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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手握尖錐的以豪十分顯眼，但大樓原本就坐落於人跡相對稀少的地段。縱使有來車經
過也只是匆匆一瞥，不會發現路旁的異狀。
他是豁出去了，旁人如何當然不放在眼裡。現在眼中只剩凱莉，只剩這個必須除去的
禍害。
相較以豪非殺不可的狠勁，凱莉的態度卻是曖昧不明。雙手空空的她緊咬一定距離，
以豪進她便退，但也並非怯戰。因為當以豪試探地後退時，凱莉又會主動接近。
或許意在激怒又或是游刃有餘，凱莉竟然從容不迫地點起煙。
沉穩如以豪沒有輕易被挑釁。他按捺殺意，步步進逼。像個老練的獵人，極有技巧地
慢慢將凱莉逼進巷內。
發現落入陷阱的凱莉咬著煙，雙手突然探進口袋。
以豪立刻作好迴避的準備。他顧慮凱莉可能動用的武器，可能是刀刃一類，也或許是
槍枝。縱使有不怕死的決意，他也不可能以肉身抵抗擊發的子彈。
以豪的這份猜疑來自對傑克會的部份陌生。實際上成員崇拜開膛手傑克並群起效彷，
全以利刃一類作為兇器，至於槍械都是不屑使用。子彈無法完成開膛的壯舉，更缺乏切割
血肉的美感。
這些是以豪沒有料及的，謹慎的他將一切可能的因素納入考慮，卻造成誤判。
凱莉的手從口袋抽出時已經握成拳狀，她帶著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拳頭舉在身前。
那形狀絕不是槍，可是凱莉卻顯露出有恃無恐的自信。
以豪眼睛眨也不眨，視線不敢移動分毫。
「砰！」她的嘴巴刻意維持嘲諷的O形，兩個拳頭同時攤開。
掌心上空無一物。
被戲弄的以豪不再客氣，趁著確認凱莉雙手無物的同時瞬間衝刺，將雙方的距離陡然
縮減。這種距離，就算凱莉要逃也來不及了。
尖錐握柄緊握在手，堅硬的觸感越令以豪手指疼痛，卻越是緊握，只求一擊得手。
他盯準凱莉的腹部。
「你覺得……」凱莉忽然開口。
以豪跨步，腰身扭轉，彷彿出拳。
「為什麼這麼剛好，有計程車經過？」凱莉戲謔地問，毫不保留地嘲笑。
＊
「瘋子……一群瘋子，這些人是不是比我們還瘋？」那名略胖的傑克會成員坐倒在地
，背靠的牆滑下大片血跡。
他的衣衫被血染濕，胸部露開一道糊爛的裂口，不住滲血。存活的可能性是零，他明
白。腳邊還倒臥一具育幼院少年的屍體，以及沾血的消防斧。
這個略胖的成員額頭冒滿汗珠，肥厚的眼皮半垂，焦距逐漸渙散的眼珠子緩緩橫移，
掃過歪斜倒地的數具死屍，全是留守大樓的少年。遍地鮮血橫流，原本乾淨的會客室外走
廊已如屠宰場一隅，佈滿慘烈而骯髒的血污。
與這些被注射毒品變得亢奮瘋狂的少年廝殺，傑克會終究還是折損成員。可是傑克會
畢竟是殺人的專家，也更有經驗，他們舔食過的鮮血遠比這些孩子要來得太多。一換五，
這個交換當然是傑克會利多。
蹲下的活屍背對著他，手不停歇地一次又一次揮落鋸齒刀。爛糊糊的剁肉聲隨著刀鋒
揚起，細碎的肉末隨之飛濺。
真是天籟，這個略胖的成員心想。滿足地閉上眼睛，逐漸沒了呼吸。
至於另一名同行的傑克會成員拿起瑞士刀，依序將倒地的屍體翻面，割開喉嚨確認無
人倖存。除去被活屍砍得面目全非的那具，其他的屍體都被劃開頸部。鮮血幾乎淹沒白色
的大理石地板。
他隨意地把手抹在牆上，留下暈開的血手印。
「喂，那個人不在這裡面，要去找出來吧？」他問。
埋首切肉的活屍根本沒有搭理，只聽得癲狂亂語與嘶啞的笑聲。
既然無人回應，那名傑克會成員也懶得再問，反正本來就不是紀律嚴明的組織，沒有
必要特別聽誰發號施令。
這些人之所以聚集在此，不過是為了享受不一樣的獵殺樂趣。
他隨手拾起消防斧，掂了掂重量，很紮實，還算稱手。步向走廊一端，經過轉角之後
便是樓梯間。他按著扶手，探身查看樓層之間的縫隙。
豎耳傾聽，除了自己略顯沉重的鼻息之外，聽不見其他聲音。
該往上往下？他想，短暫猶豫之後選擇往上。現在要找出還躲藏在大樓的倖存活口。
尤其是那個少年，這才是主要目的。
他拾階走上，發現三樓的入口緊閉，甚至設有密碼鎖。那扇厚重的門是以鋼一類的材
質打造。他望著手中的消防斧，想著該試圖劈開，或是……
在他猶豫的時候，門後傳出細微的聲響，聽起來要死不活，對方像是拖著腳步行走。
他無聲地笑，隨即埋伏在門邊。
「嗶。」門發出密碼正確的機械聲響，隨後打開一道隙縫。他迫不及待地拉開門，像
拆開禮物般興奮。
太走運了。他驚喜地發現是個落單的少女。雖然蒼白，但掩飾不住姣好的面孔。那股
冷豔裡藏著些許稚氣，令他越加興奮，興起一股勃然的獸慾，想徹底地折磨這個女孩。
警鈴早就停了，但是被吵醒的培雅此刻不能止步，只能選擇逃。她雖然同有瘋狂的潛
質，但沒有蠢到會直接與手扛消防斧的成年男性正面對決。
她返身奔向房間，但虛弱的身體有些不聽使喚，雙腿失憶似地忘記如何奔跑。
就在她伸手握住房門門把時，後領突然一緊。隨後視線劇烈搖晃，定焦處從門把硬是
被轉向天花板。半邊身體的疼痛令她發現自己被硬摔在地。
著地的右半肩膀疼痛不已，她強忍痛楚，掙扎著想爬走。腳踝卻突然一緊，整個人面
朝地被拖行進房。慌亂中手伸進外套內袋，取出預先裝填藥劑的針筒。
培雅雙手縮在胸前，其中一手緊握針筒，就等機會要直接偷襲。
轟。一股勁風伴隨沉悶的重響撞上她的臉頰，落下的消防斧鑿進地板，堪堪砍在臉旁
，差幾釐米便會砍斷耳朵。
這是看破她的意圖給予的警告。
「把你藏的東西丟掉，轉過來。」成員命令，他見識過太多受害者臨死前的掙扎，知
道他們各種無用的小把戲。
培雅沒有動作。
落在她臉頰旁的斧頭被舉起，然後再次砸下，這次砍斷部份培雅的頭髮。她睜著眼，
忍住不出聲，慢慢、慢慢地丟掉針筒。
「轉過來。」成員再次下令。
培雅深吸一口氣，咬著唇，屈辱地轉身。一種裸體般的難堪令她雙手下意識地護在胸
前。她盯著這名成員，一如過去面對那些群起欺凌她的同學。
「脫掉外套。」成員俯瞰她，語氣非常跋扈，彷彿是主人在對奴隸下令。
培雅不從。成員再舉起斧頭，這次砍去另外半邊披散的髮絲。一頭長髮就這麼變成殘
缺不齊的短髮。
「脫掉外套，衣服也全脫了。不然我先砍死你，再姦屍也是可以。」成員解開皮帶，
打算等培雅全裸後用皮帶綁住她的雙手。
培雅忽然想哭，但死死忍住，不肯讓眼淚掙脫。不是因為害怕而想流淚，而是這種情
景不就跟在校時被鬼妹一夥人強拖進泳池然後扒衣一樣嗎？
到了最後，自己的處境原來還是沒變，還是落得被人欺凌的下場。可是當初至少還有
傳翰，現在傳翰不在了。他也不要她了。
「傳翰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培雅忽然說。她說著，幽幽地傾訴，向著對她視而
不見、化身成獅子的那個最熟悉的大騙子說著。
可是只有眼前這個不相關的傑克會成員聽見。他一臉莫名其妙，下了決定，於是高舉
消防斧。
死了，也好。培雅心想，領死地閉眼。滾燙的淚珠隨著滑落。
但是斧頭沒有落下，卻聽見成員的慘呼。
「呃！」
培雅愕然睜眼，看見脫手的消防斧往臉上墜落。那磨損的斧鋒清晰無比，在視野中逐
漸放大。
果然還是躲不過。在這瞬間培雅心想。
一個人影飛快近身，精準接住斧頭。
培雅眼珠向上一抬，愕然睜大。
是他！
是當初謀殺父親的那個少年！
十年暗自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養傷時無聊練就的玩意這麼有效。如果再練得更準，下
次或許直接瞄準脖子？至少省去還要了結對方的力氣。
他反轉消防斧，雙手牢牢握住。負傷的傑克會成員捂著腹部，指間的縫隙露出手術刀
的刀柄。
這名成員已是困獸，他痛吼，突然拔出手術刀欲作最後一博。但是十年動手更快，完
全不留任何機會，直接一斧將之砍倒。成員應聲倒在床上，泉湧的鮮血染濕床單。
「抱歉把床弄髒。」十年從傑克會成員的身上取回手術刀。當然是不免俗地皺眉，立
刻掏出隨身的消毒酒精擦拭乾淨，才放心地收妥。
「你為什麼……在這裡？」培雅狼狽起身，雙手各抓一劑針筒。「為什麼……殺了我
爸？」
「我必須殺他。」十年沒有額外的解釋。
「我也必須殺你。」培雅逼近。
若不是這個人的關係，她原本的家庭不會破碎，她跟弟弟不必被拆散寄居在親戚家，
更不必轉學、不會碰到鬼妹……還有，也不會遇見傳翰。
這個少年令她的命運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宛如災星。無從宣洩的恨意驅使培雅復仇
，火焚似的憤怒油然而起，令原本就虛弱的面容更加煞白。
殺他。殺他。殺他。殺他。殺他。殺他。
面對極欲出手的培雅，十年果斷退開。他心想以豪的顧慮的確沒錯，這個女孩的氣息
著實不對勁，完全脫離常軌。幾乎是踏進另一邊的世界，變成與傑克會相似的怪物。
可是，還有得救。她還沒完全淪陷。十年嗅得出兩者仍有不同。
雖然十年避戰，但培雅可不這麼想。她忽視十年俐落幹掉傑克會的身手，憑借恨意衝
動行事。也許，其中還包含自暴自棄的成份。
死了就不用再煩惱了，多好，不用再苦苦追著傳翰，追著那將自己當成陌生人看待的
大騙子。
多好。
十年不慌不忙，逮住培雅短暫露出的空隙，直接衝出。培雅尖叫一聲，在後窮追不捨
。十年穿越走廊後迅速鑽進樓梯間，敏捷地直奔下樓。
身後追趕的腳步聲不止，十年暗自嘆氣。
就在踏向通往二樓最後一節的階梯時，銳利的切風聲射來，他機警地側身閃避。一把
消防斧砸上樓梯，巨響貫穿整棟樓。
出手的，當然是早先結怨的活屍。
「找、到、你、了……」
活屍那雙積著厚重黑眼圈的混濁黃眼，露出狂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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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再對抗了
山谷裡不再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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