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生中一定聽過許多怪事，現在我要說的，是我聽過最離奇的，因為事件的當事
人都還健在，所以不得不用假名帶過，知道的也別去多問，就當故事聽聽就好…….
有一次，我在餐廳偶然和一位大學學長相遇，是他先認出我來，我見到他時差點嚇
了一跳！
學長後來進了房地產代銷，因為正逢景氣好，房價節節攀升，所以學長賺了不少錢
，幾杯黃湯下肚後，聊的東西更是葷素不拘。他在知道我有寫些鬼故事自娛娛人後
，便提供了一個他自己親身經歷的怪事…….
「喂，揚天建設的『清明山莊』，你有沒有聽過？」學長喝口酒問道。
「你是說那個ＸＸＸ山上，前陣子還傳出殺人棄屍案，如今變成北台灣十大鬼屋景
點的廢墟？」我會知道，是因為最近有個噗嚨共去那直播，最後竟差點中邪。
「那個案子我有賣過！」
「你有賣過？那當時賣得好嗎？」雖然已成廢墟，但我實在很難把它與強強滾的熱
賣現場做連結。
「賣的可好了我跟你講！全部完銷clean，但一戶都沒賣出！」
我不知學長是不是喝醉了，所以講話語無倫次。「完銷？是全賣完的意思囉？那怎
麼可能一戶都沒賣出？」
「哈哈....因為全賣給了鬼啊！」
「你是說賣給鬼？還是賣個鬼？」我以為學長在跟我開玩笑。
「賣你的雞巴毛啦幹！說來這件事只有我知道，因為其他人都中邪了……」學長向
我促狹地一笑，並要我喝乾眼前這杯才肯繼續跟我說……..
「當時我還是個菜逼八的業務，到公司沒多久，就被派去現場做支援。那案子在山
上，標榜戶戶獨棟別墅，而且倚山面海，聽說是塊上風上水的風水寶地！」
「哇！寶地耶！」
「寶個屁，才邪門耶！一開始根本沒人來買，不管怎麼做廣告，撒海報，山上的接
待中心每天都在養蚊子，一個客戶也沒有，就算是路過都沒有！
當遇到這種事，又什麼方法都試過了，最後只好請老師出馬。聽說是業主找了一個
高人去跟山神溝通，做做法燒了一卡車的金紙庫銀金元寶後，哇操，現場立刻爆滿
，人多得像是菜市場一樣！只是，他們都是在晚上才來………」
「晚上？『他們』？」我聲音刻意提高八度，以一個靈異作家來說，這一聽就有問
題。
「你聽出哪裡怪怪的了吧！」
「這種鬼地方五六點就天黑了，哪裡還有人會上山？誰聽了都會覺得毛毛的。我記
得一些跟我同梯的菜鳥，剛開始被公司指派去山上做『夜銷』，都直覺這山上一定
有鬼，說些什麼去了就回不來的幹話。結果下山之後，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不斷
誇口那些山上的客人有多棒，出手多阿莎力，每個人都像是被洗腦一樣，對這案子
一個勁地誇好，一整個奮發向上！」
「有這種事？」我聽過有「洗客戶」的話術，倒是第一次聽到「客戶洗業務」的！
「但也不是沒有後遺症，他們下山沒多久就會遇到一堆衰事，幾個同梯也在那時候
辭職不幹！後來現場沒人，公司就派我上山去支援……..」
我聽到這，眼睛睜得老大，因為我在大學時期就聽說過，學長有陰陽眼。
「你知道我有的時候看得見.....『他們』吧！」
我點點頭，迫不及待想知道山上發生的事……
「我並沒有跟人提過這『特異功能』，畢竟誰希望在社會上被當作是神棍還是怪咖
。反正就是抱著看你們在玩什麼花樣的心情上山，有點像是等著看好戲，又緊張又
興奮！
我記得我早上十點就到了山上，果然整個白天都沒客人，而且現場從專案、副專、
到介紹的跑單小姐，一個個懶洋洋地提不起勁，不是趴在桌上補眠，不然就是看著
天花板發呆，連話都說不上幾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夜銷的關係，每個人的眼
圈都是黑的。
可是一到黃昏入夜後就不一樣了，所有人像是嗑了藥一樣，超High的，眼睛睜著死
大的望著門外，突然有人看見遠遠傳來兩道車燈光束，慢慢從山中開過來，專案趕
緊催促我去門口迎接。沒辦法，我那時最菜，也好奇這些晚上來買別墅的豪客，到
底長什麼三頭六臂的樣子，於是便站在門口，挺直腰桿，準備幫忙開車門。
就在這時，副專說道：「來了來了…..還是坐米漿的！」
我墊起腳尖，真的看到一部車緩緩開過來，而且真的是ＢＭＷ的，但…….我操他
媽的，那是紙做的啊！就是那種燒給死人坐的紙車，紙的很徹底很明顯好不好！我
甚至可以看到幫忙開車的司機，也是紙人，我的腳嚇到整個腿軟，看著這些和真車
真人一樣比例的紙車紙人，最後停在我面前。
忽然我的頭被巴了一下，副專開口就在我耳邊狂噴：『你死人不會幫忙開車門啊！』
「開車門？」我在心底叫道：「你們他媽是聯合起來整我是不是？這是紙車要我怎
麼開？」
一旁跟我同梯的小蔡，已經巴結地趕過去開紙門，精神抖擻地說道：「歡迎參觀！
」所有人也跟著一同喊道。然後就見一個穿著壽衣的老人，拄著拐杖從車內出來，
跑單小姐趕過去攙扶，笑盈盈問道：「趙伯伯今天要來下訂了嗎？」
「我帶幾個朋友來參觀，大家都是老鄰居了，以後買別墅，大家一起住也有個照應
！」
「好好！歡迎歡迎…….」
我轉頭一見，果然見到幾部名車開了進來，當然也全都是紙做的，從車內走下來的
，竟然一個比一個還死狀淒慘，有的缺手有的缺腳，穿著過時老舊的唐裝壽衣，男
男女女左顧右盼走進接待中心……..
我忽然發現，我是全場唯一正常的，或是說唯一不正常的。也許這些貴客在其他人
眼中都是正常人，但在我看來全部都是貨真價實的鬼，而且是醜不拉機的鬼。
我在發現這件事之後，整個人嚇得半死，只想躲在辦公室不出來，但專案一看我這
個樣子，也氣得半死，要跟老闆打小報告說我在現場專扯後腿還不做事。我被逼急
了，想解釋說你們看到的不是人，但話才剛說出口，忽然現場所有的鬼都往我這邊
看………
我猜他們從我不自然的樣子，應該是知道我看得見他們，這叫我更不敢對別人說。
然後副專一副很想搞我的樣子，拿了茶盤，要我端去銷售桌。我那時為了錢，為了
工作，也為了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手抖個不停，杯中的水都濺灑出來了，一路抖到
銷售桌上。一旁的跑單見了，忙解釋說道：「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的新人，還不懂
事，沒見過大場面！」
那一個缺了眼睛，少了一隻胳膊的鬼見到了，只笑著對我說：「年輕人，夜還長，
少說話。我們只是來買房子，你緊張什麼？」
後來，隨著鬼客戶越來越多，整個現場簡直到了瘋狂的地步。這一桌問道：「櫃檯
櫃檯，A區之3還可不可以介紹？」那一桌也搶著問道：「櫃檯櫃檯，B區之6賣掉了
沒？」整個銷控聲此起彼落，加上現場專案不斷用麥克風鼓譟：「富貴不求人，好
房不等人。要買要快，A區面海，金銀珠寶來來來；Ｂ區面山，升官發財桑桑桑，
今天下訂，還送豪華贈品喔！」
鬼客也被現場氣氛感染，紛紛掏出大把現鈔，一疊一疊往桌上擺，搶著要買到心中
所屬的戶別，忽然現場一個「恭喜成交！」的聲音響起，整個現場像是要爆炸！小
蔡的那一桌成交了，他激動地把滿桌現鈔往天空灑，他們看是新台幣，我看到的卻
是一張張冥紙啊！
然後隔壁桌的客人也像是被刺激到了，對著小鄭咬耳根子，小鄭一聽，忙問櫃檯：
「櫃檯櫃檯，可以用金磚下訂嗎？」
「什麼！金磚？」全場為之側目，各個眼發金光看著金磚，但在我看來就只是金色
的鋁箔紙盒，忽然這時專案喊道：「好！金磚買屋，金屋金屋，真有真有，有嘸？」
忽然所有鬼客像是被制約了一般，異口同聲說道：「有喔！」
那簡直是我看過最瘋狂詭異的一夜，第二天回到公司，我立馬就提離職，打死再也
不去那鬼地方支援！」最後，學長喝乾了杯裡的酒，吐出這句話說道。
「那後來呢？」
「誰理他後來怎麼樣！我只知道完銷之後，『清明山莊』被人放了一把無名火，瞬
間燒成廢墟，揚天建設也遭到銀行查封，說什麼錢都沒入帳，他們去查購屋人的資
料，那四十八戶別墅買主，每個都是查無此人。這件事後來成了羅生門，當時到底
是怎麼賣的？怎麼核銷的？所有經手的人都像是得了失憶症，怎麼樣也說不清楚到
底發生了什麼事？後來揚天建設又去接手一個位在水庫區的鬧鬼飯店……..」
「你是說『湖濱大飯店』？」這事我有一點印象，於是好奇問道。
「嗯….」學長點點頭，看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麼離奇的事呢？」
「你想知道？那你再喝乾這一杯…….」學長又倒了一杯酒，為了聽故事，我只好
一杯再一杯。
「許多年後，我遇到揚天建設的工務經理，當時他早已離職，我們聊到『清明山莊
』這個案子，他跟我說，當初他們整地的時候，其實有挖到四十八個甕，裡面都是
先人的遺骸，但年代久遠，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當時曾經彙報給揚天張董，但張
董的個性你也知道，通常遇到這種事要先跟民政局報告，但張董是最不喜歡跟政府
打交道的；而且更不希望挖到先人遺骸的事上報，不然到時候這裡的房子誰敢買，
於是就隨便在山中找一個地方，把這四十八具骨甕給埋了！
當時不是一開賣都沒人來嗎？就是這些先人搞的鬼，不讓人進來，看你怎麼賣！後
來張董請了大師來處理，但這些鬼可厲害了，不管談什麼條件都不要，只要回到原
來的墓葬穴位，但這怎麼可能呢？張董花了這麼多錢買地，就是為了蓋房子銷售，
這些錢可不能白花啊！
說也奇怪，這些鬼在和大師溝通，知道有這些難處之後，忽然變得通情達理，也不
再為難，只跟大師說多燒一些金紙庫銀元寶給他們………」
「你是說…..」聽到這，我忽然明白了！
「沒錯！」學長點點頭說道：「他們用我們燒的錢，買回自己的房子！」
後來，我又跟學長聊了許多，我忽然好奇問道：「那你現在還看得見…..他們嗎？」
一說到這，學長的表情忽然變得複雜了起來，然後搖搖頭說道：「虧心事做太多了
，早看不見了！」
我不知道學長這些年做什麼虧心事，但我知道他真的變了，變到我一開始都認不出
他來！
以前大學時，他是系上又高又帥渾身充滿書卷味的文青，如今在我面前的卻是腦滿
腸肥，一頭油頭一嘴幹話，三句不脫離要怎麼賺大錢，甚至對我還只是個窮作家，
竟面露一絲絲輕蔑。
最後，我們又聊起大學的許多事情時，他也像是稍稍回憶起過往，略帶懷慨說道：
「其實，自從那次從山上回來之後，有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洗腦了，
是不是變得眼中只有錢，變得見錢眼開，卻看不清眼前是人是鬼......幹！反正也
沒差，只要都是錢，早花晚花而已啦！哈哈哈……」
我們一直聊到店要打烊才準備走人，最後買單時，學長堅持說要請我，他抖抖手上
的水鬼名錶，示意他有的是錢，請學弟吃飯更是理所當然。
我心底其實不是很痛快，也打定主意以後不想再跟他碰面。在櫃檯結帳時，他打開
皮包付錢，我忽然瞄到，一疊千元大鈔內，竟有幾張冥紙夾在裡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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