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虛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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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附身
兩女相對無言一段時間後,我低聲對風茂陵問道:「風爺,我想問你兩個問題。」
「說。」
「所以只要顧米晴因『黨錮之術』而存在於我的手機裡,你是不是就感受不到她的存
在了?」我問。
「你是想問那晚在顧米晴租屋處裡,明明她的靈魂就存在於你的手機裡,何以我卻感
受不到嗎?」風茂陵嘴角一揚,微露嘉許的表情,道:「馮記者,你的問題意識真的不錯
呢!我也就老實告訴你,對,就像現在這樣,顧米晴的靈魂一因為『黨錮之術』而被封進
另一個異度空間裡,我就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
果真如此!我暗忖。
我會問這個問題,其實是因為我還想求證另一個狀況,那就是黎開山也無法直接只看
著這支手機,就能察覺到裡面藏有顧米晴的靈魂。
難怪昨天我明明有拿手機給黎開山看,他卻也沒看出個端倪。
「馮記者,那你的另一個問題是什麼?」風茂陵問道。
「我想問的是,為何黎開山一直都看不到九尾化貓呢?」
「好問題。」風茂陵表情立時一變,道:「這一點我也想不通,黎開山那傢伙道行雖
然不怎麼樣,但應該還不至於爛到看不見靈體。可是你又說,黎開山一直強調,他沒有在
紅衣女子的身上『感受到陰魂的死亡氣息』,我也不覺得他這句話是推托之詞,嗯……對
了,馮記者,我可以看一下那些在『食食客客』翻拍的監視器畫面嗎?」
「好。」我同意道。先前在備份錄音檔時,我也有將從「食食客客」裡所錄到的那幾
段監視器畫面,一併備份到電腦與隨身碟裡。
我點開檔案,風茂陵走到我的身邊,而程文二人見狀,也默默地湊過來看。
我首先播放了顧米晴自殺前一個小時,到「食食客客」裡與鄒政東碰面的監視器畫面
。
程毓梅輕輕嘆息了一聲。
「他就是之前,廣華仲介紹來買下你這兩層房子的房仲業者,對不對?」我向她問道
。
程毓梅點點頭,「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是一夥的啊……」
而文一菊的表情則是暗沉著的。
「文小姐,怎麼了?」我問。因為我覺得她有話想說,但忍住了。
文一菊卻沒有回我話。
於是待影片播到鄒政東伸手去握著顧米晴的手時,我試探性地對文一菊說道:「對了
,文小姐,你記得剛才在錄音檔裡聽到的嗎?鄒政東會來找你的。」
「謝謝你的提醒。」文一菊道:「不過我根本就不知道程小姐有養貓這件事,當然不
可能會去處理。鄒政東要來找我問關於貓的下落,也只是白跑一趟而已。」
程毓梅則躊躇地說:「我當時下去嘉義前,是先把『小巴』和『丹丹』寄放在士林的
一間寵物店,叫『毳孩子樂園』。可是我後來就……我根本就不知道牠們怎麼樣了……」
見她一臉難過,我心想,八成是那間叫「毳孩子樂園」的寵物店,見程毓梅太久沒來
取貓,認定她是棄養,故轉而幫那兩隻貓找新家,或是送去收容所,然後才被顧米晴給收
養;不然就是那兩隻貓自己從寵物店裡逃走了,然後再被顧米晴給撿回去收養。
於是我安慰她道:「別想太多了,牠們後來就是被顧米晴收養了,而且牠們都已經成
精怪鬼魂了,你不用太擔心牠們。」
結果程毓梅卻瞪了我一眼,我頓感尷尬,大概是後半段的話踩到了她的地雷,因為士
林偵查隊是認為,顧米晴殺掉了這兩隻貓,並用牠們的血在主臥室的牆上寫字。
我只好訕訕地閉上嘴,等這一段監視器影片播完後,去點第二段監視器影片,也就是
我被顧雄財在店裡一拳打翻在地上的影片。
「你怎麼老是被人打?」程毓梅納悶地問我。
「我怎麼會知道。」我無奈地說。同時憶起昨晚,我因為跟蹤,還又挨了許薏芊一記
耳光。尋思至此,我稍微看了一下手機,卻發現許薏芊依舊沒有讀我傳的訊息。
而在接下來,我繼續去點那段「食食客客」門外只站著那位白衣女子,也就是「烏拉
拉動物醫院」的張獸醫與空氣聊天的影片。
播放時,風茂陵指著張獸醫,說道:「馮記者,所以按照你的說法,這位張醫生,此
刻正在與九尾化貓變成的紅衣女子聊天?」
「是的。」我也伸手在電腦螢幕上指劃,「那時候,虎斑貓是在我的機車座墊上,而
九尾化貓變成的紅衣女子就站在這裡。」
影片播到兩點十一分左右,黎開山走出店門,白衣女子與空氣聊天的狀態忽然停了下
來,她望著漸漸走出鏡頭外的黎開山,開始面露輕笑,並繼續對著空氣聊天。
我瞥見風茂陵臉頰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於是我問:「風爺,你認識這位張醫生?」
風茂陵卻道:「不,我不認識她。」
影片繼續播放,數分鐘後,我結賬離店。示意要牽車後,我對著空無一物的機車座墊
,做出揮手驅趕的動作,而看著我的白衣女子,面露不悅。接著,她對著空氣,朝著把機
車牽到馬路上的我的背影,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後,「食食客客」的自動店門又再
度自動打開,我回頭一望,白衣女子看了看號碼牌,進去拿便當。
風茂陵的目光,定定地望著電腦螢幕。一旁的文一菊,亦是蹙眉,輕咬著下唇,視線
停滯在影片上,也在思考。
而程毓梅則用不是很確定的口吻,對我說道:「所以,現在畫面的這個意思,是指這
位女獸醫……正在對著『小巴』與『丹丹』,朝你比『請』的手勢?」
「看起來確實像是這個樣子。」我說。張獸醫的這個舉動,著實也令我費解。
風茂陵卻忽然嘆了一口氣,對我說道:「馮記者,我不認識這位張獸醫,也還是無法
解釋『為什麼黎開山看不到九尾化貓』這件事。但是,今天這個監視器畫面,卻說明了一
件事——這位張獸醫不只看得到靈魂,甚至還能與牠們溝通,很明顯的,她也是一位有道
行的人——那麼,依照她對這兩條貓的亡靈,朝你比了『請』的手勢來看,我或許可以很
合理的懷疑,九尾化貓與虎斑貓的亡魂,之所以都能順利突破我『鎖魂陰陽陣』的封鎖,
是因為這位張獸醫幫助了牠們,為的就是讓牠們能順利找上你。」
「為了能順利纏上我?」我不禁錯愕地說:「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我應該說得再精確一點,不曉得是為了找上你,還是找上顧米晴。」風茂陵道
:「馮記者,你方才提過,你從文林派出所的女警許薏芊口中,得知顧米晴曾經提領了兩
百萬元,到『烏拉拉動物醫院』,找這位張獸醫,想要醫治九尾化貓先天的耳聾。那表示
,這位張獸醫,至少在那個時候,就與九尾化貓有接觸過了,雙方並非直到影片裡的這個
時候,才初次碰面——甚至,如果顧米晴長期以來,都是固定帶貓到『烏拉拉動物醫院』
就診,那此二者認識的時間點,肯定是更早。」
他一面說,一面示意我把影片回放。只見電腦螢幕裡,張獸醫再度對著我的黑色GTR
機車自言自語,接著時而搖頭嘆氣,時而侃侃而談,偶爾又恍然大悟地朝店裡張望。
「好,停!就是這裡。」風茂陵立時要我按下暫停,指著對著店裡張望的張獸醫,道
:「你們看,這位張獸醫與兩隻貓的亡靈交談後,不只一次往店裡看,馮記者,她當時大
概是在看你,但我們追根究底一點,張獸醫是和兩隻貓的亡靈交談後,才有這個動作,那
她到底是在看你?還是想看當時已經被你收進手機裡的顧米晴亡魂?」
的確,畫面會說話,沒人可以否認風茂陵的判斷。
只聽風茂陵又「嘖」了一聲,道:「所以今天的問題就在於,這兩隻貓的亡靈,傳達
了什麼訊息給張獸醫,以致於張獸醫決定要幫助這兩隻貓的亡靈呢?」
沒有人回答風茂陵的話,程文二女面面相覷,而我則面有難色,因為我已經想到了答
案。
風茂陵的視線落到我身上,「馮記者,你覺得呢?」他的表情活像是課堂上,正在要
求學生回答問題的教授。
於是,我沉聲說出了我的判斷:「這就代表著,士林偵查隊的說法,可能沒有錯——
這兩隻貓,十之八九是被顧米晴殺死了,所以牠們想要報復。」
此話一出,程毓梅的表情頓時僵掉,這是她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不……」她只吐出了這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而文一菊則對我問道:「馮先生,你為什麼會這樣判斷?」
我繼續道:「我想,會去當獸醫的人,對動物的愛心,多多少少會比對一般人還要來
的多一些些。那今天,會讓這位張獸醫決定幫助這兩隻貓的亡靈,就表示,顧米晴肯定對
這兩隻貓,做了什麼『超出這位張獸醫容忍範圍』的事。而我又聯想到主臥室牆壁上用貓
血寫的字,所以才會這樣判斷。」
「我也是這麼認為。」風茂陵道。
程毓梅的臉色,業已變得慘白,嘴唇無聲地蠕動。
文一菊卻又提出了一個疑問。
「可是,馮先生,顧米晴要怎麼殺掉牠們?」她說:「你不是說,這兩條貓其中的一
條,是……是那個叫九尾化貓的妖怪嗎?」
我登時啞口無言,這問題確實令人十分疑惑,依照目前所有的證據來看,顧米晴只是
個普通人,沒有任何法力,那她到底要怎麼殺掉九尾化貓?
風茂陵把我的手機往床上一放。
「這種事,我想,就直接問本人吧。」他說:「順便也問她,到底要馮記者幫她做什
麼?」
接著,他伸手去拿「碧落黃泉杖」,舉杖,用杖尾輕輕戳了一下我的手機。
我的手機立時震動起來,螢幕旋即亮起,紅影倏閃,吊死鬼顧米晴已重新出現。她在
床上半空中微微飄動著,模樣甚是猙獰恐怖,程文兩女皆是「噫」了一聲,明顯害怕。
但程毓梅卻隨即鼓起勇氣,挺起胸膛,對著顧米晴大聲道:「顧米晴,你到底把『小
巴』和『丹丹』牠們怎麼了?」
「救救我……救救我……」
我的腦裡頓時又響起那個女人的聲音,下意識地伸手去扶住額頭。
「我不要聽你說這個!」程毓梅心急地叫道:「你回答我的問題!」
文一菊面露困惑地看著程毓梅。
而我則愣了一下,方徐徐想起,不只我,其實程毓梅也是聽得到顧米晴的聲音。
日前顧米晴的靈魂第一次出現時,我因為背上的四道血痕劇痛,在床上慘叫打滾,程
毓梅就從牆壁裡衝出來,對著顧米晴戟指叫罵。待她消失後,程毓梅曾對我如此說道:
「這位顧小姐的精神很不正常。」
「可是剛才那位顧小姐,雖然與我面對面,但我覺得她好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從
頭到尾都只是一直在重覆嚷著『求求你,放過我』,好像沒有其他的意識了。」
可是我卻感到有些狐疑,於是看向風茂陵。
「鬼聽得到鬼的聲音,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風茂陵馬上就明白了我的疑惑,但
他卻比了比自己的腦袋,說:「我也聽得到啊,又不是只有你聽得到。」
「那剛才你為什麼說,顧米晴的『執念』是只針對我呢?」這是我不解之處,因為風
茂陵明明是對我說,顧米晴「迫切地想要你聽到她說話」,可是如果他和程毓梅都聽得見
,那他是怎麼判斷這件事呢?明明之前顧米晴第一次說話時,程毓梅也在場,也許顧米晴
不是針對我,而是無意識地對面前的人或鬼出聲。
風茂陵朝文一菊一比,道:「文小姐,你腦袋裡聽得到顧米晴的聲音嗎?」
文一菊茫然地搖搖頭。
「懂了吧?」風茂陵不耐煩地對我道:「普通人在一般的狀況下,是聽不到鬼的聲音
。除非是像我這種有道行的人;或是像程毓梅這樣,本身就是鬼,才能聽到鬼的聲音。可
是你,在沒外力的幫助下,卻竟然聽得到,還看得到顧米晴,且剛才她一下子就撲向你,
這全都表示她的『執念』是針對你而發的啊,我和程毓梅只是剛好有能力也能接收到她的
聲音而已,就像人和人說話,你站在旁邊也聽得到一樣,這種邏輯有很難理解嗎?」
「啊……」看來是我把情況給想得太複雜了。的確,顧米晴第二次現身,對我嚷著「
你知不知道……我好痛苦啊」時,房間裡是只有我一個人在,顧米晴的「執念」顯係是對
我而發。
但我忍不住又問:「那為什麼顧米晴的靈魂不能像程毓梅這樣,正常的與人應對,反
而是『直接在對方的腦裡響起聲音』呢?」
「因為她是吊死的。」風茂陵用食指在自己的頸部劃了一個半圓,低聲道:「她的舌
頭外吐,縮不回去,所以她根本無法說話,只能靠發出意識性質的『執念』,來期望針對
的對象能接受到,這有點類似心電感應,而亡魂的『執念』必須要夠強烈,才辦得到。所
以我才會說,顧米晴是『迫切地想要你聽到她說話』。」
此時,一旁程毓梅對顧米晴問話的口氣,卻是越來越焦急。
蓋因顧米晴的亡魂仍是沒有回答她關於貓的問題,仍是一直重覆說著「救救我……救
救我……」
「你回答我的問題啊!」程毓梅氣急敗壞地嚷道。她原本還害怕著顧米晴吊死鬼的模
樣,但現在為了想釐清那兩隻貓到底被顧米晴怎麼了,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竟然反過來
對著吊死鬼咄咄逼人地大聲質問。
只見她還朝顧米晴逼近了一步。
結果,又是紅光一閃,顧米晴的靈魂再度消失了。
「咦?」所有人皆是一愣。
「喂,你搞什麼?」風茂陵對程毓梅怒道:「我把她叫出來,你又把她趕回去手機裡
幹麼?」
「我、我沒有趕她啊。」程毓梅目瞪口呆地說:「是因為她都不回我話……」
風茂陵手一揮,要程毓梅讓開。並再度用「碧落黃泉杖」輕戳了一下我的手機。
沒有反應。
風茂陵厭煩地又用「碧落黃泉杖」用力地連戳了戳我的手機。
「風爺,你小力一點啊。」我連忙心疼地說。
「壞了再賠你啦!」風茂陵煩躁地說:「你沒看顧米晴都嚇到不敢再出來了?」
一邊說,他一邊又用杖尾連戳了我的手機好幾下,力道已接近是用敲的了。
只見手機螢幕再度亮起,紅影一晃,吊死鬼顧米晴再一次出現在我們面前。
「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
我的腦海裡,立時響起了顧米晴哭泣的聲音。
而眼前,吊死鬼暴突的雙眼,竟漸漸流下兩行清淚。
風茂陵瞪了程毓梅一眼,後者小嘴一撇,識趣地退開。
「好,我們現在開誠布公地真誠對談吧。」只聽風茂陵朗聲道:「顧小姐,之前你第
一次現身,對馮記者說『放過我』;第二次現身,又跟他說『我好痛苦』、『救救我』;
而今天的現身,包括現在也是如此,這表示你一直有話想對馮記者說,所以,你到底想對
他表達什麼呢?」
「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
風茂陵想了一下,換了一個方式問道:「顧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冤情,希望馮記者
幫你討個公道?」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程毓梅則忍不住說:「她的精神狀況好像不太穩定呢,一直道歉。」
我說:「可能因為你剛才太兇的關係吧。」
程毓梅的表情有點不爽。
而我則悄聲對風茂陵問道:「是因為她自殺前,處於情緒極度激動的狀態,所以才導
致靈魂這樣嗎?」
風茂陵點點頭,但他的眼睛卻突然緊瞇了起來,只聽他逕自又問道:「顧小姐,還是
說,你是希望馮記者,能當你的『守護者』?」
「『守護者』?」我一愣,這是什麼意思?而程文二女,亦是不解地看著風茂陵。
卻聽顧米晴的亡魂幽幽地低聲哭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風茂陵一聽,立刻追問道:「顧小姐,所以你到底做了什麼『不是
故意』的事呢?是不是跟那兩隻貓有關?」
此話一出,顧米晴的靈魂卻猛地淒厲地尖叫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頓時感到有些頭暈腦脹,不禁抱頭。往旁一看,風茂陵和程毓梅也各自眉頭緊蹙,
顯然也都因顧米晴的尖叫而感到不適。
而文一菊見我們三人都露出很不舒服的表情,慌忙問道:「你們怎麼了?」
「顧米晴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了!」程毓梅苦著臉對她說:「她在尖叫。」
文一菊擔心地問:「那她等一下會不會又躲回去手機裡啊?」
風茂陵「嘖」了一聲,緊握「碧落黃泉杖」,防備著顧米晴又躲回去手機裡。
我則心念一動,想起不久之前,顧米晴的靈魂出現時,我迅速地拿走手機,打開房門
衝出去,遠離開她,她顯然就沒法再馬上躲回手機裡去——要是我這時再把手機拿走,她
應該就也一樣,無法再回到手機裡吧?
於是我大著膽子往床舖靠近,猛地彎腰伸手,想撿走手機。
只聽風茂陵猛地怒叱一聲,「呆子!你怎麼把天靈蓋對著她?」
「咦?」
我還來不及反應,眼前的紅色身影猛地大震,一瞬間就朝我撲了過來。
「哇呀!」我驚嚇地大叫一聲,但緊接著,我的腦袋奇痛無比,而且是一下子就越來
越痛,越來越痛,整顆頭顱開始嗡嗡地發熱,出現耳鳴。我登時抓緊著頭髮,痛苦地往旁
邊的床踉蹌坐下。
「怎麼回事?」程毓梅驚慌地叫道。
「顧米晴怎麼又不見了?」文一菊亦震驚地嚷道。
可是我根本說不出話,那股劇痛感逐漸從腦門往下面的身體漫延,背脊、肚子、下肢
,轉眼之間,全身肌肉都因劇痛感而緊繃著,眼前彷彿有幾道閃光,接著,知覺開始模糊
起來。下體卻異常地勃起了,血液瘋狂的流動,整顆頭顱宛如充血似的發漲,可是脖子彷
彿被什麼東西緊緊勒住,我整個人好像瞬間呼吸不到空氣,只能痛苦地扭動著我的身體,
雙手雙腳不受控地猛力擺動著,隨後全身抽筋,臉部神經一陣痙攣,舌頭不自覺地往外吐
,眼珠也微微往外暴突。
我看到,風茂陵的丹鳳眼,業已怒睜,滿臉盡現殺氣;而程毓梅則一把扯住他,驚慌
失措地大叫:「這是什麼情況?風伯伯,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而文一菊更是焦急地馬上蹲下來,用力抓住我,「馮先生!馮先生你怎麼了?」她慌
張地伸手來拍我的臉頰。
可是眼前的視線,卻是不停地閃光交錯,接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直到變成一片昏黑前,我聽到程毓梅和文一菊一起發出了尖叫聲。
我醒了過來。
全身好痛,腦袋仍像是充血過度一樣,暈暈昏昏的。
尤其是脖子,依舊像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束縛著似的,非常難受。我努力睜開了眼,眼
前卻仍是一片昏黑,偶爾交錯著幾道閃光;我痛苦地張著嘴,想發出聲音,但卻一點聲音
也發不出來,只能吐出舌頭,一抖一抖著。
可是我卻發現,眼前的場景,已經不是我的房間。
雖然仍是模模糊糊的,但我依稀能看出,好像是一個又小又舊的客廳,且客廳裡有人
影在動作,好像有人正在指著另一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麼。
先前被李維茵綁架到顧米晴故居的不愉快記憶,驀地湧上,於是我掙扎著想要動,但
卻發現,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啪!」
我的身上突然一痛,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打了一下。
「嗚嗚嗚……」我的腦裡,卻響起了另一個幽幽的哭聲。
是顧米晴的哭聲。
「啪!」
身上又是一痛。
「不要……」顧米晴的哭聲漸漸開始遠離。
「啪!」
身上再度痛了一下。
「不要——」顧米晴淒厲地哭號起來,刺耳的讓我很不舒服,然而那股身體遭到擊打
的感覺,卻忽然停止了。
沒多久,我發脹的腦袋,忽然感到一陣清涼,宛如醍醐灌頂——驀地,整個人往後一
摔,彷彿有人抓住我的後腦,用力往後一扯。
「唉唷!」我慘叫一聲,坐倒在地。
但一倒地,脖子上的束縛感,瞬間減輕;頭顱的充血狀況,也登時減退。雖然仍有點
暈暈的,可是整個人的不舒服感,已大幅度降低。而且我也發現,自己業已能發出聲音了
。
而眼前的場景,終於整個清晰了起來。
是一個小房間,牆壁泛黃髒污,一個國小年紀的小女孩,正背對著我們,躲在房門的
後方,朝門外偷看。
感覺我是從這個小妹妹的身體裡,被扯出來的。
我抬頭一看,卻看到程毓梅正站在我的身邊。
「還好嗎?」她關心地問我。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驚訝地說:「還有,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們正在顧米晴生前最後的記憶裡。」程毓梅說。
「顧米晴……生前最後的記憶?」我訝異地張開了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被顧米晴的靈魂給附身了。」程毓梅道:「你幹麼突然要去撿手機?」
我坦承道:「我想說把手機拿走,顧米晴就沒辦法再躲回去了。」
「因為你把天靈蓋對著顧米晴,所以她就趁機鑽進去了。」程毓梅道:「風伯伯剛才
說,鬼要附身,都是認天靈蓋的。」
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我整個人剎那間會感受到極度的痛苦,尤其是脖子,彷彿遭
到了什麼東西勒緊似的,一瞬間像是吸不到任何空氣,全身劇烈地抽筋。
「是顧米晴上吊自殺時,最後的痛苦感受啊……」我心想。
但我隨即又問:「呃,那你……?」
「當然一樣是從你的天靈蓋鑽進來的。」
怪不得剛才,我發脹的腦袋會突然感受到一陣清涼。
只聽程毓梅繼續道:「本來風伯伯是直接用他的『碧落黃泉杖』打你,要把顧米晴的
靈魂從你體內趕出去,但顧米晴卻開始哭嚷著『不要……不要……』,明顯在抗拒,不願
從你的體內離開——風伯伯便在想那也剛好,不如直接借用你的嘴巴。」
「這話什麼意思?」
「嗯……風伯伯說,要與顧米晴這種『還處於死前激動的情緒,又無法說話的鬼魂』
溝通,只有兩個方式,要麼是他自己『降神於身』,請神明來和顧米晴對談;要麼就是找
個『乩身』,讓顧米晴附體,他再與她對談。」程毓梅道:「不過風伯伯又說,因為這裡
他有佈那個『鎖魂陰陽陣』,要『降神於身』,就必須得先解除陣法,他覺得很麻煩——
本來他是打算,如果一直問不出個所以然,就要先把顧米晴收走,回去再處理——結果沒
料到,顧米晴竟會突然附進你的身體裡,所以他就轉念一想,考慮不如乾脆利用你的肉體
,直接這樣與顧米晴的靈魂進行對話。」
「蛤?」我不禁傻眼,風茂陵竟然想把我的身體,當成「乩身」來用!
「你不用擔心。」程毓梅道:「我進來之前,風伯伯有把你上衣脫掉,在你的身上貼
了好幾張符,他說保證你的身體不會有事的。」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要將我拉起,我沒有多想,也伸出了手。
一股有點冰涼,但卻柔嫩的觸感,在我的掌心暈開。
「咦?」我猛地省悟,意外地說:「我怎麼碰得到你了?」好奇之餘,忍不住伸手,
去戳了戳程毓梅的手臂。
真的碰得到她耶。
程毓梅白了我一眼,道:「因為你現在的狀態,跟我是差不多的。」
「是嗎?」我望向那位背對著我們的小女孩,「那她呢?」
「你碰不到她的。」程毓梅道。
她直接走過去,伸手去摸小女孩,結果手就直接穿過了小女孩的身體。
「你看,我也碰不到她。」程毓梅道:「因為這只是顧米晴記憶的殘像。她的靈魂本
體,應該正在借用你的身體,與風伯伯進行對談。」
我也伸手,試著去拍那位小女孩的肩膀,同樣也摸了個空。我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
手。
程毓梅卻是一副早就很習慣這種事的表情。
我又問道:「對了,程毓梅,那你為什麼也會進來我的身體?」
「因為風伯伯原本還是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這麼做。」程毓梅道:「他說,因為附
身的關係,所以顧米晴的靈魂,與你的靈魂,在思緒和心靈上,『很有可能』會產生『共
同視角』的聯結——他說這不是一定的,只是機率問題。但你畢竟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乩身』,那些『乩身』讓神明或鬼魂等靈體附於身上時,是有方法能先封閉住自身的意識
,不受靈體影響;可是今天顧米晴是針對著你發出『執念』,那你受到她靈體影響的機率
就很大,而且你也不懂得如何封閉住自己的意識——風伯伯說他也會擔心,『萬一真的產
生聯結』,然後你以顧米晴的視角,看到她記憶的殘像,搞不好會對你的精神會產生不良
的影響。
「所以我就問風伯伯,有沒有什麼辦法?他說,依照一個人卡到一個陰,再接著卡了
別的陰,就不會單純地只受前面那一個陰魂影響的概念來看,只要有第三個靈魂再進入你
的身體,就可以稍微阻斷你和顧米晴靈魂之間,在意識上純粹的聯結,所以我就自告奮勇
的進來了。」
她攤開右手掌給我看,上面有著一道我看不懂的紅字,像道符咒。
程毓梅道:「風伯伯把你上衣脫光,在你身上貼符之後,用紅筆在我手上畫了這道符
咒,他指示我從你的天靈蓋裡附進來。他說,如果你的靈魂已經受到顧米晴亡魂的影響,
那我一進來,就一定也會因為與你們的靈魂開始有所聯結,進而也會跟著看到你們兩個靈
魂『共同視角』所看到的場景,就像現在這樣。風伯伯叫我只要用這道符咒,按在你們兩
個靈魂『共同視角』的後腦,用力往後一扯,就能把你們兩個的意識給分離開來了。」
我訝異地看著程毓梅。這一切實在是荒謬到難以置信,但從剛才的那些場景,到現在
眼前的這一幕,讓我無法說出什麼否定的話。畢竟一開始,我確實是在顧米晴的體內,以
她的視角,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抬頭,一面環視著這一個牆壁泛黃髒污的小房間,一面說道:「所以,風爺和你是
擔心,我搞不好會在顧米晴生前最後的記憶裡,看到了什麼超出我精神能接受的殘像,因
此才讓你也附進我的身體嗎?」
程毓梅點點頭。
「其實多少也是因為……我急著想知道,顧米晴到底對『小巴』和『丹丹』做了什麼
事,風伯伯才會同意就這樣把你當『乩身』用。」她略帶歉意地說:「我覺得我該負起一
些責任……」
原來是這樣啊,我看向她,沒說話。
「阿宅,啊不,馮惲霆。」程毓梅有點緊張地說:「你在生氣嗎?」
看來她是以為我是不高興了。確實,在未經我的同意之下,把我的身體當「乩身」用
,這很不尊重人。
但其實我沒有生氣,因為就算他們不把我的身體當「乩身」用,我的身體當時也已經
被顧米晴給附身了,換句話說,這只是風茂陵決定早一點,或晚一點把顧米晴從我的身體
裡給請出去的差異罷了。
「我只是想到一個問題。」我抿了一下嘴唇,說:「那你呢?你就能接受嗎?」
程毓梅頓住了,她聽得懂我的意思。我指的是,如果等一下顧米晴的記憶,出現了「
真的是她殺掉那兩隻貓」的畫面時,你的精神能接受嗎?
半晌,程毓梅只徐徐道:「風伯伯說,他一問完該問的問題,就會馬上把我和顧米晴
請出你的身體。」
她這話說完後,我倆一時無語。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清脆響亮的「啪」!
我和程毓梅對望了一眼,彼此都還是禁不住好奇,一起朝門口走去。
我倆輕易地就穿越了小女孩的身體,走到了門外。
往客廳看去前,我倆都不約而同地轉頭回望這個小女孩。
修長且秀氣的小臉蛋,月牙型的眼睛,有點削瘦尖的下巴。
這五官,果然,是小了約二十歲,還是小學生年紀的顧米晴。
——這是扣除照片外,我第一次見到不是吊死鬼模樣的顧米晴。
但此時此刻,小顧米晴的臉蛋上,卻是佈滿了恐懼。
她正在發抖。
我倆隨即朝那一個又小又舊的客廳看去。
只見客廳裡,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男人正在打女人。
「幹!你有種!竟然敢趁林爸外出的時候去討客兄!」男人惡聲吼道。
剛才顯然是他重重的打了女人一記耳光。而此際,他正抓著女人的頭髮,一陣瘋狂的
搖晃拍打後,他用她的頭去撞客廳的桌子。
女人痛得扭身掙扎,她想逃,但男人將她的頭髮一扯,往沙發椅上甩去,接著抬腿,
一腳就踹在女人的腰上,女人哀叫一聲,伸手去護腰,而男人立刻又甩了她兩記耳光。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下次不敢了——」
女人殺豬似的哭號著。
「幹!還有下次啊?」男人大怒,又踹了女人一腳。
女人驚慌地慘叫道:「我以後不敢了——我以後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男人「呸」了一聲,朝女人身上吐了一口口水,「賤貨!」
我和程毓梅,屏息地互看了一眼。
雖然樣貌年輕了二十歲,但我們都認得這張因發怒而扭曲的醜臉。
這個男人,是顧雄財。
而那位蜷縮在破舊的沙發椅上,不停哭泣發抖的女人,僅管她鼻青臉腫,但我認得那
對月牙型的眼睛——
是年輕了二十歲的顧媽媽。
顧雄財突然轉頭,朝我和程毓梅的方向瞪來。
「看三小?不是叫你把門關起來嗎?」男人對著小顧米晴怒目咆哮道:「我在教你老
母啦!有啥咪好看的?再看,我連你都打!」
眼前的視線突然又模糊了起來。
「怎麼又——?」我不安地嚷了一聲,程毓梅卻突然伸手,溫柔卻堅定地握住了我的
手。
「不要緊張,只是顧米晴的記憶殘像在轉換而已,不是我們所處的位置在變動。」她
在我身邊,靜靜地說:「說得直白一點,這就是顧米晴斷氣之前,她最後的『人生跑馬燈
』。」
雖然程毓梅的手有些冰涼,但不知怎地,這樣握著她柔嫩的手掌,卻讓我有種安心的
感覺。
直到眼前漸漸又陷入一片模糊昏黑。
沒多久,出現幾道閃光。
閃光越來越多,眼前再度明亮起來,我努力睜大了雙眼。
但映入我眼簾的,卻是一連串倏忽即逝,糊成一片的街道風景。
我不解地轉頭望向程毓梅,但卻看到她身邊,有一輛騎得又急又快的機車。
我們正以旁觀者的角度,隨著這輛機車,在大街小巷裡飛快地奔馳著,故周遭的景色
,都在迅速地往後移動著。
這輛機車上的騎士,是一臉宛如驚弓之鳥的顧雄財。
「呼——呼呼——」
距離很近,我們清楚地聽到,顧雄財正在喘氣;而後座,則坐著還是國小年紀的顧米
晴。她同樣也是一臉驚恐。
因為在他們身後,正響著警笛聲。
我和程毓梅回頭一看,只見兩輛警用機車,風馳電掣地急追著顧雄財。
沒多久,其中一輛警用機車,已追到顧雄財的機車旁邊。
「停車!」機車上的男警一邊對著顧雄財厲喝,一邊示意他到路邊停下。
後方另一個男警亦吼道:「叫你停下來,有沒有聽到!」
兩人越追越急,越逼越近,顧雄財見逃不走,最後只得乖乖地降速,在路邊停下了機
車。
「阿財,又是你!」其中一位男警立刻就認出了顧雄財,一下車,他就粗聲粗氣地說
道。
「阿sir,我帶女兒出來兜風而已。」
「兜風?那為什麼看到我們就加速跑走?」
「沒有啦!我哪有跑走?剛好要騎走而已。」
「不用跟我講那麼多啦,把你的機車車箱打開。」
「裡面沒什麼東西啦。」
「沒什麼就打開來給我看啊!」
顧雄財乖乖地依言而行,其中一位男警立刻在車箱裡稍微翻了翻。
我倆看到顧雄財的臉上,直冒冷汗。
沒多久,男警從雨衣的口袋裡翻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阿財,這是什麼?」
「鹽……鹽巴啦。」顧雄財結結巴巴地辯解道:「我太太等一下要煮菜用的……」
「你再騙?」男警啐道。
「沒啦,我哪有騙你?」顧雄財哀聲叫道。
但男警不理他,隨即用無線電呼叫支援。
而另外一位男警的目光,則朝小顧米晴看去。
「阿財,你頭殼在想什麼?買藥還帶著女兒?」
我的視線又突然模糊了起來。
眼前漸漸又是一片昏黑,接著,又出現幾道閃光。
閃光又再度越來越多,直到我的視線變得清晰。
面前是數排小學生用的課桌椅。
我和程毓梅張眼環望,這次是在一間教室裡。
顯然是下課時分,小學生們三五成群,散落在教室內外各處,但我發現,只有小顧米
晴是孤伶伶的一個人,坐在這個班上的後方角落,靠近擺垃圾桶和掃地用具的位子上。
我和程毓梅正站在她的身邊。
耳邊卻傳來幾個女生刻意壓低的談話聲。
「欸,你有沒有聽說?」
「有啊,聽說顧米晴她爸爸去買毒,還載著她當掩護耶。」
「真的假的啊?」
一聽到這些話,我和程毓梅立刻尋聲望去,是幾個聚在較前排座位的小女生。
只聽其中有一個比較漂亮的小女生,正信誓旦旦地對眾同學低聲道:「真的啦,三班
那個風紀股長的叔叔,就是那天其中一位抓她爸爸的警察,我也是聽她說的。我和她在同
一間補習班。她說顧米晴那天也有被抓去派出所喔。」
「所以顧米晴也有被抓喔?」
「對啊。」
「欸欸,顧米晴朝我們這邊看過來了。」
「給她看啊,怕她喔……」
我和程毓梅低頭一看,只見小顧米晴正對著這些說她閒話的女同學們怒目而視。
此時,那位比較漂亮的小女生,忽然開了口。
「顧米晴,你看什麼看?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她揚起下巴,說:「你爸爸載著
你去買毒品,然後被警察抓了,你也跟著被警察抓了,不是嗎?」
原本正瞪著這些同學們的小顧米晴,霍然站起。
「你想幹麼?」
「生氣喔?」
那群說閒話的國小女孩們紛紛戒備地說。
可是小顧米晴卻只是轉身,快步走出教室。
周遭的場景再度模糊成一片,我的視線裡,只剩下在校園走廊上,不停快步往前走的
小顧米晴背影,身邊的景色迅速掠過。我曉得,因為這是顧米晴的記憶,我和程毓梅只能
看得到,她記憶裡「有印象」的場景。
小顧米晴倏地止住了腳步,我和程毓梅也停了下來,抬頭一看,她正站在一間教師辦
公室的門外,似乎準備要推門而入。
「看來她是要來向老師告狀。」程毓梅輕聲道。
但我們卻聽到,辦公室裡,正傳出幾個女老師聊天的聲音。
只聽一個女老師道:「齁,就那個顧米晴啦,他爸又吸毒被抓了。」
「第幾次了啊?」另一個女老師道:「這個前科累累的毒蟲。」
「就是啊。」原先那位女老師道:「而且這次更扯,他爸去買毒時,還載著她,假裝
是載女兒去兜風。害我現在還要寫輔導記錄。」
「真是不知道這種人的腦袋裡在想什麼。」
「吸毒吸到腦袋壞了吧?」
「聽說她爸還會打她媽嘞。」
「家暴喔?」又一個女老師插嘴道:「真可怕,好在我不結婚。」
「咦,可是我聽說你之前不是有去相親?」
「唉唷,那是應付我爸媽和那些三姑六婆的親戚啦,做做樣子罷了。」
一個女老師又把話題兜了回來,「不過我聽說……好像是因為顧米晴她媽有外遇耶。
」
「哇靠!」
「真假啊?」
「真的。」
「這件事我也有聽說。」
「那還真是一門英烈。」
「欸,那該不會顧米晴不是——」一位女老師用揶揄的口吻說。
「噓——哈哈。」
「哈哈。」
「難怪顧米晴的成績總是吊車尾。」又有女老師道:「她在班上的人緣好像也不太好
。」
「家庭功能都失去了嘛。」有女老師應道:「她在與人的應話上,也有點問題,這種
小孩學習力和成長幅度都比較差。」
「像這種小孩就該被輔導吧。」
「必須要輔導啊,不然我看以後也搞不好也會是社會的負擔。」
「管他的,我只求顧米晴她爸不要改天心血來潮打她就好,我實在不想我的班上出現
這種事,有夠麻煩的。」
小顧米晴就這樣站在教師辦公室門前,她沒有推門而入,只是一直面無表情地聽著這
些女老師們聊天。
然後,她低頭轉身離開。
我和程毓梅默然地互望著,相對無言。
而我的視線在這時,又突然模糊了起來。
一片昏黑後,又是幾道閃光。
閃光交錯,直到我的眼前變得清晰。
但映入眼簾的,卻是令我當場大駭的畫面。
「啊!」程毓梅也立刻驚叫了一聲。
這是原先的那個房間,那一個看起來很舊,牆壁有點髒污泛黃的房間。
房間裡,有一個衣櫃,一張破舊的書桌。
書桌上,放著一個國中生的帆布書包,但書包旁,卻凌亂地放著有些許白色殘渣的小
夾鏈袋、打火機、玻璃球試管、還有一個用提神飲料玻璃瓶自製的吸食器。
旁邊,則是一張床。
而床上,顧雄財正在強暴顧米晴。
「幹!」我頓時目眥盡裂,三步併作兩步地奔將過去,要把顧雄財用力推開,卻只是
徒勞無功,手只能穿越了顧雄財赤條條的身軀。
「沒有用的!這只是記憶的殘像。」程毓梅在我身後驚慌地嚷道。
我踉蹌地倒退了幾步。
但同時看到,顧雄財臉上的表情,是極度地亢奮,那醜惡的面皮上,正綻放出興奮若
狂的詭異笑容。
而在他的身體底下,業已稍微長大的國中生顧米晴,一動也不動,瘦弱的身子宛如一
條死魚,修長秀氣的臉蛋上,滿是紅腫的巴掌傷痕。
她的雙眸,如失去光輝的月牙,越過騎在她身上的禽獸父親,凝望著髒污泛黃的天花
板上,那沒有打開的燈,淚水無止境地滑落臉頰。
「啊——」她突然嘶啞地叫了一聲,聲音彷彿像是從她的喉嚨裡硬擠出來似的吶喊。
「啪!」
顧雄財立刻抽了她一記耳光。
顧米晴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了。
「噢……」程毓梅難受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我連忙將她一把硬轉過身來,抱進懷裡,
不讓她再面對著這畫面。
「不要看了!」我一面說,一面也低下了頭,閉上了眼睛。
整個房間裡,只剩下顧雄財急促的呼叫聲,以及難以入耳的肉撞肉聲音。
半晌後,程毓梅輕聲對我道:「馮惲霆,場景變了。」
我方微微睜開了眼,眼前又是模糊成一片,那個髒污泛黃的房間,業已消失了。
我這才意識到,程毓梅還是被我抱在懷裡的,連忙放開了手。
「不好意思。」我對她說:「情急之下的反應而已。」
程毓梅沒有說什麼。
剛才那個畫面,實在太過衝擊,讓我倆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直到眼前的視線裡,開始閃過幾道閃光。
閃光終於停止了。
這次,我們是站在一開始的那個客廳裡。
只是,這次我們是站在靠近大門的地方。
而顧米晴正站在我倆的身邊,她身上穿著國中生的制服,留著很土的髮型。
她似乎是剛回到家,因為她腳上的鞋子都還沒脫。
但她卻就這樣站著,動也不動,臉上仍是面無表情,望著空無一人的家。
不,不是空無一人,因為從房間裡,正傳出了男歡女愛的聲音。
「嗯嗯……你小力一點啊,聲音太大了。」女人說。
「幹麼?怕你老公回來啊?」男人道:「他不是因為吸毒,還有強暴你女兒,已經被
抓去關了嗎?」
「我是怕我女兒下課回來。」女人膩聲道:「不要被她發現了。」
「不會那麼早回來啦!」男人賊笑道:「幹麼?剛才騷成這樣,現在還想在女兒前面
裝出一副賢淑良母的樣子嗎?」
「討厭,你在說什麼呢!」女人「吃吃」地笑著說:「不過也真多虧了我女兒,那個
人渣才會被抓去關。不然我還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擺脫那個人渣呢!」
「那你幹麼不跟他離婚啊?」男人問:「趕快去法院辦離婚啊!這樣我們就不用偷偷
摸摸了。」
「他名下還有一筆錢呢。」女人膩聲道:「他老爸有留一筆遺產給他,我怎麼捨得馬
上跟他離婚呢!」
「你真是壞心腸耶!」男人以稱讚的口吻對女人說道。
男人和女人繼續互相調情,而房間裡傳出的聲音越來越淫靡。
而站在門口的國中生顧米晴,依舊是面無表情。
她緩緩轉身,悄悄開門,走了出去。
我的眼前又模糊了起來。
閃光又交錯著,亮起了新的場景。
這是一大操場,我和程毓梅正站在一隊又一隊的人群隊伍旁,左右張望,只見周遭的
人,全都是穿著某間高中制服的學生。
這場景看起來,應該是一間高中的升旗晨會。
顧米晴就站在我倆的身邊,她排在班級隊伍的最末一位。
「各位同學,注意這邊。」前方,突然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我倆抬頭一看,司令台上,有個中年男子正手持麥克風,對著台下的學生們朗聲說道
:「現在,校長要介紹一位新來我們學校服務的替代役。」
他手往旁一比,一位穿著替代役制服的年輕男子,往前站了一步。
但望著這位替代役,我卻忍不住錯愕地「啊」了一聲。
「怎麼了?」程毓梅疑惑地對我問道。
這位文質彬彬的替代役大男孩,在司令台上對全校師生稍微鞠了個躬,伸手推了一下
自己滑下鼻樑的金絲眼鏡。
「他……他是鄭英書!」我難以置信地對程毓梅道。
「什麼?」程毓梅也是一愣。
這時,司令台下,掌聲響起,但我的視線卻再度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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