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德卿正跪在陳山河房門前請求原諒,一聽忘憂來找,腦子就轟地一下全空白了。
此時恨不得自己會飛,拚命挪動跪到早已麻痺的雙腳,連滾帶爬地往街門衝。
「你們怎麼在這?這不安全,你們快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德卿慌張地說。
杜鵑一見到德卿,就衝著他氣惱地喊道:
「你還說!還不都是你們害的!現在忘憂在我們家待不下去了,你說怎麼辦啊!」
接著不顧忘憂的阻攔,氣嘟嘟地把忘憂被家人數落、關進柴房裡的事都說了出來。
德卿既心疼又愧疚,但是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忘憂的安危,
他立刻勸忘憂離開這裡,走的越遠越好。
要是還有條命在,他願意在事情平息之後,跟她和杜鵑一起回王家負荊請罪。
杜鵑看德卿一臉誠懇,又那麼關心她們倆的安危,
也不好再繼續責怪他,只是嬌嗔地說:
「一直叫我們走,是要我們走去哪啊?我就只拿了衣服給忘憂,身上一塊錢都沒有。」
德卿一聽,便想代她們向江老爺借錢,只是江家現在也是忙成一團,
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收拾東西,連問了五、六個人都不知道老爺在哪。
這時,江二少爺急急忙忙跑來關心。
他愛慕杜鵑多年,一聽家僕說王家的大小姐和六夫人來訪,
便趕過來看看有沒有機會跟杜鵑說上話。
現在聽到兩人遇到困難,便直問她們是否願意先與江家人到外地的別莊避難。
杜鵑與江二少爺本來就是同校同學,彼此認識。
眼下也沒地方可去,便豪爽地一口答應,讓江二少爺喜不自勝。
「那德卿你呢?你真不走?」忘憂擔憂地問。
「我不能走!」葉德卿挺起胸膛,理所當然地說:
「我要跟師父一同上山鎮地牛!」
忘憂不知為何,突然有種即將失去德卿的預感,這讓她非常害怕。
他們好不容易才相聚,要是她一走,
此生就再也見不到他的話,那她寧可現在就死了算了!
想到這裡,她不顧旁人的目光,激動地對德卿說:
「你不走,那我也不走!」
她往德卿再走近一步,目光無比堅定地仰望著他:
「如果你現在跟我一起走,我願意拋下一切!」
剎那間,一顆豆大晶瑩的雨珠自雲端砸落人間,直直墜落在兩人中間,
那飛濺的泥濘就像是大地伸出幾十隻欲阻撓這對相愛男女的手。
緊接著,天降滂沱暴雨,豐沛的雨水如同天帝的鞭子,無情地往凡人身上抽打。
然而,再兇暴的雨鞭也無法打斷兩人深情地凝望、澆熄兩人的綿綿情意。
嘩啦啦的雨聲反倒遮掩住所有雜音,讓兩人陷入被雨簾包圍的靜謐,天地之中只剩彼此。
忘憂眼神中流露出那股兒時的倔強,讓德卿看呆了,一時也忘了幫她遮雨。
他心裡大為感動:我就知道忘憂心裡也有我!
「要是這次能僥倖躲過一劫,」德卿下定決心地說,
「我就再也不回白鶴寺了!我就在這等你回來!天涯海角,我們都一起去!」
忘憂點點頭,眼角閃爍著瑩瑩淚光,對德卿綻放出一抹笑容。
反射性後退躲到屋簷下的杜鵑和江二少爺,
都因眼前這一幕「你儂我儂,忒煞情多」而大為驚愕。
尤其是杜鵑,一聽到眼前這個已嫁給她六哥的姐妹,
跟這呆頭呆腦的和尚說要一起雙宿雙飛,
登時目瞪口呆,下巴垮的都快落地了。
她還未察覺自己心裡對德卿已有好感,只覺得自己的理智處在崩潰邊緣,
卻又不懂這怒濤般的氣惱之中,為何又帶著無比的酸澀。
佇立宅內一隅的陳山河默默遠觀,將這一切納入眼簾,心裡直嘆氣。
對於葉德卿拒不拿矛一事,他早就氣消了。
面對情愛,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盲目莽撞?
他不知該勸阻德卿,還是該支持他。
這次鎮伏地牛可謂九死一生,傻小子對那丫頭說這番話,會不會讓她抱著過大的希望?
他無言地仰望灰濛濛的天空,不知這場突如其來的驟雨,是不是老天想傳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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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推移,很快便來到傍晚時分,天象轉為狂風暴雨,
陰暗的雲層不時閃著金光,傳來幾聲隆隆低鳴。
江家的行囊財物都已放上台台牛車,家人也一對對地上了拉起擋雨帆布的三輪車。
忘憂與德卿兩人離情依依、難分難捨。
她不放棄地問:「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
德卿搖搖頭,正要開口,一道閃電就突然當頭霹下!
他連忙向後跳開,那道閃電竟就這麼落在兩人之間的地面,
爆起刺眼高熱的火光,嚇得在場眾人心都漏跳了一拍。
陳山河一看,登即鎖眉,心裡雖知道這是異象,卻苦於不知其為何意。
就在這大雨如銀河倒瀉、雷電交加之際,一陣沉悶卻響徹四方的地鳴突然而至!
這異音彷彿是喪鐘被敲響似的,緊接著腳下的大地猛然一搖,
幾台三輪車差點翻倒,拉車牛隻也因驚嚇而躁動地原地踩踏。
土地登時自望寮山腳下往四面八方迸裂開來,轉眼就如大樹的老根般,
在一望無際的田野間蔓延出無數的裂縫;
陳山河、德卿與江家的人馬之間也被震出一道臂寬的深溝!
江家人登時嚇得面無血色,德卿連忙催促忘憂上車。
陳山河大叫不好,沒想到地牛之力恢復的如此之快,
只怕一過子夜,祂便會徹底掙脫結界、開始作亂。
若不即時阻止地牛翻身,只怕到時此地頃刻間便會淪為煉獄。
「德卿,快隨我上山!」陳山河手一揮,便率先往望寮山奔去。
「是!」德卿應道。他又再轉頭不捨地看了忘憂一眼,才跟上師父的腳步。
忘憂望著德卿漸漸變小的背影,心裡又是焦慮又是汗顏。
她恨自己無用,德卿為了拯救一方百姓,連命都可以不要,而自己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要是我能幫他拿回鎮山矛就好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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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與杜鵑搭的三輪車跟著江家的人馬往南前進沒多久,
東方便有兩台黑頭車朝他們駛近。
大雨朦朧了視線,直到車頭離他們幾十尺遠時,杜鵑才從車牌認出是她們王家的車。
「怎麼辦?」杜鵑急道:「現在跑也來不及了!」
忘憂腦中靈光一閃,便與杜鵑說上幾句悄悄話,正好趕在司機下車之前說完。
兩位司機先禮後兵地請忘憂和杜鵑上車,
她們互望一眼,裝作莫可奈何地上各自的轎車。
忘憂車上只有司機、她和丈夫仁謙三人。
她在上車的瞬間,刻意讓車門夾住裙擺,使車門無法完全關起。
杜鵑車上則是除了司機和自己以外,還有大嫂和二嫂兩位女眷。
她一坐上副駕駛座,就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用火柴點燃手帕。
車開沒多遠,車內就開始冒起焦臭的白煙。
「啊!失火啦!」杜鵑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喊道:
「啊!燒到我啦!救命啊!」她邊尖叫邊忍著痛將手帕往後座扔。
「啊——」大嫂、二嫂齊聲大叫,嚇得花容失色,
也不管車是不是正在前進,車門一推就各自往左右摔滾出去。
「快下去看看啊!」杜鵑命令司機道。
「是是是!」司機連忙下車察看。
就在這個時候,後方的轎車裡,
忘憂忽然對一聲不吭的仁謙開口說:「對不起。」
「為什麼又道歉?」仁謙冷漠地說。
「啊!」他們前座的司機突然大叫一聲。
只見擋風玻璃前,杜鵑正將車掉頭,要往他們車的方向撞來!
忘憂趁司機緊急轉彎、仁謙轉移注意力時,
彎腰將他放在腳踏墊上的鎮山矛搶走,門一推就帶著矛滾了出去。
她忍著疼痛爬起身,衝上杜鵑的車,杜鵑立刻油門催到底,往望寮山的方向直駛而去。
「怎麼辦?要追嗎?」仁謙車上的司機慌道。
仁謙愣愣地看著向來嫻靜溫柔的忘憂,此時為了那個童年玩伴如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
既震驚又憤怒地想:瘋子!她真的是瘋子!
沒想到自己一片好心,派車繞遠路來和美村載妻子和妹妹離開,
結果熱臉貼冷屁股不說,還再度被搶走鎮山矛!
「不,」仁謙很快就恢復鎮定,命令道,「去把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扶上車。」
「那六少奶奶和杜鵑小姐怎麼辦?」司機又問。
「從此刻起,她們的死活,與我們無關。」仁謙邊說邊回以冰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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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德卿跟陳山河一起趕赴望寮山,
途中遇到阿旺等一干熱心的村民表示很想幫忙,就等兩人吩咐。
陳山河怕傷及無辜,便謝絕他們,勸他們離開後,便與德卿頭也不回地衝上山。
阿旺他們怎肯輕易離開?
一來是陳、葉兩人救過他們村,是和美村的恩人,
若真有危險他們怎麼說也不能拋下他們、自己落跑;
二來是他們心裡早就認定兩人是神仙轉世,一定可以降伏那地牛,
所以便決定在山腳下就近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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