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XIMIX (天不從人願) 看板: story
標題: [長篇] 非人天下 十九
時間: Thu Oct 11 16:58:59 2012
==============================第三十章 謎底揭曉============================
回到旅館,已過了午夜時分,我和公子大搖大擺灰頭土臉的穿過大廳,
櫃台後的服務人員也只是很懂事的制式微笑,沒有向我們多問一句,
更不在乎我的肩膀上還扛了另一個人,這種值得誇獎的專業表現還真是上道。
推開房門,蔣兆悠閒愜意的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原先被我打爛的床墊也已經換新。
「嗨!」
語氣爽朗的對著渾身狼狽的我倆打了招呼,蔣兆馬上從沙發上跳起來讓位給我和公子。
「呼!」
把肩上不醒人事的昏迷戰俘給扔到地上,我隨手抽了張衛生紙隔著手指掏挖鼻孔,
公子則是直接先衝去浴室,把臉上混雜汗水的黏膩黑灰洗掉後才回來坐上沙發。
「我就知道是你們幹的!裡面這麼熱,一定很渴吧?」
蔣兆丟給我們一人一瓶旅館提供的礦泉水,然後伸手往電視螢幕刷的一指。
畫面中是一棟還在烈焰中熊熊燃燒的灼亮平房,不停外竄的濃煙密布上空淹滿天際,
兩台消防車和一堆消防員充滿了整個畫面,
拿著掛有電視台Logo麥克風的記者不停強調這是實況轉播,
一直暗示這次很可能是人為縱火,而且死傷慘重,
不排除與黑道之間的利益衝突或派系糾紛大有關係。
「本來以為我會上電視的,沒想到板面還是被你們搶走了,真是後生可畏啊。」
蔣兆笑嘻嘻的拿我們剛才的出生入死來開玩笑,
彷彿這只是件再尋常不過的芝麻小事一般。
「你上什麼電視?」我沒好氣的扭開瓶蓋,公子已經在小口小口的補充水分。
「大概是會計師要警告我別多管閒事吧?那輛公車在你們離開後沒多久就發生輕微車禍,
玻璃碎了好幾面,我也受了一點小傷,不過看來今晚這種小新聞是上不了檯了。」
「我猜肇事原因一定是出在司機身上吧?」
「沒錯,司機搶快闖了紅燈。你怎麼知道?」蔣兆頗感興趣的望著我。
「還想裝傻啊你?明知故問!如果真是會計師幹得好事,
這才是她慣用手法的真面目吧?」
我伸出腳尖,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才十歲或多一點點,五官長得眉清目秀,
臉蛋也是一股人畜無害的可愛樣貌,再加上下半身癱瘓的身體殘缺,
外在條件十足是個非常容易引人同情可憐的無辜弱勢小妹妹。
但光是身為會計師這一點,就給了我很充足的理由對她不必客氣。
「我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預知命運,但我確定她根本沒有你說得那麼厲害可以修改命運。
她最主要的手法,不過是影響人的情緒製造衝動,讓人們做出一些原本不會去做的事情。
事情是人做出來的,就算她真能預知未來,也是靠著影響他人的行為去改變未來,
而不是藉由影響未來去改變他人的行為。
你在公車上的解說,根本都是本末倒置的假像,那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
你和醫師既然能察覺到會計師的存在,又可以發現她動手腳的預兆,
如果會計師真是靠著『改變命運』來達成目的,明明得以遊刃有餘示警反制的你們,
為什麼還會說出『可能會被會計師利用』這種話來。
現在我知道了,因為會計師可以干涉人的情緒,讓人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就算是你們,也可能不知不覺就著了她的道。」
「差不多就是這樣。」
蔣兆一點都沒有尷尬或不自在的樣子,只是對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或許還帶著一點點的讚許。
「為什麼要誇大其辭誤導我們?你究竟是何居心?又到底是敵是友?」
公子接過話去,直接把握重點切入正題。
「我沒有刻意要誤導你們,只是沒有把我知道的全講出來。
就算我不是兵人,也不能冒險害醫師犯規違約,我幫助你們是出於自願,不是義務,
你們不能要求我必須傷害自己代替你們承擔風險。」
「……」公子沒有說話,但很顯然是因為蔣兆的話合情合理而無法反駁。
「在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會計師的真面目,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雖然明知道不該感到意外,可是多少還是有點吃驚,
我一直以為心狠手辣的會計師至少該是個成年人,
因為她加入專業人士的資歷是最淺的一個,但創下的豐功偉業實在太過彪炳。
連我自己都不小心忘記了,不能用常理看待兵人這條鐵律。」
蔣兆眼神淡漠,讓人無從得知他內心的真實情緒,
不過既然話中把主題放在會計師的面貌而非能力,言下之意就是想轉移焦點,
也等於承認了沒有把會計師的能力據實以告。
看來再追問下去也是枉然。
「好!那我們不要在你是敵是友這個問題上打轉。
我想知道,專業人士到底有多少成員?我們還得面對像這樣的爛鳥事多少次才行?」
我有些疲倦又不耐煩的扭扭脖子。
「請注意,我會回答你們的問題,是因為我想要釋出善意,
而不是因為我必須、應該、或虧欠你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得到基本的尊重,
不想被當成犯人一樣審問或質問。」
依然面帶笑容,蔣兆語氣不慍不火,但語意已是極重。
「對不起,讓我來修正剛剛的問題。如果你願意的話,請告訴我們專業人士共有幾員。」
公子出面打了圓場,改用和緩許多的得體語氣幫我追問答案。
「你們看,這樣氣氛不是好多了嗎?」蔣兆雙手一攤,對著我們咧了咧嘴:
「其實專業人士的成員數目是不固定的,一直都有人因為各種原因加入或退出,
基本上只要通過審核符合資格,我們不會排除任何人加入的可能或機會。
現在的專業人士共有六名,以本身並不實際執行任務的鍛造師為首,
旗下分別是工程師、會計師、醫師、律師和老師。
據我所知,之前因故退出的老前輩還有魔術師和煉金術師,
世代交替本屬必然,如果有適合的人選想要報名,
搞不好以後我們還會有禮儀師或撿骨師這些行業也說不定喔!
不過這兩個一聽起來,就很像是專門去負責收屍善後的就是了。」
蔣兆半開玩笑的聳了聳肩。
「我倒覺得攝影師或彩妝師之類的噱頭也不錯,至少比現在的成員聽起來親民多了。」
逮到機會,我馬上就發揮了白目瞎扯的深厚功力,不過其實這也是為了隱藏尷尬,
想緩和我方才無意中得罪蔣兆的不愉快。
「滿不錯的創意喔!我也很期待新同事的加入。」
蔣兆對我比了個讚,看來是沒有把剛剛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我本來就大人有大量,
當然也不會跟他在那斤斤計較。
總之大家心裡都不要有疙瘩就好。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想法,蔣兆又轉過頭來對我一笑:
「對不起,可能我剛剛的語氣太嚴峻了,如果有讓你感到不舒服的話,請接受我的道歉。
我知道兩位有考慮到我的感受和立場,才會把會計師活捉回來轉交給我,
否則大可將她當場格殺了斷,生死之爭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責怪你們。」
「嗯……」公子聞言眉頭輕皺,表情卻是不置可否。
「你都這樣講了,要是不把人交給你處裡,好像反而顯得我們小家子氣囉?」
我倒是習慣痛痛快快有話直說,乾脆把話講了開來還比較簡單省事。
「可以嗎?」蔣兆打蛇隨棍上,臉不紅氣不喘的就向我們丟出索回人質的過分要求。
「可以,只要你提供給我們的資訊,
質與量都等於或大於我們預期能從會計師身上弄到的就行。」
公子提出了非常合情合理又公平的交換代價,算是不著痕跡的反將了蔣兆一軍,
擺明了不可能讓蔣兆無償要人,真是高招!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讓兩位滿意,但我會盡力而為,如果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
希望可以靠我的誠意彌補。兩位請隨便問。」
和善微笑,蔣兆雖然沒有明講想要殺價,但還是替自己留了後路,沒有把話說死,
真是頭不好對付的老狐狸,和公子一樣都是談判高手。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蔣兆根本不用這麼麻煩和我們作交易,
光是憑著醫師的實力硬搶人質,我和公子就未必是他的對手。
我想蔣兆要不是真的不想和我們鬧僵撕破臉,就是暗藏陰謀別有心機,
不管他說得再多,終究也只能權充參考,不可盡信。
「我們想知道,剩下兩名專業人士,律師和老師的能力、特徵、和應對方法。」
毫不客氣,公子氣定神閒直接要求蔣兆翻開底牌,蔣兆卻也只是輕描淡寫的微笑以對,
侃侃而談。
「律師的能力是禁制,兵器名稱是漢摩拉比法典,外型是頭髮花白的老紳士,
穿著基本上都是西裝筆挺,應對方法就是不要觸犯禁制。律師攻擊習慣上類似於毒蛇,
是擅長伏擊突襲讓目標一擊斃命的狠辣類型,行事作風並不喜歡拖泥帶水節外生枝。
老師的能力是言靈,兵器名稱是愛的小手,外型是火辣冶豔身材姣好的貌美風騷輕熟女,
通常全身穿著套裝,不過領口開得特別低,裙子長度特別短就是了,
我個人懷疑她有扮演SM女王的嗜好。應對方法沒有,只能盡量搶奪先機堵住她的嘴,
不要讓她發揮能力。
老師在出手上喜歡拖延時間玩弄獵物,觀賞目標在絕望中困獸猶鬥苟延殘喘的模樣,
不過卻從來沒有因此而搞砸失手過,可說是屬於膽大心細的自負類型。」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實話,但蔣兆的回答如行雲流水般滔滔不絕,
透露的部份比公子原本問的還多,而且話語通順不含糊又毫無遲疑或矛盾,
感覺上還真的頗有誠意。
「我們可以直接申請和老師對戰嗎?要堵住她的嘴我應該可以!」
聽見了老師的外型和特色,我忍不住馬上舉起手來,反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信不信我先堵住你的嘴!」公子冷冷的說,我不禁一面打著寒顫一面縮手。
「我還想問……不,應該說是想要請教,關於兵器和能量之間的關係。」
「喔?」聽見公子的下個問題,蔣兆興味盎然的挑動眉毛:「怎麼會想知道這個?」
「在追蹤會計師的時候,我好像突然開竅一樣,發現了某種模糊不清的感覺,
可以藉此捕捉到會計師的動向,但卻又因為太生疏不明所以,
反被會計師用替身將計就計落入陷阱。我想知道這種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妳進步真快呢!領悟力很不錯喔!」蔣兆有些訝異的面帶讚許:
「這就得從頭說起了,你們都知道六號刀是什麼吧?」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公子搖了搖頭承認自己的無知,害我也只好跟著承認,畢竟我比公子笨是不爭的事實。
「六號刀嚴格來說並不是刀,而是實體化後的物靈碎片,
所以才具有成長和反映主人特質的能力。而六號刀的成長過程,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基本型態的六號刀就是第一階段,雖然鋒利堅固又對傷害非人附加奇效,
還可以配合主人需求轉換外型,但總歸來說就只是把稱手好用的兵器而已,
並不存在什麼值得強調的特殊之處。
第二階段,就是成為主人生死與共的專屬兵器,並且發展出各式各樣的異能,
至此,兵器才算是和主人有了密不可分的聯繫。
所有合格的殺手、保鑣、兵人,至少都得是第二階段的等級,否則根本上不了檯面,
若是遇到了稍微有點難度的案件,硬著頭皮接單出門也只是丟人現眼白白送死。
最終階段就是人兵合一,這可以說是神的領域,至今我還沒聽說過有誰能達到,
只能算是一種廣為人知的理想或傳說,但對於矢志追求最強稱號的兵人而言,
這正是畢生必須努力不懈的最終目標。
所以強弱之別的真正關鍵,就在於從第二階段邁出步伐,
逐漸接近第三階段的這段路途上。
在這段過程中,每個兵主都可能開發出獨一無二的特殊異能,但也有某些能力,
是只要踏上了這段路途的旅行者,不論步伐是快是慢是大是小,
都註定必經的關鍵里程碑,也可作為評估實力和資格的標準基石。」
蔣兆頓了頓,對著公子神秘一笑:「例如對於能量的感應。」
「嗯。」公子點頭,知道接下來的內容才是重點。
「許多人因為各種原因,例如天資有限,傲慢自滿,或是不求上進等等,
終其一生都停留在第二階段的原點上裹足不前,掌握到如何感應能量,
理解並捕捉自身和他人兵器的波動,便是得以離開第二階段繼續前行的第一步,
也可說是基本功。
兵人注重於能力開發精益求精,而既然所有的專業人士都是兵人,
便理所當然都擁有這樣的能力,但對於以執行任務為主的殺手和保鑣而言,
在發掘潛能上便顯得心不在焉或力不從心,即使想要變強也不得其門而入,
遇上了兵人往往容易吃大虧,就算丟了小命也不奇怪。
你們兩個可以算是萬中無一的奇蹟幸運兒了!」
「這才不是奇蹟,也不是什麼幸運,是有目共睹的實力好嗎?」
我翻眼一瞪,覺得蔣兆真是把我和公子給看扁了。
「或許吧?」蔣兆聳了聳肩:
「但我知道,你們對上醫師就絕對沒有勝算,他可以在五秒內活捉你們,
如果直接格殺的話,很可能一人還用不到一秒,
要不是醫師的能力不適合讓你們自相殘殺,這件委託案早就已經結算歸檔了。
我想對於其他專業人士也是一樣,要不是受限於『自相殘殺』這項綁手綁腳的麻煩條件,
要單純活捉或誅殺你們不過是信手拈來,絕對不可能失誤,
你們根本連抵抗掙扎的機會都不會有。」
蔣兆輕描淡寫的話語裡沒有威脅,沒有誇大,
就只是單純的在陳述一件顯而易見的簡單事實。
但偏偏正是這樣不容反駁的中肯語氣,更讓我覺得背脊冒汗倍感壓力。
「怎樣都好,請你繼續說下去。」公子把有些偏掉的主題拉回正道。
「妳所發現的感覺,實際上就是對於會計師兵器的感應,而兵器是跟著主人跑的,
理論上只要找到兵器就能找到主人。
不過妳是生手,所以有許多絕竅都不知道,
如果是對於自身兵器可以深度掌握其脈動的兵主,
便能隨心所欲調整或阻斷兵器散發出來的頻率,
並且讓兵器的氣息痕跡停留在他人身上或殘餘別處,
搭配隱藏自身存在的方法欺敵誘敵混淆視聽,算是種基本款的進階版能力運用。
妳就是中了會計師這招才會上當。」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以感應判斷敵方位置』並不可靠囉?」公子輕抿下唇。
「也不能這麼說,應該是要看誰技高一籌。
如果是醫師的話,就可以輕易看穿這種小手段。若想達到如此境界,
就要依靠對於敏感度的提升培養,以及判斷敵方氣息真假的紮實訓練了。」
「那我該怎麼訓練?」求好心切,公子徹底發揮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學精神。
「很簡單,就像學騎腳踏車一樣,只要多用多試多摔跤,
把技能更進一步磨練成本能,自然而然就會趨於純熟。
只是騎腳踏車摔跤只要站起來就好,在實戰中出包很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
但就是這種不允許犯錯的生死壓力,
才會逼迫自己的技能在激發下朝向極致不斷發展。
經過了今夜,我相信妳對於能量的感應又更鮮明了吧?」
蔣兆眨了眨眼,公子突然嬌軀一震,我則是莫名奇妙。
「沒錯!這就是我和醫師散發出來的感覺,只是平時我們都刻意斷絕能量氣息。」
抹去額上的冷汗,公子的臉色並不太好:
「雖然只有放出一瞬間,但你們的氣息……讓我不太舒服。」
「原本一直處在黑暗裡的人,對於光線都會感到特別刺眼,更何況是突如其來的強光呢?
以後習慣了就好。要不是會計師作戲作全套,故意偽裝成不小心露出破綻留下尾巴,
殘餘一點點氣息被妳無意中逮到的樣子,
又怕氣勢太強會影響到妳的追蹤意願或行動能力,造成妳有所顧忌不敢自投羅網,
恐怕光是她毫不保留的能量頻率感應衝擊,就可以讓妳失去大部分鬥志了吧?」
「確實有可能。剛剛那種清楚感應到對方比自己強大許多的心理壓力,
並不是可以當場迅速克服的簡單障礙。」
點點頭,公子沉默不語,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還有問題嗎?」蔣兆把臉轉向我這。
「有!我有!終於輪到我了!」我滿懷期盼的搓著手。
自從公子說要塞住我的嘴後,我就不敢隨便開口說話,
可是既然是蔣兆自己做球要問我的,我當然不能辜負人家的一番好意啊。
「你說出神入化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兵合一,那我現在算嗎?」
「當然不算啊!」蔣兆失笑:
「你和兵器始終還有著彼此之分吧?真正的人兵合一,應該是無所謂兵主或兵器的差別,
達到完完全全的無兵無我,天下無敵才對。」
「喔!」我滿臉失望的皺起眉頭:
「那為什麼我對啥能量之類的鬼東西都還沒有反應?有什麼速成訓練法嗎?」
「有些事情是很講天分的。」
蔣兆一臉同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安慰反而讓我更加堵爛。
好吧,反正我就是笨,以後還是認命一點,不要什麼都拿公子當標準好了。
既然自取其辱的兩個問題已經都問完了,
那現在開始我就要提出有深度的問題轉換形像了!
「這件事我想知道很久了,到底為什麼要讓我們自相殘殺?」
「終於問了啊!我等好久了呢!」蔣兆輕聲嘆氣:「我希望你們先做好心裡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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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 有些不朽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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