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承認,故事的最終,就是故事的結局。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故事,所以,這也是一個很普通的夜晚,火車站門口的
電子鐘指在午夜十二點半。
白天時一向熱鬧的圓環,此時冷冷清清,他從火車剪票口出來,進入停車
場牽過機車,騎往車站後荒僻的小路。
會選擇這條小路,是因為他喝了酒,怕被路上臨檢的警察抓到。他的酒量
一向不錯,雖然有點茫,但騎車回家還不成問題。
獨自前進在無人的小路上,他的心情是輕鬆的,但秋夜的風吹在身上有點
涼,他毫無預警地打了個寒顫。遠遠地,看到前頭有台酒紅色的摩托車,上頭
載了兩個人,前座可能是男的,他猜,後頭肯定是女的,毫無疑問。看那一雙
美腿,擱在摩托車兩邊,遠遠散發柔和的瑩白光芒,腿的曲線恰到好處,腳踝
十分纖細,卻不會過瘦。他對於女人的腿有異常的迷戀,找女朋友時,臉長得
普通無所謂,只要腿好看,他就喜歡。但即使是這樣閱腿無數的他,也不得不
承認,面前的這雙腿,實在是世界上難得一見的美腿。
他的身體默默地熱起來,情不自禁地催下油門,慢慢地接近那對情侶,想
看看那女的長什麼樣子。
但不知道為什麼,越接近這兩人,他就越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是哪裡不對?他的眼睛定在那雙腿上,然後往上移,酒紅色的安全帽下有
一頭柔順如絲緞的長髮。他直覺地想,這長髮的主人,必定是絕世的大美女。
她的頭輕輕地靠在男友的背上,真可惜,這麼漂亮,一定是死會,就算單身,
也輪不到他追。
到底是哪裡不對?他漸漸地接近。這雙腿看起來很年輕,她應該不超過二
十四歲,也許是大學生,穿著牛仔短褲,腳底蹬著平底帆布鞋,擱在腳踏板上,
兩隻手隨意地放在腿上,身上罩著一件薄薄的長外套…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
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腦中不斷地思索著,她的頭髮、安全帽、手、
穿的衣服、她的腿…
對了,問題是出在那雙腿上,它們張得太開了,一個美女坐在摩托車上,
怎麼把腿張得這麼開?雖然它們很漂亮,但這姿勢也太醜了。
他突然有點想笑,這件事還滿滑稽的。但是再仔細一看,他卻又笑不出來了。
近看的時候,那雙腿隨著摩托車的震動軟軟地晃蕩著,呈現一種蒼白的灰
色,怎麼看都不像活人的腿。而且,在她的腰際,繫著一根繩子,把她和騎車
的男人牢牢地綁在一起。
突然摩托車碾過地上的坑洞,她的手從腿上掉下來,垂在身邊。
那是一隻殘破不堪的手,亮紅色尖尖的指甲從中斷裂,已凝固的鮮血在指
尖集成褐色污漬。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騎著騎著,不知不覺來到一條岔路。他努力讓大腦運作起來,那騎車的傢
伙,騎車的那男的…發現他在偷看了嗎?
從那男人的後照鏡上,看不到對方的臉,這意謂著對方也沒看到他的臉,
但…要跟上去嗎?還是要若無其事的轉進另一條路?那女的真的死了嗎?總不
能上前直接去問那男的吧?
眼見著前面那輛摩托車已騎了路口。突然,對方停下來,抓著機車把手,
兩隻腳踩在地上。引擎聲在寂靜的夜裡噗噗噗地響。
他直覺地想跟著停下,但又想到不應該這麼做。這麼做等於是告訴對方他
什麼都知道了。
於是他強迫自己,慢慢地、慢慢地騎過那男人身邊。眼角餘光看到那女人
的長髮遮住了整個臉蛋,他不自覺地,偷偷瞥了那男人一眼。豈知,這麼一看,
他的眼神便和那人對上了。
一看到那人的臉,他便無法自抑地大叫起來。
其實,他也不想殺女人。但是,現在想起來,這結局也是必然。她自找的。
他是個佔有慾強烈的男人,偏偏碰上這招蜂引蝶的女人,一開始這女人明
明已經和他好友在一起了,還接受他的追求,搞到大家鬧翻了臉,他大學時的
哥兒們是香港的僑生,之後便聽說他畢業回家鄉了,再也沒聯絡過。他和女人
開始同居,發現她沒事就往夜店跑,三更半夜渾身酒味的回來,有時甚至是天
亮。
她挨了幾次打,也離家出走過,但總是會回來,也總是還會上夜店,或者
和其它男人眉來眼去。這種情況反覆輪迴許多遍,直到他忍無可忍為止。
那天下班她一臉倦容的回家,於是他疑心病又發了,但無論他問了什麼問
題,女人都只是懶洋洋的回答,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若不是在外面和誰幹了
什麼事,上個班怎麼會累成這樣子?盛怒之下,他用領帶勒住女人的脖子,一
開始她還掙扎,指甲都抓斷了,不久她就安靜下來,一動也不動。他在她身旁
呆坐,直到她體溫漸冷,夜也深了,他才想到,不能再發傻,一定要把屍體處
理掉。
他把屍體綁在身上,坐上機車,淨撿著荒僻的小路走,一路上都沒遇到什
麼人,直到火車站後面的小路上,一輛摩托車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後面。那摩托
車慢慢地駛著,他加快速度,不想讓對方接近,誰知道對方騎得更快。是發現
他做的事情嗎?手心上的冷汗滲出來。
來到岔路口,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好了,不要慌,不要心虛,他對
自己說,把車子停下來,讓對方先過去。說不定對方只是想超車而已。
當對方騎過去的時候,他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對方大叫一聲。
是他大學時代的那個好哥兒們,被他女友甩了的那個。好死不死竟然遇上
他。
當下,兩人相望著。他的心中轉著無數的念頭,其中最強烈的,莫過於是
否要殺了對方。車廂裡有大鎖,要下手就快,他想。不然要坐幾年牢?前途都
毀了,倒不如現在果決點…
「你…需不需要幫忙?」他哥兒們突然開口。
他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對方又重複了一遍。
「為什麼要幫我?」他被搞糊塗了。看不出來嗎?他把女朋友殺了欸。
「因為,我們還是兄弟吧?」對方嚥了一口唾沫,「而且,這女—你還跟
她在一起,對嗎—我恨死她了。你知道的吧?她根本就是破鞋啊,有人跟我說,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我不會告密的,你一個人…要埋屍體也很困難吧?我可以
幫上忙的。」
可是,為什麼要幫我?他依然充滿疑惑,卻鬆了口氣,他並不想殺對方,
但又感到惶惑。在這種心情下,他和他哥兒們一前一後地騎著車,背上還綁著
女友的屍體,慢慢往山上的公路走。
在騎上山的過程中,他憶起大學的往事。對了,他怎麼就這樣忘記?他們
從前感情多好啊,一起夜衝,一起打球,期中考一起作弊…要不是後來為了那
女人,也不至於落到後來完全不和對方聯絡的地步,甚至最後聽到他的消息,
好像也是從女友那邊輾轉得知的。
對了,他後來怎麼樣?女友好像有說。
回香港後做了些什麼事?有工作嗎?買房買車了沒?有沒有交新的女友?
糟糕,他不太記得了啊。可見當初絕交的時候,有多氣對方,連對方發生
了什麼事都不想理了。
但他隱約記得,好像發生了一件什麼很重要的事,不知道是否因為殺人埋
屍這件事太耗腦力了,現在居然想不起來。
走到路的盡頭,他停住摩托車,誰知當他下車時,腳下突然一個趑趄,差
點沒摔倒。剛剛太緊張了,渾身肌肉緊繃,自己卻沒察覺,現在突然放鬆了,
只感到渾身無力,有如虛脫。
「你坐在這裡把風吧,」他的好哥兒們見狀,便幫他卸下背上的屍體。
「我幫你把她…處理掉。」
他點點頭,實在是太疲憊了,也只好這樣。從車廂取出摺疊鏟交給對方,
他一屁股跌坐在路邊石頭上,拿出香煙抽起來。
樹叢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的好哥兒們肩上扛著屍體,手裡拿著鏟子,
往林子深處走去。
香煙一根接一根,急遽的呼吸漸趨平緩,發抖的手也穩定了。這才瞄一眼
手表,距離朋友走進林子的時間,也已經過一小時了,怎麼還沒出來?
雖然大家對埋屍這種事都沒有概念,可是,是不是太久了點?
他焦躁起來。對了,那件事—女友說有關對方的消息,是什麼…??
越想越不對勁,怎麼就會這麼巧,走在路上就碰到了?而且他不是回香港
去了?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樹叢突然傳出沙沙的聲響,還有腳步聲。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那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而是兩個人的。
他的汗毛豎起來了。不可能,他都確認過的,她死了,連體溫都沒了,怎
麼可能—
所以,那件事,那件事…是什麼?
對了,他想起來了,這麼重要的事,他怎麼忘了?
他的好哥兒們死了,回香港之後。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所以,現在要從樹叢裡走出來的那個人,不,
那兩個人,是誰呢?
他夾著香煙的手指,本已恢復平靜,現在又開始發抖。
這兩個人手牽手走出來了,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兩人的臉顯得格外蒼白。
當然是他的好哥兒們和女友,身上都沾滿了土,還散發濕泥帶腥氣的霉味,神
情異常空洞。
「其實,有些事,我想你還不清楚…」他的好哥兒們說,對他伸出了一隻
滿是髒污的手,指甲裡卡滿泥土和青苔。
她罹患一種怪病,小時候比較嚴重,長大之後就很少發作,她一度以為自
己已經好了。
這件事她只有跟他說過。其實,她是愛他的,只是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
為什麼後來跟了另外一個人。也許是因為他來自異鄉,有一天總是要回香港,
她不可能跟這樣一個普普通通身無分文的男人遠走他鄉,太沒安全感;也許只
是因為另外一個人家裡比較有錢…她沒仔細想過這些問題。
她男友是個醋罐子,她一直不太敢讓他知道他們還時常聯絡。有時候她也
很懷疑自己的選擇,兩個人住在一起後,感情越趨冷淡,但他對她的監控卻越
來越嚴,一有不順他意,動輒拳腳相向。她苦不堪言,卻始終找不到機會離開。
前些日子她和他聯絡得比較勤,得知他從香港回來,到這附近工作,想找
個機會和她見面。她男友已經跟他八百年沒見面了,不知道為何,有天卻有意
無意向她問起他的消息;也許是因為心虛,她撒了個謊,一個很容易被拆穿的
謊,她說他們沒再聯絡,因為他死了,車禍意外過世的,他家人想低調辦喪事,
就沒發消息給他在台灣的朋友。而他居然也信了,連查也不查,繼續沒事一樣
過他的人生。雖然僥倖,但她真覺得他有時候根本就沒血沒淚。
她突然睜開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吸進一口氣,然後開始劇烈顫抖。等她
神智開始清楚時,才發現自己有一半身體埋在土中。
「太好了,妳醒了!」他說,扶著她坐起來。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我身上怎麼有堆泥土?」她開始咳嗽,邊咳邊
問。怎麼會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居然出現在眼前,但她完全想不起來他怎麼
會突然出現,還有他們怎麼一起待在這荒郊野外?
「太好了!妳沒事…我以為,妳已經死了!」他說,「我記得妳跟我說過,
妳得了一種怪病,發病的時候就像死了一樣…我想說,暫時…跟你們到這裡,」
他突然結巴了一下,「看妳…看妳…看妳會不會醒來。我等了好久,妳終於醒
了!」
等呼吸平緩下來,她才漸漸想起。對,她已經許多年都沒發作了,但今天
晚上回家時,她只覺得精神恍惚,就像以前發作前的情景一樣,也忘了和男友
說了些什麼話,只記得他突然撲上來,掐住她的脖子…
夜裡氣溫低,他把外套脫下,罩在她身上,攙扶著她慢慢往外走。所以,
男友殺了她,或者說,自以為殺了她,不過…這跟他有什麼關係?還有,為何
她剛剛半邊身體埋在土裡?
倚在他懷中,她的心裡充滿感激,終於還有一天能再看到他,雖然,是在
這種狀況下。他們大學時原本是一對,他介紹她和現任男友認識,她覺得現任
男友條件比他好太多,便狠狠甩了他,和男友在一起,她以為他恨極了她。然
而,現在看來似乎沒有。
真的沒有嗎?
走出樹叢時,她看見男友的臉瞬間因驚嚇刷白,內心有股報復性的快意;
但他很快就伸出一隻手,搭在她男友肩上:「其實,有些事,我想你還不清楚…」
「你並沒有殺死她,她以前得了一種病,發作的時候就好像死了一樣…所
以,你並沒有真的殺了她。你不用怕。」他說。
突然有個念頭躍入她的腦海中。她沒有死,那他是真心感到高興?或者失
望?為什麼他會和男友一起出現在這裡?又想起了剛剛覆在身上的泥土,還有
他講話時突如其來的心虛結巴。他…是和她男友一起來埋葬她的?
「她…她還活著,你…你也脫不了關係!」她男友突然發話,語氣中充滿
了難掩的驚惶和焦急:「你真的以為放過她,你會沒事?看看她的樣子,你以
為她回去之後不會講?你也有責任,幫忙埋屍體,你也是幫兇!她如果把事情
抖出去,你也要坐牢,不要以為你能撇清關係!」
男友看來真的急了,連珠砲似地一串說:「你忘了她是什麼樣子嗎?想想
她以前怎麼對你的,這種人,就算你救了她,她會感激你嗎?才怪,回去之後,
她會反咬我們兩個人,搞不好還會勒索我們!到時候大家吃不了兜著走。現在
還來得及,現在、現在…」男友慌了,伸手便要去拿鏟子。鏟子還抓在他手中。
他輕輕閃開,沈默地站在那裡,彷彿在思索,而後,突然抓緊鏟子:「我
來吧。你說得對,一點都沒錯。」他轉身看她,背對著光源的方向,她看不見
臉上神情,但他的語氣卻是陰騭的:「對了,我忘了,我要向妳說一聲,對不
起…」
他高高地舉起鏟子。
他很慶幸事情發展到現在還不算太壞。
當那騎摩托車的男人轉過身時,他完全沒預料到會是大學時的好友。他倆
對望了好一陣子,他心裡轉過很多念頭。裝沒事騎走是不可能了,但要制止對
方?還是馬上加速逃走?怎麼辦?如果他直接騎到警局報案,沒憑沒據的,警
方會相信他嗎?
眼見對方的神情慢慢變得猙獰,他幾乎聽到對方的想法—對方已經動了殺意。
「你…要不要幫忙?」急中生智,他突然開口。
對方眨眨眼,好像突然十分困惑。他只好又重覆一次。
「為什麼要幫我?」好友被搞糊塗了。
「因為,我們還是兄弟吧?」他嚥了一口唾沫,「而且,這女—你還跟她
在一起,對嗎—我恨死她了。你知道的吧?她根本就是破鞋啊,有人跟我說,
我也是被甩了之後才知道…我不會告密的,你一個人…要埋屍體也很困難吧?
我可以幫上忙的。」
他已經打定主意,尾隨著好友,看著對方埋屍,然後再報警,這樣他可以
帶著警方找到屍體,證據確鑿,不怕口說無憑。總好過他們兩人站在原地大眼
瞪小眼,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對方暗算。
好友看來是相信了,載著屍體,和他一前一後地往山區騎去。
到了目的地,他自告奮勇要幫忙埋屍,以便確定屍體位置。埋屍是件有難
度的工作,他深刻體會。不過想挖個淺淺的坑,意思意思覆些土就算了,誰知
鏟子一直敲到石頭,搞得他滿頭大汗,指甲裡塞滿泥土。他一面挖,一面想起
她以前跟他說過,她有種怪病,發作起來就像死了一樣。搞不好她現在只是病
發,誰知道。他胡思亂想著,雖然他心裡還惦記著她,但從過往經驗看來,這
女的滿口謊言,沒心沒肺,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弄了快一個小時,還是只有半身埋在土裡。她這樣子會被野狗挖出來吧?
他心煩意亂,這時候,她突然深吸一口氣,開始動起來。
剛開始他也嚇一跳,隨即一陣狂喜。她沒死!這真是太好了!
當她問到自己身上的泥土時,他有點心虛。但喜悅大過一切,他把外套披
在她身上,攙著她走回停摩托車的地方。
當他向好友解釋了一切後,對方的反應卻不是開心,而是又驚又怒:「你
看看她的樣子!你以為她回去之後不會講?你也有責任,埋了屍體,你也是幫
兇!」
他錯愕,看著好友的臉,歇斯底里的模樣,快速蠕動的嘴皮,心底昇起一
種荒謬的感覺。
直到對方伸手搶他手中的鏟子,他才發現他是認真的。他從前的好哥兒們,
拜把兄弟,是真的想再殺她一次。
這太不可思議,有些人錯了,當有補救的機會時,卻還想一錯再錯。他閃
開對方的手,沉吟一會兒,便打定主意:「我來吧。你說得對,一點都沒錯。」
他轉身看著前女友驚訝的臉:「對了,我忘了,我要向妳說一聲,對不起…」
他高高舉起鏟子—轉過身,對準好友的臉,就是一鏟!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埋妳的,我真的不知道妳還活著,」他對前女友
說,趁著對方痛得倒在地上時,拉著她的手,跨上摩托車:「他瘋了,我們快
走!」
怕好友追上來,他還把對方的機車鑰匙拔下來,丟進路邊水溝裡。
涼風習習,帶著一絲夜的寒冷,他催下油門,想直接載她到警局報案。
「算了吧,」她坐在後座,輕聲的說,「我覺得好累好累,只想休息而已,
先回我家好嗎?我…不想把我們兩個的事情鬧大。」
拜託,什麼鬧大,他都已經要殺她了,事情還不夠嚴重?
「載我回去,我想要回家。」她堅持。
沒奈何,只好調轉方向,照著她的指示,往她和男友的住處走。
一路上思潮起伏。她不想聲張,難保好友回去之後,會不會再對她下手一
次?不過,那是她的抉擇,也不是他管得到的事。
他在心中暗暗地嘆了口氣。
騎著騎著,來到離她公寓不遠的一處岔路口,眼看快到她家了。
他突然看到,在岔路口的那支電線桿下,斜倚著一輛摩托車,是他朋友的
車。他心一沉,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抄近路,竟然趕在他們之前到達這裡。
但他朋友不在車旁。
仔細一看,摩托車也不是好好的停在電線桿旁。車頭都變形了,歪歪斜斜
地擠在電線桿和牆壁中間。看來像是摩托車的主人,在剛騎出巷口時,就慌慌
張張一頭撞在電線桿上,摩托車才會變成這樣。
至於他朋友呢?他現在看到了,倒在三、四公尺外的路上,肢體扭曲,戴
著安全帽的頭壓在自己的背部下面。旁邊倒著一位長髮女孩,擁有他看過這世
界上最美麗的雙腿,只不過現在那兩隻腿,一隻拗到她頭頂,另一隻靠著她的
肩膀,白色的腿骨從血肉裡刺出來,在路燈下異常醒目。
好了,那麼剛剛和他一起上山埋屍的人,還有現在坐在他背後的這個女孩,
他們是誰呢?
他想問坐在身後的她,但發現自己無法鼓起勇氣,而且脖頸僵硬,因恐懼
無法轉頭。他嘗試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他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
從後照鏡中,他看到了。她的頭低垂,頭髮掩住面孔,箍在他腰前的雙臂
卻是越收越緊,越收越緊…
緊得像是要勒斷他的腰一樣。
然後呢?也許你想問,下面怎麼了?
下面沒有了。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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