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生都在試圖建立一個樂園。
我不會讓任何人破壞它,包括我自己。
樂園是我活著的證明;如果消失了,那我的人生就空無一物了。
Ж
卯時,里和村。
河流分開了東岸里和村與西岸化為廢墟的「舊村」。一邊活著,一邊已死。亂葬崗是
舊村曾經存在的證明。河水聲潺潺。
老一輩都說舊村很久以前被紅鬼啃蝕殆盡了。
鄭澤生在亂葬崗燃起漆紅冥紙與一柄赭紅小紙傘。火焰燒得又兇又猛,頓時整片碑石
陷入火海。
「赤傘的魂魄壓在亂葬崗底下。」老爸證實過、秩序會文件也這樣記載。殲滅戰後,
秩序會佈下「鼎鎮」封印赤傘,由阿賴婆與鄭海納負責看管封印。
鄭澤生腦袋一片空白,他只想趕快結束這一切。
濃煙沖天。
「不許動!」一柄玄鐵寶劍指著鄭澤生背項,是趙清水。「鄭哥,你知道自己在幹甚
麼嗎?」。
鄭澤生搖搖頭。「我沒得選擇。」。
「退開墓群!」。趙清水厲聲下令。
阿賴婆從山道現身,臉神哀戚倒不全因有人試圖破壞封印。道姑夾著符咒往湍急的河
流一指:「去!」--本來平順的河面突然激起一道大浪不偏不倚撞上著火的墓群,像憑
空多出一堵牆,河水改道轉淹上岸--嘩啦嘩啦連續七、八次沖刷下火焰盡滅,僅餘白煙
裊裊。
五行水咒‧波濤
赤傘沒有復甦,鄭澤生心中有一小部份鬆了一口氣。
「澤生,這是大忌,你將受到嚴厲的制裁。」阿賴婆流露不捨。
他自然知道。
「走!」趙清水用劍頂著他。「我們已經聯絡『華家軍』了,不要抵抗。」,華家軍
是秩序會的機動部隊,接受基礎術法修行的軍事組織。專門進行較高危險的肉搏、衝鋒或
是拘捕任務。是華主席能掌權三十年的最大靠山。
破亂葬崗封印並進入樂園是赤傘的交換條件。
胡寶月送回失蹤孩子,三位孩童身亡外盡數歸還父母或送醫治療。米妮留下手指殘缺
與精神創傷需要時間走出陰影;貓妖本是張院長的老相好,出資一大筆錢讓育幼院運作無
虞,還資助比較窮困的家庭醫藥費。
「路如果是你自己選的,別後悔。」他想起大飛爺的提醒只能苦笑。
「鄭澤生!」回頭時,最不想見的人出現在眼前。鄭海納一臉憂愁--老爸非常難得
一見的神情--迎上來抓著他的肩膀惡狠狠道:「你在這裡做甚麼?」。
鄭澤生不願跟老爸目光相對。
「看著我。」鄭海納一字一字低聲道:「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這件事嚴重性,告訴爸爸
,是誰逼你的!」。是我自願的。鄭澤生說不出口。
「快說!」。
對不起,老爸。
「海老小心!」,一柄見血封喉的小紙傘飛旋而來,鄭海納飛身閃開,撐著紅傘被奪
舍的西裝男現身。趙清水警戒後退但劍尖仍指著鄭澤生。
「赤傘!」阿賴婆與趙清水驚呼,海老死死瞪著祂。
「大家都在啊!」西裝男語氣生冷。
「哼,你剩一縷殘魂特地來送死嗎?」海老爹取出狼毫象牙管毛筆,準備應戰。那是
鄭澤生再熟悉不過的父親:喚龍人。
「我今天只是來接『新朋友』回家!」西裝男拍拍鄭澤生稱兄道弟。「看來中了陷阱
,就想封印怎麼可能如此鬆散,不過沒成功也算有收穫!」。
--破解封印有兩道關卡,一是通過北門家設下的「界門」,魂魄有修行者觸碰時土
地廟會敲鈴警告,因此六年後才由小J施行;二是鼎鎮:山頂石敢當、亂葬崗與土地廟三
處皆需破壞。只有七名常務委員清楚這個機密--
鄭澤生靜靜愣在原地。
「喔?做生意的朋友是這種『生意』啊?」鄭海納想大笑諷刺喉嚨卻乾涸地發不出聲
,他指著兒子怒罵:「你瞞著老子跟這種畜生勾結啊?」。
「唉,海老你這就不對了,交友怎可以分貴賤呢?」赤傘勾著一動不動的鄭澤生開懷
道:「互相幫助才是好朋友嘛!是不是啊?」。
「吼!」空中龍吟大鳴,整個山谷嗡嗡嗡迴盪不止。
海老爹身後降下一碩大無比的駝首、鹿角與牛嘴結合之怪獸。年輕的海老爹能叫出整
條翱翔天際的龍,但此時年近花甲,喚出一龍首已耗盡魂力。
鄭澤生想起小時候。「以後喚龍鄭家就交給你了。」,對不起老爸,看來再也不可能
了。
「你給我說清楚,跟畜生是一夥的嗎?」海老爹嘶吼:「說!」
鄭澤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嗅到滿是荒草燒過的廢氣臭味。
「鄭澤生你給我親口說:『以後跟赤傘毫無瓜葛,見祂一次殺祂一次』。」。老爸常
對他生氣,但不曾憤怒過。鄭澤生不忍卒睹。
「你只是不長進、喜歡照顧小孩子、不參加秩序會工作沒關係嘛!我以後不會逼你,
你愛待在育幼院、娶小雙進門都可以。」。海老爹第一次在兒子面前真情流露。
「你不是真墮入邪道,變成那種草菅人命的畜生嘛!」
鄭澤生始終沒有回嘴。
「吼!」河岸上虎嘯轟然大作試圖與龍鳴分庭抗禮。「赤傘,該走了!」。
胡寶月充滿野性的山貓軀幹從河裡現身,她單手扛著斑斕紅轎子,像要迎親的新郎倌
似,猙獰道:「老鄭好久不見,老娘右手這三十年晚上都隱隱作痛呢!可惜今天不能宰了
你洩憤。」。
阿賴婆夾著符咒蓄勢待發,河流中由赤練蛇修行而來,「絲絲」吐信的蛇郎君露出又
粗又長的下半身將紅轎纏繞保護起來,宛若北歐神話中的耶夢加得。他是胡寶月的左右手
。
鄭海納對貓妖譏諷充耳不聞,緊盯著鄭澤生。
阿賴婆準備施咒;趙清水一步步逼近鄭澤生,眼見劍尖就要刺入其後背。龍首也緩緩
張開血盆大口,似乎打算一口將赤傘吞噬。
夜最黑的時刻。
「來樂園吧,所有孩子都在那囉。」赤傘先行入轎。
白髮蒼蒼、皺紋爬了滿臉,爸爸老了好多。他抿著嘴、瞇著眼凝望自己,眼中是淚水
嗎?不可能,老爸不曾在他面前流淚。那是最後一眼。
對不起,老爸。
「鄭爺,動手吧!」趙清水高呼:「赤傘只剩殘魄,壓制住貓妖、蛇妖我們很有機會
。」,阿賴婆向徒弟點點頭--鄭澤生垂首站在原地如石像--趙清水一劍挺出。
「住手!」海老爹高聲喝斥:「我兒子輪得到你殺嗎?閃開!」,龍首威逼下持劍者
漲紅著臉被逼退。
「鏗」銀手鐲掉落地面發出清脆聲響,「喚龍人」家族的證明已與他無關。鄭澤生轉
身邁向紅轎。
「鄭澤生!」老爸長嘯。
鄭澤生閉起雙眼忍住不捨,掀開紅緞子布簾彎腰上轎。
「別死啊老鄭,等老娘有空把你右手也砍下來配酒。」胡寶月指揮著蛇郎君用尾巴托
起紅轎子,高嘯:「走了!」。
阿賴師徒被碩大龍首攔住去路。道姑搖首嘆氣,帶著忿忿不平的愛徒離去。「我們都
造孽了啊!」。往後,海老爹與阿賴婆決裂僅是遷怒。
紅轎子漸漸駛離。
「哈哈哈哈哈哈!」鄭海納仰天大笑,拾起銀手鐲使勁扔飛到遠處,像是想將心中的
難受與折磨擲去月球上。
這二十幾年都白養這孩子了。
「汪汪汪!」大清早出來覓食的老咪正好路過,以為海老爹要玩你丟我撿的遊戲,像
鄭澤生愛玩的那樣。老咪火力全開朝銀手鐲方向飛奔而去努力叼回它。
汪!
東方天空漸明,龍首回歸天空。
Ж
另一個雨夜。
雞籠港的海風颳來魚腥混搭鹹鹽滋味。
雨水洗滌著層層疊疊、深紅、淺藍與鐵灰色的巨大貨櫃,像古代舊神把玩的積木。胡
寶月不喜歡海港但今天非出動不可,她追蹤到了姜森的下落。
制裁姜森是鄭澤生歸順的最後一個條件。
魚腥味令胡寶月想起在市場偷魚被竹掃把驅趕的日子。她以為早忘記了。
姜森來海港總不會是要應徵開貨櫃車賺外快。一次問他最後退路時,姜森自鳴得意說
:「早聯絡好道上的弟兄,有問題馬上能送我去南洋或對岸,『唱歌犬』的藥完成後去哪
另起爐灶都行!」。
短短共事半年,胡寶月受夠姜森的自大跟怨天尤人。好像全世界都虧欠他幾座諾貝爾
醫學獎,國家也應該高薪聘請他任終身榮譽研究員。
「不公平,我這麼優秀為甚麼要這樣偷偷摸摸的?」,赤傘建立樂園的計畫吸引著他
。姜森對秘咒的研究獨樹一格,但事情弄得太大不可收拾,祂在得知秘方後自然兔死狗烹
,順便當成禮物再拐來海老爹的兒子。
望著漆黑如墨的海水,三人在小貨車裡緊盯岸邊那條沒點燈、漆深藍的小漁船:來接
頭偷渡的「漁老大」。如果姜森上得去就能繼續逍遙法外。
「姜森交給我處理。」鄭澤生全身黑衣,面如死灰--他打算用副駕駛座上的兩桶汽
油將姜森挫骨揚灰--這幾日他都躲在貨車後頭不斷墨畫著「狻猊」,右手指頭早已鮮血
淋漓。不若海老爹能喚龍,他只能喚出次幾等的龍子。
這小子不要扯後腿就行了,就怕姜森發瘋刺入五根銀針合神。胡寶月沒有興趣跟發狂
的狼魔神硬幹。
「那自然。」赤傘附在自殺未遂者身上。「姜森抓到隨你處置。」。
這男人玩股票賠光家產、外加一輩子行光合作用維生都還不完的債,絕望下勒死女兒
還有任勞任怨的妻子打算自殺。但被赤傘劫下來奪舍。「讓他活著才是懲罰!」。
胡寶月搞不太懂股票,這年頭好像大家都在玩這個?
「你也跟上一下時代,現在不買兩張股票還算人嗎?」。赤傘拿著一本「寶來證券行
」的小冊子展示密密麻麻的筆記。「需要明牌?」。
胡寶月不以為然,「現在不是在大跌嗎?」。前天新聞才說年初到現在已經跌掉八千
多點了,好多股民都上街抗議。
「逢低進場啊這都不懂?」。
「被套牢的人好像都這樣說。」。慶幸沒聽祂胡謅,那年跌了一萬點。
「來了!」鄭澤生背弓起來殺氣騰騰,宣紙上兩隻狻狔描繪出撲咬獵物的狠樣,只差
沒點上眼睛。
黑風衣、口罩搭毛線帽,提著公事包的姜森躡手躡腳朝著小漁船招手。他沒撐傘也沒
攜帶唱歌犬離開。
「師父就偏心,一樣的事情我表現得更好,就只誇獎阿水好、阿水棒。」。記得一次
喝醉時姜森抱怨:「就說:『師兄要照顧師弟呀,讓著阿水一點嘛。』,為甚麼總是我在
吃虧?從小到大……」。不公平,這個世界對姜森真是不公。
無聊透頂。
胡寶月認為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成千上萬的飛禽走獸都想修練成精,光她知曉的
山貓汲汲營營者不知凡幾,最後只有她受老天垂憐--老天爺都不公平了,何況要求凡人
能公平?
雨水霎霎落下。鄭澤生下車,手中毛筆蘸上墨與血;左手捻著兩幅狻狔。
「等等!」赤傘出口喝止。
咻!
風聲揚起,姜森背上多出一隻短箭,箭尾沒有羽毛。胡寶月判斷:放箭者在她的10點
鐘方向一片深邃海面,不在海港照明燈的服務範圍。
姜森大驚失措,腳步慌亂欲找地方遮蔽。
嗖!
又一枚箭矢釘入姜森背脊,這次來自8點鐘方向。他滿臉驚恐,取出銀針穩下腳步施
秘咒。危難當頭一出手就是五根,極盡所能徹底狼化反擊。
「靜觀其變。」赤傘難得語氣冷峻。
暗殺者是什麼來歷?
「嗚!」狼神降臨,姜森體型膨脹,黑風衣與皮褲像是剝香蕉皮一樣盡數脫落,「嗚
嗚嗚!」,狼嚎響徹海港,嘴裡佈滿足以咬斷樹幹的利齒。年僅而立就能將秘術發揮極致
的確厲害,他無疑是個天才。
狼化姜森漆黑高大、兇狠嗜血,矗立在空曠的港邊宛若孩提惡夢,胡寶月心中沒有自
信能跟這隻高度合神的傢伙為敵。
漁老大大概以為走漏風聲早已駛離。
咻!又一枚箭矢刺入姜森長出濃密狼毛的厚實胸膛。
「怎麼可能?」放箭處來自她們後方,但回頭僅有層層貨櫃堆疊溶入黑夜,是華家軍
部隊?不可能!如果是大規模調度不可能逃過胡寶月的法眼。
咻咻咻!
箭矢連發,來自四面八方。
上一秒不存在的凶器下一秒就沒入狼神身子裡。冷汗浸濕後背與掌心,到底是甚麼咒
術能做到?胡寶月驚異不已。
雨勢轉大,姜森狼狽地在大雨中踉蹌。
「羅蠍,有種出來跟我一較高下!」姜森腳步打滑了好幾下。他頂著七隻短矢努力撐
起身子,環顧四周大吼:「我不怕你!」。沒有人回應
咻!第八枚箭擦過姜森脖子後方打落了銀針。胡寶月赫然發現:前面四隻連發箭矢都
恰恰射在穴道上,將針破壞。岸邊燈光稀薄到點菸都會不小心燙到嘴,暗殺者卻能準確無
誤射箭打在穴道上?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
「出來啊羅蠍!縮頭烏龜!」。姜森秘咒快速消退,整個人剩條四角褲淋著大雨與電
鍋裡的人參雞無異。「滾出來我讓你……」。
噹!最後一枚箭矢,從後腦勺破穿至額頭刺出半截。
「不公平……」姜森拚命想看清楚自己頭上刺出甚麼東西,雙手發瘋似地亂揮、腳步
顛倒如酒醉,呈現使力翻白眼的詭異表情不支跪倒。嘴裡仍念念有詞:「為甚麼所有人都
針對我?不公平……」,最後轟然一聲仰面倒下。
「師父偏心、偏心……」斷氣後雙眼仍瞪得老大。
赤裸癱軟在地與自己煉出的唱歌犬無異。此刻,暗殺者仍不見身影。胡寶月看得心驚
肉跳,鄭澤生愣在一旁大概忘了要親手懲處姜森的義憤填膺。
四下回歸寂靜,好像連海水都忘了掀起波瀾。
「胡寶月抓著傘!」西裝男突然七孔流血將傘遞上--持傘會讓殘魂上身,雖然對這
種等級的妖怪傷害有限--胡寶月老大不爽。虎王暫時屈於你麾下,不是給你使喚的雜魚
!她總有一天要拿回王者寶座,屆時赤傘只能舔她腳指。
韜光養晦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偷看夠了嗎?」輕靈悠揚的嗓音從天而降。
臉龐略顯稚嫩的女孩--約莫荳蔻年華最多不超過十八歲--一襲白衣素裝襯著冷漠
表情似一含冤未雪的幽靈。紫色披肩在風中「獵獵」飄揚,站立在五層樓高的貨櫃頂端俯
瞰著三人。
「政府的人!」胡寶月瞧到女孩頸子上屬於秩序會象徵的銀飾。
是這女孩殺死姜森的。即使她雙手空空既沒弓也沒箭,但胡寶月仍感覺得出其殺氣滿
盈的眼神比箭矢還銳利。
白衣女孩睥睨著三人奇道:「赤傘?」。
「你就是前年在『通天閣』放我冷箭的羅蠍?」紅傘來到胡寶月手裡,後者不情願變
成主子的傳聲筒。赤傘異常冷靜收起平時的自信狂傲。
「你是第一個從我手上『逃走』的人。」羅蠍同樣猖狂。
「但小妹妹你今天可逃不過咱的手掌心。」虎王忍不住插嘴大喝,她可不是赤傘走狗
或專門抬轎的嘍囉。
女孩毫不受影響冷冷道:「就你們三個?」。
「本虎王就夠了。」。
「聽著!」。赤傘殘魂緊緊纏在她脖子上低語:「盯著羅蠍的手指,那是控制箭矢的
秘密。」。他同樣將訊息傳遞給鄭澤生。
羅蠍的手指潔淨無暇,讓胡寶月不禁想狠狠咬下來大快朵頤。
指頭上隱約牽著像絲綢般的細線,絲線另一端隱沒黑暗中。應該是由魂魄具現構築成
的。沒有「開眼」無法見到,即使一般的修行者開眼也很難察覺,實在太細微了。白絲線
縷縷交織成一片大網,羅蠍像端坐八卦陣中的蜘蛛女王。
「聽我指示照做!」這是胡寶月第一次感受到赤傘的倍受壓力,跟平日戲謔與玩世不
恭的調調大相逕庭。
祂的戰慄清楚傳達著:這次不小心真的會死。
「聽說她還精通很多秘咒。」鄭澤生面上被冷汗爬滿。胡寶月本就沒指望他幫上忙,
能放出狻狔助拳就要給他掌聲鼓勵了。
「可惜。」羅蠍突然嘆氣:「如果赤傘有十天半月可專心與你這山貓妖『合神』,那
勝負還難料。」
「你甚麼意思?」胡寶月失笑。
「你們只有一成勝算。」羅蠍冷冷道來:「大嬸你也算是一流妖精,如單獨與我交手
或許可撐上三十招;但你甫與赤傘合神,不管在心態、肉身與魂魄上都有所排斥,威力不
增反減。」,她竟看穿自己的心思?
羅蠍語帶遺憾:「如再加上意志不堅的鄭澤生更是累贅。三個和尚很快就沒水喝。十
招內我便可取你們性命。」。羅蠍的雙手指頭撥動不止,好像半空中有一臺看不見的鋼琴
,她正叮叮咚咚彈奏著……
胡寶月覺得荒唐至極。難以想像有如此自大的少女,面對畫龍鄭家傳人、權傾東方的
赤傘魔主魂、呼風喚雨的山貓妖竟敢如此放肆?
「哈哈哈那你為甚麼還不出手?」。羅蠍矗立在高處、手指仍在彈動。她突然發現笑
不出聲來了。詭譎戾氣從羅蠍眼中流瀉出來頓時溢滿天地間。
胡寶月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變得迷惑」。
我會輸嗎?連赤傘都害怕她我能應付得來嗎?殺死姜森的詭異殺招我破解的了嗎?我
會死在這裡嗎……,胡寶月經驗豐富,清楚自己中了「攝魂咒」。
攝魂咒基本上如釣魚,有「餌」與「鉤子」兩者合一。魚吃掉魚餌不一定會被釣起來
;但你不掛餌也不會有蠢魚上當。姜森一週能拐走一個孩子,攝魂咒已出神入化的確是個
天才,再給他二十年鐵定是修界一方之霸。但他施咒成功率也不到3%,守株待兔是必然的
侷限,在實戰中難被採用。因為釣竿是死的。
但羅蠍釣竿卻是活的。
羅蠍的攝魂咒像漁網鋪天蓋地而來、防不慎防、躲無可躲,一下就將胡寶月與鄭澤生
的元神捕捉。明知道已中咒也無從解開,知道是惡夢卻無法醒來。
「胡寶月,回神!直衝跳進海後潛在漁船船底防禦箭矢,把鄭澤生抓住當肉盾,快點
!」。這種恐怖的攝魂咒真的存在於世上嗎?胡寶月迷惑了。
赤傘的聲音像山谷回聲嗡嗡--被攝魂咒束縛完全失去思考方向與鬥志--甚至她不
知道該怎麼踏出第一步,羅蠍戾氣將她整個人給掏空。無法反擊。
一旁的鄭澤生雙眼翻白、嘴巴微張、唾液滴落,早已丟失元神傻愣在原地如木頭一動
不動。任人宰割。
「一群庸才。」赤傘氣得大罵。羅蠍笑了。
赤傘奪其元神僵硬地開口:「厲害,你以手指作餌、殺氣做勾,越盯著指頭看越容易
被攝去元神;但不注意看又難防暗箭,兩造配合確實天衣無縫。只恨我今日僅一魂一魄贏
不了你。」,赤傘縱橫東方百年第一次承認敗北。
羅蠍目光如刃。「你今天就要栽在這裡。」。
「那倒也還未必。」。
鈴鈴-鈴鈴-
頓時,岸邊的管理單位警鐘大作。姜森陳屍的地方人影晃動,剛才的鬼哭狼嚎引起港
口保安到場處理。
「這樣啊!」羅蠍出手。十四、五枚箭矢如流星雨墜下。
赤傘操控胡寶月擲出汽油瓶灑落在小貨車引擎上。「轟」一下爆炸聲震耳欲聾,小貨
車頓時陷入一片火海。再搭配「御風咒」將濃稠如墨的黑煙圍繞貨車颳起旋風:遮蔽羅蠍
放箭的視線,並同時阻絕攝魂咒的控制讓兩人恢復神智。
「秘咒‧不入火」祂同時施下禦咒,但鄭澤生與胡寶月仍被灼傷,最重要是保住紅傘
不能被燒成焦炭。甩出汽油點燃、憑空畫御風咒與不入火秘咒三件事情一氣呵成僅在二點
五秒完成。赤傘好久沒有如此竭盡所能。
但傘頂與胡寶月後背仍中了一箭。這是赤傘此生最屈辱的一次遁逃。
警察與消防車姍姍來遲時,三人已逃之夭夭。這場港口惡火剛好當成綁架犯姜森的死
因,最後送交秩序會歸檔,結束了1990年兒童連續失蹤事件。
「高招!」羅蠍不禁讚揚赤傘的確棘手。非任務內容她也無意犯險追逐。
這是兩個永遠的敵手第一次面對面交鋒。
Ж
鄭家廚房。
啤酒、威士忌與58度高粱擺滿整桌,配菜僅有花生米。
林大方在滿地空酒瓶裡頭爬來爬去,當成遊樂場的塑膠球海,偶爾扶著桌子站起來「
哈咿咿嗚哈」發聲,試圖串起有意義的詞彙跟爺爺溝通。
「老爸,這樣會割傷小方啦!」鄭萍一下沒注意一老一小就亂搞起來。
「媽嗚呼哈……」林大方被媽媽塞上奶瓶扔回客廳沙發上。鄭萍正在整理明天要回城
裡的行李,孩子商議好暫時交給老爸照顧。
「你每天這樣喝誰放心把孩子給你帶啊!」鄭萍感覺老的才需要照顧。
「少囉嗦,反正你們通通走啊、走越遠越好。滾!」鄭海納醉了。
「咪嚕哈哈波!」林大方聽到爺爺大聲嚷嚷也激動起來。奶瓶甩在地上又爬回廚房的
酒瓶海裡打滾。
「你起甚麼鬨!」林大方又被塞回沙發上。鄭萍忙進忙出沒空回嘴老爸。
鄭海納是一條駛在汪洋中的艦艇,1958年天下之役、1970年代緋影之災、1987年大西
部剿殭、1988年東方殲滅戰這一生所有大風大浪他都穿了過去、扛了下來還越戰越勇。能
跟赤傘硬碰硬兩次沒死的人也不多了。
但鄭澤生是艙底的一個大破洞,海水湧進時百折不撓的戰艦還是沉了。「你們都滾…
…」鄭海納擲出第37隻空酒瓶。
海老爹迷迷茫茫將下巴頂餐桌上,瞇著眼看到牙牙學語的林大方。
「爸爸,我想吃生煎包!」想起鄭澤生第一次開口叫他爸爸的樣子。
為甚麼是我?
「不想學畫,我想學琴啦,人家阿哲都可以上鋼琴課。」鄭澤生把宣紙丟了滿地鬧著
脾氣說不想練習繪龍。
為甚麼老天爺這樣對我?
「我不要去秩序會啦,無聊死了!」為了帶失學孩子參加夏令營,鄭澤生沒去結業講
習。他去跟大飛打了三天三夜麻將輸掉八萬塊才允許通融。
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要去陽光小屋工作,其他地方我才不去!」鄭澤生負氣出門一個月沒回來,脾氣
跟牛一樣。鄭萍好說歹說才拉著他回家。
澤生不會再回家了嗎?
「我只愛小雙,也只會娶她。」上個月他冷冷同自己這樣說。
小雙就小雙吧!你以為鄭海納喜歡巴著有錢人屁股啊?還不是為了你將來日子好過。
無妨啊!娶誰都好,至少孫子帶回來讓爺爺抱抱吧!
「咿呼咿哈。」林大方扶著凳子,伸出指頭抹去爺爺臉上的小小淚滴。「嚕哭啦!」
。鄭海納將林大方抱在懷裡無聲落淚。
Ж
黃昏,陽光小屋辦公室。
「一定要穿成這樣嗎?」鄭澤生看著身上的粉紅色布偶裝苦笑。
「當然囉。」今天是張院長生日,小雙發起活動要給爹地一個驚喜,租了布偶裝讓鄭
澤生扮成吉祥物端出蛋糕、陪小朋友們玩。
夕陽如血,斑斑灑在頑皮豹布偶裝上。
「我先去準備蛋糕囉!」小雙掩嘴輕笑後離去。
鄭澤生跟小雙的婚禮將在年底舉辦,由張院長主婚。男方家屬這邊注定沒有人會出席
了。
「由你來建立自己的樂園。」。鄭澤生只能繼續走下去。陽光小屋、他的妻子還有自
己的骨肉都應該生活在樂園裡。
--隔年鄭湘凌出生,鄭澤生採跟父親完全相反的方式寵溺她,想把世上最美好的東
西都留給女兒--
他將堆積如山的文件與資料放回抽屜。育幼院面臨大型工程,在原址旁邊擴建兩座樓
房變成原來四倍大,可容納更多院童、志工與職員。其中有一間將當成赤傘隱蔽之處。
--在1996年班師回朝里和村前,這裡成了赤傘臨時指揮中心,沒人料想群魔隱蔽在
育幼院。爾後,這裡成為防衛東方大本營的最前線;也是進攻北方的跳板--
這裡是鄭澤生建立樂園的起點。
「阿澤哥哥,快點出來吃蛋糕了!」外頭的院童呼喊。米妮身心受創還需要時間走出
被暴力對待的陰影,鄭澤生會陪著她。
最後一抹夕陽沾在頑皮豹布偶頭罩上。
「知道了!」鄭澤生必須留下來建立樂園--如赤傘跟他保證的那樣一個無拘無束的
地方--他沒有回頭路了。非得做到不可。
「阿澤哥哥快點,爹地要回來了!」孩童高聲催促著。
鄭澤生將豹子頭戴上離開辦公室。
夕陽西下。
Ж
1990年的篇章就到這,希望大家喜歡(好懂嗎@@!
剩一個小番外,之後基本上沒有阿澤視角的戲
為了不要讓孫韻變成葉問,接下來會貼上快樂夥伴的篇章>_<
但時近九月怪物要回他們的產地了,可能不會太頻繁貼文囉:P
謝謝願意支持的板友
有緣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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