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陌生女士告訴我的故事。
忘了什麼原因,我在餐廳吃飯吃得手忙腳亂掉東掉西,這時聽到隔壁桌一個看上去滿
有氣質的陌生女士噗地笑出來,對我擺擺手略表歉意,笑著說:「你讓我想到『短臉』。」
我囧了一下:「呃,短臉是指說我的臉很短很圓(……)的意思嗎?」
那位女士又笑了。她搖搖頭,解釋我給我聽的同時講起了這個老故事。
她說,在很早很早以前的時代,化妝技術沒有現在這麼好,戲班子裡的演員上台就是
撲粉弄個厚厚的大白臉當底,再開始化妝。
雖然台上台下的距離應該看不清楚,但皺紋之類的老態是確實難以遮掉的。
所以那個年代,戲班之間流傳著一個古老而神祕的偏方,說只要開個小小的壇,唸禱
特定的口訣詞令,就能像請碟仙那樣請來某種「仙」。
在拜請的時候,如果看見香頭會忽明忽滅,就表示「來了」。
這時,拜請的戲子要開始燒金銀紙等供品,一邊燒一邊繼續唸大意是請求讓自己的青
春別再隨時間流逝的祈禱詞,直到準備好的足量金銀紙全數沾火為止
傳說中,這個拜請的代價是這樣的:用一年的壽命交換一年的青春,且一年以後若你
發現自己真的並未老化太多,就必須再準備更大量的金紙銀紙,元寶蠟燭,再拜請一次,
並將這些謝禮燒給「仙」。
那時的戲子競爭很激烈,時代不好,很多窮人家的孩子被送進戲班裡,多的是年輕漂
亮的苗子和新血等著推翻前浪。
於是有些年資較高的戲子會照著這個偏方去做,以求不被淘汰。
那時有個戲班,戲班子主人相當吝嗇苛刻,他要求底下的戲子每一個每一個,每一年
都得這樣「拜請」一次,年年復年年,否則就會被趕出去。
說也奇怪,有些中年人說,打從他們小時候就看著這戲班子搬演的戲長大,十年二十
年過去,他們又帶著孩子來看這同一戲班子,班底戲子們彷彿不曾年華老去過一樣,似乎
人都不見換。
但其實,這戲班裡技藝最精湛、相貌模樣也最出眾的頭牌戲子自視甚高,每年都燒了
一開始的拜請,但從來不屑補燒一年後年底的元寶蠟燭,每年班裡其他人聚在一起還願的
時候,她只坐在一旁拿扇子搧著自己的臉,喃喃抱怨她覺得自己臉上還是多了些許歲月痕
跡,所以她才不還。
可是等到燒完了元寶蠟燭隔日,所有人重新在為新的一年拜請的時候,她又會跟著許
願。
戲班子裡沒人管她。戲班主人苛刻,自然也不想幫她多買些材料替她燒還。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
看頭牌的樣子,戲班子裡的其他人也看樣學樣,越來越少人去多買這些還願物了。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
有年隆冬,戲班子裡只有一個新來的小打雜,蹲在那裡有模有樣地燒著自己用微薄薪
酬買來的元寶蠟燭,替拜請的人們還願;因為學徒還年幼,而且是年中才來的,根本沒有
拜請過,所以戲班裡人人都笑他,語帶雙關地嘲諷他一個根本還沒「長臉」的笨手笨腳小
短臉,白花錢還些什麼願,真蠢。
「可是,借來的,原本就要還啊!」小短臉正色。
人們笑得更厲害了。
就在那天晚上,戲班子起了不知名的大火,燒成一片焦黑的廢墟,整個戲班裡包括戲
班主人,沒有任何一個戲子活下來。
全部,全部,全部燒成了焦黑醜陋的不全屍體。
只有那天晚上被主人吩咐到隔壁村辦雜事的小短臉,隔天一早,默默地站在破敗的戲
班前,像是嚇傻了。
「借來的,要還啊.......」
人們在幫著整理不忍卒睹的現場時,有些人說,他們聽見小短臉嘴裡唸著這麼句話。
可奇怪的是,等人們清理完大概以後,卻發現小短臉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風波過後,人們很快也就忘了那個笨手笨腳的小短臉。」
女士這麼說,笑嘻嘻的。
「對了,以前那個燒掉的戲班子,就在那裡。」
她指向的地方就在餐廳斜對角,是一幢樓房。
理所當然地,現在已經看不出任何燒焦的痕跡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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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自幾年前做的夢。
很喜歡這種帶有民俗色彩的奇特氛圍,就記錄了下來。
今天睡前突然想到它,翻找整理出來創作分享。
對於一些專有名詞不是很了解,只依照夢裡的敘述記下,若有太嚴重的謬誤歡迎指點 (艸
啊,「長臉」夢裡她的發音是正常的,成長的長,但不知道為什麼與之相對的挖苦綽號仍
然是短臉,可能是字面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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