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清晨，阿弦在答應陳近南加入天地會，並打探這兩座城堡的情況後，兩人又
勘查了一會兒便下山，下山時他們不經意走到前幾晚突遭橫禍，被大火焚毀的目加
溜灣社。此時天光剛亮，山林瀰漫著一片濛濛晨霧，對照滿地被燒成黑碳的焦木，
一旁還有幾座就地埋葬的墳塚，迷霧繚繞下更顯荒涼蕭索………
就在這時，阿弦看到幾個像是遊民一般，衣著襤褸、蓬頭垢面的人影，緩緩在這片
焦黑的廢墟上遊走，他們雙眼慘白無神，臉上到處是污泥與血漬，像是行屍走肉的
喪屍在灰燼中手掘食物，大口大口地將濕潤的泥灰往嘴裡塞………
阿弦知道他們都是鬼！
不論是古代或現代，燃燒後的灰燼特別容易吸引鬼物，他們能從中得到溫暖與能量
。有人奉祀的鬼魂，從灰燼中得到的是完整、簇新的祭祀物；無人供拜的孤魂野鬼
就只能四處遊走，有時翻翻大火後的餘燼，像遊民尋找稀爛的殘食。尤其像這種前
幾天才死過人，有幾個新死之鬼的殺戮戰場，他們還搞不清楚狀況，看到這些鬼界
食物鏈底層的乞食鬼來覓食，更是不敢多說什麼。
對於阿弦，自然是看鬼看得多了！尤其是穿越到古代一段時日後，他已經能區隔現
代鬼與古代鬼有什麼不同。大體說來，現代鬼由於生活條件較好，之所以會突遭意
外橫死街頭者，不外乎是為情為財為仇而死，因此多半衣著乾淨，打扮入時，但臉
上的嗔惡心卻特別強烈，一副怨天尤人都是別人錯的模樣，誰沾惹到就跟他沒完沒
了！
古代鬼就不同了！因為生活環境差，能活著就很不容易了，所以他們多半是飢寒所
迫，外加貧病交加而死。有的肚大如球，全身都是臭惡的癩瘡；有的瘦骨如柴，像
是一具皮包骨的骷髏。像這樣乞食街頭的活遊民，與路有凍死骨的乞食鬼，在古代
實在是屢見不鮮，因此有時阿弦猝然一見，甚至難以馬上分清楚是人是鬼？但古代
鬼雖然形貌恐怖，臉上哀怨愁苦，卻不像現代鬼這般怨大念深。他們大多時候是成
群結隊地各處乞食，一如生前受了飢寒折磨，死後魂魄也只為求溫飽所苦。
無論古代與現代，做鬼不容易，做人更是如此………
阿弦看看眼前像是丐幫的乞食鬼，然後再望望逐漸大明的天色，也知道以這些鬼自
身難保的薄弱，勢必無法躲過烈日曝曬，等會他們必定會躲到山林的陰涼處或山坳
中，如果沒有不幸被山中的魑魅魍魎所收攝，那到黃昏後就會再出來覓食。因此，
他也就沒打算驅趕這些可憐鬼，畢竟阿弦向來主張「鬼不犯我，我不犯鬼」！
但就在這時，忽然其中有一個鬼，慢慢地靠了上來………
阿弦也知道，自己因為是神明乩身，所以氣場強，一些無形鬼眾看到他大多自動退
避三舍。而這更是古代鬼的特色，就是尊卑的觀念重，還保有生前看到尊貴之人就
迴避、肅靜，不敢衝撞犯禁的習氣！
所以在他和陳近南剛來到這時，那些乞食鬼一看到阿弦，無不抱頭鼠竄，深怕被他
修理。那個鬼原本也跟著眾鬼一起躲到草叢後，但此時不知為何卻又走上前，無論
後面那些鬼眾怎麼叫喚，他就像是要攔轎申冤的草民，哪怕是再付出性命也在所不
惜！
阿弦見那鬼的模樣，也是一身窮酸，粗糙的亞麻長袍上到處是補丁，兩袖甚大移步
時隨風飛舞，更顯身型削瘦面黃苦飢，一頭長髮用粗布綁了個髮髻，倒頗有落魄書
生的模樣，年紀大概三十來歲，全身還算乾淨，雖然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但從阿弦
看來，似乎沒有惡意，只是怔怔望著陳近南，一副欲言又止、驚喜不定的表情。
陳近南當然沒有看到這些鬼，他只是看著眼前遭逢殺戮後的焦土枯木，回想那晚拿
著「繡春刀」的馬賊，空有一身好武藝，卻幹起旁門左道的勾當，實在是自毀前程
，徒呼可惜！
阿弦則盯著那書生鬼步步進逼總舵主，而書生鬼似乎也發現阿弦看得到並且不怕鬼
，而顯得有些裹足不前。
「阿弦，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陳近南說道。
未免節外生枝，阿弦不打算透露有鬼近在總舵主身旁，於是兩人便即動身離去，沒
想到那鬼竟然跟了上來，與陳近南相隔有五六步距離，而且為了避開陽光照射，所
以特意走在樹蔭之中。但這片樹林終有撥林見日的時候，就在他們走在陽光底下，
那鬼眼看陳近南越走越遠，自己只能在陰影下止步，一陣心緒激動，忽然跪地泣道
：「總舵主，請留步！」
阿弦一驚，趕忙回頭，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也讓陳近南回頭問道：「阿弦，怎麼了
？」
阿弦看著那跪在地上的書生鬼，以心念溝通道：「你是誰？為什麼跟著我們？」
「在下賈子年，是蒼水先生的門人，曾與總舵主有過數面之緣，今能得見，是我死
後有幸，還望與總舵主相見！」
阿弦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也知道這鬼似乎與陳近南是舊識，雖然他之前以法印逼
退了巨蛇，讓陳近南相信天地間有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但要唐突地說出：「你眼
前有鬼！」不知一旁正經八百的古人會作何感想？但他眼看這書生鬼拼著魂魄為烈
日所傷一路跟隨到這，也被他的心意所感動，於是開口說道：「總舵主，你認識賈
子年嗎？」
「是賈大哥？他在何處？」陳近南臉色大驚，激動說道。
「他就在那片樹蔭下！」
「樹蔭？我怎麼沒看到他人呢？阿弦，快告訴我他在哪裡？賈大哥，一別之後，弟
念君甚深，還望兄與弟相見！」
阿弦一聽，才知道總舵主亦不知道這位賈大哥已經作古了，於是只好幹起老本行，
充當陰陽間的翻譯說道：「總舵主，你見不到他的，因為他已經成仙了！」這話說
的委婉含蓄，陳近南一聽，當即明白，隨即情難抑制地頹然跪地，望著眼前樹蔭拜
泣道：「不意一別，竟成千古！」
此時，天地間一片陽光普照，照上這座山頭，也照出了樹底濃蔭與綠草明亮，一陰
一陽；就見草地上與樹蔭下有兩個遙相跪拜的身影，一人一鬼，無語對泣，淚眼茫
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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