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覺得刑警很厲害,張欣瑜總讓我安心不少。我調整了心情,問其他人:「有沒
有要送地檢署的東西?我待會兒要去一趟。」
「妳就那麼想出去當目標啊?」楊朝安好像有點受不了我。
「我有事找檢察官。」
「打電話不行嗎?檢察官很可能不在位子上,打電話比較好吧?」
「當面講比較清楚。」
我把前幾天為了出庭準備的資料帶著當藉口,李育德給我三個厚厚的大牛皮紙信封,
「本來要寄的,方便的話就順便一下。」
我和張欣瑜在小吃店隨便吃了午餐後,她騎車載我到地檢署,同紅燈的時候我會偷偷
拿手機自拍後面,雖然有拍到幾輛總是在後面的汽機車,但和陌生人走同一個方向是很正
常的,頂多只能參考。
到了地方法院檢察署,張欣瑜穿上刑警背心以免被當成閒人,我們就到樓上的檢察官
辦公室。
「妳記得簡尚曄的股別嗎?」張欣瑜小聲問。一間一間看的話太可疑了。
我點頭,「不過先去送文件。」
有兩份的收件檢察官在同一個辦公室,就算午休也還是埋首卷宗。我和檢察官幾乎都
打過照面,他們看到送文件的是我,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今天怎麼是法醫師親自送件啊?」
「妳終於要辭職了,特地來道別的嗎?」
「偶爾幫我們家助理分憂解勞嘛,免得助理跑掉就糟糕了。」我把牛皮紙信封疊在他
們桌上幾乎和隔板一樣高的卷宗上。
「送件的人是郵差吧?」他們反駁。
「郵差又不到我們所裡收件,也是要跑一趟啊。」
我笑著和他們閒聊幾句,走到隔壁送最後一份,那裡也正好是簡尚曄的辦公室,但我
才剛到門口就嚇一跳。
簡檢察官正蹙起眉心看著桌上,應該是在看下午偵查庭的卷宗吧?那隻半透明的手還
在他肩上,撫摸他的臉,彷彿有個女人站在他身後。
我若無其事走進去,把大信封交給簡尚曄旁邊的檢察官,目光同時盯著那隻手。
那隻手看起來不像有怨恨,不過當然啦,怨恨這種東西是看不出來的,只是從它的動
作,我覺得有點溫柔。
如果那是前女友的手,而兇手是他……就算被殺了,也還是愛著他嗎?
或者,我和張欣瑜都猜錯了,分屍跟簡檢察官沒關係?那幹麻來找他?
我順便向他打聲招呼,他只抬眼看我,點了點頭,繼續研究眼前的書狀。
「那個……簡檢察官,」我想知道那隻手對他有沒有不良影響,「你最近有覺得肩膀
很重嗎?」
「啊?」他莫名其妙看我。
「快月底了,忙著消化案子,大家肩膀都很重。」他對面的陳佳惠檢察官自嘲道。
我向她加油打氣後,就趕緊離開不打擾他們了。
等在走廊上的張欣瑜和我走向電梯時悄聲問我:「怎麼樣?還在嗎?」
我點頭,「那隻手好像很呵護他一樣,在摸他的臉。」
沒有看到狀況的張欣瑜大概想像成恐怖片的畫面,縮起肩膀抖了抖,「好可怕……是
纏上他了嗎?要不要告訴他啊?」
我的聲音壓得更低,「可是……萬一那是他前女友,萬一他是兇手……我們就知道太
多了……」
張欣瑜張大雙眼看我,然後噗一聲笑出來,再看看手錶,「還有點時間,我送妳回去
吧。」
「不用啦,那麼麻煩。」可是我也不敢搭計程車了,「我搭公車就好。」
「真的不用嗎?」她似乎不放心。
「公車又大又那麼多人,反而比計程車安全。」
到了一樓,我往外走時正好遇到回來的陳國政檢察官,他訝異地挑眉,「妳怎麼會來
?」
「有點事。」我含糊回答。
「找我嗎?」他笑問。
幹嘛笑得那麼燦爛。我看一眼他旁邊的書記官,書記官望向旁邊,好像裝作沒聽到。
「呃……不是。」我照實說。
「騎車嗎?我送妳去停車場。」
我還沒開口,書記官先對他道:「我先上去整理記錄。」
等一下,書記官你不要走啊!我差點想對離去的書記官如此大叫,不過最後還是冷靜
地對陳檢道:「謝謝,不過我今天要搭公車。」
「那我送妳回去好了。」他還不放棄。
「不用啦,真的,謝謝陳檢好意。」
我露出職業笑容,一邊搖手拒絕一邊快步往外走,結果人高馬大的陳檢兩三步就追上
我,繼續道:「別客氣,又不是不熟。」
「公器私用不好吧?」
「那開我自己的車就可以嗎?」
這傢伙還真執拗。我仍保持微笑,「陳檢你還是去忙吧,都要月底了,結案數夠嗎?
」
這個問題似乎戳中他的痛處,他無奈地笑了幾聲,沒有接話。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謝謝。」我又說一次。
「浮屍的驗血報告收到了嗎?」他難得主動提起公事。
「還沒。」我也問:「夜店那裡有查到什麼嗎?」
「還沒有。」他回答得很乾脆,然後轉個話題,「那隻手的指甲尖端黏了白色的汽車
拷漆,指甲縫裡的土混了一些皮屑和血液,不是死者的。」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所以……可能是兇手的?」
他點頭,「可是沒有可比對的對象。」
好想知道是不是簡檢察官的喔……「橋下的垃圾有沒有線索?」我好奇問道。
「目前看來是普通的垃圾。」他嘆氣,「所以我本月又會多兩件未結案了。」
「加油。」我舉起手拍一下他的肩膀,「趕快回去忙吧,以免當股王。」
股王是指當月未結案件破百的檢察官。陳檢笑道:「多謝關心。好吧,那我就不送妳
了。路上小心。」
我禮貌地向他道別,走到公車站牌搭上車後,不經意望向地檢署。
和檢察官交往啊……我馬上想到那個變態拍我和陳檢一起走的照片,心裡萌生出一股
嚴重的厭惡感。
我還是先想辦法解決那個跟蹤狂比較實在。如此熱烈的追求我承受不起。
晚上我按時下班,等巡邏車來。
「跟蹤狂真的沒法管嗎?」我問車上的員警。
「妳的情況更難,因為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對了,看路口監視器呢?可以嗎?」
「昨天我們有注意這附近的監視器,人車蠻多的不容易鎖定,半夜只有一個男子逗留
,但去盤查之後只是個抓寶的民眾。」副駕駛座的員警回頭道。
「監視器有死角,不見得都照得到。」駕駛的員警道:「昨天還有騷擾信嗎?」
「有,也有照片。」我消沉地道:「還打去我辦公室。」
「妳可以問問你們長官,去向電信局申請通聯記錄。」
「我們也可以嗎?」
「政府機關都可以吧?不然我們申請也行。」
不知道申請通聯記錄要幾層長官簽名,還是拜託警方比較快。明天找個時間去報案好
了。
到了公寓之後,一樣等到我從客廳窗戶向下揮手,巡邏車才離開。今天沒有匿名信,
我的心情跟前兩天比起來輕鬆不少。
但也沒輕鬆多久。
大約半小時後,我的手機響起來,是地檢署。我一邊想著哪個檢察官找我有事,一邊
毫無防備地接聽,「喂?」
「宜臻,到家啦?」
這個男子的聲音,就算我不想熟悉也難--是那個變態!他為什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還從地檢署打電話?
心臟狂跳到末梢發冷,我穩住聲調,卻停不住顫抖的手,「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
「我想聽聽妳的聲音。妳真冷淡。中午不是還聊得不錯嗎?」
中午?我想來想去,中午沒有和陌生人說話啊,除了--
「現在電視正在播喔,好幾台都有。」
他說了一個頻道,是新聞台。我心裡很不安,顫抖的手按下遙控器。
電視新聞正播著一件計程車箱屍命案,中年計程車司機被分屍塞進行李箱,連同車子
一起被棄置在山上。
「妳明天一定要去看。這次我切得很漂亮喔。」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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