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虛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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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噁心的廢物宅男
她說話的那一瞬間,我嚇得當場射了。
神經線像遭到一刀兩斷,緊繃的肌肉驀地被迫放鬆,我登時失去對下體的控制力,液
體倏地噴出,如飛箭似的射向她蒼白的臉孔。
她驚叫一聲,猛地往後退縮。
但這一股滾燙灼熱的液體直奔她的面門——就這樣,穿過她的嘴巴,在我面前,落在
電腦主機旁。
量多到我自己也嚇到。
接下來是一陣死寂。
我喘著氣,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和她對望著,直到我的陰莖漸漸軟掉。
半晌,她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劃破了充滿AV女優淫叫聲的套房空間。
「你竟然——你竟然敢——!」
她發著抖從電腦主機旁竄起來,蒼白的臉孔漸漸扭曲,微微地泛起青光,兩隻眼睛憤
怒地瞪著我,五指箕張,似乎準備撲上來,掐斷我的脖子。
「髒死了,真是髒死了!有夠骯髒!噁心的傢伙!」她開始對我歇斯底里地大叫。
足足叫罵了十五分鐘。
最後,她指著我,下了結論。
「你這個噁心的廢物宅男——!」
我卻笑了。
一股莫名的笑意猛地湧將上來,就像先前海綿體整個失控一樣,我當場大笑了起來,
就這樣一直笑一直笑,止也止不住。
她愣住了。
也不知笑了多久,眼淚開始從眼角滑落,我從開懷大笑漸漸變成抱頭痛哭。
聽說人在笑與哭的時候,所使用臉部的肌肉是一樣的,原本我不信,但那一刻,我信
了,因為哭了好長一段時間後,我的臉部肌肉開始發酸,原本高分貝的號啕,逐漸轉化成
低分貝的啜泣。
她這評價給的可真對。
噁心的廢物宅男。
二十六歲了,才剛出社會,沒有存款,還沒服完兵役,連一年的工作年資都沒有,才
剛當地方報記者上線一個月,就動念想要離職,而且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下一份能兼顧課業
的工作,在台北連個能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的朋友也沒有,身材因為日夜顛倒及飲食不正常
而急速衰弱,連屬於人體內建的睡眠機制都崩壞,畢業論文毫無頭緒,與指導教授關係也
降為冰點,就算寫完畢業了,還是看不到未來,沒有任何夢想,人生的一切似乎走到了盡
頭,除了坐在開著二十四度冷氣如停屍間的黑暗房間裡,看著A片打手槍之外,我掌握不
住這世界的任何一切人事物。
真是個噁心的廢物宅男。
出生、成長、入學、就業,在家人的盼望及自我的期許中過了二十六年,好像匆匆,
卻又緩緩,最後卻什麼都沒有,一切皆空,只剩下中肯的這個評語,總結了這盲忙茫的二
十六年人生,可悲到自己都無言以對。
真是個噁心的廢物宅男。
就在我又哭又笑的這段期間裡,她愣愣地看著我。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問:「你還好嗎?」
我淚眼矇矓地抬起頭,她的面孔已不再猙獰,反而換上了怯生生的表情。
「走開。」我冷冷地說。
她愕然。
「我說走開!」我對她怒吼。
似乎是被我嚇到了,她竟然乖乖地閃開,飄到電腦桌旁的床上。
我開始繼續點看A片,繼續自瀆。
世界的一切似乎被凍結住似的,我默默地在電腦桌前射精,她默默地在我的床上看著
我射精,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整個世界只剩下AV女優的哀號及淫叫。
直到第五次時,她總算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欸!你——」她驀地又竄到我的面前,擋住我看白石茉莉奈的視線,手插著腰,準
備要興師問罪。
「走開。」我再次冷冷地說。
「什麼?」
「我叫你走開。」我厲聲道。
「你說什麼?」她惱怒地豎起一根充滿威脅的食指,指著我說:「廢物宅男,你給我
等等——」
「你——給——我——走——開——!」我抓狂似地咆哮起來,一把抓起鍵盤,跳起
來對著她就是盲目地狂揮亂打。
她嚇呆了,愣愣地任由我的鍵盤在她的身體間穿越揮打。
但如同對著空氣揮打一般,我什麼也打不到,只聽「啪」的一聲巨響,我的鍵盤重重
地打在電腦桌上,當場斷成兩截,其中一截彈起來,撞在我的鼻子上,鼻頭一痛,隨後鮮
血混雜著鼻水劃過嘴唇,一路流到了下巴。
我把手上那一截鍵盤隨手一扔,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電腦螢幕突然動也不動。
當機了。
終於,我連看A片打手槍都沒辦法了。
我又笑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慘笑起來。
「嘿嘿嘿嘿……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面露恐懼,開始搖著頭後退,一路退到了牆角。
我轉過頭,一邊笑,一邊看著她。
「神經病!」她的語氣中竟然有顫音,「瘋子!神經病!」
我的笑容更燦爛了,站起身子,搖搖晃晃地往她走去。
她大驚,轉身就逃。
「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她一面退,一面想隨手抓起一些雜物往我扔過來,但
她的手都穿越了那些雜物,抓不起任何東西,她漸漸地被我逼到了浴室門口。
我笑著走向她。
「救命啊!」她發出高八度音地淒厲尖叫。
我就這樣穿過了她的身體,走進浴室,洗洗手,然後抽衛生紙來止鼻血。
我聽到她在浴室門口喘氣。
「原來鬼也會喘氣。」我壓著鼻子,說:「我以為鬼是不用呼吸的。」
她愕然地轉過頭看著我。
「你現在到底是正常?還是不正常?」她顫聲問我。
「比你正常。」我打開蓮蓬頭,開始清洗下體,「鬼竟然問人正不正常,真是個荒謬
的世界。」
她回頭看著那一片狼藉的電腦桌,又詫異地望著我,顯然無法理解我的情緒為何能轉
變的如此之快。
「瘋子!神經病!」她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次。
我沒有理她,只是自顧自地開始脫衣洗澡。失控的情緒已隨著剛才暴力式的發洩漸轉
平復,腦海雖仍是一片空白,但所有感官的意識卻是前所未有地清晰。
鼻血終於止住了,我把塞在鼻孔裡的衛生紙扔進垃圾桶,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浴室的角
落,任由蓮蓬頭裡的熱水傾洩而下,沖刷身體。
原來理智真的會斷線。
當人的精神被壓迫到一個極致時,果然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曾看過一段訪問吸毒的人的紀錄片,很多吸毒的人染毒癮的初衷,都是因為空虛,毒
品是一種藥物,濫用這些藥物,能讓他們的感官在接收外在世界發送的訊息時,刺激感加
倍,所以他們吸毒後,去接收外在世界傳給他們的訊息時,他們與外在世界一切人事物的
互動,都比原本會有的反應還誇張上數倍,莞爾會變成狂笑,哀傷會變成痛哭。
「你說做愛時,射精那一瞬間最爽?」紀錄片裡所訪問的一位匿名男性毒蟲說:「那
我告訴你,吸完毒時有多爽——就像你全身都所有毛細孔都在射精一樣,非常爽,真的爽
到讓你想永遠不離開那一瞬間。」
那如果這時剝奪了他們想進入「全身都所有毛細孔都在射精」的狀態時,他們會因為
感到被這個世界徹底邊緣化,進而情緒失控,抓狂,發瘋,對阻止他們的一切外在因素暴
力相向。
就像我剛剛那樣。
當與外在世界互動的最後一條管道被切斷時,剎那間,我彷彿整個人從這個世界被抽
離,如遭宣判無期徒刑,與人世間永遠隔離,除了啟動如同自我保衛機制的自我慘笑,就
像人緊張時咬手指、抓頭髮、不安的扭動身子那樣,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姿態來面對這
個沒有未來性可言的世界。
所以我也只能慘笑。
「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南朝.梁.王籍〈入若耶溪〉
熱水如瀑布,沖了快十分鐘。
好安靜。我就這樣赤裸地坐在浴室的角落,世界只剩下耳裡的沖水聲。遙遠卻清晰。
重新恢復理智後,我看著軟掉的陰莖,想再讓它勃起,卻怎麼樣也辦不到。
連自己的身體最容易有反應的器官都失控。
連最原始的性慾都沒法解決,陰莖在這時彷彿不屬於我的肉體,我唯一能控制的,只
有感到孤獨的意識。
「果然,人生走到最後,還是一個人哪……」我苦笑,然後開始哼歌: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And no one dare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
人們只是說話卻言不及義
人們只是聽卻不認真傾聽
人們寫出歌聲卻不能共鳴的歌曲
卻沒有人敢打擾沉默的聲音!
——賽門和葛芬柯(Simon & Garfunkel)《沉默之聲》
歌聲歇落,我看著浴室的牆壁,似有所悟,但又茫然若失。
沒有想起身的意思,反而希望這一瞬間永久持續,不要結束。
這時,她蹲在浴室門口,關心地問:「你還好嗎?要我找中華電信來幫你重新接上理
智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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