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你養的狗,你的鄰居,你在路上見到的每一個擦肩而過的
路人,甚至是你的愛人……全都不是真的。你們只不過是一群裝在培養液中的大腦罷了。
」
「他們只存在於你的世界中,由大腦意識所創造,你和他人的互動,以及你的人生歷
程,全都只在眼前的罐頭大腦中發生。」我望著面前一片由高科技儀器裝置的大腦。
「又在自言自語了?」一個女聲傳來。聲音的主人走向我。我轉過身,笑著說,「庭
,沒什麼,和這些罐頭說說話罷了。」
佳人報以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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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自醫院離開的第三個年頭。
三年前,我來到全發生技公司,他們希望借重我對於腦神經科學的豐富經驗,以及對
人類意識的研究成果,以重金將我挖角來此。
原先我以為全發只是為了研發相關藥物才聘請我來此,沒想到,背後竟然有更多駭人
聽聞的秘密。
全發在進行的是大腦意識的研究,只不過,用的不是完整的人。
團隊正進行著一個劃時代,但是違反道德的實驗。
我們試著使用一顆完整的大腦,清除原有的記憶,在內部植入相關資訊,創造出一個
和外界隔絕的世界。
這顆大腦在內部世界發生的一切,包括身邊的人事物,以及人生的的歷程,全都出於
自我意識,整個世界只有一顆大腦真實存在。
起先我對這樣的行為感到無法接受,但是全發提供的薪資實在令我難以拒絕,再加上
對於研究人腦極限的渴望,讓我繼續留在這個團隊。
我們長期和政府合作,取得死囚以及自願捐贈者的大腦進行研究,這是名義上正當的
管道。
然而,真正好用的大腦需要在離開軀幹後十分鐘內進行處理,才能完整呈現實驗結果
。
我們自然有許多非正式管道能取得人腦。當然,大腦的取得不是我的管轄範圍,我只
知道,全發培養著一群工作人員,專門取得新鮮的大腦。
庭便是其中的一員。即使她是我的枕邊人兼同事,她也不向我透露她的工作內容太多
。我只依稀知道,她們和黑市的人口販賣商合作,甚至於有時候,人腦的取得是自己動手
。
這世界每天都有許多人失蹤,媒體與警察渾然不知,只有我們知道他們的大腦去了哪
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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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我看著庭沾滿鮮血的手術衣。
「沒辦法,這個月壞了好幾十顆,不補上去不行」庭摘下口罩,露出精緻的五官。
「要跟我進去看看嗎,有幾顆成果相當不錯」
「進去?」庭歪著頭表達她的疑惑
「跟我來就對了。」我牽起她的手,帶她進入另一個實驗室。
實驗室中放著幾顆人腦,全都各自連結著一個睡眠艙。
我們驗證實驗成果的方式,便是利用這個睡眠艙將我們的意識和實驗用大腦連結起來
。
在內部我們將扮演大腦身邊的人,就近觀察大腦內部的世界。
我和庭各自連結上不同的大腦,想必內部的成果將讓她驚嘆我們的擬真能力。
我進入的這顆大腦是最成功的一顆,內部幾乎和我們的世界無異。海港,強風,艷陽
,沙灘,簡直就是我居住城市的翻版。
看著大腦意識創造的世界,讚嘆人類大腦的極限。我暫時取代了觀察員的身分,跟在
大腦的身邊。
大腦是一個喜歡打鼓的青年,性格有點無厘頭又白爛,上課一直煩旁邊的女同學。不
過理科不錯,聽說志願是藥學。繼續看了幾個小時,寫下一些觀察記錄後,我便回到真實
的世界。
「怎麼樣?」我問剛回來的庭。
「竟然真的和我們實驗室的一樣...我是指,和我們的世界一樣。」
「想不到自己切下來的大腦,到了我的手中,竟然能變成這樣吧?」
「嗯...」庭睜著大眼睛,看起來若有所思。
每幾個大腦都配置著一個觀察員,他們將扮演大腦身邊的人,負責紀錄和觀察大腦的
意識組建和人格發展。一發現有什麼異狀或突破,他們將回報外部,或者直接在內部解決
。
全發指示研究團隊盡力模擬外部的世界,雖然不知道公司真正的目的為何,但我們也
只能照做。研究還在發展階段,每個月總會有許多大腦失去生理機能,這也使得庭的工作
量不斷增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工作量過多或是壓力太大,這幾天我不斷夢見實驗室的場景。內部
擺設幾乎和我的實驗室一模一樣,然而,裡面的研究人員我卻一個也不認識。他們做著和
我們一樣的實驗。
隨著不斷夢見實驗室場景,我壓力越來越大,24小時都看著白牆和大腦實在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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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工作到了極限。
忽然間眼前一片猩紅,我看到的一切全都變質。罐中的大腦一個個腐爛生蛆,玻璃罐
全
牡丹新生,朵朵開放。
我身旁的同事瞬間變成支離破碎的屍塊,內臟散落一地,鮮血豔紅如楓,在白色磁磚
上染出片片丹楓。
下個瞬間,眼前一陣深邃無盡的黑暗。大腦轉不過來,我完全無法理解剛剛眼前發生
的駭人景象。俄頃,又是一陣慘白。我依稀聽見有人在呼喚我。
「喂,你還好嗎?現在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是庭的聲音。我鬆了一口氣,終於恢復正常。
「小宋跑來告訴我說,你突然昏倒,害我嚇得要死,怕你身體出了什麼狀況,趕快把
你帶回家裡,現在沒事就好。」庭皺著眉頭看著躺在床上的我。
「可能真的是我的大腦發生什麼問題了吧,哈哈。」我乾笑兩聲。
「你剛剛看見了什麼?」庭一改往常的活潑態度,嚴肅地望著我。
我一一為具言所聞,如此駭人的景象,叫我回想第二次,簡直是要了我的命。
庭聽完我說的一切,眉頭皺得更緊了。
「幹嘛這樣愁眉苦臉,一點都不像漂亮的妳喔。」我試著逗庭笑。
「沒事,只是沒想到他們說的是真的...你先好好休息吧,應該是太累了,明天幫你
請
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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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真的是太過操勞,我一下子就陷入了深層的睡眠。夢裡熟悉的場景再度出現
,只是,這次不太一樣。
庭也在工作人員的行列中。
「花,妳負責的74號大腦狀況有異,妳進去要多觀察。」綁著小辮子的高壯男子
,對著庭說,儘管在他口中庭的名字並不是庭。
「我們觀察到74號似乎有和外界連結的頃向,這樣下去大腦在內部的本體也會有
異常。」
「長官,那顆大腦,完全複製了我們的世界!」一名金髮男子說道。
「馬上查出是什麼導致大腦產生問題!花,妳進去觀察一陣子,有異狀就直接在
裡面解決。」
我朝著桌上的74號大腦定睛一看。
上面寫著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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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倏然驚醒,望向身旁的庭。
庭拿著一把刀。
「妳是我的觀察員?」我顫抖著聲音,難以置信,和我最親近的人竟然背叛了我。
而我,只是顆人腦罐頭。
「猜對了。」庭面無表情。
利刃劃破空氣,直奔我的咽喉。
我的頸動脈與氣管被狠狠割破,艷紅的鮮血汨汨流出,染紅了白色床單。
身邊的世界開始崩裂瓦解,地表為之震動,陰風怒號,彷彿正為世界的主人獻上輓歌
。
「妳有沒有想過,妳也是一顆玻璃罐中的大腦?」
我在死前最後一刻,用殘存的力氣擠出氣若游絲的聲音。鮮血已滲入我被割破的氣管
。
「誰知道呢?」
佳人報以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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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罐外的人看向名為花的人腦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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