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丑的心願
黑暗中，那高聳如山、外型壯碩魁梧的身影，手裡猛力揮舞鐵鞭，伴隨著皮開肉綻之聲，
以及周圍無數惡魔的奸笑與鼓譟
但即便身上已傷痕累累，小丑邦尼的表情仍沒有一絲痛苦，臉上反而充滿了困惑與不解
「蠢貨！廢物！」那高大的身影怒罵著，嗓音帶著威嚇與深沉的壓迫之感。「讓你穿著小
丑裝，不是要你帶來歡樂，而是製造夢魘！」
「可是……」小丑委屈的低下頭來，並用兩手食指互相輕觸著，「邦尼不喜歡嚇人，邦尼
喜歡逗別人笑……」
這樣的回話，讓他再度換來一陣鞭笞，七彩的血液遍流滿地
「給我滾到人類世界去，沒用的垃圾！」
那條鐵鞭的主人，最後如此說道
「馬戲團遊樂園－新血招募」
這張貼在暗巷一隅的傳單，深深地吸引了小丑的注意力，以至於對監視者的命令置若罔聞
「你到底在磨蹭什麼，快給我過來！」那頂著一個大南瓜頭的惡靈，對小丑大聲喝斥
暗巷的盡頭，是一名在深夜落單的女人，她坐倒在地，渾身劇烈發顫，阻擋在出路的南瓜
鬼與小丑，讓她嚇得魂飛魄散。女人的同居男友總是再三勸她，別為了工作而走夜路返家
，但她從未放在心上
小丑的心思依舊放在那張傳單上，完全無視南瓜鬼的話
「果真是個廢物，那我就自己動手！」
南瓜鬼咬牙切齒，獨自往女人的方向走去，後者放聲尖叫，向後倚靠在陰冷的紅磚牆上，
已經沒有任何退路讓她逃避
小丑轉過頭來，並皺著眉頭
他平舉的右手掌心上，燃起一顆亮紫色的光球
察覺情況的南瓜鬼忽地回過身，漆黑的眼眶大睜，語調顫抖地問道：「你……你想作什麼
？」
「邦尼不喜歡嚇人。」小丑的表情十分平靜
「別做傻事，否則你會永遠回不了地獄！」南瓜鬼雙拳緊握，出言恫嚇道
「……」
小丑歪頭思考了一下，那用蠟筆塗成的厚實紅唇，呈彎月狀向上揚起
「沒關係，邦尼一點也不想回去。」
女人愣愣地抬頭仰望
那道在夜空中絢麗奪目的紫色煙火，前一秒還是在她面前燃成火球、淒聲哀嚎的南瓜鬼
小丑邦尼蹲在女人的面前，臉上仍掛著微笑，同時對她伸出了手
「你迷路了嗎？邦尼送你回家。」
他的嗓音就像個裝可愛的中年大叔，讓原本陷於驚恐的女人，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過，邦尼可能需要你的幫忙……」小丑的左手裡，握著那張剛才被他動手撕下的傳單
，「可以告訴邦尼，馬戲團遊樂園要怎麼去嗎？」
雙親的喪禮進行了一整個早上，讓年幼的南茜感到有些疲倦，儘管她不明白自己正經歷著
什麼
「爹地跟媽咪……睡著了嗎？」望見平躺在兩具棺材內的父母，南茜悄聲問著身旁的小丑
邦尼
這是封棺前的時刻，小丑不願剝奪女孩面見父母的最後機會
「嗯，我們不能吵醒他們。」小丑柔聲說道，輕撫著南茜的鬢髮，另一手在嘴前豎起食指
，擺出了「噓」的手勢
南茜乖巧地點了點頭，也模仿小丑的動作，比出了「噓」的手勢
「在他們醒來之前，邦尼會照顧南茜的哦！」
小丑的話，讓女孩的雙眼又閃亮著光芒，也使她一時無法察覺，父母永遠不會再醒過來的
實情
這是一幢陌生的房屋，位於城市西南側的郊區，離墓園有著好幾哩的路程。小丑邦尼將南
茜抱在懷裡，獨自走完了這一段路
身邊除了幾個仍在跟風的記者外，一路上小丑都飽受著異樣的眼光。他的名氣似乎還未及
於這個區域
「邦尼，這裡是哪裡？」南茜好奇地問道
「哦哦！這裡是邦尼的好朋友住的地方，邦尼想帶南茜一起來拜訪他的呦！」
小丑答話的同時，動手按下了門鈴
應門的女人穿著一身居家服飾，用訝然的表情注視著門外的小丑，頓時露出警戒的神色
「你好，我是小丑邦尼，來拜訪魔術師札克的呦！」小丑彬彬有禮地說道
「你好！」南茜也模仿著小丑，對婦女揮手燦笑
女人似乎對「小丑邦尼」這個名字有所反應，而南茜可愛的模樣，也讓女人稍微放鬆了神
經，並將兩人邀請入內，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即將會見久未謀面的夥伴，小丑感到相當期待，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南茜則坐在小丑的
身旁，啜飲著女人剛才遞給她的那杯果汁
然而，當札克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小丑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化
與昔日記憶中那意氣風發的魔術師形象截然不同，眼前的男人身形枯瘦、面容憔悴，並因
跛腳而拄著拐杖
「……真的是你？」
札克的語氣沒有絲毫歡愉之感，反而充滿了冷漠
「哦哦哦！真的是札克！」小丑跳起身來，將昔日摯友緊擁入懷，「邦尼好想你呀。」
「……」札克沒有回應小丑的熱情，反而用手微微推開了對方，「請坐吧。」
小丑開心地坐回了原處，而札克則動作遲緩地在茶几另一端的沙發坐下
「你來這裡做什麼？……還有，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
札克問道，同時用冷峻的目光掃視著小丑
「哦哦！是哈里斯先生告訴邦尼的呦！」小丑用開朗的嗓音說道；「邦尼想要來找札克敘
舊，也想邀請札克回馬戲團的呦！」
「……邀請我回馬戲團？」
札克的語氣詫異，面容突然閃過一絲慍怒之感
「這是搞什麼……邦尼，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小丑一愣，似乎沒有預料到這種回應，用手指搔了搔頭說道：「唔……因為最近馬戲團的
觀眾愈來愈多了，邦尼想邀請你跟綺拉一起回來演出，就跟過去一樣……」
他的聲音愈來愈小，因為察覺到了札克鐵青的臉色
碰！！
札克突然用力將柺杖往地上一敲，發出的聲響讓小丑與南茜都嚇了一跳
「別開玩笑了！你這她媽的外來者，是回來羞辱老子的嗎？」札克氣憤地大聲咆哮，整張
臉幾乎全皺在一起，「當年你的一把火，燒毀了那座展演場，也燒毀了我跟綺拉的舞台生
涯！那些莫名的指責與流言蜚語從未停過，儘管那場意外從來就不是我與她的錯。」
「……唔？」小丑驚訝地睜大雙眼，而南茜則畏懼地緊靠在小丑身旁
「那些怕事的高層，要我們離開馬戲團避避風頭。我在無奈之下，在街頭作著一些危險的
演出，因為沒有人願意給我工作，我也要他媽的餬口啊！然後……然後……」札克激昂的
情緒逐漸平息了下來，轉為頹然沮喪的模樣，向後坐倒在沙發上，「然後就跌斷了這一雙
腿，醫生說我再也沒辦法重回舞台……」
他雙手抱頭，語氣帶有一絲哭腔
「對不起……邦尼不知道這些事。」小丑的聲音有些顫抖，眼下的情況讓他完全不知該如
何是好
「呵，你當然不知道！」札克突然抬起頭來，表情恢復成最一開始的漠然。他冷笑地說：
「提姆‧哈里斯那個混帳老頭，可把你保護得好好的。當我們這些跟隨他闖蕩多年的老臣
失去價值時，就被他一腳踢開，而你這外來者卻依舊好端端地待著，還回過頭來想邀請我
回去？他媽的……」
「札克……」
「當你再度出現在馬戲團時，我原本還期望在電視上看到你被打入大牢裡的新聞，結果…
…唉，這個骯髒的社會，就是他媽的這副德性！」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阻斷了札克憤恨的話語
剛才的女人前往應門，而出現在門外的客人，是好幾個年幼的孩子，以及帶他們前來的父
母
「讓他們稍待，親愛的，先讓我把這個滑稽的小丑給趕出門去！」札克拄著柺杖站起身來
，對小丑冷冷地說道：「我想，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邦尼。」
「哦哦……札克還有客人嗎？」小丑問道，同時望向門外的那些孩子們
「……呵，只是一群來找我學習魔術的小傢伙罷了，我還是有些名氣的。」札克搖了搖頭
，「這是我現在唯一的收入來源。」
「啊，原來札克也喜歡小孩呢！」
小丑勉強擠出一抹微笑，試圖移轉札克的情緒，但此語卻又激起對方的怒意
「你他媽的在諷刺我嗎？」札克咬牙切齒，再次用拐杖大力敲地
小丑連忙搖著雙手：「邦尼……邦尼沒有這個意思。」
「給我滾出去，你這該死的小丑！」札克視線掃向南茜，冷笑道：「這孩子就是新聞上說
的那個孤兒嗎？我想你還是離這孩子遠點，邦尼，我擔心你有天也會一把火燒掉她的未來
。」
「……」
此語如利刃般，深深刺入了小丑的內心
離開前，當小丑與來訪的客人們擦身而過時，他再一次地感受到那些異樣與好奇的視線
「抱歉，我的丈夫這幾個月來都是如此，我想您短時間內還是別再來了，因為他現在很容
易受到刺激。」
女人歉然地對小丑與南茜說道，隨後便關上了大門
小丑在門外呆立了好幾分鐘，直到聽見南茜的叫喚聲，才回過神來
「那個人好兇，我不喜歡他！」被小丑抱在懷裡的南茜，露出氣嘟嘟的模樣
「……」
小丑沒有答話，抱著南茜繼續行走著
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落寞的神情
站在另一位昔日摯友的住家門外，小丑邦尼再度撲了個空，因為眼前的房屋已經人去樓空
這個地址是哈里斯集團對馴獸師綺拉所知道的最後住處
一位鄰居的老太太正好在庭院裡修剪花卉，她前來向小丑搭話
「你找綺拉是嗎？她上個月就跟未婚夫搬走了。」
「哦哦……請問您知道她搬去哪裡了嗎？」小丑客氣地問道
老太太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恐怕是搬到別的州去了！她曾告訴我，想遠離這個傷
心之地，我也不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她好像還考上了獸醫學院呢！」
小丑點了點頭，儘管遺憾，他仍微笑地向老太太致謝
考上了獸醫學院嗎？至少綺拉可以跟她最愛的動物們繼續相處在一起。小丑心想
然而，在知道此處對綺拉而言是個傷心之地後，讓小丑再一次受到了打擊
（都是我……才害札克與綺拉變成這樣。）
他為此感到自責不已
「啊！是邦尼先生，請進請進！嗨，你是南茜對吧？你好呀。」
站在門口的安娜語氣熱絡，並立即引領小丑與南茜入內。這是他們今天第一次受到歡迎
由於小丑的首席法律顧問丹尼‧瓊斯的住處就在回程路上，讓小丑決定順道拜訪
「來，托比！跟邦尼先生與南茜打聲招呼。」
安娜柔聲對自己的兒子說道，而男孩見到小丑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好呀，托比。」小丑露出微笑，與男孩重逢讓他感到相當開心
「你好……」托比怯怯地說道，而他的注意力隨即放到南茜身上
「嗨！」
南茜燦笑地揮手，讓男孩不禁脹紅了臉
「請稍待一會兒，邦尼先生，我的丈夫馬上就會過來。」安娜轉過身來，輕撫著南茜的頭
，「哈囉甜心，你的頭髮有點亂了，我來幫你梳個漂亮的頭好嗎？」
南茜聽了之後，興奮地點了點頭，而安娜則笑著牽起南茜與托比的手，帶他們離開了客廳
小丑獨自坐在沙發上等待著。突然間，兩個小腦袋從沙發後方探了出來，與小丑正眼對上
「哦哦哦！！！」小丑驚呼了數聲，隨即展開雙臂：「是你們呀，好久不見了！」
「哈囉，小丑先生！」
一紅一藍的兩個小不點，同時對小丑揮手打著招呼，他們都有著如男孩般稚嫩的嗓音
這是他們歷經上次遊樂園事件後的第一次碰面
「如果沒有你們的話，邦尼也沒辦法繼續在舞台上演出。」小丑眨著那對淺棕色雙眼，同
時伸出了手，「邦尼一直都很感謝你們的呦！」
「嘿嘿，沒有啦……」兩個小不點異口同聲地說道，都用小手搔著頭上的尖帽，露出不好
意思的表情，同時也都各自伸出另一隻小手，與小丑的手交握著
此時，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啊！邦尼先生，抱歉讓您久等了，我在樓上與家父商談一些事，耽擱了一會兒。」當丹
尼從樓梯上快步走下時，兩個小不點馬上又躲回了沙發後方。「您剛剛是在跟誰說話嗎？
」
「哦哦！邦尼剛才在跟露迪與杰夫打招呼的呦！」小丑愉悅地笑著，並與丹尼握了一下手
「咦？邦尼先生也看得到紅帽露迪與藍帽杰夫他們？」
丹尼訝然地說道，頓時露出相當感興趣的表情
小丑點了點頭：「看得到的呦！邦尼跟他們是好朋友呢。」
「這真的讓我很驚訝……對了，您突然來訪，有什麼事嗎？」丹尼瞬間切入了正題
「哦哦……」小丑思考了一下，才開口說道：「是有關於……南茜的事的呦！」
晚間九點多，小丑背負著處於熟睡狀態的南茜，走在黑夜的道路上。歷經一整天的奔波，
小女孩終於不敵睡魔的侵襲，儘管剛才離開丹尼家時，她還有些依依不捨的模樣
「安娜和托比都說，我下次可以再去找他們玩。」南茜當時開心地說：「還有還有，露迪
跟杰夫也都對我很好，我覺得他們好可愛！」
「哦哦，真是太好了呦！」小丑微笑。看到小女孩交到了新朋友，讓他感到欣慰
路途上人煙稀少，連經過的車輛也屈指可數，僅有幾盞老舊的路燈，伴隨著小丑與南茜孤
單的身影。小丑原想招台計程車載送他們返回馬戲團，但等了半天也都沒有著落
「吁……吁……」南茜發出微弱的鼾聲，嘴角還微微上揚著
小丑眼神充滿柔情，反手輕撫著南茜的臉蛋，深怕打擾了小女孩的美夢。度過了那段如惡
夢般的恐懼時光後，只有在他的陪伴之下，小女孩才能如此安心入眠
他抬起頭來左右張望，路邊一家看來相當破舊的廉價旅社，吸引了他的目光
在口袋裡掏弄了一番後，小丑的手裡握著幾張皺皺的紙鈔。這些錢應該足夠他們度過一夜
旅館一樓的櫃台後方，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一頭蓬鬆的灰白亂髮，戴著一副細框的老花
眼鏡，刁在嘴邊的香菸仍在燃燒著。瀰漫著煙味的環境，讓小丑一時卻步，但他最後還是
走近了櫃台前緣
「您好，我們需要一間房間的呦！」小丑有禮地說道，同時將紙鈔放在櫃台上
女人似乎被小丑的模樣嚇了一大跳，露出警戒的眼神，並狐疑地望著小丑背上的幼女
「哦哦，這是我的女兒，她叫作南茜的哦！」感受到了女人視線所在，小丑立刻解釋道，
但他有些怪異的嗓音卻讓女人的眉頭皺得更緊
「……你稍坐一下，我看看有沒有空房。」女人擺了擺手，打發似地說道
小丑讓南茜平躺在等待區的一張沙發上，上頭有著些許霉味。他略為焦急地踱步，因為擔
心南茜會因為受到菸味刺激而醒過來，但女人的動作卻依舊慢條斯理
「哦哦……請問還有房間嗎？」小丑忍不住出聲提問。如果女人給予否定的答覆，他就會
立刻帶著南茜離開這個糟糕的環境
「叫你稍坐聽不懂嗎？」女人不耐煩地回道，並放下了手邊的話筒。剛才她似乎播出了一
通電話
無奈之下，小丑只能在南茜身旁繼續枯坐著
不久，旅館外的警車鳴笛聲，以及紅藍閃爍的燈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咦？」小丑疑惑地搔著頭，當那兩名員警步入旅館門口時，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就是這傢伙。」女人將頭朝向小丑擺了擺，接著便縮身躲在櫃台後方
當先的那名年輕員警將手放至腰際，因為小丑的打扮讓他感到不安，「先生，讓我看到你
的雙手，然後出示你的證件。」
「哦哦……」
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緊張，讓小丑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而他的舉動也讓那名年輕員警更加
警戒
「舉手！出示你的證件！」年輕員警的聲調有點發抖，並擺出了掏槍的動作
「唉……要他舉手，又要他出示證件，你是想叫他用腳去掏口袋嗎？」後頭那名看來較為
資深的老員警，忍不住嘆了口氣，輕拍了年輕員警的肩膀幾下，「別緊張，就照一般的流
程去作就好！」
「是……是的，很抱歉。」年輕員警稍微放鬆了下來
老員警走上前，對著小丑微笑道：「你是小丑邦尼對吧？我看過幾次你的表演，我那年幼
的姪子簡直愛死你了。」
「哦哦，你認識邦尼！」小丑聽了之後開心不已，同時也鬆了口氣
「不好意思，我的搭擋還是個菜鳥，然後這女人以為你是孩童誘拐犯，才會打電話報警。
」老員警解釋了情況
小丑歪頭思考，疑惑地囁嚅：「誘拐犯，是什麼意思呢……？」
「喂……老喬，我們不需要確認一下那女孩的身分嗎？」年輕員警有點不安地問道
「確認什麼？這女孩就是那樁懸疑命案的主角南茜‧拉文，我當時也在偵查現場跟嚇傻的
她談過幾次話，錯不了的。」老員警微笑地將手搭在小丑的肩膀上，「而這位先生，在命
案過後領養了這個女孩，是個令人感動的故事，對吧？」
「唔，可是……」年輕員警仍有些遲疑
老員警轉過頭來，對著菜鳥露出曖昧的表情，「……還有，這位先生的個人專屬律師，是
那個有名的丹尼‧瓊斯，再繼續糾纏下去，小心你的工作不保呀！」
一聽到「丹尼‧瓊斯」這個名字，年輕員警立即變了臉色，微微向小丑點頭致意後，轉身
快步走出了旅館
「那就這樣了，晚安，女士！晚安，邦尼先生，祝你們有個美好的夜晚。」
老員警向小丑與櫃檯的女人致意道，接著突然靠向小丑耳邊，用極小的聲音說：「那個混
帳律師讓我吃過幾次苦頭，你最好別讓我逮到把柄，我可不介意一槍讓你腦袋開花。因為
我跟我姪子不同，在我眼裡，你只是個脫逃的縱火犯跟潛在的兒童犯罪者……」
「……？」
小丑並不明白老員警的話中之意，但那充滿威嚇意圖的語氣，讓他的神色瞬間僵掉
老員警遠離了小丑耳邊，又恢復成最一開始的笑容，並用力拍了小丑的肩膀幾下，轉身步
出旅館正門
望著警車遠去的情景，小丑垂下頭來，有些沮喪地想著：「原來他們不喜歡邦尼呀……」
女人將鑰匙扔到了櫃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房間在二樓。」她冷言說道，毫無致歉的意思，彷彿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哦哦！謝謝您！」
小丑露出開心的表情，似乎對女人的作為毫不在意。他抱起仍在熟睡的南茜，緩步踏上了
老舊的階梯
在將小女孩安置在床上，並蓋好棉被之後，小丑才終於得以喘一口氣。方才的騷動讓他覺
得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同時感到自己正壟罩在惡意與敵視的氛圍當中
站在那道房內的全身鏡之前，小丑初次褪下了身上的那件色彩鮮豔的表演套裝
隱藏在衣物下的，是蒼白又略微浮腫的身材，以及佈滿肌膚表面一道道的疤痕與結痂的傷
口
不論幾次從重傷中痊癒，這些由「祂」所刻劃出的痕跡，是永遠也抹滅不掉的
所以，為什麼要在乎人類不友善的態度呢？
因為與「祂」相比，人類還是可愛多了
望著鏡中自己傷痕累累的身影，小丑再度陷入對於過往的沉思當中
「爹地！快點嘛，不然糖糖要餓扁了。」
南茜嘟著嘴撒嬌，挽著父親道格健壯的手臂
道格微笑不語，掏出鑰匙打開了家門，南茜的母親瑪姬站在後頭，同樣微笑著
奔入了漆黑一片的家中，南茜回過頭大喊：「快點啊，糖糖在等我們！」
小女孩發現她的父母站在門外動也不動，臉上的笑容愈來愈誇張，幾近扭曲
「……爹地？媽咪？」
南茜聲音顫抖，因為道格與瑪姬的面容開始變形，彷彿抽象畫中的人物，輪廓凌亂不規則
，直到變成她記憶深觸那張熟悉的臉孔
達米安‧波普
兩張達米安的臉，在門外用湛藍的雙眼，直盯著南茜
微笑
「想念母親嗎，孩子？」
冷若冰霜的語調，不帶一絲感情，如無數根尖刺般，穿透了小女孩心靈那道脆弱的防線
她張嘴尖叫，轉身逃跑，卻隨即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陌生的空間
這是一條封閉式的長廊，遠端看不清楚，彷彿沒有盡頭
左右兩側，一扇一扇的門並列著，不論南茜走了多遠，那些門比鄰在她的兩側，無法擺脫
喀！嘎依───
左側其中一扇門的門鎖彈開，緩緩開啟。彷彿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般，南茜探頭往門內望
去
只見道格的身體背對著南茜，向前癱倒，頭部穿透了玻璃櫃，滿地鮮血與玻璃碎片，四肢
抽搐扭動著
達米安靠近了道格，轉頭對南茜微微一笑，接著一腳用力踩碎了道格的膝蓋，伴隨著淒厲
的嘶吼慘叫
小女孩尖叫，繼續向長廊彼端奔逃
右側的一扇門開啟
母親瑪姬被綁縛在椅子上，哭喊、求饒，但達米安充耳不聞，拿起榔頭將瑪姬的腳趾一根
根敲碎
小女孩繼續奔逃，臉上涕淚縱橫
下一扇門開啟，達米安手上捉住糖糖幼小的身軀，微笑，接著將牠扔進煮沸的鍋爐當中
小貓臨死前的嚎叫，奪去了小女孩最後一絲的勇氣
「想念母親嗎，孩子？」
突然，南茜被從後方環抱起身體，那雙手臂如桎梏般箝制住了她的行動
每一扇門都同時開啟
達米安從每一扇門探出頭來，每張臉都掛著一模一樣的微笑
「那就讓自己……也成為一位母親吧！」
那股氣音在南茜耳邊說道
她胯下的私密之處，再度感受到手指侵入的刺痛感
「啊啊啊啊啊啊────！！！」
「南茜！南茜！快醒醒的呦！」
小丑焦急地搖晃著南茜的身體，試圖讓大聲哭鬧的小女孩清醒過來。從小女孩剛才所為的
種種夢囈觀之，她想必正遭受惡夢的侵襲
然而，小丑隨即發現，南茜所遭遇的，不僅僅是「惡夢」而已
因為他也看到了，那無數個站立於房間內的身影
達米安‧波普的身影
每張臉都掛著一模一樣的詭異微笑，讓小丑一時之間也感受到驚嚇
「哦哦！後退的呦，不准靠近南茜的呦！」
小丑平舉右手手掌，掌心上燃起一顆亮紫色光球。「達米安們」對此完全不為所動
一陣熟悉的威嚴與壓迫的嗓音，從黑暗中傳來
「已經燒毀了一間遊樂園的建築，現在又想要燒掉這棟旅舍嗎？」
語畢，伴隨著狂妄的長笑，那高聳如山的巨大身影，被「達米安們」圍繞簇擁著，出現於
床的尾端
小丑兩眼圓睜，手上的光球頓時熄滅，身體微微發顫
「這孩子的夢魘，就是這個金髮天使？……如此美味、如此純然的恐懼，呵呵哈哈哈哈哈
……」
那身影逐漸逼近，而小丑卻束手無策
「那麼讓我瞧瞧……你的夢魘又是什麼呢，邦尼？」
「哦哦哦哦哦！住手的呦！！」
小丑試圖閃避，但那巨大的手掌已完全包覆於他的頭頂，並緊緊掐捏他的腦袋
「呃啊！」
感受到頭骨快被捏碎的痛楚，小丑掙扎與哀嚎著，但腦袋受到的壓迫卻愈來愈強烈
昔日記憶中的夢魘，頓時泉湧而出
那些因恐懼而奔逃、將小丑視為怪物的孩子們，一陣陣銳利刺耳的尖叫聲，繃緊了他渾身
上下每一吋神經
小丑的面目開始轉為猙獰，雙目逐漸被鮮紅的色澤渲染
「呵呵哈哈哈哈……極力逃避的夢魘，卻是你真正的力量來源。」那高大黑暗的身影，對
於小丑的變化似乎不感到意外，仍猛力用手掌箝制住小丑的腦袋，「你是最失敗的存在，
但……你同時又是我最具潛力的傑作！」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再度陷入狂暴，瘋狂的尖笑聲迴盪在整間房內
他縱身躍起，掙脫黑影的束縛，猛力朝向「達米安們」揮拳攻擊，但卻都揮了空，而重擊
在牆壁上，造成好幾處凹陷的窟窿，四周的空間都隨之微微震動著
「繼續，好好擁抱屬於你的夢魘！」
那高大黑影立於窗前，仍發出陣陣的狂笑
小丑高舉一旁的木椅，用力朝黑影的方向砸去，而木椅穿透了黑影，撞破了後頭的玻璃窗
，響亮的碎裂聲劃破了寂靜黑夜
「喀喀喀……打架！打架！呀哈哈哈哈哈───！」
小丑狂亂的狀態未曾止息，恣意地對房內擺飾大肆破壞
直到那一陣哭聲傳進了他的耳裡
「嗚嗚嗚啊啊啊……！」
從惡夢中驚醒過來的南茜，望見小丑瘋狂的模樣後，終於崩潰地抱頭大哭著。因為對於小
女孩而言，這個世界最後讓她感到溫暖與安心的存在，也在這一刻完全破滅
小丑的狂亂瞬間平息了下來，他驚愕地望著嚎啕大哭的南茜，如大夢初醒般，立即將小女
孩緊擁入懷
「對不起……邦尼不是故意要嚇南茜的……」
門外傳來劇烈的拍擊聲，同時傳來那位待在櫃台的女人憤怒的大吼：「給我開門！你這傢
伙在裡面搞什麼！」
高大的黑影再度逼近
「不要逃避，擁抱屬於你的夢魘，呵呵哈哈哈哈哈───！」
孩子們的尖叫聲，再度於小丑的腦袋內響起
小丑用手摀住頭部，咬牙忍耐那股脹痛之感，費盡全力保持清醒的意識
他緊抱住南茜，飛身撲往窗戶。玻璃碎裂之聲清脆響亮
「邦尼永遠……都會保護好南茜的呦！」
兩人雙雙墜入了黑暗當中
當我來到了馬戲團遊樂園的員工營帳之時，已是深夜時分
現在……正在任務進行的途中，而我是前來此處傳達某項訊息。或許是單純出自實現那位
老人家的最後心願，也或許是出自對小丑參與達米安‧波普事件的報答之意
但我沒有想到，小丑邦尼會以如此狼狽的模樣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身上原本那套光鮮亮麗的服飾，此時卻沾滿了塵土，與好幾處唯他獨有的七彩血跡，全
身上下破破爛爛，紅磚色的捲髮凌亂不堪，行走時還跛著右腳
那位名為南茜的小女孩，在他身後那張休息用的床鋪上平躺著。南茜正在睡眠當中，但臉
上掛著明顯的淚痕，還不時說著急促的夢話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哦哦……是死神先生。」他的語氣極為疲憊，一副歷劫歸來的模樣
「……」我沉吟了一陣，雖然眼前的情況相當怪異，但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必須處理。「
我是來接這個人走的，他希望能見你最後一面。」
我回過頭去，一道人類的靈魂從營帳門口緩步入內
小丑倒抽了一口氣，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因為出現在他面前的，是老提姆‧哈里斯的靈魂
一場在睡夢中突如其來的心臟病變，奪走了老人的性命，完全猝不及防。明天一早，這個
消息也將撼動哈里斯集團的高層，造成不小的權力變動
從小丑的反應看來，這或許是他有生以來受過最大的打擊
「……真抱歉，邦尼，這完全不是我所希望的結局。」老提姆面露憂傷，歉然地說道：「
我的身體一直有些毛病，早就預料到會有今日。我只慶幸在最後的時刻，自己依然作出了
支持你的決定。」
小丑發愣地望著老提姆，他似乎仍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實發生的
「馬戲團的夢想……一直都是我的一廂情願，哈里斯集團的其他高層，始終與我有所隔閡
。」老提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南茜，臉上泛起一絲微笑，「但我相信，即使將來他們廢
除掉了馬戲團的存在，邦尼也不會輕易放棄為孩子們帶來歡笑與實現夢想，對吧？」
「……」
小丑緊抿著嘴唇，淚水正在他的眼裡打轉
「時間到了，哈里斯先生。」我在後方出聲提醒，儘管我知道這是個艱難的時刻
「……啊，好的。」老提姆緩步走上前去，伸手擁抱住了攤坐在地的小丑，「永別了，我
的老友……謝謝你讓我在生命的尾聲，能夠沒有遺憾地離去。」
他轉過身來，又回到了我的面前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死神先生。」
帶著老提姆離去前，我最後望了一眼模樣狼狽的小丑與南茜。仍有些在意他們的情況
看來得再找個任務執行間的空檔，回來察看一下他們
小丑失魂落魄地坐倒在營帳內的地上，任憑時間流逝
床鋪上的南茜仍在說著夢話，惡夢似乎再度纏上了小女孩，但這一次小丑沒有立刻過去關
心她的情況，反而繼續呆坐在地
惡言相向的昔日摯友、充滿敵視的人類目光、老提姆的逝世………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在
這天同時發生，小丑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
然而，最讓小丑不安的是，「祂」終於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而且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刻
也是在南茜最需要自己的時刻
營帳門口突然出現的動靜，讓小丑跳起身來，瞬間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喂……別緊張啊大叔，是我！」
當小丑確認來者是身穿純黑短袖西裝的巴比之後，才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般，疲軟倒地
「噢，我的撒旦呀！」巴比吃了一驚，立刻衝上前去攙扶住小丑的上半身，問道：「怎麼
搞的，大叔，你看起來糟透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丑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說道：「邦尼……可以問巴比一個問題嗎？」
「呃……好啊，給你問。」巴比有些疑惑地挑著眉
「巴比當初……為什麼會來馬戲團陪邦尼一起演出呢？」
「蛤？你想問的是這個呀。」巴比聽了，忍不住偷翻了個白眼，毫無遲疑地回道：「因為
伊芙琳拜託我這麼作的呀，如果不是為了她，我才不想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哩！」
「……」
突然間，豆大的淚珠滾落小丑的臉龐，弄花了他面容上的白妝
「喂喂！大叔，你搞什麼？」巴比驚愕地彈了幾下舌，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丑流淚，
「我……其實我剛才是開玩笑的啦，沒必要反應這麼大吧？」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彷彿情緒潰堤般，小丑開始放聲哭泣，那開朗笑容的偽裝面具，被淚水沖解得無影無蹤
「哎哎，到底怎麼回事呢……」巴比讓小丑的臉靠在自己懷裡，輕撫著小丑一頭亂糟糟的
磚紅捲髮，「其實馬戲團是蠻有趣的啦，我也是實際上台演出後才發覺的。」
「……」
小丑沒有回話，仍在巴比的懷裡繼續哭泣著
一段時間之後，小丑的心情才稍微平復下來，並將自己的臉遠離了巴比胸前的衣襟
「呃啊……你看你，臉上的妝沾得我衣服到處都是！」巴比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並將雙
手抱在胸前，「現在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丑凝視著巴比，那張哭花了的妝容，配上肅穆的神情，看起來著實有些驚悚
他向前平舉起右手，掌心上燃起那亮紫色的小光球
巴比一驚，防衛性地後退了一步：「喂！大叔，你想幹嘛？」
「……」小丑望著掌心的光球，許久才開了口：「巴比願意……讓邦尼教你怎麼放煙火嗎
？」
「蛤？教我？」巴比頓時感到詫異不已
小丑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那個創造出邦尼的壞蛋，又來找邦尼了哦！」
巴比眉頭深鎖，仍一副狀況外的模樣
小丑轉頭看向熟睡中的南茜，眼神再度恢復柔情，並重新掛上那抹招牌的笑容
「如果之後……邦尼不在了，邦尼希望巴比能繼續為孩子們放煙火的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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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死神系列的作者
很謝謝大家長久以來的支持，每篇文章的推文我都有認真在看
版友們的鼓勵打氣與不吝指教，也是我持續創作的動力來源
這個系列即將進入尾聲，預計再過兩個故事後就會進入完結篇章
再一次謝謝大家<(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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