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宣示她絕不動搖的堅定立場,趙堂主陰冷一笑。
「我知道,你們修道者不能傷害沒有異能的普通人,不然就得受罰。」
「是的,既然得了組織的庇護和好處,就該遵守組織的章程。」朱槿單
手結印,蘇蔚感覺腳下一震,可是趙堂主看來沒有察覺。
「那麼……」
朱槿動了起來,刀背直往趙堂主腦袋拍下,應該命中的刀,卻突然像被
什麼推開,趙堂主只是搖晃兩下,毫髮無傷。
趙堂主嘖嘖兩聲:「妳壞了公會的規矩。」
「是的,所以我從小被教鞭打到大。」朱槿說完,再次出刀,這次趙堂
主連躲也不躲,沒想到朱槿竟然臨時收刀,對趙堂主近身使出迴旋踢。一個
大男人,直接被踹飛撞牆。
蘇蔚好像聽見骨頭斷掉的聲響,好可怕。
「蘇蔚,你沒事吧?」朱槿回頭關心道。
「我盡量不把自己代入對方身上,沒事。」
趙堂主從地上爬起身,原本那張年輕英俊的臉蛋都噴滿鼻血,眼珠子都
氣得發紅。
「妳竟敢打我……」
朱槿溫聲表示:「我口才不好,無法說服你離開,只能把領頭的你往死
裡揍,才能保住這片美麗的家園。」
「很好……妳很好……」趙堂主掏出手槍,「我今天不會讓任何人活著
離開,妳和他都完蛋了!」
朱槿當下以肉身為盾,橫刀護著蘇蔚。可是趙堂主不是瞄準蘇蔚,而是
大字型昏倒在地的蕭薇。
蘇蔚喝道:「你做什麼?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趙堂主輕蔑大笑:「什麼女朋友?」
趴在地上的蕭薇啜泣著出聲:「蘇大哥,我只是想氣你……我跟他不熟
,只有打過幾次炮……」
「不熟打什麼炮!」蘇蔚深深感受到自己上了年紀,接受不了年輕人的
鬼關係。
「我只是叫他撂兄弟來幫我助陣,只是想燒掉你這間破房子……我不想
傷害你……」
「妳還是閉嘴好了。」蘇蔚越聽越是火氣升。
朱槿往外頭瞄了一眼,低頭思索一陣,放下刀,舉雙手投降。
「我來當你人質,我保證,不會趁機扭斷你脖子。」
「這哪是人質會說的話?他們本來就是要找我。」
蘇蔚撥開朱槿,要走上前,被朱槿拉住手。
「怎麼?不是一天到晚要我習慣被那個嗎?我想通了,至少對方還是人
類,屁股又算什麼?」
「蘇蔚。」
「捨不得了?最喜歡我了對吧?」
「嗯。」
蘇蔚被朱槿這聲「嗯」撓得心癢癢,都想要拿出戶頭所有存款給她了。
「妳不是已經把其他人都『鎖』在外面?現在就剩他一個。」蘇蔚雖然
不懂道門法術,但還是多少感覺得到朱槿做了什麼。
「可是他有武器,我怕會傷到你。」
「這裡可是『我家』。」孤兒寡母能在山間平安過日子,總是有點貓膩
,源自他外婆的詛咒或是外公的祝福,凡是進到他房子,就成為他的「客人
」。
客人是不能越過主人的。
蘇蔚好不容易說服朱槿讓他去救蕭小千金。他先橫向走過去擋在手槍的
彈道上,再往趙堂主走近,直到可以被一槍射穿胸口的距離,停下腳步。
「小子,你擦一下鼻血。」蘇蔚拿出折成四角的乾淨手帕。
「小子?」
「只不過會做一點垃圾小買賣,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整天帶兄弟、拿
刀拿槍,在我們這種成熟的大人看來,就是小朋友。」
蘇蔚的母親不是只有乖巧可愛的好學生,也有許多走上歧途的壞學生,
他媽身體還健朗的時候,一個月會去全臺監獄巡迴一次。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放下槍。」
「不愧是仙子,真是善良啊……」
「白痴。」蘇蔚直接賞給他兩字,「就算你的手段正確,結果錯,全盤
皆錯。社會新鮮人經常有這種毛病,菜就是菜。」
蘇蔚拿出小千金掉的那包偽裝成星星糖的毒品,在他手上綻出滿天星,
趙堂主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以為我的能力能讓罌粟開花,你就能賺大錢嗎?」
蘇蔚雖然沒混過黑社會,對朱槿以前待的法師公會也不甚了解,至今對
那什麼「花仙子」還是摸不著頭緒。但說到做生意,在不久之前,那還是他
的本業。
「人家毒品原料為什麼都用進口的?你以為只是因為氣候種不起來嗎?
地狹人稠,土地成本高、人工貴,還不如批貨進來做代工。你還想花個千萬
元買我這個『園藝師』,你是白痴嗎?」
趙堂主使出各種手段,就為了把蘇蔚抓到手,卻被他當面洗臉,惱羞成
怒。
「蘇蔚,小心!」朱槿大喊。
可當趙堂主對蘇蔚扣下板機,沒有預想中血花四濺,只噴出漫天的桃花
花瓣。
「這樣你就明白了吧?你想的到的事,從我外婆那一代的壞人早就想到
了。我沒有助紂為虐的本事,我只能把不喜歡的東西變成我喜歡的花。」
趙堂主的黑西裝鼓了起來,原本藏有毒品包的內袋開出五顏六色的美麗
花朵,他氣急敗壞抽起花,扔在地上要踩爛,被朱槿用力扣住雙手。
這時,大門開啟,莉莉警官颯爽現身,外頭的黑道分子已經被莉莉帶來
的警方全數壓制。
在他們趕到之前,那些黑道分子全都嚇得軟腳,說這房子有鬼,不管他
們怎麼想闖進來,都會自動回到原地。
因為這世界很大,有退隱的高人在這邊開餐廳。
「蔚哥,我來了,喔咿喔咿!」
「妳也太慢了吧!」
莉莉警官特意漂亮地扭過腰身:「你真應該在門口裝個保全系統,從我
爺爺那時代,你家鬧出刑案的機率就有點高。」
蘇蔚嗆回去:「那有一半是我媽協助警民合作的結果。」
莉莉警官接手朱槿的位子,拷起臉色發青的趙堂主。
「這個人我們追了好久,很有小聰明,竟然栽在你們這裡。」
朱槿交代一聲:「請小心,他有養小鬼。」
莉莉聽了,趕緊吐他兩下口水。她爺爺說過,唾液可以趕走髒東西。
趙堂主不見一開始耀武揚威的樣子,手腳抽搐著,流滿口水和鼻水,說
話也說不清楚。
「蔚哥,你對他做了什麼?」
「把他身上的毒素清掉──可能一口氣清太多了,反而受不了。」
吸毒仔的自戀和自信來自藥效,沒了藥撐著精神,馬上就像廢人一樣。
蘇蔚還是有想不通的地方,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花仙」的存在,又
沒有寫在小學課本上面。
他再整理一下思緖,強迫買賣土地、賣毒、強擄民男都是黑社會的工作
沒錯,只是共通點好像都跟他家有關。
「小莉,妳去查一下,他叫什麼名字?該不會是我媽的學生?」
莉莉警官馬上打電話給陳老師,追查學生名冊。的確在小花老師退休那
一年,有一個小轉學生在她班上,和趙堂主同名同姓。
趙堂主囈語著:「老師……」
果然如此,蘇蔚嘆口長息,母親不只留給他如花一般的美好緣分,還有
追著她回憶跑的黑粉。
蘇蔚打開冰箱,拿出一包百香果凍塞到趙堂主手上,讓他帶去警局審問
的時候吃。趙堂主捏著那包果凍,都快爆開來,但最後還是沒有扔掉。
「蔚哥,你幹嘛對垃圾人那麼好?」莉莉警官很不滿,她也想吃果凍。
「少囉嗦,帶走、帶走。」
「那個女的呢?我不想擦她漏出來的尿。」莉莉警官看向趴地的蕭小千
金,有種同類相斥的厭惡感。
「要不是她爸得癌症,我就把她扔山溝。」
蘇蔚和莉莉警官討論的時候,朱槿已經以德報怨去幫小千金清理身子。
蘇蔚還是把蕭薇留下,沒把她一併送去驗尿。打電話聯絡蕭董和董事長
夫人,等她爸媽來處理。
蕭董在治療,連床也起不來,沒法過來,反而是董事長夫人翹掉股東大
會趕來了。
朱槿看董事長夫人臉色很不好,問夫人要不要先用膳,董事長夫人沒有
拒絕,點了一碗雞蓉粥,配著菜心吃。
蘇蔚跟夫人從來沒有話好聊,他被夫人懷疑過是老董私生子強迫驗DNA
,又因為和老頭子半夜去北投泡湯,被告妨礙家庭。恩怨情仇,不在話下。
此時此刻,董事長夫人卻對著清爽的雞蓉粥感慨:「好在是跑來你這裡
。」
小千金回國沒多久就失聯,問她在哪裡都說去找朋友,這幾天董事長夫
人都沒睡好覺。可能跟一輩子任勞任怨的丈夫決意跟她離婚也有關係。
蘇蔚勸道:「阿姨,妳送小薇去勒戒所吧?不要怕丟臉。」
董事長夫人沉默良久,看向低頭擤紅鼻子的女兒,下定決心。
「……你能不能陪我們一起去?」
「我看起來像好人嗎?你們家的破事關我什麼事?」
話是這麼說,蘇蔚還是去聯絡藥癮戒治的機構,安排好門診和病房,朱
槿開車載他們北上就醫
蘇蔚很希望誰來抱怨一下,阻止他犯雞婆,但朱槿都在規勸蕭小千金如
何改掉壞習慣,大概把她當作某個師妹在教,比他更雞婆。不過難得蕭薇這
個聽不進人話的大小姐願意乖乖聽訓。
等到辦好住院手續,一路都像個啞巴的董事長夫人,從牙關擠出兩個字
:「謝謝。」
回程蘇蔚堅持要開車,朱槿拗不過他,只能端正坐在副駕駛座。
「以前我光是保住自己就筋疲力盡,為什麼妳來之後,就變得能到處多
管閒事?」
「可能因為我們很像吧?」
「哪裡像?我才沒妳這麼好。」
「沒有的事,你比我好多了。」
朱槿的溫情和包容只留給和善的人們,對惡人向來沒什麼耐心,就像她
當年見到父親的屍首,只覺得死得其所。
可是蘇蔚給了存心要毀去他生活的罪犯一包小孩子吃的果凍,冒著風險
留給對方一絲餘地,竟讓她覺得這麼也不錯。師父和妹妹們說她缺乏的東西
,或許就是這份憐憫。
蘇蔚不這麼認為,他只是習慣成自然,他母親是老師,老師再氣學生,
也不會說:「我不會原諒你。」這算職業病遺傳,和同情不太一樣。
不過,最重要的前提是沒有人受傷,多虧朱槿力扛山河的武力和法力讓
趙堂主做不了惡,才是讓事件平安落幕的主因,善良和愛心都只是錦上添花
。
唉,一次也好,蘇蔚也想在朱槿面前耍帥。
「蘇蔚,你今天很帥呢!」
「妳是會讀心嗎?」
「我不會,那是陸家的神通。」
「算了,我要把這句話烙印在深層意識,妳暫時不要打擾我。」
朱槿笑了起來,蘇蔚很想轉過頭看她笑,但是安全第一,沒有什麼比平
安回到家更重要了。
一個雨後轉晴的午後,蘇蔚打開母親的臥房,朱槿跟著他進房。
蘇蔚一直有在打掃母親的房間,臥室和女主人生前一樣一塵不染,牆上
貼著她和兒子遊歷四方的照片,有七歲的、十七歲的、二十七歲,從小到大
,一看就知道她人生最寶貝的事物是什麼。
蘇蔚出社會後總是很忙,把工作以外那少少的時間,都留給母親。
「我大學休學過一年,本來想回鄉開餐館,但是這麼做,經濟壓力就會
全落在我媽身上。她雖然看起來不怎麼顯老,但也六十歲了。」
於是蘇蔚又回去城裡讀書,他知道這一去,大概就會在都市定下,工作
、結婚生子,不會再回到老家生活,留下母親一個人。母親走後,蘇蔚總是
後悔當年的決定。
「我想不管你怎麼做,只要你平安快樂,老師就很幸福。」
「說得妳很了解我媽。」
「是老師親口說的。」
蘇蔚面子掛不住,從母親床下拉出一只藤製的箱籠。
「那妳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什麼?」
蘇蔚打開箱蓋,捧出朱紅色的華麗裙裳,以金線繡上祝福的百花。他拎
起肩頭朝朱槿比過,恰恰是她的尺寸,為她量身訂作。
「妳真的不知道嗎?」
「老師說要做衣服給我,但我不知道是……嫁衣。」
蘇蔚可以想像母親掛著老花眼鏡,在窗台前一針一線繡著花,一邊輕哼
小曲。
──還不是時候、再等一等……
那時他一心只想往上爬、賺大錢,再好的人兒來到他面前,他也看不見
。
母親很有耐心,即使無法親眼見到,仍是靜候時機到來。
除了這件針腳細密的裙裳,蘇蔚翻遍房間所有衣櫃和暗格,竟然沒有他
的份,大概他已經長大了,在母親眼中不像年少時可愛,不疼他了,害他還
得自己去訂作西裝。
蘇蔚抱怨完母親偏心,朱槿還是怔怔地抱著紅裙子。
「蘇蔚,這太貴重了。」
「不,重的是我媽的心機,妳今天才算是真正認識她。」
蘇蔚雖然在心中碎念母親千百遍,他的結婚對象還得她設局來找,也太
看不起他了吧?可是偏偏如她所料,他實在喜歡得不得了。
「都拿到漂亮衣服,是不是該找機會穿上去?」
蘇蔚不自然地揚高音,朱槿沒發現,真的脫下吊帶褲要換上紅裙子。
「等等,我的意思是,在眾人祝福的場合穿上去。」
「蘇蔚,我可以現在穿嗎?裙子好漂亮,我好喜歡,謝謝老師。」
蘇蔚嘆氣,他老早發現衣服的存在,今天開箱只為了一件事──他拿出
兩只花的銀戒。
「朱槿,我們結婚吧?」
朱槿定格看著他,蘇蔚等了又等,朱槿還是沒有回應。
蘇蔚捧著戒指的手抖了起來,要是朱槿不要他,說他其實只是自我感覺
良好、誰要跟他這個噁男結婚……他很可能受不了打擊,從二樓陽台跳下去
。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求婚。」朱槿緩緩眨動雙眼,「我在想,該怎
麼表現出高興的樣子?」
「我得承認期待過妳的反應,但妳已經讓我失望過太多次,我不會再跟
妳計較。」
告白、初吻、初夜加加總總,蘇蔚的少女心快被這木頭擊碎。
朱槿茫然看著他:「蘇蔚,我該怎麼辦?」
蘇蔚受不了,把對戒交給朱槿,由他先伸出手來。
「給我戴上。」
朱槿將紋著朱槿花的銀戒穿過蘇蔚無名指,讓他扣住自己五指。
「然後,叫『老公』,我也可以接受『親愛的』。」
蘇蔚以為這種小把戲,對朱槿只是小菜一碟,兩人都已經有肌膚之親了
,沒想到朱槿搔著劉海,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老公。」
蘇蔚覺得有點暈,差點供出戶頭的提款卡和密碼,另外他還有兩個腎…
…不行不行!
蘇蔚紅著臉把玫瑰戒給朱槿戴上,單膝跪在床鋪上,親手為她穿戴禮服
。
「總之,就是這樣,妳未來有什麼夢想,我會盡其所能和妳一起完成。
」
「我想和你一起開餐館。」
你=心愛的人。
「現、現在不就是了!」蘇蔚激動得差點咬到舌頭。
朱槿偏頭蹭著蘇蔚的髮旋,親密得理所當然。
「我本來以為不結婚也沒有關係,我對你的感情不會改變,可是蘇蔚,
我好高興,是因為能擁有你嗎?我真的可以擁有你嗎?」
蘇蔚心裡一陣悸動,朱槿可能比他以為的還要喜歡他。
「說什麼傻話?不就是妳把我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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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糖就發糖,結婚就結婚,本文就是如此乾脆。
下篇完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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