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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深夜的城市有股魔力，像沉睡的寧靜巨獸，多餘的聲音被納進牠的血肉，殘存的聲音
是記憶的反饋。道路如同血管，水泥築成的建築當然是肉塊，人類包含在巨獸的體內跟著
入睡。卻也不是全都那樣安分。
脫出規則的十年與曉君並肩走在街頭，正確來說是十年領先一個腳步的距離。
離開麥當勞後兩人什麼話都沒說，沉默變成暫時的唯一語言。即使偶有來車呼嘯，銳
利的引擎聲很快被巨大的城市吞沒，什麼都聽不見了。車子消失在馬路盡頭，最後只能看
到閃爍的黃燈，像一盞又一盞無限接續的燭火。
路面再次空無一物。
曉君突然要他稍等。當十年回頭，曉君已經踏進路旁的超商。十年抬頭看著夜空，當
然看不見被光害謀殺的星星。他在心裡從一默數到一百，然後再從一百倒數回一，如此兩
次循環，曉君剛好拿著兩杯拿鐵回來。
「給你。」曉君遞來冰拿鐵。
十年點頭致謝。先用面紙擦拭凝結在杯子表面的水珠，才啜了口拿鐵。好冰。
曉君打了個有氣無力的呵欠，黑眼圈清晰可見。「希望這杯咖啡夠我支撐到早上。」
「不睡？」
「我得回公司。」曉君疲憊地說。
「這種時間？」
「這就是社畜的日常囉。」曉君自嘲。「我加班不小心睡著，醒來都十二點了。只好
認命繼續趕工，因為月底特別忙，所有的事情都擠在一起。如果我沒處理完的話，老闆會
在開除我之前先殺了我。」曉君苦笑。
她瞥見十年面無表情，赫然想起這少年可不是普通人，只得趕緊澄清：「最後一句當
然是玩笑話！」
十年平靜地表示：「讓我動手的話，你會死得比較輕鬆。」
這話一說完，曉君就嚇得舉起毫無防禦作用的冰拿鐵護在身前。杯蓋後面露出一對受
驚的眼睛。
「當然是玩笑話。」十年現學現賣，讓曉君氣得跺腳，差點把拿鐵砸在十年身上。「
有必要這麼冷靜講出這種話嗎？我以為你是認真的！」
「抱歉。」十年道歉得乾脆，不自覺又擺出那人畜無害的偽裝。
「不要裝無辜喔，我不會再上當的。」曉君倒是不笨。她嘆氣後說：「真是的，如果
不是自己碰到，還真的會以為你只是個普通人。如果是在別的場合認識的話，搞不好還會
主動搭訕你。」
「搭訕？」十年愕然，認真思索自己並沒有搞錯這個詞的定義。他最後得出的合理猜
測是加班的壓力真的很大，會令人精神錯亂。十年不禁同情起曉君。
「對啊，你看起來人還不錯。我是指單看外表的話啦……說來有點邊緣人的感覺，但
我在台北沒什麼朋友。平常來往的都是公司的老闆跟前輩，不過是上班裝成好同事，下班
拼死都要當不認識的交情，沒有也罷。我真希望一開始就不要認識他們。你需要上班嗎？
或者上學？」
十年搖頭，他跟兩者都沾不上邊。因為連戶口都沒有，如何向學校註冊？至於上班，
十年沒有物慾又不用負擔房租跟水電費，光靠從處理掉的殺人魔得到的現鈔或提款卡，就
足以確保不會餓死。
曉君羨慕地嘆氣：「真好，不用應付這些煩人事。可是你在賭命，對嗎？」
十年不置可否。
曉君放下護在身前的無用拿鐵。「我還是不懂，為什麼會有人作出這種事？殺人真的
會有樂趣可言？」
「如果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不就等於是他們的同類？跨過去之後就回不來了。不懂
是件好事。」十年半安慰地說。雖然他暗地裡的行動跟那些傢伙一樣都是殺人，但毫無快
感可言，出發點也完全不同。十年之所以獵殺，是因為不得不這樣作。
「你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只要可以剷除那些人，怎麼樣都沒關係。」十年並非是將性命視為草芥的自暴自棄
，而是原本就看得很輕。人真的很脆弱，一點意外或病痛就會喪命。每天都有人死去，也
有新生的生命，不過就是這樣來來去去。
曉君嘆氣。「還是得為自己著想吧，去自首說不定可以減刑，只要提供那些人的犯罪
證據，多少會被諒解吧？」
比十年還要年長幾歲的曉君不自覺地擺出姊姊的口吻叮嚀，因為認定十年沒有不軌的
意圖，終於可以放下戒心。此時此刻就連曉君都還沒察覺到，她居然開始信任起十年了。
「之後我會考慮的。」
回到曉君的公司樓下，十年揮手道別。不過他的前腳剛走，就被曉君喚住。
「可以跟你要個聯絡方式嗎？至少定期確認你還平安。如果哪天聯絡不上你了，我才
好有個心理準備，也許接著會輪到我？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曉君露出
逞強的笑容，「再不然，哪天我不幸又要半夜加班的時候可以再一起吃個宵夜。我覺得我
快沒有正常的社交圈了。」
十年雖然很想質疑，跟他這種人來往絕對跟正常的社交圈扯不上關係，但還是報出現
在使用的號碼。是從大衛杜夫那裡得到的人頭手機。
「定期聯絡。」上樓的電梯關閉前，曉君揮手。
＊
暗網又有新的影片上傳。雖然虐殺的手法不同，但將受害者開膛剖腹是成員的共同儀
式，無一例外。
那名殺人魔戴著滑稽的兔子面具，赤裸上身，囂張地指著右胸的傷疤。刺目的J佔據
整個螢幕。
十年盯著那道刺目的紅色肉疤。雙眼所見卻不再是螢幕，而是突然從記憶深處浮現的
片段。
那具軀體是如此纖瘦，嫩芽般剛發育的胸部微微隆起。雙臂是那樣脆弱，彷彿稍一用
力就能輕易折斷。在黑暗的室裡，它雪白而且光滑，像會發光似的。
十年的位置在哪裡？同在室中或在外面窺視？他無法辨別，所有的方向感都失靈，令
他彷彿迷失霧中。
那具雪白軀體不安地扭動。隨著巨大的陰影逐步接近，十年下意識遮住耳朵，阻止不
存在的哭叫。
然後，他看見了J。
從那時開始，這個不祥的字母便深烙進他的人生，像附骨之蛆，像潛伏在每個暗處的
幽靈，不斷衝著十年獰笑。那笑在宣告他至死都無法擺脫。
「WE ARE JACK」是傑克會的口號，一個瘋狂崇拜開膛手傑克的殺人魔集會。成員遍
佈世界各地，犯下綁架監禁、以及虐殺的罪行，一切只為了效仿傑克，用鮮血延續這個惡
名昭彰的殺人魔的傳說。
十年瀏覽的網頁，就是傑克會在暗網的據點。
突來的片段如潮水消退，十年望進記憶的雙眼終於能夠再次對焦，面前的螢幕仍然是
J。恐懼的餘勁纏繞不去，十年的嘴裡有股噁心的苦味，難忍地不斷喘氣。冷汗溼透了衣
服，每次回憶都是酷刑般的折磨。
因為無力站起，十年只能枯坐著。
擱在桌面的手機突然震動，來電的是大衛杜夫。十年艱難地移動指尖，搆到手機，按
下接通鍵。
「因為剛才的巧遇，我猜你還沒睡。」
「嗯。」疲憊無力的十年只能簡短回應。
「我手邊正好有個有趣的情報，跟傑克會無關，卻跟你有密切關係。還記得你的故鄉
？那裡因為經營不善所以被迫售出，不久就會拆除。」
「那不是我的故鄉。」十年斷然否認。
「你在那裡長大的確是事實。」可以聽見大衛杜夫彈響手指的聲音，相當響亮。「我
很驚訝你會跟一般人來往。那女的叫曉君，沒錯吧？」
不愧是大衛杜夫，已經掌握到相關的情報。不過十年並不意外，因為像曉君這類普通
民眾，要得到她的相關資訊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在大衛杜夫眼裡，曉君幾乎是毫無防
備，赤裸地暴露著。
大衛杜夫繼續說：「像這種苦哈哈過日子的平凡上班族，你的行動對她來說超乎想像
，難保不會嚇到報警。同時面對傑克會追殺還有警方緝捕，就算是你也逃不掉。」
「就算沒有她，驚動警察也是遲早的事。」十年從來沒有天真地以為犯下好幾起的殺
人案還能逍遙法外。即使那些人同樣背著人命，卻不能不代表十年應該無罪。總有一天，
所有的線索都將指向他。
十年知道時間有限。
「在那之前我會提供一切情報，當然還有收購商的協助。」大衛杜夫再次彈響手指，
「我還是建議你回去看看。故鄉，充滿各種回憶的名詞，相當不賴不是嗎？就當緬懷吧。
生長環境對性格的養成佔了關鍵因素。有機會我也想拜訪看看。我真的很好奇，想知道你
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通話結束。大衛杜夫的話還殘留在耳邊，十年跟著在心中反問自己。
「我為什麼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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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家持續追文，謝謝謝謝
目前po在marvel版的清潔指南是修改後的最新版本，只有這裡看得到XD
至於其他地方都還是舊版的，
還請繼續看下去，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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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再對抗了
山谷裡不再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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