是因為惡夢而激出來的汗水和淚水。
小閻嚥了一口口水，她一點也沒想到自己因噩夢而驚醒的第一個反應，是打開電腦，然後
在Google上輸入了『百應』這兩個字。
百應生物科技，百應智能電話機器人……沒有什麼百應網站，沒有什麼上去可以印符咒的
網站，根本就沒有這麼愚蠢的東西，就跟劉浩偉嘲弄的一樣。
小閻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百應不存在，劉浩偉那天直播時的正常聲音迴盪在小閻心中：根本就沒有百應這個網站，
網友是亂掰的，因為怎麼可能有一個可以讓你隨便列印符咒、然後拿去許願的網站──
我只是做了惡夢，小閻喃喃自語，明天去學校，好好的去劉浩偉班上、大家放花的地方跟
他說聲再見吧。
正當小閻想到這裡時，一陣想要乾嘔的噁心感沖上心頭。
她站起來，張開嘴，接著，一張在夢中出現的符咒，就這樣從她嘴裡，掉了出來。
那張符咒就跟夢中一樣，鮮紅色，並緩緩流動。
小閻想要尖叫，但她的聲音卻被鯁住。
因為更多張符咒，開始不受控制的從她嘴中竄出，一張，兩張，無數張──
5.緊急
陰差的工作，主要是帶領死者完成生前最後一段路，從最基礎的牽走亡魂、再到帶領死者
去紛紛告別的頭七程序，每一個項目，都是為了讓死者好好的死去、減少死亡所帶來的遺
憾。
大概有百分之七十的死者，死時就什麼都跟著放下，讓一切隨風而去；而剩下的三十趴，
其遺憾會化成一些麻煩的東西，輕微的，就是死者的脾氣變得暴躁，被陰差帶領時惡言相
向，或是動手動腳；最嚴重的，就是成怨，顧名思義，就是累積怨氣、然後化成他不該變
成的東西。
人間會稱那樣的東西叫厲鬼，怨靈，邪魔，而為了對抗那樣的東西，城隍會發給每位陰差
固定的香火，而香火經過轉化，成為咒令──咒令能讓陰差飛天遁地、施展不可思議的鬼
神之術。
每位陰差，透過接每一位死者，來補給香火，若是在途中出了差錯，陰差就動用咒令執法
，死者、陰差、香火、咒令，這四樣東西緊緊綁在一起，為的就是確保生死不會出亂子。
咒令的標準動作，每個陰差根據資深資淺，會有不一樣的施展樣貌，不過標準的起手式，
就是雙手一拍。
所以要是有陰差不小心因為一點差錯傷了一隻手──
「謝北七，不要亂動！」八爺抱怨，「你的手這樣修不好！我可是用自己的香火來幫你修
！」
七爺被劉浩偉化身成的怨靈攻擊，右手的魂體一直有些僵硬，本來，在資深的七爺八爺心
中，傷一隻手實在不足為掛──
「我沒有要你幫我修，是你自己雞婆！」七爺怒瞪八爺，並不客氣地轉動自己魂體隱約有
些裂痕的右手，讓正在試圖用香火補裂縫的八爺哇哇大叫，「我早說了，缺一隻手又不會
──」
「又不會怎樣？這一兩天牽亡人口暴增，要帶的人多成這樣，但你連死結的咒令都用的一
蹋糊塗！你說後面那位先生、你是要接人去陰間、還是在綁螃蟹啊？」
七爺別過頭，後方，是這兩天暴增的死亡人口之一，一個平凡的上班族，頭髮大概再過幾
年，就會瀕臨滅絕的境地；一台鬆脫的冷氣機雖然不幸砸中了他，但也替他保住了將來可
能會失守的髮線──
死結，是陰差綁定死者，不讓其亂跑，某種程度上，算是陰差跟死者之間的一種連結──
對謝必安和范無赦來說，其陰差生涯大概已經打過上萬條死結，但在七爺的右手受傷後，
只要是他施展的死結，通通都呈現了奇妙的變化。
那位髮線保住的上班族，正被歪七扭八的死結所綑綁，其手腳歪曲的程度，讓人想到了被
放在海產店的螃蟹，而最讓人難以直視的，是這位上班族的魂魄竟露出了些微滿足的神情
──
「亨，他看起來很喜歡啊，死結打的有創意一點，又沒什麼不好──」
「不要狡辯！陰間條例沒有規定我們要提供綑綁Play！我說了，不要亂動，我
得想辦法把你的右手修好，至少讓你可以好好打死結──」
七爺正想回嗆什麼，但八爺說的對，要是他一直放任自己的手部魂體受損，可是會大大影
響牽亡工作的，就像文判武判曾經警告過的，這一兩天，台灣本島的死者數量暴漲，好像
一整年的倒楣台灣人都選在這兩天內，撞上了自己的死期──
正當七爺想到這一環節時，他披著的風衣突然抖動，風衣的袖口突然噴出一連串、毫無邏
輯的數字，七爺定睛一看，也許在一般人眼中，是一堆毫無道理的數字組合，但在陰差眼
中看來，這堆數字裡藏的是下一位死者的生辰八字，以及，即將死去的訊息。
七爺跳了起來，正在修手的八爺忍不住罵了一聲。
「你陰風的！不要這麼手賤好嗎──」
「不是，老八，又有新的死者來了，地府在下啊，這兩天的數量也太離譜了─」
「新的死者又怎樣，我們還沒處理那位螃蟹先生──」
「用咒令直接送回去！因為這是緊急狀況！」
「什麼緊急狀況？」
七爺的眼前，那些數字開始重組，拚成了新的死者名字，時間，地點，以及一條緊急的通
知：
「猝死！」
「改編自Salah-D老師作品《陰間條例》」
「相關：
https://www.facebook.com/2014radiod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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