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去一趟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晚上在飯店裡,我本來以為可以好好休息的時候,女友珮慧突然這麼提議。
我看著電視上正準備開始的電影,摸不著頭緒地問:「要去哪裡?」
「去個有趣的地方。」珮慧已經換上外出服,站在門口等我了。
「是要吃宵夜嗎?我已經吃很飽了耶。」
「不是餐廳,反正你快點起來,跟我走就對了。」
我嘆了一口氣,她大概又在網路上找到某間有趣的店,想找我一起去玩吧,畢竟她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每次出來玩的時候,她總會臨時起意搜尋飯店附近的酒吧或商店,只要找到合胃口的,她就會把我從床上挖起來,硬拉著我跟她一起去。
我拿她沒辦法,只好披上外套,跟珮慧一起坐電梯到飯店大廳,並在門口叫了計程車。
珮慧跟司機報了要去的地點後,我偷偷戳了一下她的肩膀,問:「喂,那個地方不是……」
「噓,等你到那裡就知道了。」珮慧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好像有什麼驚喜在那裡等著我似的。
計程車開到目的地後,抵達的地點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是一間規模龐大的廟宇。
這間廟是當地香火鼎盛的觀光景點,這趟旅行中,這間廟也被安排在我們的行程之中,問題是,我們白天就已經來過這裡了,為什麼現在要再來一次?
不過珮慧的目標並不是這間大廟,她拉著我來到廟宇角落,那裡還蓋著一間小廟。
那間小廟就跟各地常見的土地公廟一樣,高度差不多到我的腰部,重點是小廟門口,一塊大紅布徹底把門口蓋住,從外面看不到裡面供奉的神明,看上去有點像電影「咒」的畫面,只是沒這麼可怕。
拉著我來到小廟前面後,珮慧問我:「你記得這間是什麼廟嗎?」
「記得啊,」我回想白天時來到這裡的記憶,一邊說:「這間廟有個不吉利的名字,叫『禍悔亭』,聽說裡面供奉的本來是一般的神明,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來這裡參拜的人都會看到跟災禍有關的可怕畫面,廟方只好用紅布把小廟遮起來,不讓別人看到神像,不過當時的神像已經被移走了裡面現在是空的,儘管如此,廟方還是擔心祂留下的力量會造成影響,所以才用紅布把廟遮起來。」
我像背課文一樣說出這間小廟的過去,這段故事不是我臨時從網路上找的,而是白天來這裡的時候,聽導覽人員介紹的。
珮慧看著蓋在小廟上的紅布,說:「我覺得裡面不是空的。」
「為什麼?」
「導覽人員介紹完的時候,我看到紅布飄起來了。」珮慧說:「紅布後面,我看到了我爸。」
「可是妳爸不是已經……」
已經死了,我忍住沒把後面的字說出來,珮慧的父親在她小時候就因為火災去世了,留下她跟母親一起長大。
「雖然只有一下子,但我真的看到了我爸的臉。」珮慧重複一次,強調她真的看到了。
「所以說……妳帶我來這裡,是為了證實這件事?」
「對,我想看裡面到底有什麼。」珮慧轉頭看了一下周圍,香客的人潮此刻都已散去,附近只有我們兩個人。
「趁現在沒有人,我們把紅布掀開來看看吧。」
「不知道欸,這樣不太好吧……」
「掀開看一下裡面是什麼就好,如果什麼都沒有,我們就把紅布蓋回去,不會有人發現的。」
說著說著,珮慧已經把手伸出去了。
我拗不過她,只好跟著伸出手,跟她一起捏住紅布的最下緣。
「好了,來,三、二、一……」
倒數完畢時,我們一起掀開了紅布。
紅布掀開的那一剎那,我跟珮慧的肩膀同時「唰」地聳了起來,這是因為驚訝跟刺激而產生的本能反應。
接著,我跟珮慧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這樣睜大眼睛盯著小廟裡面。
珮慧說得沒錯,裡面有東西。
我看到了一隻貓。
一隻躺在地上,身上有著虎斑色花色的貓。
貓的花色乍看之下都差不多,但我認得這隻貓身上的花色,因為牠的身影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裡。
那隻貓轉過頭來,牠豎起耳朵、睜著渾圓的大眼睛看著我。
牠的眼睛好黑、好漂亮,宛如寶石般璀璨,我從牠的眼裡只看到最單純的天真,彷彿牠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對不起……」我下意識地說出這三個字時,我的心臟像是被人掐住似的,又緊又痛。
最後,像是時間限制已經到了一樣,掀起的紅布自動蓋了回去。
我再掀起紅布,小廟裡是空的,什麼都沒有了。
「爸……」
聽到珮慧的聲音,我轉過頭去,她的臉上寫滿了複雜的情感,包含些許悲傷,卻又有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我真的看到了我爸,他就在裡面……」
珮慧看我沒有反應,便問:「你呢?你看到什麼了?」
「貓,我看到貓了。」我控制著情緒,冷靜回答。
「是你以前養過的貓嗎?」
我點了點頭,說:「對,小時候養的……」
「你一定很愛牠,才會看到牠吧。」珮慧臉上揚起笑容,說「我覺得這間小廟根本不該叫『禍悔亭』,應該叫『幸福亭』才對,因為我們都在裡面看到了逝去的家人。」
「或許吧。」我說。
珮慧牽著我的手離開的時候,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她是因為看到了離開的父親而感到幸福嗎?
我不這麼想,因為我知道她看到了什麼。
我小時候根本沒養過貓。
當那隻貓出現時,我看到的不只有牠的眼睛,還有牠肚子上那怵目驚心的、被車輪碾壓而造成的巨大裂痕。
牠是被我撞死的。
那是我大學時期的某一天,我騎機車在巷子裡穿梭,那隻貓突然從路邊衝出來,我來不及反應就直接撞上牠,整個過程不到兩秒鐘,但車輪從牠身上輾過去的感覺……還有牠身上的花色,都是我一輩子忘不掉的惡夢。
這間廟是貨真價實的不祥之亭,祂可以讓人們看見自己曾經奪走的生命。
禍悔亭,這間小廟會取這個名字,是為了讓人們看到自己犯下的災禍並感到後悔。
那隻貓是我撞死的,所以我看到了牠。
那珮慧呢?
我曾經聽珮慧的媽媽抱怨過,她說珮慧的父親不是好東西,基本上喝酒欠債什麼都有,只差殺人放火還沒做了。
珮慧媽媽還說:「要是她爸現在還活著,我們家可能連她的高中學費都付不出來……還好他已經死了,這就是命運吧。」
每當珮慧媽媽提起這個話題,珮慧總會阻止媽媽,說:「媽,夠了,爸他確實很壞,但他終究是我爸。」
真的是這樣嗎?
我記得害死珮慧父親的那場火災,起火原因還是一個謎,而且火災發生時只有珮慧跟她爸兩個人在家。
看到珮慧此刻臉上的笑容,我瞬間就明白了。
那不是因為見到父親而開心的笑容,而是一種終於得到滿足的、令人不寒而慄的獰笑。
就跟看電影一樣,每當看到討厭的反派被主角殺死時,我們總會忍不住按下重播,反覆回味那種痛快,把情緒發洩在反派角色的死亡中。
珮慧在紅布下看到的,想必是那個人在大火焚燒中死去的畫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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