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生和曦曦把我拖進一間大樓中，我們一路進了三樓的大門，門上沒有鎖，所以品生
立刻找了東西把門擋起來，我莫名其妙盯著他們，曦曦在室內巡了一圈回來，說：「品生
，這裡每個人都去深源鎮了，和計畫的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耐煩地問：「你們也知道深源鎮？還有你們給我好好解
釋清楚，為什麼要攻擊大吹？」
沿路我觀察這兩人的裝束和行動，似乎早知道什麼內情有備而來，我有種被蒙在鼓裡
耍得團團轉的感覺。
品生和曦曦對看一眼，然後品生帶點猶豫又下定決心似地開口：「你不能靠近劉大吹
，他是危險人物，」他深吸一口氣。
「他就是蘭姆酒。」
我瞪著他們，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
我把口袋裡那張紙遞給他們，「蘭姆酒是藍麗，你瞧，這是我在深源鎮密室裡面發現
的。」
品生接過那張紙，皺著眉仔細看了一下，嘆了口氣，然後指著紙張的角落。「你有看
到這個嗎？」
我湊近紙張仔細地看，角落寫著小小一行字，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陰謀論地下協會出品」
「這是深源鎮一個小小的地下組織，以『深源鎮的陰謀論』為主題，常討論一些危言
聳聽的陰謀與猜測，有的真有的假，大多以成員背後揣測為主，沒什麼價值。」品生將紙
張還給我，「這只是協會成員的私下推測而已。」
事情轉折的太快，我結結巴巴問道：「你們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來解釋吧，」曦曦拍拍我的肩，說：「我和品生其實跟你一樣，都不是第一次來
到世外桃源鎮，我們，呃，」她不安地看了品生一眼，「應該說從一年前開始，我們就是
深源鎮的客戶。」
品生趕緊撇清，「但我們跟那些殺人賣小孩的沒關係，我們只是每個周末偶爾會買買
毒品，找個地方嗨一下而已。」
「深源鎮是公開的秘密，對那些想要做一些違法，卻又沒有途徑的人而言，深源鎮是
最好的管道。我們原本也只是小小放縱一下，直到那一天，我們遇見那個人。」曦曦繼續
說道：「那天我們帶了幾件『褲子』從鹿王的店離開，回到世外桃源鎮上，我們一上車就
發現劉大吹在敲我們車窗。我們以為買毒的事情被發現了，很緊張，但他只是要求上我們
的車，要談一筆交易。」
「褲子？」
「就是一種毒品。」曦曦解釋。
我們三人走進一間大辦公室，我看見架子上「優良區長」的獎牌，才意會到這是北區
區長的辦公室。
「劉大吹威脅我們，要把我們逮捕並秘密遣送到其他持毒就判死刑的城市，除非我們
配合他，與他合作。」
「合作什麼？」我問。
「協助他進入深源鎮，」曦曦說：「但我們每一次也都是透過桃花旅店的老闆開密道
才能進去，我們的指紋根本打不開密道。據說是一年多前蘭姆酒出現才開始指紋管制，以
前只要有辦法找到密道就能進去，方便多了。但桃花旅店老闆一發現大吹，連我們也不准
進去，完全沒辦法。」
桃花旅店的老大叔，我突然想起在深源鎮遇見的「危言」，這兩人有沒有關聯？我一
直很懷疑。
「所以你們就來找我？」
「那只是偶然，我們在『老屋』發現你的指紋竟然可以進去，我們也嚇到了。」曦曦
說：「劉大吹非常想進深源鎮，我們私下調查，發現一年之前他曾經在深源鎮非常有權有
勢，直到『蘭姆酒』出現，他夥同深源鎮各大有力人士刪除他的指紋設定，合力將劉大吹
從深源鎮逐出去。」
我聽得目瞪口呆，劉大吹曾經在深源鎮非常有錢有勢？剎那間我有一種在迷霧之中，
好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的感覺。
「總之，劉大吹還想利用我們。」曦曦有點激動，「我們本來就是記者，他動用了一
些勢力讓我們主管派我們過來常駐，打算直到我們替他想到辦法進深源鎮才放我們走。我
們來的時候遇見你，那完全是偶然。」
「還不是妳，」品生忍不住責怪，「就說沒人會這樣大剌剌把車停在路邊，大家都嘛
是在桃花旅店住一晚再走，至少劉大吹不敢惹桃花旅店，我們也不會被當場抓包。」
曦曦沒好氣回嘴：「我哪知道，之前也沒被抓啊，一定是你帶賽啦。」
雖然身份不同了，但這兩人還是一樣愛吵嘴。我趕緊阻止他們，問道：「那你們現在
為什麼攻擊他？怎麼又說他是蘭姆酒？」
「那王八蛋出賣了我們，」品生忿忿不平地說：「你一來世外桃源鎮就到處刺探，其
實你早就被秘密警察盯上了，你知道嗎？」
經他這麼一說，我突然想到第一天小春帶我去的時候，黑衣人就在三轉迴廊後窮追不
捨。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他們一直在盯哨，所以能夠如此快追上我。
「劉大吹為了幫你，今天晚上約我們到漫畫店門口見面，誘導那些想逮捕你的祕密警
察來逮捕我們！幸好我們提早發現，不然現在早就在監獄裡了。」曦曦氣急敗壞地說：「
那傢伙根本只把我們當作棄子而已。」
沒錯，祕密警察追蹤了我第一次，沒道理第二次放過我，今晚進入深源鎮，我就覺得
有點太順利了，原來是大吹暗中設計轉移祕密警察的注意力。
我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我剛抵達深源鎮，小春是一臉意外地說「你竟然來了？」原來
不是訝異我做出決定，而是她早就知道祕密警察在追我，而且猜我可能被逮捕了。
「我不懂，」我按著頭，「既然小春希望我被逮捕，為什麼又還要帶我進深源鎮？她
說要我給她光碟做交換，但是光碟......」
「光碟只是一個藉口，」曦曦說：「她討厭你，但蘭姆酒，也就是劉大吹需要你。」
「他需要我？」我奇道：「為什麼？」
「我們這段時間一直在調查蘭姆酒，發現他雖然在深源鎮位子很高，但實權卻很少。
你進入深源鎮之後實驗生化池爆炸，祕密警察入侵，以前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過，
你甚至還從孤兒院把活祭品救走了！破壞了深源鎮一年一度的傳統。劉大吹就是要這樣，
令深源鎮發生混亂。」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懷疑。
「『陰謀論地下協會』說的不一定都是假的，像『深源會』就真的存在。我們推測，
蘭姆酒和其他成員起了衝突，他想藉著收拾一場混亂，來重新建立自己的權力，而你就是
混亂最好的來源。」
「然後呢？」
「然後當眾對你處刑，證明他的能力，也讓其他會員心服口服。」曦曦拿起手機給我
看，「你看，這是我們剛剛在北區出口照的，這些黑衣人都是他的人，準備把你抓起來。
」
照片上的確有一群黑衣人聚集在一起，這些人一看就不會是世外桃源鎮的人，這到底
怎麼回事？一下子太多資訊了，我腦袋十分混亂。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吹一開始根本就不用把真正的錄音檔給我。」我提出我的疑
問，「給我錄音筆又派人埋伏，幹嘛多此一舉？」
「我們還不了解大吹完整的計畫，」曦曦抓住我的手臂，「但你要相信我們，我們都
被他當作棄子了，這種人能相信嗎？。你想想看他為什麼要從東北角引爆炸彈？為什麼是
實驗放生池？」
「因為那裡離孤兒院最近，而我在孤兒院。」
「不，東北角的結構他最熟悉。劉大吹沒跟你說吧？兩年前，2014年的東北角事件就
是他一手引發的，當時他有一筆生意需要大量人體，故意謊稱實驗失敗病毒外洩，把大量
居民送入深源鎮。當時他協助改變設定運送人體，明白了東北角三轉迴廊的弱點，這次才
應用了這件事。」
我目瞪口呆，東北角事件是大吹促成的？
「我猜他這也沒跟你說，」品生把一疊資料扔到我的面前，抱著手，「這是北區居民
的真相。」
我瞪著那疊資料，拿起來開始翻閱。
我越翻閱越心驚，原來這是一個巨大的實驗計畫，以世外桃源鎮北區所有居民為實驗
對象。
當小孩長到十五歲時，就會投入白色紀念牆之後，牆後的實驗生物體會將原本的人體
吞噬重塑，產出一名更完美的人類，就像複製人一樣。「新人類」不吵不鬧，事事總以他
人及公民社會的利益為優先，是這世界上人人欽羨的模範優良公民。
我想起小楊仔的完美陶瓷笑臉，渾身起了一陣毛骨悚然。那些地底下的肉色物體，就
是實驗生物體。而上面的臉，原來就是已經重塑過後的犧牲者留下的殘骸。
在這份資料的最後寫著：
「時至今日，世外桃源鎮已然成為世界的標竿，
我們致力於打早更完美的人類與社會，
令世外桃源鎮能夠完全脫離深源鎮，
終有一天，
世外桃源不再是一個小鎮，而是一個現象，足以拷貝至全世界。」
我闔上資料，這些人......不管他們是誰，竟然想得出這種事。我終於明白北區的氣
氛是怎麼一回事了，街上住戶的笑容沒有一絲感情。這些人已經不能算是人了，而是殭屍
。
「你們有什麼計畫？」我吐出一口氣。
「你現在要做的是曝光錄音檔，向外界公布這些黑幕。」品生嚴肅地說：「現在對外
道路都有埋伏，但還有一條安全的路能走。」
曦曦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握著桌上一隻銀色的豹雕像，用力往下一壓。銀豹陷進桌子
裡，桌子後面的書櫃頓時轟隆隆地往左邊移開，露出一條暗紅色的密道。
「走吧，唐可。」曦曦說。
我盯著那條密道，腦中還是十分混亂。品生和曦曦說的是真的嗎？一下子這麼多資訊
，大吹真的騙我？救小光也只是幌子？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思考了。
我該相信誰？
忽然間，外頭大門突然響起了拍門聲。
「是誰把門鎖起來了？開門啊！」
曦曦驚慌地看了品生一眼，「他們回來了。」
「快點，唐可。」品生催促我，「等等他們就會想辦法用密道進來，到時候就麻煩了
。」
我聽著越來越急促的敲門聲，心跳越來越快。
「唐可！」曦曦和品生站在密道入口催促。
罷了，我一咬牙，跟著衝進密道裡。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但走了十分鐘後，已經聽不到拍門聲了。品生在最前
面拿著手電筒，我們三個人不斷往下走，曦曦轉頭欣慰地說：「太好了，我真怕你不願意
跟我們走。」
我微微笑，其實直到現在，我還有點懷疑自己的決定，不過現在也沒有回頭路了，硬
著頭皮向前進吧。
「對了，你們對於深源鎮存在的看法是什麼？」我問。
「深源鎮啊，人類必然的趨勢啊，」品生輕鬆地說：「你想想看，每天生活壓力這麼
大，私下不找點樂子怎麼過癮？怎麼宣洩壓力？深源鎮基本上就是另一種性質的遊樂場，
讓有特殊嗜好的人有舒壓的特別管道，不然人類其實是很脆弱的生物，哪能在這麼大的精
神壓力下存活？」
我點點頭，紓壓，這是其中一種解釋。
「雖然這樣說有點殘忍，」曦曦若有所思地說：「但深源鎮，會不會已經是目前人類
最好的和平狀態呢？」
「這是什麼意思？」
「要是沒有深源鎮，會發生什麼事呢？那些殺人犯、強姦犯、色情犯的慾望都不會消
失，會往哪裡去？是不是只能蔓延出來。最糟的結果，就是他們會偶然在路上遇見我們，
傷害我們最愛的人。」曦曦有點害怕地說著，牽住品生的手，「抱歉這樣說，但如果真的
是這樣，我覺得有深源鎮的世界，可能對我們來說會比較安全。」
保險，這是另一種答案。
「所以你們都贊同有深源鎮？他們做的這一切你們都能認同？」我有點不能接受，反
駁道：「他們犯了罪，就讓他們接受制裁，只要關入監獄就傷害不了任何人，這樣不是更
好嗎？」
「可是唐可，」曦曦不安道：「很多人不是那麼明顯的。」
品生接著說：「對啊，你說的那種是笨蛋，但深源鎮裡面全都是聰明的魔鬼，他們會
包裝自己的慾望，外表像正常人一樣，但內心很恐怖。就算沒有深源鎮，他們也會在自己
家裡後院或地下室做這些事，只是這點差別而已。」
「我們不是支持深源鎮，只是覺得它有存在的必要。」曦曦聲明：「但它需要監控，
你的錄音檔一旦曝光了，就能給他們壓力。」
深源鎮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我想到品生曦曦會吸毒，還是他們只是在為自己的私慾
辯護而已？
前方逐漸出現亮光，密道似乎到底了。
我們走入亮光，令人訝異的是，密道出來竟然連接著一大片海灘。地底下不可思議地
十分明亮，山洞頂許多橘色的雲霧裊裊，就像雲海一樣。旁邊有一個樓梯和高台，高台上
有一輛銀色的纜車等候著，纜車橫跨藍綠色的海，延伸向海對岸一棟隱隱約約的建築物。
真奇妙，外頭明明就是夜晚，這裡卻光亮如晝。有一排腳印延伸向纜車的方向，似乎
剛有人走過。
我嘴巴張大，難掩內心驚嘆，「沒想到地底下竟然有這種地方。那是哪裡？」我看著
遠方那棟建築物。
「那是影子精神病院。」品生口氣有點猶疑。
「影子精神病院？」我好像曾聽過這個名詞。
「別問了，我建議看都不要看它，」品生難得不安地說：「那是一個傳說中像魔鬼一
樣的地方，尤其那個銀色纜車，你有發現它底部是紅色的嗎？所有上去過的人沒有再回來
了，傳說那些都是受害者的血。」
我盯著那個纜車，這片海，看起來就像世外桃源鎮一樣令人心曠神怡，實在難以聯想
到這麼恐怖的事。
「沿著這個海灘走下去，很快我們就會抵達世外桃源鎮的另外一個入口了。那裡會有
一個樓梯，爬上去，我們就能離開世外桃源鎮，然後我們不坐火車，招計程車到最近的錶
網市。」品生解釋。
「唐可，快走吧，我們就快要逃出去了。」曦曦微笑拉著我的手。
我越過她的肩，看見後方的石頭邊好像有些東西，紅紅的。
「等一下。」我踩著沙子走過去，那越看越像鮮血......當我終於走到那石頭邊，我
悚然一驚，那是一名祕密警察，後腦被敲了一個洞，灰白的臉似乎已經死了一段時間。
我認得他，當初我就是委託他帶小光逃走的。
品生和曦曦兩人圍過來，看到這景象沒有太意外。
「大概是中了誰的埋伏。」品生皺著眉說。
「這不重要，我當初託他帶小光走，有人把他擄走了。」我很緊張，注意到有排腳印
從屍體旁延伸出去，原來就是一開始我們看見走向纜車的腳印。我看了一下手錶，吞吞口
水說道：「我們得搭纜車追上去。」
「不、不行！」品生瞪大眼睛，「你剛剛沒聽我說嗎？那可是影子精神病院！」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我激動地說：「十二點他就要被當活祭品獻祭掉了，再
考慮下去就沒時間了！」
「萬一你去了就回不來怎麼辦？」品生強硬地說：「唐可，我知道你想救那名孩子，
但你要想想，你手中的真相可以壓制深源鎮，使未來更多人免於受害。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這就是現實，怎麼樣才是對的，你自己要想清楚！」
我將鋼筆拿出來，遞給品生。
「既然這樣，新聞交給你們報，我要去救那孩子。」我毫不猶豫。
「什麼？」品生和曦曦驚疑地望著彼此，又看看那支鋼筆，不知道要不要接過。
我心裡很清楚明白，要是我不顧小光報了這則新聞， 我這輩子都會對不起我自己。
如果是踢爆誰來做都可以，我可以不要出名，但不能失去我身為人類的這顆心。
「那麼......」曦曦猶豫地伸手，突然她身體一震，臉朝下倒下去。
劉大吹抓著一個扳手，氣喘吁吁赫然站在她身後。
「曦曦！」品生憤怒大叫。大吹一個反手敲上這個大個子的下巴，他吐出一口鮮血頹
然倒下，大吹衝過來拉著我，往纜車的方向衝刺。他的制服亂成一團，神色似乎比剛剛更
狼狽。
「大吹？」我反抗他用力剎車，震驚地瞪著他。想到品生曦曦說他是蘭姆酒，我懷疑
地問：「等等，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你不能相信這兩個人，」大吹氣急敗壞，「他們兩個就是蘭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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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是 BIG LEO！
短篇08《白色恐怖》登場。
我們總希望身邊的人事物盡如人意事事完美，
但盼到的究竟是真正的完美？還是慾望的折射？
大李歐 BIGLEO「文學機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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