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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找、到、你、了……」
狹路相逢的活屍發出陰森怪笑，像隻猥瑣的禿鷹垂著脖子，呈現怪異的姿勢，偏偏那
雙帶著厚重黑眼圈的眼睛還是能牢牢地盯著十年。他沒忘記先前十年如何令他吃癟，這次
誓要全部討回，要用剜下的血肉充當代價。
堵住樓梯間出入口的活屍步步進逼。
隨後追來的培雅見情況有異，所以停留在兩道階梯之間的平台。她瞪了十年，又打量
活屍青年，嫌棄地表示：「哪來這麼噁心的人？」
這毫不掩飾的發言令活屍惱火，他甩動鋸齒刀，齜牙咧嘴地威脅：「等我割掉你臉皮
，看看誰才噁心！」
被雙面包夾的十年趁著兩人短暫口角，毫不猶豫地撐住樓梯扶手，俐落地借力翻越。
腳尖一接觸到下層階梯，隨即朝一樓狂奔。
活屍眼見十年趁隙逃跑，顧不得教訓培雅，馬上撿起消防斧跟著衝下樓。
培雅皺眉，發現自己完全被忽略，跺腳之後跟著追去。
脫出大樓的十年雖然掌握大好的機會，卻沒有趁隙逃向空曠的大馬路，反而繞過大樓
正面直奔停車場。
雙手各抓兇器的活屍窮追在後，奔跑的姿勢極度不協調。垂在身側的消防斧更令身體
傾斜一邊，看起來隨時都會跌倒。雖然如此，活屍非但沒有摔倒，速度還快得詭異。途中
看準十年的後背，奮力擲出消防斧。
旋轉的消防斧劃過半空。早有防備的十年向旁撲進大樓側邊。消防斧砸在柏油路面，
失手的活屍搶上前再次拾起。
眼看十年奔進停車場，活屍不免鄙笑，臉孔越加扭曲噁心。繞了一大圈竟然回到原處
，這個獵物一定被嚇傻了，連逃跑的路線都這樣愚蠢。他毫不猶豫地跟著衝進，裡面只剩
停放的幾輛車還有倒地的無頭屍體，卻不見十年。
「出來！」活屍青年在入口斜坡大喊，一步一步走下。「躲也沒用！」
他跨過無頭的小茜屍體，腳踩上半凝固的黏稠血膏。飛快地掃視搜索，赫然聽見鐵捲
門降下的聲音。
十年的聲音傳來：「是我抓到你了。」
活屍盲亂尋找聲音來處，突見一點銳利的光射來。是反射日光燈燈光的刀尖。雖然想
要閃躲，但就在這個念頭浮現的下一秒，尖銳的刺痛狠狠地咬進大腿，狠得他痛叫。
活屍驚愕地瞪著右邊大腿。刀身完全沒入其中，只露出握柄。這形狀……是手術刀。
十年從陰影中現身，雙手各扣一把手術刀。這是在小型醫院得到的新玩具，輕巧稱手
，殺傷力也足夠。
「下一刀是左腿。我要癱瘓你的行動。」十年宣告。
「來啊！」負傷的活屍怒喊，強拖傷腿踉蹌逼近。他刀指小茜的屍體：「我會砍下你
的頭，就像這個女的！再切開你的肚子！」
無視威嚇的十年專注地舉臂。揮落。手腕蓄勁一抖帶出刀射的尾勁。
活屍想得天真，試圖要用鋸齒刀打落。但手術刀的軌跡超出預料，他狂暴的揮刀只掃
過空氣。忽然劇痛的肩頭令手臂跟著一鬆，消防斧因此脫手。
活屍又驚又怒地望向肩膀，手術刀已經插進肉中。還未向十年算帳，左肩右腿已分別
負傷。
「上當了。」十年之所以故意透漏要攻擊左腿，就是為了誘騙活屍。沒想到真的很好
騙。
十年從容退後。經過反覆的練習，他掌握到能發揮最大殺傷力的距離。他換過拿在左
手備用的手術刀，再次宣告：「下一刀還是左腿。」
「誰會相信啊！」驚覺被玩弄的活屍憤怒咆哮，右腿傷處溢出的鮮血已經流至褲管。
活屍狼狽揮刀，動作出奇地大，那股狠勁看起來可以活活宰掉一隻熊似的。可惜完全
擦不著十年的邊，十年甚至還有餘裕算腳步。活屍前進兩步，他便再退兩步，抓準距離後
閃電出手。
認定十年又再說謊的活屍不顧左腿宣言，還順勢往左邊跳開。原本就瞄準左腿的手術
刀因此命中右腳膝蓋。
活屍痛得雙眼暴瞪，抱著二度受創的右腿倒地。慘叫之餘不忘痛罵叫囂：「垃圾騙子
，殺、我要殺死你！啊啊、啊啊！」
十年讓視線避開唾沫亂噴的活屍臉部，慢條斯理掏出餘下備用的手術刀。接下來就隨
便吧，他心想。反正眼前這個現成的肉靶子，隨便扔隨便中。
「你的目的是什麼？」十年扣住手術刀。
「殺死你！」活屍大喊，手按地慢慢爬起。
十年盯準目標，右手甩動，扔擲的手術刀刺進活屍的右手手背。又是慘叫。
「你的目的是什麼？」十年重複同樣的問題。他故意這樣作，試圖讓活屍吐露更多隱
瞞未說的情報。
氣急敗壞的活屍忽然拔掉手術刀，反擊似地往十年扔來。胡亂的扔法沒有殺傷力與精
確度可言，十年甚至動也不動，冷眼看手術刀落地。
失手的活屍憤而抓著鋸齒刀亂甩亂砸，像個故障失速的電風扇。直到手術刀射進手臂
，中斷他的失控。活屍痛得趴地顫抖。如影隨形的鋸齒刀卻還死抓在手中不放。
「你們有多少人？」十年問。
活屍抬起頭，半開的嘴巴流淌著口水還有血絲。露出滿口黃牙的他低聲怪笑，發出乾
乾的笑聲：「多到可以永遠追殺你！你殺也殺不完！」
「是喔？」十年又是一刀，活屍終於鬆開雙手，再無握物的可能。十年走近，一腳踢
走鋸齒刀。
「你他媽！」活屍艱困地伸手，卻遠遠搆不到。「我一定會殺了你，我要剖開你！我
要……」
十年蹲下、起身，轉眼割開活屍的喉嚨。
鮮血如失控的水龍頭泉灑，以活屍為中心蔓延開。活屍的嘴唇逐漸發白，只能死瞪著
十年，瞪著這個想殺卻殺不到的獵物。曾經他以為這次一定可以弄死十年，解決這個傑克
會的頭痛人物。為什麼現在倒地失血的卻是自己？
心懷不甘的活屍想要咆哮，可是他說不出話了，只能看著十年離開，然後連轉動眼珠
的力氣也沒有了。活屍的指頭浸著自己的血，那是最後感受到的溫度。
鐵捲門升起，十年為求保險起見，所以刀不離手。
外頭一個人也沒有，既不見培雅也沒有傑克會。他循原路返回大樓入口，雖然棘手，
但不能丟下培雅不管。先前他果斷跑走的目的是引開活屍，幸好這個傑克員成員也夠笨，
完全按照計算在行動。
當十年逐路檢查，終於進入二樓會客室外的走廊時，地獄似的慘烈的景象令他嚴肅地
扳起臉孔。六具屍體，一顆頭顱，天花板上也有噴灑的血跡。
十年一一審視屍體。只有一名是傑克會的成員，餘下三人應該是以豪提及過的預備人
手。有一兩張臉孔十年有印象，過去在「琴鍵」時曾經看過，也包括那顆女孩頭顱。
十年進入會客室，內部的家具跟裝潢完好無缺，走廊的慘鬥沒有擴及到這裡。十年再
往內走入，諮商室依然不見任何人影，以豪跟姚醫生不見了。十年拿起桌上電話，撥打分
機號碼至四樓。
「安全了。」十年通知的是密醫以及其助手。
他拉開百葉窗的窗葉，查看外面的動靜，才發現大樓內外根本是兩個世界，外面或許
要和平多了。才怪。十年當然沒有傻得產生這樣的錯覺，無論內外都沒有差別，因為危險
不分範圍。
他清點餘下手術刀的數量後妥善收好，然後手插在褲袋握著藏起的小刀，離開大樓。
他本來以為培雅會在大樓或附近徘徊，試圖要抓住、或實際動手殺他。可是這個女孩
跟姚醫生還有以豪一樣，都不見了。
或許是為避開傑克會而先行離開？他猜測，但沒有答案。就像要怎麼解決與培雅之間
的恩怨一樣沒有頭緒。
當然，殺人償命這個選項從一開始就不在十年的考慮範圍，他從來不為殺害傑克會的
成員感到懊悔。成員有親人朋友，受害者也有。十年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縛。
出於歉疚，他不會對培雅刀刃相向－－除非逼不得已。也不打算透漏培雅父親即是成
員的事實。
說到底，十年在這部份是處於被動的一方，端看培雅如何先手，他才能應對。
十年現在很希望，最好不要再跟培雅有碰面的機會。
＊
時間回到稍早之前。
培雅終於追到停車場時，鐵捲門已經完全降下。她喘著氣，恨乏力的雙腿，更恨虛弱
的自己。只能掉頭返回大樓改從內部進入停車場。
她不會就這樣算了，那個少年必須對此付出代價。
培雅發現內心有股久積的憎恨，這種感受很複雜，來自過去經歷的總和。是以憎恨為
主體，另外再夾雜數種負面情感所構成。
她排解不掉。
無論是對鬼妹等人的恨、對師長還有親戚的憤怒、因為喪父被眾人指指點點的羞恥、
痛下殺手時的掙扎與事後的不安、或是渴望見面卻遭到傳翰漠視的悲傷……這些交雜之後
，變成一種巨大又極具傷害力的情緒，翻湧如火，刺骨如冰。
培雅順著這股情緒越走越極端，導致失序，讓她離往昔日的面貌越來越遠。
現在這股情緒又在作亂，她覺得必須作些什麼、一定要作些什麼……
拖著疲憊又虛弱的步伐，她慢慢回到大樓入口。那裡有人。
她發現一張陌生臉孔，是個作男性打扮的女人，嘴裡叼著煙。除此之外，還投以饒有
興味的眼神，就好像把培雅當成動物園裡面供人觀賞的動物似的。
培雅不悅地皺眉，有股莫名的厭惡感。她思索著該不該為這女人打針，一面將手探進
內袋。
「你啊，該不會是要給我驚喜吧？」
凱莉問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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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再對抗了
山谷裡不再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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