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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子路的兩旁是下過雨的馬齒莧，紅的、白的、黃的小花躲在玉綠泥濘間是在暗處眨巴眨巴的小眼睛，窺伺著往來參拜的旅人。
斜陽打在彎曲的泥子路上，金紙的碎屑乘風而起，遠遠地，還能聽見野狗吠叫的聲音。再往前行，是一處墳地，雜草橫生，打翻的果盆和香灰傾瀉一地，泛黃的照片和鑿刻的姓名已經模糊難辨，再一回首，太陽的頭頂已沒入地平線，氣溫彷彿驟降了幾度，冷得令人直打哆嗦。
不遠處有一間小破廟，一眼就能看到底，一尊金塑的雕身紅寶石的眼睛，批垂著長髮遮住渾圓的乳房，下身碧瑩瑩的鱗片包覆併攏的雙腿，不，說是腿，卻沒有腳掌，也沒有趾頭，可說是蛇尾，又從跨間劈岔，她就這樣併攏著斜坐在一尊沒有牙的猛虎身上，她的面容沒有表情，難辨喜怒哀樂。
這裡說是廟，其實它容不下一個成人鑽入，嬰孩勉強能爬過窄小的通道，但來這裡的情侶都會知道該怎麼做，要先準備一隻雞和一把鋒利的菜刀，然後念上兩人的生辰八字，跪拜在姻緣判官面前，民間有一個說法，又稱祂做牙仙姑，或是牙姆，祂會保佑年輕男女的愛情長長久久。
當然，那是理想的情況。
斬雞頭在廣東、港澳已經不是甚麼稀奇的事情，比起說是讓牙姆保佑你們的愛情，還不如說是向牙姆起誓永遠不會對愛情變心，從小廟前一地乾掉的黑色液體可以知道，有多少人為了愛人發起了這樣的毒誓，可如果男人變了心，也只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但這都得從牙姆的故事開始說起。
相傳牙姆原本是某戶小漁村的閨女，後來和一個往來買賣漁貨的商賈看對眼，便逃離村莊和這個男人私奔，但不巧的男人沒甚麼本事、又好賭，便把她賣給了妓院，由於當時她太執拗，就是尋死也不肯接客，老鴇便扯了個謊，說東院的花田開了花，男人就會來接她回去，若是她執意不肯下海，便要把她賣到國外，這樣男人還完了債，回來也沒法替她贖身，於是牙姆只好牙一咬，就是三個春秋，久到她都忘了自己為什麼待在這裡。
每當陌生男人在她身上起伏的時候，她總是看著窗外東院的花田，花田綠油油的，有長葉的、有短葉的、有高的、有矮的、有肥的、有瘦的，她總是安慰自己，哪怕只是一株花開了，男人就會回來，可她一接完了客，就被反鎖在房間裡，為了怕忘了日子，她只得拿碎盤子一刀一刀地刻在床板下，就這樣過了三年，一朵花也不曾開過。
直到有一回她接了一個客人，客人見她辦事的時候一直望著窗外出神，完事後他才得知了緣由，便嘆了一口氣說：「這是滴水觀音，北方冷，是開不了花的。」
但牙姆不死心，偷偷把銀錢塞給了龜公，讓他們半夜拿火盆到東院，龜公們不明就裡，想著只是順手的事情，就能弄到一頓酒錢，便也答允了。
可能是感動上天了吧？來春的時候，東院真的開了花，可男人終究沒有回來，於是牙姆終於瘋了，看見人就又咬又叫的，有一天半夜，甚至從樓上跳了下來，摔斷了腿，她爬呀、爬的來到了花田，開始一片、一片地摘著花喃喃問著：「他愛我、她不愛我、他愛我、他不愛我」
花田的花沒多久便拔完了，她便開始拔著葉子，這時候恰巧平日裡給她送火盆到東院的龜公喝了點酒後回來，看見一身血的牙姆，牙姆手裡正巧拔下最後一片葉子。
他不愛我，不，他不能不愛我，可沒東西拔了呀？
牙姆頭一轉，看見了他，便撲了過去，碰巧撞斷了他一顆牙，鮮血噴了她滿臉。
「開花了！開花了！紅色、是紅色的花！」她高興地嚷道。
於是她抓起了石頭，敲爛了他的臉，一顆、一顆白色的牙齒給拽了下來，可怎麼會是偶數呢？他還是不愛我，於是，她拖著瘸了的雙腿，像蛇一樣一扭一扭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之後城裡傳出不少男人失蹤，但要不了多久，他們家門口就會掛起一串用紅繩繫著的牙齒。等被尋獲的時候，那些失蹤男人的臉早被砸個稀爛，牙齒全被拔了個乾淨，道行高超的法師說，必須要起一座小廟，來平息她的怨念，於是，就起了這間小廟，並尊稱為牙仙姑，或稱牙姆。
很多年很多年後，牙姆廟早被人忘記，只是偶爾，有一些堅信彼此愛情堅貞不渝的少年男女，會來這裡起誓，當然有時候你會看到只有女人一人前來，他們多半會帶一串用紅繩繫著的白色手鍊，然後雙手合十參拜，最後把手鍊扔到牙姆像的下方，一來能保佑自己的下一段愛情不再被辜負，二來這是讓變了心的男人付出的一點點小小代價。
你聽，又有腳步聲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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