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開玩笑嗎!」原先還抱有些微生存希望,但少了那堆食物,現在除了等死,還能
做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王龍悲憤地叫喊,洞窟內迴響起重重他抱著白色馬桶,用頭拼命撞
擊的鏗聲。
馬度上前將他拉住,以免他還沒餓死卻先失血過多而亡。王龍獰了他一眼道:「我想活著
下山,你帶我去死;現在我想死,你又想把我拉回活受折磨的山裡?」
馬度安靜地抽回手,無語。
關於這馬桶是怎麼來的,無從得知。而這一切又是如何開始的,時至此刻,馬度再怎麼不
願面對,腦海中的回憶也仍是自顧自流轉了起來,那就像漫長而無止盡的人生跑馬燈。
自學生時代開始,他與王龍就都是熱愛挑戰山岳的登山客,每逢假日,無論風雨,無論晴
陰,甚至生病也阻擋不了他們。
而對相當年輕就一起完成百岳壯舉的他們來說,爬過雪山的次數更是兩人手指與腳趾數量
加起來都不夠算。
昨天下午,已數不清是第幾次登頂了。下山途中馬度總想找個更快的路線走,一見前方曲
折的髮夾彎,一時興起,不做多想便領著王龍往直線前進。
他本以為用切西瓜的方式前進可以加快速度,但怎麼也沒料到刀還沒切到底,反而越陷越
深,最後連原先安全下山的路都被切斷了。
現在回想起來,馬度對那一切只剩懊悔,懊悔於自詡為山的征服者,懊悔於自己的傲慢與
輕浮中。
簡短回憶結束,目光回到洞窟,原先抱著馬桶的王龍似乎冷靜下來了。
「這是不是你搞的鬼?」王龍這時突然轉頭,憤怒地向馬度質問。
「關我什麼事,我們一起上山,一起下山,你幾時看到我扛著一座馬桶在身上?」馬度迅
速推翻他的質疑,不等王龍回話再繼續道:「如果你說這馬桶是昨天就在這,只是我們昨
天沒發現,這還有點可信度。」
王龍頓了頓道:「那如果它昨天就在這,你又把食物放上去,是不是代表你把食物沖進馬
桶裡了?」這話的矛頭不管怎麼轉,都是朝著馬度筆直射去。
馬度無言,他不想再吵下去了。現階段最大問題在於就算真的是他們看錯,那在更早之前
,是誰,為何要把這馬桶建在這?
又,那馬桶外表看起來白皙光滑,和這整座洞窟的牆面一樣,似是有人經常清理使用。這
種種疑問就算填不飽肚子,也撐得他們心裡夠難受的了。
他們盯著那馬桶無語,許久,王龍突然開竅地道:「如果這馬桶本來就在這,沒有原因,
那就表示這洞窟是山神的廁所。我們是被山神吞下肚,在經過祂昨晚的腸胃蠕動後,往肛
門去,準備被馬桶沖到下水道了。」他糊裏糊塗地說了這一串,乍聽十分荒謬,幾經思考
卻令馬度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那為什麼我們昨天沒有看到馬桶?」馬度問。
「你要怎麼證明你昨天沒看到?」王龍反駁。
「我記得啊,我把石頭堆成一座塔,把食物堆到塔頂,我親身經歷過,證明個屁!」
「那你又要怎麼證明你記得的東西是沒錯的,你的記憶除了你自己以外,可沒有更多人可
以替你證明了,」王龍振振有辭:「連我也不能確定自己的回憶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王龍話甫畢,馬度立時憤怒地回應:「我說自己記得就是記得,哪來這麼多屁話!」
「不,你人生至今所記得,乃至所經歷過的所有一切都是虛幻的,因為你無法再重新經歷
過一次。」王龍一臉嚴肅。
馬度冷靜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餓壞了亦或是剛剛抱著馬桶撞壞了頭
,一字一句竟都變得如此深奧難解。
「現在與其去想為什麼山神要把廁所建在這,不如在死前好好思考一下我們過去爬過那麼
多山,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吧。」王龍最終拋下這個結論,語畢便又重新張手抱起馬桶,
與它溫存了起來。
而馬度聽他說完,心頭雖然仍是百千結,卻也在他那句話後開始若有似無地思考了起來。
與其說是兩人眼前出現了一座馬桶,倒不如說這洞窟就是馬桶本身。
他們,甚至在山下生活的人們,成天追逐著人生成就,例如像他們一樣沒日沒夜地追求著
攻頂的成就感,為的到底是什麼。難道是為了像自己一樣,等著成為山洞裡的一堆化肥,
唏哩呼嚕被強力水壓擠進下水道裡嗎?
「如果是這樣,那死在山上和死在山下那些無形的經濟壓力,社會期待甚至路邊突然撞出
三寶車底又有什麼差別呢?」馬度不禁這麼想。
「山神的馬桶就是真理。再睡個幾次,醒來就會有難消化的食物出現了,像玉米或金針菇
之類的。」王龍過後又糊裡糊塗地給了這麼一解,他是真的餓壞了。
可馬度不這麼認為,他將自己的思緒拉回原點,「不,這絕對不是真理,真理應該去是找
出路,繼續活下去,繼續追求一切成就,這才是真理!」他說著站起身,看向洞外。
手機電量只剩百分之十,他繼續試圖向外撥號,每每成功接通,便向外傳遞更多受困地點
的資訊。
而王龍此後只是看著馬桶,良久,他不找食物,不求救。僅期望著馬桶能在某個剎那,成
為自己所認定的意義,再不願做出任何改變,最後甚至連自己為何被困在這裡的原因都忘
了。
馬度看著近乎癡呆的他,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就算那是山神的馬桶,只要想阻擋我們繼續活下去,再怎麼樣的真理都是虛幻的。」
他決定把馬桶敲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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