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我曾在某補習班擔任講師,以下是某次上課時遇到的事件。
我的課通常被排在禮拜三。補習班的上課時間,平日時段(禮拜一到禮拜五)大概都在六
點半到九點半之間。
某個禮拜三,我一如往常來到補習班,確認了我上課的教室,我便搭電梯前往教室所在的
七樓。
當時可能是因為白天的工作太累了,我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問題。
我走進教室時,學生已經坐在座位上了。走上講臺時,我注意到天花板的空間有點矮,有
點壓抑。
有補過習的人大概能理解,比較老舊的補習班大樓,很多都是夾層,原本一層樓的空間被
隔成兩層樓,相對的有些樓層的天花板就會變得比較低矮。
我因為身高比較高的關係(我有一八零以上),所以補習班通常會把我的課安排在沒有講
臺的教室,當然,每個教室空間不一樣大,教室的分配也要考量到學生人數的問題,不過
補習班還是盡可能地會配合安排。
然而,這間教室的講臺相當高,目測超過二十五公分。我站上去以後,別說一伸手就能碰
到天花板了,應該說,天花板就壓在我腦門上方不到幾公分的位置。
我感到相當不舒服,這時候我才想到,這是我第一次來七樓上課,第一次使用這間教室。
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要求臨時換教室,於是我頂著這種不舒服的壓抑感,開始上課。
教室裡的燈是白光燈,雖然不會直射我眼睛,但我感覺非常不舒服。
一定是我太累了吧。
我的聲音了無生氣地在教室裡迴盪,突然我意識到一件事,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底下的同學每個人都在看我。
上課時學生看著老師沒什麼奇怪的。問題是,有講課經驗的人都會知道,要教室裡所有學
生全神貫注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所有學生都是專心好了,只要老師在講課,肯定會有人低頭寫寫筆記,看看課本內容
對照,或者眼神飄開思考。除非老師在講閒話,否則學生幾乎不會一致地看著老師。
但底下的這些學生,大約三、四十人左右嗎?全都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
第一次上臺或比較少上臺的人或許都有這樣的經驗:因為緊張,使得底下聽眾的臉都會自
動糊焦。那時我已經算是有些經驗的講師,因此在講課之餘,也能分神去看看同學的面孔
,觀察他們的反應。
於是我把眼神聚焦,往臺下看去。
這一看把我嚇得整個人說不出話來。
臺下的三、四十個學生,每個人身上穿上的衣服都不一樣,但他們的臉,不知何時全都變
得一模一樣。
那些臉的五官是個短髮男性,二十初頭,下巴尖削,顴骨有點高,眼角往上斜挑,嘴唇很
薄。這是一張有特色的臉,絕對不是什麼大眾臉。
這裡要解釋一下,雖然我說的是「臉」,但其實我所見到的臺下的所有學生,每個人脖子
上的腦袋都是完全一樣的。因為臉型和頭型其實是一體的,若頭型不同但臉譜相同,其實
沒法完全達到那種一致的恐怖感。
然而此刻,臺下的三、四十個人全都長了完全相同的腦袋。
我從牙齒間擠出一句:「今天就到這裡,我先下課。」
那些學生聽了,唰地一聲同時站起,像行軍一樣規律地走出教室。
我很怕其中會有學生靠近講臺要問問題,但幸好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
最後一個學生走出教室後,我又等了十幾秒,才走出教室。教室外頭一個人也沒有。
我走到樓下,櫃臺的行政人員看到我,驚訝地說:「老師,你今天不是停課嗎?」
我愕然:「停課?沒有啊。」
對方說:「老師你看。」她指了一下電視牆,在我開的課那欄,確實寫著「本日停課」。
「我們今天下午接到老師你的電話的。」
我打開手機,裡頭並沒有我和補習班的通話記錄。
行政問我:「老師,你剛剛在哪間教室上課?」
我說:「七樓啊。」
行政說:「七樓?那間教室很少用欸。」不過電視牆上顯示的上課教室確實是在七樓。
行政又問:「那有學生去上課嗎?」
我說:「大概有三、四十人吧。」
這時我們忽然想到,不是有上課錄影嗎?於是我們來到錄影控制室,在那兒,錄影的工讀
生正在收拾東西。
工讀生看到我:「啊,老師。」
行政說:「今天下午不是有傳簡訊跟你說老師停課嗎?」
工讀生說:「啊?我沒有收到簡訊啊,而且老師不是來上課了嗎?」
我說:「可以讓我們看一下剛剛上課的錄影嗎?」
工讀生一頭霧水,還是調出了剛剛上課的錄影。
從我走上講臺開始錄影,不知怎麼,鏡頭有點灰撲撲的。
行政說:「鏡頭髒了嗎?」
工讀生說:「怎麼可能?我剛剛錄的時候都很清晰啊。」
鏡頭偶爾可以照到底下學生的背影,不過也僅止於後腦勺的一部分而已,怎麼也看不出個
所以然來。
忽然有一個學生站起身上,似乎要去上廁所。就在這時,他回頭看了鏡頭一眼。
我差點失聲叫出。這就是剛才那個短髮男性的面孔。
我看到那人依稀對鏡頭笑了一下,不過他的笑容有些模糊。
整個畫面卡頓了一下,接著陷入一片黑暗。我們重試了好幾次,然而整段錄像就這樣損毀
了,再也不能播放。
當下我們三人都覺得事有蹊蹺,很有默契地對整件事避而不談,一邊打哈哈地下樓去了。
我沒有對行政和工讀生說我在教室裡看到的情景。
下次上課時,我問學生有沒有人跑來上課。所有的學生都搖頭說沒有。
我在教室裡的所有面孔中尋找,並沒有發現那張二十歲左右的男性的臉。
至於補習班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故,我和老闆聊了一下,就他所知是沒有。但他也說,這棟
大樓是租的,以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就不知道了。
這個故事就是這樣了,我並沒有尋根究底,因此沒法給出什麼明確的答案。
當然在那之後我就沒有在七樓上過課了。那年全部的課程結束後,我就辭去了補習班的工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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