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你好，敝姓藍。大概兩年多前曾經在這裡說過我的左手懷孕的事情。如果你有點印象，
不妨往回參考。不知道我的女兒現在過得如何？如果你有見到她，幫我告訴她我很想念她
。
對了，這次之所以又露臉，是因為兩年後的這一陣子，我又遭遇了一次同樣奇妙的事
件。
起因同樣是一則新聞。有一位家長向學校抗議，健康課本的男女生殖器官在跨頁的時候
，生殖器會觸碰在一起。
起初只覺得愚蠢。只不過是圖片而已，生殖器碰到又怎麼樣？難不成圖片子宮也會因此
懷孕嗎？有網友還說，這樣的話課本就能不停複製。簡直胡說八道。
可是啊，一想到我的左手也曾經懷孕過，又不得半信半疑起來。
然而仔細一想，你不覺得課本跟左手還是有個根本上的差距？左手是人體的一部分，且
對你或我來說甚至不只是一部分，而是有如女友般的獨立個體，陪伴著我們度過無數的長
夜。因此可以說，左手就是生命，獨一無二！
相較之下課本可就不同了，只是物品，不是生命，不管再怎麼亂搞，都不可能煮成熟飯
吧！所以說到底，我還是不覺得課本上的生殖器碰到會怎樣。
──只不過，事情偏偏就發生了。
最近，因為前一份工作被炒魷魚的關係，走投無路下，只好靠老媽的一點關係求到了國
小的代課老師職務。
你也知道，國小老師需要負責五花八門的課程，所以也免不了健康教育的部分。而最近
，剛好交到了性教育的章節。
就在那天健教課結束後，一名男學生到講台前來找我。他手上端著健康課本，面有難色
。「老師，我的課本有點奇怪……」
「奇怪？我看看，哇，怎麼會這樣？」
我一眼就看出了課本的異樣。它不知道為何，比起我的，還有其他同學的課本都厚了整
整一倍，而且尺寸也稍微大了一咪咪。
立刻接過課本檢查，結果是裡面多了許多空白頁。仔細看了縫線處，完美無缺，這些頁
面完全不像是學生惡作劇黏上去的，反而是一開始就存在課本內。
我稍微皺著眉看著課本封面。「這本課本一開始就這樣嗎？為什麼開學時沒有說呢？」
「不是，一開始很正常的……最近上課無聊，一直打開又蓋上打開又蓋上，不知不覺間它
就變成這樣了。」
「上性教育課怎麼可以不認真呢？這對你將來非常重要耶。」我沒好氣念道，並把這本問
題課本收起，把我的交給學生。「這本我就拿來檢查吧，你就先用我的。」
先不提性教育的事，這本課本顯然非常有問題，讓我掛念在心上。於是那天放學後，趕
緊回到了住處頂樓的陽台，決定實驗一下。
實驗方法很簡單，首先，把課本平放在地上，用皮尺量它的高度。
「好，十七點五公分是吧。」
隨即，我翻到了印有性器官的那兩頁，嘗試性地一連將課本開闔了三次──雖然學生並
沒有提到他是翻哪一頁，選擇這兩頁只是出自於我的直覺。
總之，書本在我的翻闔下，發出了「啪啪啪！」的聲音。然後等個幾秒鐘，我再度用皮
尺測量一次高度。
「十八點一……？不會吧。」
以為是自己眼花，又再度翻了三次課本。它又發出了「啪啪啪！」的聲音。之所以一次
翻三遍，是因為怕一次的話沒有顯著的效果，要翻當然就要翻多次一點。
「一九點五……怎、怎麼可能！」
怎麼會誤差越來越大？而且，好像連尺寸都在增大？真的不是我眼花？好，就多啪幾次
看看吧！啪啪啪啪啪啪！
「二十六點四！？騙誰啊！！！」
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信，再啪！再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三、三十公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啊啪啪啪……啊
啪啪啪……啊啪啪啪啪啪……！」
到了這一刻，我已經失去理智，連測量都忘記，一邊嘶吼著狀聲詞一邊重複著開闔的動
作。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當我覺得手痠，回過神來時，課本已經比我還要高。
此時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明明已經停下了動作，課本卻脫離
了我的控制，彷彿有生命一樣自己「啪啪啪！」起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
「怎麼會這樣……」
只見這本課本像加熱中的年糕不斷膨脹，高度直直上升，粗度也不斷加大。不對，用膨
脹這個字形容並不精準，因為不單只是體積增加，頁數確實在增加著。看著這樣的情景，
我想到了一個專有名詞。
「細細細、細胞分裂…………」
大事不妙。這本健康課本，真・的・懷・孕・了。
細胞分裂的速度比我想像中還快，這樣下去恐怕不用半天就會長到雲端裡面去，那樣還
不引發恐慌？得想辦法阻止……
啊，要避免它生長的話，就只能把它砍倒了吧！？家裡沒有斧頭，去隔壁的五金行買一
把吧……！
問題是，如果就這樣處理掉它的話，那不就跟墮胎沒有兩樣？雖然不是衛道人士，但對
於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毫無抗拒……不，不對，我已經知道課本不是生命體，那再怎麼
樣也不可能是生物，應該沒關係，顧了那麼多了……！
當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趕回到頂樓時，「課本樹」已經長得差不多跟竹林里的成竹一樣高
。不知為何它似乎也停止了增長。
不管了，趁還沒有人抬頭注意到之前趕緊處理掉吧……！「喝！」
我正要一刀劈斷竹子，卻突然發現，接近底部的地方正發著綠光，這讓我及時煞車。
由於實在太令人好奇，我重新舉起斧頭時，將目標刻意瞄準了綠光的上方。這樣的話就
不會一口氣把課本樹完全砍斷，至少還會留下底部這一截。
「喝啊！！！」
再次奮力一揮，一擊就把竹子劈斷，整株倒在頂樓地板上。只不過這些紙張並沒有分散
，仍然好端端地疊在一起。
當然，被砍斷的那截不在我的關心範圍內。將頭探到剩下的那一截上方後，霎時到抽了
一口氣。「怎、怎麼會！？」
只有那一截居然真的跟真的竹子一樣是空心的。甚至，裡面有著一個襁褓，它所裹住的
一名嬰兒，正安安穩穩的沉睡著。
由於只有臉部探出包巾來，看不出性別，但面容十分的可愛，讓我一時間入了迷，無法
從那裡別開視線──
不對啊！這怎麼可能！課本不是沒有生命的東西，為什麼會從裡面誕生出生命！？是我
錯了，還是健康教育錯了？還是這個世界全都錯了！？
「不，沒時間追究這個了，得趕緊……」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用力搖了幾下頭，然後就把孩子抱起，奔向了醫院。
「……哦？是你啊藍先生，兩年多不見了，在那之後怎麼樣了？有收到小玫的消息嗎？」
醫生一見到我，就親切地噓寒問暖了一番，他也知道小玫已經跟著王子離開的事情。
稍微交換近況後，我趕緊切入正題。
「醫生，不瞞你說，這次來找你，是想請你看看這個。」我把襁褓抱向前。
「嬰兒？」醫生動作熟練地接過了襁褓，開始微微點頭。「嗯嗯，是個女孩兒呢，睡得好
甜。嘖嘖嘖，看你一副魯樣，應該沒什麼女人緣，想不到也能搞出人命來──啊，莫非是
想找我驗ＤＮＡ嗎？也對啦，哪怕不魯，依我看也是印堂發綠，怪不得她可跟你一點也不
像。」
「這孩子出生時的確綠光罩頂，所以她的確不是我的……不不不，她本來不是我的孩子啊
！」居然不小心被牽著走。「重點不是那個啦。我是想請你檢查一下，她是『真的』嗎？
」
「怎麼回事？」聽見我的措辭相當奇特，醫生總算收起了笑容，稍微凝重地與我正視。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了一遍。只是，醫生除了正經地點點頭之外，倒也沒透漏出
更大的情緒反應。
「我知道你說的意思了，這就幫你檢查，先到外頭等著吧。」
就這樣在外頭過了好一會，終於有護士喚我回去診療室。
我才剛坐下，醫生就單刀直入地開口。「嗯咳，毫無疑問的，這孩子是『真的』，活生
生的人類。」
「居然……」
在我訝異之餘，醫生伸出一根食指，補充道：「只是要注意，她的成長速度也非比尋常
。當然我想你已經有了上次經驗，應該不成問題吧。」
「了解……話說，你不問我這孩子是誰的嗎？」
想不到，醫生居然大大張開了嘴巴，就連口罩都無法完全遮住從邊緣露出來的潔白牙齒
。「嘖嘖嘖，那種事情很重要嗎？
」
「…………」頓時無言以對。
「不過這次畢竟不是拇指公主，而是真人尺寸，要是不做點處理，恐怕會被調查局或人口
販子盯上。這樣吧，我有認識的人在內政部，就幫你把這孩子的戶口處理一下吧。」
「可、可以嗎？」
「包在我身上，這種事情我很有經驗。不過嘛……」
「不過？」
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依你的體質，還真不是常人，老是碰上這種事。真不愧是印堂發
綠的男人！」
「……………………那就……拜託你了。」
離開醫院時回頭打量招牌與院內一眼。明明只是一家小婦產科，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醫生的事隨即被我拋在腦後。說到底，占據我思緒與心神的仍是自己懷中的小生命。體
熱隔著包巾傳到手上，而那隨著安穩呼吸而上下起伏著的小身軀，也使我的雙手與胸膛感
受到生命的真實觸感。
我小心翼翼地抱著她，一路回到了住處。都還沒進門，一想起還沒處理掉倒在頂樓的課
本殘骸，又趕緊爬上去。
「呼。」地上仍然倒著課本樹。確認這期間沒有人上來陽台過後，我鬆了一口氣。
既然都還沒人發現，也不急著收拾，索性眺望起遠方的夜空。不久後，懷中突然產生了
動靜，我再度將視線移向胸前。
嬰兒已經睜開了眼睛，以這個世界上最純真的目光游移著。也是此時我才發現，她有著
一對如翡翠一般的綠眸子。
「既然是在黑夜下綠光中誕生，就叫妳綠夜吧。」我忍不住微笑呢喃道。
「哈。」
彷彿是確認到了我的存在與話語，她與我的目光交接，並發出了笑聲。
──三個月後，綠夜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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