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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的水聲，在漫長的地下通道中產生了迴響，尊師優雅地拿著蠟燭，葷亮地照亮人照的階梯。旁邊的石壁不時可以看見有藤蔓纏繞，以及樹根貫穿的痕跡，很明顯地，現在他們已經不在原本精舍的下方了。
「路濕地滑，小心走。」尊師不時回頭親切地看著宇涵，跟尊師相比，宇涵彷彿就像是剛剛才學會走路的娃兒一樣，步步艱辛地往下走。
宇涵看著前方離自己不遠的尊師，用著異常輕鬆的步伐前進，正要對她表示佩服的時候，發現在尊師所穿的魚尾袈裟下面，有著一雙長蹼的腳，上頭佈滿鮮豔的鱗片。看見這個景象，原本政要脫口而出的敬佩又被吞回了肚子裡面，取而代之的是明確認知到眼前的美麗女子，真的不是人類的事實。
地道裡面安靜到過分吵雜，就連呼吸聲都被放大到會產生共鳴。面對這樣太過安靜的環境，宇涵的身體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有些緊繃，胸口有種吸不到空氣的感覺。他開始用嘴巴呼吸，像是個高山症患者一樣，但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怎麼了？ 不舒服嗎？」尊師停下腳步，聲音曖昧，眼神迷幻，歪著頭看著宇涵。
「沒事，我們是要走到哪裡？這邊是你們挖出來的嗎？」宇涵拍了拍自己的臉，堅持下來。
「階梯是我們鋪的沒錯，但這條地道卻是原生的。」尊師維持輕鬆優雅的姿態，手持著燭火，像朝聖的旅人。
「還記得我剛才有跟你提過，我們精舍建立的位置上，原本也有一顆比樹頭公還要巨大的神木嗎？」尊師一邊前進，一邊向宇涵提問。
「你的意思是......?」宇涵似乎已經知道答案了。
「聰明如你，應該可以聯想得到吧？這座山上存在著人魚的洞穴，並不只有一個。」尊師手的燭火無意間燒到了一旁的蛛網，微弱的火繩宣告上頭蜘蛛的死刑。
「這下面也有一條人魚！？」宇涵驚訝地說。
不知不覺前方出現一扇門，在地道的底部，長滿青苔地豎立著，但手把的部分卻比較乾淨，看起來是最近有人使用的痕跡。
尊師停在門口前面，轉身等身體不太舒服的宇涵過來。
「這扇門的存在，可是連林永樂也都不曉得呢。」尊師說：「為了偷偷在他眼皮底下進行我的研究，也費了我不少苦心，但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永樂總算來到門前：「你跟他不是一夥的嘛？為什麼要瞞著他這個地洞的事情？」
「因為......」尊師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他不會喜歡我在這下面做的事情。」
喀......門發出老舊的摩擦聲後，打開來了。
門後是個跟剛才狹窄的地道截然不同的巨大洞窟，洞窟的中間有一個不知深淺的水潭，牆壁上掛上了簡單昏暗的照明設備，附近的角落放置著許多從沒見過的科學儀器，一個面熟的男人正熟練的操作著儀器。
「啊！你來了呀！」男人親切地對兩人打招呼：「我就說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了吧！宇涵。」
「又是你！？」宇韓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正是剛才在他家偷聽他跟惠心、志明說話，然後又突然消失的奇怪男子。
「哎呀！你們已經見過面了？」尊師似乎有些訝異，但卻並不在意地說：「那麼還需要自我介紹嗎？」
男子對著宇涵做出誇張的鞠躬動作：「早就期待你來了，我是Sir，幫忙尊師進行人魚研究的一個普通學者。」
「一點都不普通吧.....」尊師不屑地小聲說。
「人魚研究？什麼意思？為什麼希望我過來呢？」宇涵不解地說。
「咦？尊師您還沒跟宇涵說嗎？」Sir露出逗趣疑惑的表情看著尊師。
尊師揮一揮手說：「基本上，我能說的都說了，剩下就是你的部分了。」
聽到尊師的回答，Sir的反應很明顯是在嘆氣。他搖了搖頭對宇涵說：「尊師應該有跟你說過，他們創建精舍的目的是要找出可以變異成為人魚眼睛的人吧？」
宇韓點點頭，不時觀望著四周的環境，中間的水潭似乎有氣泡浮出。
「但是呀！這個計畫，其實尊師他們已經運作了數十年了，卻都沒有任何成效出來，原因就在於原始的黑水，也就是純粹的人魚血，對於使用的個體所產生的效果，會受到劑量以及個人體質等眾多變數影響，也就是缺少一個科學化的方式，去使用這些血液。」Sir解釋著。
「從尊師的例子你可以發現，並不是每一個人喝下黑水的人，都可以成功轉化成為長生不死的人魚，運氣稍差一點的人，身體會產生一些變異，運氣更不好的人，身體會變形或是直接崩壞掉。」Sir咳嗽了一下：「尊師，我不是針對您，請您見諒，只是舉個例子。」
尊師哼了一聲，頭撇了過去。
「變形跟崩壞！？這麼危險？」宇涵怒視著尊師：「你竟然將這麼危險的東西，給那麼多人喝！？」
Sir連忙安撫宇涵：「誒！誒！誒！聽我說完呀！當然尊師他們又不是笨蛋，給信徒們飲用的黑水都是稀釋過後的產品，不會有這麼劇烈的效果，如果產生排斥現象，我們可以立刻調整。」
聽完Sir的解釋，宇涵還是有些氣憤：「但是，還是有危險不是嗎？」
「凡事不要過量就好！」Sir一派輕鬆地說：「你看，這幾年下來，不都平安無事嗎？」
「哪裡平安無事！」宇涵怒吼：「我媽不就因為喝了黑水，才精神錯亂死了嗎！？」
「你母親的事，我等會兒會解釋，先聽我說完其他的。」Sir笑嘻嘻地說。
「總之呢！我個人所在的『組織』從很久以前就有注意到黑木村的人老化速度異常緩慢的情況，在精舍搬遷來這裏之後，就派了我來跟尊師接洽，而我跟尊師也就一直合作到現在。」
「『組織』？ 那又是什麼？」宇涵疑惑地問。
「哎呀！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來要說的！」Sir似乎有些不高興，說話的節奏一直被打斷。
「當尊師在精舍底下發現這個洞窟的時候，立刻通知我們，現在你可能看不出來，但是當我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這裡面有好幾具幾乎已經看不出形狀的人魚屍體，這些都成為我們後續研究上的重要素材。但最重要的是！我們找到另一個跟林永樂所保護的人魚一樣，只少了眼睛，陷入長眠的人魚。而我們的研究也就從觀察黑水對人體的影響，轉變成為如何重新再生人魚的眼睛，如今！研究在一個多月前出現了突破啦！」Sir激動地說。
「一個多月前......?」聽到關鍵的時間點，宇涵身體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沒錯唷！正是你媽的死亡，讓我們成功喚醒人魚啦！」Sir像是不懂得看氣氛的孩子一樣又蹦又跳，完全沒去理會宇涵憤怒的表情。
「你們！把我媽當作實驗品嗎！？」宇涵大聲怒罵。
「不只是你母親而已。」一旁的尊師冷冷地說：「整個村子，所有的人都是我們實驗的對象。」
宇涵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眼神充滿殺意地看著尊師，聽到這邊他已經聽不下去了，現在的他想要往這兩個人臉上痛打一頓。
嘩啦一聲，有什麼東西從中間的水面浮了出來，宇涵被聲音吸引了過去，被眼前所見的事物驚訝到不能自己。
「媽......媽媽？」宇涵看著水中一個赤裸上身的女子，雖然外表變得異常年輕，別人可能認不出來，但是他是不會看錯的，眼前水中的女人，正是自己母親年輕時的樣子。
Sir誇張地跑到水邊，吸引著水中女子過來：「讓我隆重為你介紹，我們偉大實驗的結晶！應你母親的血液所重生的人魚小姐！」
宇涵看著眼前的景象，嘴巴吃驚地張開，久久無法闔上：「媽.....媽！」
宇涵想要衝上前去，卻被尊師一把攔了下來：「勸你先冷靜一下，那個傢伙還挺兇猛的。」
「什麼意思？那個不是我媽嗎？」宇涵看著它。
「嗯......部分吧？」尊師不太確定地說。
宇涵氣憤地說：「到底是還是不是！？ 你們不要再拐歪抹角了！」
「事情是這樣的。」Sir開始解釋，一旁的人魚開始自顧自地戲水了起來。
「其實呢！現在給信徒們喝的黑水，成分已經是有經過調整的，不再只是林永樂帶來的人魚血而已。原因就在於就算經過稀釋，原始的人魚血對於會產生排斥反應的人來說，還是太過強烈了，而且大多數的人，也只能成為魚面，而無法成為人魚。」
「因此，在我們的建議下，我們請尊師提供她自己的血液進行研究，最後調整出了結合魚面與人魚兩者血液而成的黑水，作為新的研究。」
聽完Sir的話，宇涵看著尊師：「他說的......是真的嗎？」
尊師不發一語，捲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滿是傷口癒合的痕跡。
「因為是新的實驗，所以我們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當然也沒有讓林永樂知道。就在新實驗的進行下，我們發現，新的黑水並不會直接對人體產生破壞，而是會從精神方面對實驗對象進行改造。」
「最明顯的反應就是實驗對象會開始出現人魚的記憶，也就是活在海洋裡的夢。這點我相信你從你媽的日記裡面已經知道了。」Sir一派輕鬆地解釋著。
「然後呢？這不是不會對人體造成影響嗎？那為什麼我媽會死呢？」宇涵大聲地說。
「具體的原因還不能斷定，但或許是新的黑水使得實驗對象出現了人魚的返祖行為，讓他們產生對活在水裡的渴望，以及以為自己可以在水中活著錯覺。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實驗對象會選擇在村子的河邊自殺。」
「當我們在調查你媽屍體的時候，我們發現她身上的血液出現了奇妙的變化，既不同於
人類與魚面，反而更接近人魚。我們抽取了你媽身體大量的血液後，部分輸入到這個洞穴裡沈睡的人魚身上，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人魚醒過來了，眼睛也恢復了，但是樣貌卻開始出現改變，變得更接近人類，也就是你所說的你媽年輕時候的樣子。」到此為止Sir全部解釋完了。
宇涵一步步靠近水池，不敢置信地看著水中的人魚，上半身是母親年輕時的樣子，下半身卻是條長長的魚尾。人魚有些困惑地跟宇涵對望，隨即卻游到了宇涵面前，伸出潔白纖細的手來想要觸碰宇涵。但正當人魚要碰到宇涵時，尊師一個眼神怒視，人魚又嚇得躲回水中。
聽完Sir的說明後，宇涵眼眶泛淚地問：「所以她還是不是我媽？」
「某部分是。」Sir難得認真的回答：「正如同我先前跟你說的，這個人魚身上流著你母親的血液，從外表發生變化這件事來看，內在的意識也許也會被你的母親所影響著。這也是我們找你來的目的，希望透過你，看看能不能喚起你母親的記憶。」
「這種事真的辦得到嗎？」宇涵有些難以消化目前收到的資訊。
「正是因為不知道，才要去嘗試，不是嗎？」Sir優雅地退開，做出邀請的動作，引導宇涵靠近水面。
宇涵看著水面，上頭反射著自己的倒影，想到自己的母親現在可能被困在人魚的身體之中，心中不由得感到難過，眼淚落在水上，掀起了漣漪。
突然間，水中出現另一個倒影，從水中衝了出來，人魚又回來了，而且就跟宇涵面對面對望著。
一旁的尊師憂心忡忡地看著兩者的互動，但卻不是害怕宇涵會收到傷害，而是恐懼人魚的意識真的變成了宇涵的母親。如果是這種狀況的話，這樣的實驗結果是無法告訴林永樂的，因為林永樂不可能接受自己的人魚公主，意識中有其他的雜質存在。如果失敗了，那就表示一切又要重頭來過，而且她還要思考怎麼跟林永樂解釋這一場鬧劇。
人魚似乎對眼前宇涵感到好奇，扭動身軀從各種角度看著宇涵，臉上也出現困惑的表情，就在人魚正要伸手觸碰宇涵的臉時，一聲駭人的尖叫聲，從洞穴的另外一邊傳了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人魚也又再次躲回水中。
「救命呀！救命呀！」宇涵一聽就認出了這個聲音，是惠心！但是她怎麼會在這邊！？
惠心從附近的缺口中狼狽地跑了出來，全身濕透又沾滿泥濘，邊哭邊大叫地朝他們跑了過來。
「惠心！」宇涵衝上前去，抱住了虛弱的惠心：「怎麼了！？你怎麼會在這邊？小澈呢？」
一個淒厲的尖叫聲，從惠心過來的洞口中傳出，一條壯碩卻張著蹼的巨手從裡頭伸了出來，抓著旁邊的牆壁，想將更為巨大的本體從洞中擠出來。
「那......那是什麼呀！？」尊師也驚訝地叫了起來，似乎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Sir一個人沈默不語，露出跟剛才截然不同的陰險表情，看著眾人。
「哎呀！哎呀！這麼快就露餡了。」Sir開始收拾桌上的實驗資料。
尊師看著他，語帶怒氣地說：「什麼意思！？Sir你做什麼！？」
「我說尊師呀！你不會以為『組織』對你的幫助是無償的吧？」Sir輕藐地說。
「我不是都把這裡人魚的屍體都送給你們了嗎？ 難道這樣還不夠嗎？」尊師憤怒地說。
「但那些死掉的人魚，對『組織』的計畫，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所以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啦～」Sir笑嘻嘻地說。
「你做了什麼？」宇涵看著那龐然大物正奮力擠著身軀，從狹小的洞口中鑽出來。只能看見那個怪物有著接近魚的面容，但身軀卻異常巨大，滿口尖牙流著口水，用看著食物的眼神看著在場的所有人。
「哎呀！因為剛才人魚無聊在唱歌的時候，突然有個倒楣警察不知道從哪邊被吸引了過來，發現我們了，當然就不能讓他出去啦！剛好我手上有許多想要研究的人魚血清，就拿那個人來測試看看了！」Sir俏皮地說。
「警察......!?」宇涵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已經擠出洞口正在喘息的巨物，身上確實還有殘破的警察制服衣物遺留。
「不......不可能！」宇涵不斷的大叫又搖頭。
惠心倒在宇涵的懷中，臉上滿是淚水，哽咽地說：「那......那真的是志明......我親眼見到他變成這樣的。」
「事情好像有點棘手了，尊師，我先走了，如果還活著的話，我們再繼續合作吧！」Sir拿著收拾完的資料，向尊師行舉手禮後，又像之前在宇涵家中一樣，瞬間消失不見。
「等一下！Sir!給我解釋清楚！」傻眼的尊師跟宇涵以及惠心三人，被Sir留在原地，與變異成巨大魚面的志明對看著。
看著眼前的怪物，一種尊師以為已經不會再體會的感覺，重新湧上了胸口，那是對死亡的真切恐懼，是她第一次死的時候，所感受到的絕望。
變異成魚面的志明，感受到的是無法被填滿的飢餓，現在在他巨大的眼睛裡面，所看見的不是故友，而是鮮美的食物。拍了拍因為從狹窄的通道中摩擦產生的傷口。失去理智的志明開心地怒吼一聲，暴衝向眼前的三人......。
＊作者註：有關『組織』的事情，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搜尋版上我的另外一個作品<<屍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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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寫故事的人,
是被故事拜託的人.
https://chiae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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