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的工作是影片審查員。
這是什麼工作呢?簡單地敘述一下,這是變態的工作。
一日八時,週一到週六,薪水低微,升遷是永遠的夢想。但這些外在因素都不是工作變態的主因,問題在心理。螢幕上審查的絕對不是歡樂的兒童廣告,而是性與暴力。失敗的自縊者痛苦刮弄著鏡頭、黝色男子遭緩慢斬首並發著氣音、血泊的養豬場橫堆的卻是人的軀幹……南美毒梟、東歐人販,近期還有中東的攝影家加入市場競爭,為遠方審查員的心靈帶來不竭的煎熬。
那些為養活全家的低層移民、自以為能勝任的零工大學生,皆在不到一年間辭退了工作,並抱著已缺失一角的心靈離開此地。
除了亨利。
厚重金絲眼鏡,穿著老派而保守,談吐總顯和藹而文雅,現年五十的亨利。
他任職十三年了。
他是一日最早到的員工,也是最晚走的。工作時安靜地幾乎只剩下「觀看下一部影片」的點擊聲,連聲咳嗽也不響。他總一派平常,好似眼前的輪暴畫面是挪威風景片,視網膜上掃過又掃過。十三年間,不妻不子,生命與共的是這些駭俗的電子地獄。
然後,人們漸漸理解,亨利,是個變態。
他不受折磨,事實上,他享受它,那是他的歡愉。也許道貌岸然的談吐可以偽裝出普通人的面具,手掌因愉悅而分泌的汗汁出賣了他。每部影片帶給他的必是生命的興奮,無抽搐的顏面肌肉下的是一狂歡的靈魂。
一個變態的工作,只有變態能勝任。
這是真的,或是假的,誰也不知道。但那已不重要。
今早不常視察的上司以慵懶地語調說明了工作的結束。
簡單來說,更快,更準確,而且更便宜的機器演算法可以自動剔除那些噁心影片了。這個工作成為歷史塵埃的時間定在下個月的禮拜一,之後那些影片大概再也不會被普羅大眾接觸到了吧。
亨利不語,並在對著沒有光的螢幕觀望一分鐘之後,這個忠實的員工向上級提出十三年來第一次請求。
整整一個月,亨利窩居在公司中,人們開始疑惑他到底有沒有休息過。他只是工作,不,那已不是工作了,而是隻蛾在撲火。看著無數殘忍的影片並瀕臨至眼球乾涸,好像要把生命之後所有的暴力影片看完。滑鼠點擊點擊點擊壞了換新再點擊點擊,頻率像蜂鳥振翅。
然後,點擊聲停了。
時間是深夜,離下個月週一還有三天。
唔。
那是亨利第一次在觀看時發出了聲音。
——一個甜美的女孩,五到六歲,穿著夏日的紫色花邊連衣裙,但卻在一個看起來冰冷的老舊房間,顫抖,不知是因寒冷還是眼睛被矇住的恐懼。
亨利的心臟在如臨初夜般急速跳動,血管快速擴張,溫熱地血液湧上大腦。
永遠忘不了的她……那是亨利十三年在找尋的。
——女孩無助地詢問了拍攝者的意圖,但哭腔的提問只迎來冷酷的沉默,矇布濕了。而在鏡頭外的遠處,皮鞋的步聲壓著嘎吱的木板逐漸變大。
亨利幾乎記得每一個細節,因為他已夢過百遍了。接下來的每個步驟,每個聲音。
他要的是那一秒,只要再看過一次,死都也好。
——汗與血交雜,泣聲伴哀號。
亨利的手在顫抖,牙齒抖動,他必須看下去,看下去!乾涸的眼睛竟流出了淚。但他有馬上擦乾淨,因為那會模糊視線。
——來了。
——擁腫的西裝男子因難受汗喘而脫掉了頭套,在下一秒攝影師警戒地移走鏡頭之前,他的容貌將會顯現。
那個男人。
那個殺死他女兒的高官。
寫完之後突然有個Deja vu,感覺好像以前有在哪裡看過類似的故事,如果有的話,務必告訴我。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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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純粹是另一種玫瑰
自火焰中誕生
在蕎麥田裡他們遇見最大的會戰
而他的一條腿訣別於一九四三年
他曾經聽到過歷史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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