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鄉野奇譚-獨子村(下)

媽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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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小卜和小桃就被吵雜聲吵醒,衝到門口看到一堆大人擠在一塊七嘴八舌.

有人在河川下游發現,麥姨丈夫腫脹的屍體.

麥姨失魂地坐在地上,但表情並沒有太訝異,即使眾人都疑惑本該出遠門的麥姨丈夫,為何會死在村裡,麥姨卻沒有追問,彷彿早就心裡有數.

麥姨甚至沒有追究她丈夫的死因,就只是茫然地發著呆.

然後,小卜和麥姨的視線對上了......

小卜的眼神很冷靜,只是帶著些許的怨恨,這似乎觸動了麥姨的崩潰點,麥姨突然放聲大哭,邊哭還不斷自言自語著沒人理解的話:

「我只是想要個兒子,這樣錯了嗎?」

「為什麼喬家的人就可以,我卻不行?」

大部分的人都不懂麥姨在說什麼,但小卜卻清楚看到,喬姊姊的父母在聽到麥姨的細語,臉色整個泛白,趕緊趁人不注意偷偷離開.

小卜當然不可能同情麥姨,可畢竟小桃是無辜的,於是他只好牽著小桃離開,免得讓小桃再受到傷害.

「小卜,爹死了嗎?」小桃怯怯地問.

「是,但這只是不幸的意外,妳別擔心,之後我會代替妳爹保護妳的!」

小卜一邊安撫小桃一邊保證,只是小卜自己也沒把握,發生了這樣的事,麥姨是否還願意收留他?會不會把他趕出家門?

小桃不會懂小卜的顧忌,只天真慶幸著還好有小卜這個新哥哥,在她失去父親後,還有人可以倚靠.

還好小卜多慮了,他們兩人回家後,鄰居告訴他們,麥姨上吊自殺了!

當時麥姨只跟眾人說要回房拿東西,卻一去就沒有再出房間,等到大家覺得不對,闖進麥姨家的主臥時,麥姨早就斷氣了.

麥姨留下了遺書,說她知道他們夫妻倆對不起小卜,所以願意用命和財產補償小卜,只求小卜可以照顧好小桃.

看著麥姨和她丈夫冰冷的遺體,和一旁哭到昏厥的小桃,小卜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們都是偉大的父母,可以為孩子犧牲一切,可是,被犧牲的人呢?

例如小卜,又有誰會在乎他?

     *     *     *     *     *

在麥姨和麥姨丈夫的喪事告一段落後,小卜去拜訪喬姊姊的家.

喬家的父母看到小卜,心裡似乎早已有數,禮貌地請小卜進屋,同時支開了家裡所有的孩子.

小卜也懶得客套,直接開門見山問關鍵.「這個家可以有這麼多孩子,是因為你們特別做了某件事,對吧?」

「麥姨也想做同樣的事,可惜卻失敗了,才會賠上她丈夫的性命.」

「如果我去報官說麥姨和她丈夫想殺我,說不定也會查到你們頭上,你們收養的那個男孩會死,應該不是單純的意外,如果引起注意,就算沒證據,喬姊姊和她的弟妹們一定會被說閒話,甚至還會被排擠!」

喬家的父母被說得無法反駁,只能垂頭喪氣地哀求小卜,要如何才能不追究.

「麥姨已經用命和財產補償你了,你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們?」

「我想知道,獨子村的秘密,這村子裡的人家都只能有一個孩子,這絕不是巧合,告訴我背後的故事吧!」

那是個有點悲傷但並不特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複上演的歷史.

在獨子村還不是獨子村的時候,這裡只是個普通的村子,當然也沒有一戶人家只能有一個孩子這種風俗.

大約在曾祖父那一輩,那段日子不太安穩,天災人禍不斷,有的兵趁機搶劫淪為賊,也有的賊看準時機成為兵,總之,是一個不停戰爭的年代.

村子裡的人不想當賊也不想當兵,只想安安靜靜過日子,可很多事情不是凡人可以選擇的,某天這村子被一支叛軍佔領了.

叛軍以徵稅的名義搶光村人的錢財,還把主意動到村人身上,要求每一戶人家必須交出第一個孩子,孩子較單純好控制,男的訓練打仗,女的可以服侍他們.

叛軍威脅村人,不交出長子長女,就等著全部的孩子被抓走.

弱者的選擇往往比較少,甚至沒有選擇,對父母而言,與其全部的孩子被帶走,不如犧牲掉一個孩子,來換取其他孩子的平安.

於是這些父母們告訴第一個孩子,為了你的弟弟妹妹們,你就委屈點,跟那群叛軍走吧!

孩子畢竟只是孩子,哪會懂得亂世的無奈,即使罪魁禍首是欺壓村人的叛軍,但孩子天真單純的腦袋只能理解一件事--為了弟妹,父母犧牲了他們!

如果沒有弟妹,父母就不會拋棄他們了

所有的孩子就帶著怨恨與不甘,被叛軍們帶離開了家鄉,展開了地獄般的軍旅生活.

後來這批叛軍被圍剿,許多孩子跟著叛軍喪命,存活的則又被抓去做傭兵甚至軍妓,下場都不太好.

也曾有孩子逃脫回到家鄉,但父母顧慮到其他的孩子,怕會惹禍上身,只好狠下心趕走長子,再一次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

當這些長子長女們在為生存搏命時,想到家中受寵安穩的弟妹,又是怎樣的心情?

慘死後的孩子們化為怨靈,回到了思念的家鄉,日日夜夜作祟糾纏著家人,無論請再多的法師,燒再多的金紙,都無法平息孩子們的怨氣,一些身體較弱的人甚至被嚇出病來,越來越虛弱.

最後,父母們說,他們會保留長子的房間和所有用品,讓孩子的靈魂繼續和家人生活,才總算安撫亡靈.

村中許多戶人家家中會有第四付餐具,以及空著的房間和生活用品,就是從那時留下的風俗.

安穩的日子又過了幾年,當年那些長子的弟妹也長大了,就在大家習慣與怨靈和平共處的模式後,另一件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與這些怨靈同輩的孩子長大結婚,生下第一個孩子後,就再也無法懷孕了!

剛開始大家還以為是巧合,但當幾乎全村的新生代家庭都僅生下獨子,村人終於發現到,家中供奉的怨靈仍是沒有放下怨恨,依舊詛咒拋棄他們的村子.

村人再請來了會通靈的道士與怨靈們溝通,這些可憐的孩子依然走不出死胡同,就如當年被叛軍帶走時一樣,他們始終認為,如果沒有弟妹,父母就不會拋棄他們了.

就是這份執著,讓這村子的下一代都只有一個孩子.

道士試圖開導怨靈,但十幾年的執著怎可能說解就解?尤其對方生前只是個無法講道理的小孩.

獨子村的由來,從那時候流傳下來.

至於喬家為何能打破詛咒?

喬家父母辯稱,他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個偶然的意外讓他們發現破解的方法.

那時候的喬家也只有喬姊姊一個女兒,跟小卜的遭遇很類似,他們被迫收養一個失去父母的遠親男孩,就先讓那男孩暫住在供養怨靈的房間,使用多出的餐具與生活用品.

幾個月後,那男孩發生意外死掉了.

本來就只是別人的兒子,喬家父母也沒太傷心,草草辦了那男孩的後事,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

奇蹟發生了,喬母居然懷孕了!

大家都很訝異,紛紛詢問喬家是如何做到的,喬家父母雖然心中有數,但也不敢說是用人命換來的,只說是緣分.

之後,喬家順利誕生了幾個孩子,喬姊姊也成了村中唯一有弟妹的幸運兒.

喬家父母猜測,或許因為那男孩使用了怨靈的房間用品,之後又死於非命,成為了怨靈抓交替的替身,而原本痛恨弟妹的怨靈離開了,自然就打破獨生子女的限制.

喬家父母不斷強調,那男孩的死真的是意外,他們也是禁不住麥姨一再哀求,才會透漏給麥姨知道這方法.

小卜沒有回話,就算要計較那男孩的死因,都過了那麼多年,早就死無對證了,至於喬家父母宣稱,他們只有透漏給麥姨知道,小卜高度存疑.

雖然少,但村中仍有其他戶人家有兩個以上兒女,並非只有喬家.

喬家子女多,開銷一定也很大,但喬姊姊時常穿著新訂做的衣服,到市集採買弟妹的日用品,甚至是昂貴的奢侈品,這些錢從哪裡來?小卜心裡有數,喬家父母心裡一定更有數.

喬家父母擔憂地看著小卜,似乎仍再擔心小卜要去報官.

可小卜不打算再追究,只淡淡地說,他會繼承麥姨夫妻的財產,好好照顧小桃,希望不會再看到村子裡,又發生收養孩子再死掉的事件.

離開喬家後,小卜回到和小桃的家,雖然當初麥姨給他這個家是別有用心,但除了這裡,小卜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

麥姨和丈夫死後,指名財產要留給小卜,所以小卜就搬到了主臥房,小桃繼續留在自己的房間.

但回家後的小卜卻是走到了之前的房間,也就是村人長期供養怨靈的房間,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沒有點燈的房間,在窗外微弱月光下,牆上隱約浮上個孩子的影子,從角度來看,那孩子應該是坐在床邊看著小卜.

小卜轉向那孩子應該在的方向,猜著那孩子是用怎樣的心情救他,多諷刺,比起想殺他滅口的麥姨夫妻,死不瞑目的怨靈竟讓他感到更親切.

「你會放棄找替身,選擇救我,是同情我有類似的遭遇嗎?」

影子不會說話,沒有人會回答小卜的問題.

小卜想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弟弟出生後,家裡的經濟只能允許讓一個孩子讀書,另一個就必須工作貼補家計,而小卜的父母用了同樣的理由,犧牲了小卜.

為了弟弟,你就委屈一點犧牲吧!

沒有給小卜抗議的機會,弟弟每天上私塾讀書,小卜就在家撿材養雞餵豬,再幫忙娘親煮飯,等著外出的爹接弟弟回家,才可以共進晚餐.

如果偶爾弟弟晚歸,娘親就會堅持不開飯,非要餓肚子等弟弟回家不可,但小卜有時到市集幫忙,回來晚了,等著小卜的只有幾乎見底的晚餐和空蕩蕩的餐桌.

父母不是不愛小卜,只是更愛弟弟,愛到可以犧牲小卜.

家裡失火那一天,小卜會逃過一劫,也是因為他在山裡撿材,不小心迷路了,所以才會晚回家,而父母似乎也不打算去找小卜,結果發生火災後,在外的小卜反而成了存活的幸運兒.

小卜的遭遇沒有那些戰亂中慘死的怨靈可憐,但同樣為了弟弟妹妹,身為長子就活該被犧牲的相同命運,讓這家的怨靈也忍不住同情小卜.

想著想著,小卜又不禁紅了眼眶,牆上影子伸出手觸向小卜臉頰,大概是想幫小卜擦去眼淚.

還有麥姨夫妻,據說有些村人為了要生個兒子,又不知道破解獨子詛咒的方法,不昔殺害親生女兒,就會了能再懷下一個孩子,相較之下,麥姨夫妻還算是對好父母.

至少,他們寧願犧牲別人的兒子,也不曾想過要犧牲自己的女兒小桃.

     *     *     *     *     *

十年後

在那之後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小卜和小桃都是大人了,也結婚有了自己的孩子.

小卜有信守對麥姨的承諾,把小桃照顧得很好,兩人間還有個可愛的女兒,跟當年的小桃一樣,是個活潑又好奇心旺盛到讓父母頭痛的女孩.

但儘管是個不斷闖禍的搗蛋丫頭,只要一句話,就算要小卜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來,他都願意!

家中只有小卜和小桃母女三口人,不過沿襲村子的風俗,他們依舊保留當年的空房間及用品,吃飯時也一定會擺上四張椅子和四付碗筷,對小卜而言,家中第四個”人”不只是供養的怨靈,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所以有時,當小卜想安靜獨處時,就會一個人走進那房間,跟看不見的對方說說心裡話.

這幾年,村子裡沒再聽聞有哪戶人家生下第二胎,看來知道破解獨子方法的人還是很顧忌小卜,不敢再說出去.

不過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某天,小桃有事情要出遠門一趟,又擔心小卜一個男人沒辦法照顧好孩子,就把女兒也帶出門,回家後的女兒不停纏著小卜嘮叨,吵著說為什麼外村的同齡孩子都有兄弟姊妹可以一起玩,就她沒有!

「爹,生個弟弟妹妹陪我玩嘛!」

小卜下意識看向那間空房間,想著,是否該安排某個孩子住進去?

他說過,只要女兒一句話,就算要他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來,他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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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vlg1樓 06/28 21:01
afish08252樓推~ 06/28 21:02
ks990103樓喔喔喔怎麼這樣 小卜壞! 06/28 21:06
hmhuang4樓 06/28 21:40
chestnut825樓好看~推! 06/28 22:04
Vicente6樓Push 06/28 23:27
cheetah7樓還蠻酷的是…壞小卜XD 06/28 23:59
tsloveph8樓小卜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06/29 04:30
Lang909樓被複製的悲劇。 06/29 04:37
tim96tim10樓人心~~ 06/29 09:40
proger11樓好可憐的故事 06/29 09:56
EulerEuler12樓小卜不可以啊QQ.... 06/29 10:06
davidbus2613樓好看~~~ 06/29 10:34
skyowl14樓推Q 06/29 11:11
cat03114715樓幫助救命恩人投胎也是應該的咩 06/29 11:14
aragonite16樓 06/29 12:03
headnotbig17樓希望小卜游泳練得不錯 06/29 13:07
kevininla18樓小卜www 06/29 13:23
Mieke19樓好看推 06/29 17:12
cicq20樓 06/29 19:06
naomisugi21樓小卜也淪陷了 06/29 19:47
detect2322樓推一個 好看! 06/29 21:16
yist23樓十年養成計畫 06/29 22:11
n52281224樓 06/30 00:31
ppp097825樓這就是卜派的由來 06/30 02:40
lookingJJ26樓都不用結扎欸 06/30 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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