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青燈卷二　之四　黑白（上）

人之死，鬼差領路至羅殿，惡者，閻者審之。 妖之死，青燈提引渡燈橋，凶者，赤染縛之。 於是眾生或極樂、或輪迴、或貶獄，但看己身矣。 -- 黑暗，我置身於一片黑暗裡，不知道過了多久，純粹的黑色傳出了聲音。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把尺，天地之間也有所權衡……』 聽著這個聲音，我有些迷迷糊糊的，我想，這應該是一個夢吧，除此之外很難用其他說法 來解釋現在這個情況。 夢裡有個模糊的身影輕輕地摸著我的頭，低聲告誡著什麼，那些話聽起來是那樣的熟悉， 以至於我在夢裡感到一陣強烈的懷念，聲音慢慢地說下去，我沒捨得打斷，就怕我一開口 ，這讓人懷念到想落淚的聲音就要消失了。 所以我靜靜的聽，靜靜的感受這份懷念。 『小慈啊，你要當個有理的人喔……』 『爺爺，』我看見小時候的我走上前拉著那個黑影的衣角，稚嫩的說著，『爺爺你在哪裡 ？小慈很乖，可是小慈找不到你了。』 黑影沒有說話，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感覺起來像是在笑，他笑著，拍了拍幼小的我的頭 ，然後拉著那個小小的我，慢慢的消失在夢境的深處。 我的眼眶有些濕，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在水氣的影響下變得有些模糊。 「爺爺……」 我喃喃低語道，情緒還沒有從那場夢裡恢復過來，只是茫然的看著古色古香的天花板，唔 ，這真是個特別的地方，居然連天花板都是用竹子搭起來的，想來我躺著的也是竹床吧， 就是不知道下雨的時候這裡會不會漏水…… …… ………… 嗯？等等，竹子？ 我立刻坐了起來，扶著因為消耗過度而顯得還有些暈眩的腦袋，急急忙忙的打量四周。 「這是哪裡？」我心裡沒底的看著週遭，觸目所及全是陌生的景色，不是捷運站也不是那 個什麼奇怪的結界空間，是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地方，古意盎然的，有窗戶，是要用棍子頂 開撐著的古典設計，現在是關閉的，週遭還掛著幾張古琴。 雖然還沒入門，我對琴的認識僅止於網路上估狗到的那些，可即使如此，我也知道那些琴 絕對是很棒很棒的好琴，有錢也買不到的那種，除了琴之外就是一些很簡單的傢俱，一張 矮桌、一個貼著牆的櫃子，還有我身下的這張床，全部都是用竹子做的。 深紫色的竹子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很有提神的感覺，在都市裡生活久了，很少能聞到這種 自然清新的味道了，但是我現在卻沒有那個心情去細細品味，綜合這些觀察所得，一個不 是很妙的念頭從我腦袋瓜裡蹦出來。 這個，我該不會是穿越了吧…… 滿臉黑線的思考著這個很扯的可能性，嗯，一定是因為太累的關係，這種只有阿祥才說得 出口的爛可能我居然還要花快半分鐘的時間去否定，真的是太累了。 迅速把「穿越」這兩個自從我腦內拍飛，我撐著起身摸到桌子旁，桌上擺著簡單的茶水， 茶壺是熱的，還有個裝了八分滿的杯子正在冒著熱氣，顯然不久前還有人在這裡，然後在 我醒來之前倒好茶離去了。 矮桌旁沒有椅子也沒有凳子，倒是擺了個像座墊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草編成的，摸起來 很紮實。 我在角落發現了我的背包，在這個到處是古意的地方，我那現代化的包包看起來十分突兀 ，拉過包包，裡頭的手機錢包什麼的都還在，但是紙妖不在，我試著把打火機拿出來呼喚 青燈，但是青燈也不在。 這讓我有點慌了。 孤身被丟到一個莫名奇妙的地方，任誰都會發慌的。 「青燈？紙妖？」晃了晃腦袋，企圖將虛弱的感覺甩開，我把包包隨意擱在地上後朝門外 走去，這門當然也是用竹子做的，此時只是虛掩著，我伸手過去輕輕一推就開了。 在打開竹門看到外頭的瞬間，我的呼吸為之一滯。 紅色。 怒放的、豔麗的紅整片延伸出去，成千上萬、一望無際，數不清的紅色花朵佔據了我所有 的視野，一片一片地綿延到天邊連成一線。 純粹由曼珠沙華組成的豔紅花海。 有道是數大便是美，所以眼前這滿地紅花的確也算是某種美麗的景色，但這種美卻讓我感 到一股沉重的壓抑，我不知道這種沉重的感覺是從哪來的，明明是那麼難得一見的壯麗景 觀，卻讓我覺得呼吸困難，只想躲回竹屋裡裝做什麼都沒看到的繼續昏睡。 將我從這片花海中拉回神的，是一曲悠揚的琴聲，錚瑽的琴音響起時，那種令人窒息的壓 力頓時消散，這讓我忍不住喘了幾口氣，喘完之後才發現我從開門起就一直秉著呼吸。 如果琴聲沒有適時響起，我搞不好會把自己給憋死。 是誰在彈琴？ 我有些疑惑的左右張望，但是左看右看都只能看到紅花，是說，到底是誰能在這種壓抑萬 分的鬼地方彈琴啊？不知道該說是有雅興還是神經大條了，不過，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 我現在該做的是趕快先找到這個琴師，好好問清楚這裡是哪裡，順便尋找一下青燈她們的 蹤跡。 打定主意，我試著踏出竹屋的範圍，這一腳踩出去，神奇的事情就發生了。 竹屋的前方讓出了一條道路，就像是紅花自己往兩邊挪動開來一樣，我的眼前出現了一條 大概只夠一人通過的小道。 當真是昔有摩西分紅海，今有左氏分紅花……嗯，我知道不好笑，但是非常時刻就要懂得 三不五時的自我解嘲，否則等到被壓力弄垮的時候才想到要開解就來不及了，這是阿祥在 吐槽了我N百次之後告訴我的真理，老樣子的毫無根據，但不可否認的是這話的確有些道 理。 畢竟，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總得先自己不垮才能去解決，不然一切都是白搭，阿祥那傢 伙的狗嘴雖然吐不出象牙，但吐出個犬齒還啥的倒是綽綽有餘。 我撇撇嘴，順著紅花分出來的道路走過去，琴聲響徹了整個空間，讓人無從得知最初的音 源到底在哪裡，可我並不擔心，因為我相信眼前這條「路」會帶我到琴師的身邊。 一路上，我都盡量不去碰到那些怒放的花，原因說起來挺可笑，因為這些花給我不懷好意 的感覺，要是這些紅花的品種是玫瑰的話我可能還不會有這種反應，可該死的是它們全部 都是彼岸花，跟燈火幻化出來的紅花有著相同的模樣。 仔細回想起來我今天的一連串悲劇就是從那朵火焰彼岸花開始的，經歷過那些慘淡的遭遇 後，我現在看著這些花都會忍不住懷疑它們每一朵的中心其實都長著一顆鬼眼珠，隨時會 變成怪物朝我抓來一樣，讓我整個人顯得很戰戰兢兢。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吧…… 心底無奈苦笑，我目不斜視地走在小路上，沒走多遠，大概走了百來公尺的距離左右，這 條由花朵讓出來的路明顯地寬闊起來，然後在我視線的前方出現了兩個人影。 這個時刻我真的很想高呼哈雷路亞，在心底感謝了耶穌媽祖土地公等各方神明的庇祐後， 我加快了腳步走過去。 兩個人，其中一個背對著我坐在地上，雙手拂動著某種旋律，看動作這應該就是正在彈琴 的琴師了，另一個則是青燈，此時正襟危坐地在那個人面前，臉上是初次見面時的清冷， 怎麼說呢，很「青燈」。 如果不是她緊握的小手洩漏了她的情緒，我真的會以為自己看到的是當時那個沒有被我瓜 分掉天賦的她。 為什麼要擺出這樣的神情？ 看著這樣的青燈，我的腳下不知不覺地放慢，目光也忍不住往那個彈琴的背影看去，果然 ，很熟悉，就是莫名出現在我腦海的那個背影，如夜色般的長髮隨意地披散而下，穿著樣 式簡單的古服長袍，袍子是黑中揚赤的玄色。 沉穩、平靜。 光是看著這個背影，就將我方才找到人的快樂、看見青燈神色時的困惑，還有發現對方曾 出現在我腦海中時的驚疑給去除的乾乾淨淨，只剩下一派的平和。 他是誰？ 我有些失禮的盯著對方的後腦杓看，這人身上沒有什麼裝飾品，從我的角度看只能知道他 在頭部綁了什麼，作為繫繩的絲帶在腦後打了個簡單的結，順著長髮垂下，絲帶的尾端附 有白色的長穗，點綴在墨黑的髮上成了唯一的一抹白。 我就這樣傻站了一陣子，聽著那能讓人平靜的曲子，一直到他將這首曲子給全部彈完，琴 聲落下了最後一個音時，我才想起我要幹什麼。 但是在我開口之前，那個男人側過頭，嘴邊帶著和煦的微笑望著我，像是早就知道我在這 裡一樣的問道：「身體，可還有不適之處？」 一樣是我不懂的語言，但是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這真的是很神秘的體驗，我下意識的搖 頭回答問題，看著這個放下琴轉過身來的男人，這才發現他綁在髮間的絲帶不是什麼裝飾 ，而是為了固定臉上的面具。 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做的銀白色面具遮住了男人上半部的臉，只露出了好看的嘴唇跟優雅的 下巴，不知為何，雖然只能看見他一半的臉，我卻覺得這個人一定長的很美，那張隱藏在 面具下的臉肯定是風華絕代的。 我忍不住想像起對方的面容，因為專注於想像的緣故，我忘了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的臉看是 很不禮貌的行為，也沒注意到在後面端坐著的青燈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想打斷我的注視， 卻又覺得自己不方便出面的模樣。 最後是那個被我一直盯著看的男人開口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孤的面具，令你如此在意嗎？」 「嗯。」突然被問，我很老實的點頭了，完全沒想到這個回答合不合宜，而青燈這時終於 忍不住了。 『安慈公，』她努力維持著平淡的聲線，『這一位是牧花者，不可無禮。』 牧花者？那是啥？ 我的眼睛在發呆，牧花者的微笑更深了。 -- 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待續） undefined※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362684907.A.C8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