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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之後幾天都碰不到電腦所以早點發...自以為有大概把故事說一個段落。
所以又是大概 或許 下周見了喔!
~~~~~~~~~~~~~~~~~~~~~~~~~~~~~~~~~故事開始~~~~~~~~~~~~~~~~~~~~~~~~~~~~~~~~~~~
一顆五塊錢的餃子店裡尹凡心等三人是唯一一組客人。陳佑祥用筷子撥弄著盤子裡的餃子
欲言又止。
「阿心哥,我真的很不應該,你知道你簽的是什麼東西嗎?是冥婚阿,上面都壓好了日期
,不日就會有陰間的隊伍來搶親。和鬼結婚斷的不只是姻緣,弄不好,命都可能搭上去。
」
「冥婚?」徐曉慧瞪大眼睛,彷彿剛學到一個新名詞。「那只是舊社會留下來的迷信,不
是真的吧?」她凝視尹凡心彷彿急切想要獲得解答。「對吧,尹編輯?你是知道那都是騙人
的東西才答應的吧?」
「我不知道。」尹凡心老實承認。「不過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白大善肯定很高興。今天
我們訪問阿賢嫂一無所獲,這件事說不定會帶給我們一些線索。」
徐曉慧聽到回答,不可思議的張大嘴巴,過了兩秒再識趣的自己闔上。「尹編輯,你工作
很拼命阿。」忍不住讚嘆。
「我阿,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默默解決掉一盤水餃,陳佑祥才下定決心似的娓娓道來。
「這聽起來很荒唐,我本來也一點也不相信,直到我哥哥回來……他死了,卻又沒有死,
唉,我也不知道怎麼講。」他糾結了一下表情,深深吸了口氣後一股腦兒把憋在胸口的話
全吐了個乾淨。「這是邋遢姑的詛咒。一定是這樣的,不然這一切發生的事根本就沒有道
理。十年,邋遢姑的詛咒生效了,所以哥哥才會和其他人一樣變成死不瞑目的鬼魂,回不
到他該去的地方。」
陳佑祥說,三個月前他接到陳佑昇的一通電話,電話裡哥哥聽起來很慌張。
「弟阿,我好冷,好痛,你能不能來幫我送件外套?」收訊不是很好,背景有呼呼的風聲
,幾乎蓋過了陳佑昇有氣無力的央求。
陳佑祥原本並不太在意。哥哥是一家大型營造公司的卡車司機,常常載著貨物上山下海,
產業道路上網路不穩斷線是常有的事。
童年失怙加上十歲的差距讓陳佑昇在弟弟的心裡更接近爸爸的腳色,勤勞負責,不苟言笑
,一周七天有四天不在家,剩下的三天有一半在補眠。這樣的生活方式讓陳佑昇成了一個
乏善可陳的人,直到弟弟終於成年出社會,離家到台北找到一份可以餬口的水電學徒工作
,也依舊過著除了加班就是回家睡覺的無聊日常,不交際亦不娛樂,沒有結婚也不打算退
休。
但是那天,陳佑昇講了這樣奇怪的話。一向自立自強的哥哥居然會請弟弟送外套,這是過
去十年來從來也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幾個小時之後,陳佑祥就接到警方告知去確認屍體身份的通知。據說在那條哥哥常開的山
路上一台裝滿鋼筋的貨車不明原因翻覆墜崖,駕駛員被發現陳屍在下方的河谷,七孔流血
,身體穿插在一根豎立的鐵條上,像一條萎靡的烤魚。
三天之後,陳佑祥在台北的租屋處睡覺,半夜十二點整,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將他喚醒。
門外,那個應該躺在停屍間的哥哥翻著白眼,搖搖晃晃站在他面前,胸膛的地方有個猙獰
的穿刺傷,嘴巴一張一合,每吐出一個字暗紅色的黏稠液體就同時從傷口和嘴角流出來,
濕潤了腳下的一塊地。
「身體……我的身體……我的身體被偷走了……幫……幫幫我。」努力撐開粉碎的下顎發
出含糊不清的哀求,陳佑昇的眼眶裡也湧出腐爛的體液,哭得非常噁心。
「祥……祥……我要我的身體……我還不能……不能死死死死死阿。」
第四天,陳佑昇仍在陳佑祥的房裡叨叨唸唸,嚷嚷著他不要消失,身體越來越透明。
第五天,陳佑祥尋尋覓覓,四處打聽,好不容易才找到福壽糊紙店。這家店在內行人圈內
非常有名,號稱死人的雜貨鋪,陰間缺什麼來這裡訂購都包滿意。
老闆娘阿賢嫂說,缺身體的話比較麻煩,但是多貼點錢,一個紙人兩天趕一趕,要在七日
之前做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第七天,陳佑祥從阿賢嫂那裡帶回量身訂做的紙紮人,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陳佑昇
的靈魂還真的住了進去。
從此,陳佑昇附在紙人身上就在陳佑祥的家裡住了下來。送回雲中鎮的棺材是空的,這是
除了陳佑祥只有很少人才知道的秘密。
支離破碎又死透了的屍體一夜之間從公立殯儀館停屍間不翼而飛,這麼離奇又顏面無光的
事情,知情者都心照不宣絕口不提。反正葬禮只是走個形式,讓多年未曾回鄉的親朋好友
有個團聚的機會,誰也沒想到這場假裝的追弔式成了雲中鎮慘劇發生的導引。五個前來弔
唁的高中好友死了四個,活的那個人用掉了兩條命。
接下來雲中鎮出現前所未見的移民潮,鎮裡的人口數在短短一個禮拜掉了三分之二,使的
原本就不大的小聚落,從此走入歷史。
「哥哥喜歡出門,半夜的時候。我工作忙,也怕他在房子裡待久了悶壞,就也沒有太管他
。他說他要找到身體,身體被偷走了,要找邋遢姑討回來。」陳佑祥說。
「那場車禍,警察有釐清是怎麼發生的嗎?」尹凡心問。
「沒有,」陳佑祥搖搖頭。「最後是以道路崎嶇,加上疲勞駕駛導致意外終結。山上沒有
監視器,找不到目擊證人,就算是肇事逃逸也抓不到人。但是我不相信,我想我哥一定是
知道些什麼想告訴我。只是不曉得是不是人死了就是這樣,來我家好幾個月了,卻還一句
話都說不完整。」
飯畢,三人起身,尹凡心把一張名片遞給陳佑祥。「你若有困難就找我。」他說。
陳佑祥盯著名片上的字好幾秒,若有所思開口。「或許,你們要不要來我家坐坐?」
陳佑祥的租屋是一棟老公寓的頂樓加蓋,要進房間必須先爬上陡峭的五層樓梯,出了頂樓
的逃生門,才會在天頂看到破舊到彷彿隨時會傾倒的鐵皮建築。
唯一一個狹長的窗戶裡透出昏黃的燈光。
「我哥哥現在……現在不是很好看。」將門開了一條細縫,陳佑祥望向一旁的徐曉慧,面
有難色。
「曉慧,你要不要在樓下車子裡等?」第三次和曉慧確認,倔強的女孩臉上寫著害怕,再
一次堅決搖搖頭。「不要。」想到不久前圖書館頂樓發生的意外,她天真的以為只要她寸
步不離,至少在危急的時候能拉尹凡心一把。
室內,瀰漫著濃濃的腐臭。勉強可以稱之為客廳的充氣沙發上,癱坐一個破破爛爛,等人
身高的紙人。
「哥,我回家了。」陳佑祥對紙人打招呼。「你看看我帶了誰回來?」他迅速把沙發上散
落的雜物收拾乾淨,邀請尹凡心和徐曉慧坐下。
尹凡心坐到了紙人旁邊,徐曉慧則撿了個最遠的角落窩好。
「佑昇。」面對安靜的紙人如同見到久別重逢的朋友,尹凡心輕聲問候。那紙人緩緩的,
緩緩的動了起來。它將脖子旋轉九十度,五官模糊不清的面孔對準來者。「阿阿阿阿阿阿
心。」發出聲音。「我我我我我……需要身身身身體……身體體體被偷走了。」
「哥,我幫你帶了新的紙紮人回來了,你將就點用。」佑祥把新的紙人搬到舊的旁邊。
「這這這這……這撐不久。我我我……我需要容器。」佑昇抱怨。「看看看……看我,才
幾天就就就……就又不能動動動了。」
「佑昇,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為什麼要堅持留在人間?」尹凡心問。
「林林林……林棟勇……還有柯柯柯……王八……八羔子……竟然陷害我。」紙人說,臉
上紋風不動,嗓子裡夾帶怨氣。
「我知道,」如果這就是佑昇死不瞑目的癥結,尹凡心有信心讓祂釋懷。「他們都死了。
在你的葬禮上受到了報應。」
「死了?」但是佑昇嗤之以鼻。「死了?」像聽到一個非常無趣的笑話,哼哼冷笑起來。「
我看見了……他他他們來台北了……邋邋邋遢姑……姑給給給他們找了新的容器。」紙人
抖動了起來,彷彿再也壓抑不住怒意。「我我我……不甘心。」
門外此時傳來清脆的腳步聲,有一個人雀躍跳著舞來到了鐵皮屋前,叩叩叩敲響了薄薄的
門板。
「佑昇,佑昇。」那是雲中鎮居民共同的惡夢,邋遢姑來臨,永遠都在最好的時機。「開
門,開門阿佑昇。你決定好了嗎?我的提議。」
「啊啊啊。」紙人軟趴趴的手臂艱難的舉起幾公分高又垂下去。「我我我……」它從裡而
外開始滲出腥臭的屍水,整個紙人逐漸萎縮成一團潮濕的色紙。「我我我……我也要身體
。」他突然奮力朝來不及反應的尹凡心撲去。吸飽液體而變得異常沉重的紙人把後者壓制
在地上。「阿阿阿阿……心,你很善良……就……就再幫幫幫我一次吧。」它掐住對方的
脖子,蟒蛇一般,暗紅色的唾液低落,流入尹凡心的五官裡。
「阿。」徐曉慧見狀,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欲衝上前拉開失控的紙人,可惜身後一雙手早
已準備好,老鷹抓小雞一樣,摀住她的嘴將她拖到黑暗裡面。
「閉嘴,閉嘴。」陳佑祥手忙腳亂將不斷掙扎的徐曉慧五花大綁丟在地上,對著門外的人
大喊。「邋遢姑,妳說一個容器一個願望,算不算話?」
「當然。」高亢的童音乾脆回答。「我對乖乖的小貓咪最好了,小阿祥想要什麼阿?」
「我要……我要哥哥離開我家。」陳佑祥回答。一旁正扭打得轟轟烈烈的兩個人,同時停
下了動作,不可思議望向他。
「祥……祥……你你你說什麼?」紙人發出難聽的,不可置信的疑問。
「對,哥,你沒聽錯,我厭煩你很久了。自從你死後賴在我家不走,我過得多辛苦,你體
諒過我嗎?」陳佑祥咬牙切齒站了起來走到門邊。「所以我早就想好了,只有你走,我才
能回到正常生活。」
「啊啊啊啊啊。」紙人淒厲的哭了起來,癱軟在尹凡心胸膛,流淌的屍水如同洩洪的淚,
全倒到了下面的人身上。「正……正常的生生生活?」他的手仍死死抓著尹凡心的脖子,
像是太生氣而執意把它擰斷。「阿祥阿,你八歲以前發育遲緩,連自己吃飯也不會,媽媽
和我為了幫你治病,生活有多艱難你知道嗎?你現在跟我說正常的生活?」祂看著眼前幾乎
要窒息的人,恍然大悟放鬆了勒索。
終於再次呼吸到空氣,尹凡心劇烈的咳嗽起來,連同流到喉嚨裡的屍水都想一併吐出來。
「你知道我十年前和邋遢姑許了什麼願望嗎?我……我希望你好起來,能像正常人一樣體
驗這個世界。」陳佑昇突然不口吃了,祂的控訴悲痛欲絕。「可我怎想,把自己的命都搭
進去的願望,竟養成了個怪物。」
室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專心聆聽陳佑昇最後的遺言,彷彿舉辦一場遲到的告別式。
「邋遢姑的話不能信,」他說。「但我想你長大了,我再也沒有資格保護你了。」聲音越
來越萎靡。「阿心,我……我對不起你。」
紙人融化,碎成一片一片。地上的屍水淹沒了家具。破舊孤立的鐵皮屋此時變成一片汪洋
,屋內的人全被陳佑昇的悲傷浸潤。
「很好,很好。」門外邋遢姑首先發聲為這場悲劇的謝幕拍掌。「阿心阿你看到了嗎?這
就是不聽話小貓咪的下場。」
邋遢姑走了,陳佑祥失魂落魄攤坐在椅子上。離開前,尹凡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佑祥阿,我們走了。你要好好生活,千萬不能上邋遢姑的當,要聽你哥哥的話。」
回程的路上徐曉慧心中有千萬個想法,好幾次都忍不住脫口而出問題,但是每次目光停留
在尹凡心身上,就識趣的繼續沉默。
驅車在黑夜裡,路燈打在尹凡心的臉上一明一滅,亮的時候是個人類的模樣,暗的時候如
同鬼魅般妖異異常。徐曉慧突然想起了早些前在餃子店裡,尹凡心一口都沒吃。他現在全
身濕答答的,才剛剛結束驚心動魄的生死之戰又痛失摯友,卻冷靜到彷彿只是完成一場事
不關己的採訪後回家。
「尹編輯,你都不害怕嗎?」心悸猶存,身上披著尹凡心的西裝外套,鼻尖秀到淡淡的洗
衣精的芬芳,徐曉慧以為這外套就像尹凡心的一雙臂膀,奮不顧身保護著她。可是為什麼
呢?眼前這個男人似乎只存在於遐想,他的四周築著一道厚厚的生人勿近的牆,彷彿隨時
準備把別人推出去,然後在裡面自殺。
「怕。」尹凡心回答,一如既往的簡單明瞭。「但是怕又能怎麼樣?」這彷彿才是他心底
真實的話。「妳家到了,」他停好車。「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晚點進公司就好,
我會和白大善說一聲。」
徐曉慧本想多嘴,思考一下還是乖乖聽話。「那外套我洗好再還你?」
「不了,外套留下,要送洗。實習好不容易賺的錢拿去多買一碗牛肉麵吃比較實在。」
今天第二次主動獻殷勤被打一巴掌,徐曉慧嘆了口氣,只能灰頭土臉離開。
尹凡心等待徐曉慧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大門的後面才重新發動引擎,大燈開啟,車頭前佇立
一個嬌小的女人,大紅的長裙,油亮烏黑的麻花辮,小小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尹凡心的心臟突突跳了兩下,他豁然想起胸口的口袋裡,還躺著那張阿賢嫂硬塞進去的劉
欣瑜的照片。
今夜,看來又得通宵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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