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小插曲害我第二天起得晚了，還好是星期日，今天打算做的只有再去檢視楊佳
怡的屍體，看看手腳上的屍斑退掉之後，有沒有出現其他痕跡。
星期日許多人都晚起，早餐店現在正是人潮鼎沸的時段，我吃著饅頭夾蛋，放空腦袋
望向播放新聞台的電視，忽然一則新聞讓我回神。
楊佳怡就讀的Ｓ國中，又有一名王姓女學生陳屍在學校旁邊的公園。
據記者所述，王姓女學生昨天傍晚出門後就沒有回家，天黑後家屬到處找人、撥打手
機，最後是路人在公園聽到手機鈴聲一直響，才發現躺在長椅上的王姓女學生。發現時已
斷氣多時。
「死者沒有外傷，疑似服藥自盡。是否與昨日遭姦殺的楊姓女學生有關，警方還在調
查。」
早餐店裡的常客阿伯和阿姨大聲談論這兩件命案，篤定王姓女學生是良心不安自殺，
然後延伸到耳聞的其他霸凌事件，以及校園毒品問題。我則是迅速解決早餐，快步走回家
後打手機給張欣瑜。
「唉──」她嘆了好大一口氣，「死者就是楊同學的國小好友王雅芬，十班的。還沒
問她話就死了，唉。」
昨晚楊佳怡說的「太遲了」，指的就是這個嗎？可是就算她是自殺，也難保王雅芬不
會因為受到袖手旁觀的良心譴責而自殺。
而且，王雅芬真的是自殺嗎？
「有遺書嗎？」
「沒有，不過也不是所有自殺的人都會寫遺書。只是死因還不清楚，她父母說她平時
沒異狀，不可能吸毒，抽血也沒驗出毒品成份。還在化驗血液中有沒有其他成份。」
「我要去再看看楊佳怡，妳和鑑識什麼時候有空，再告訴我。檢座方便的話也許可以
順便解剖王雅芬，外表沒有傷口，有可能是內傷。」我補問一句，「妳認為是自殺嗎？」
「自殺也不是沒可能，或許她自責自己袖手旁觀，害死好朋友。問題出在藥物來源，
還有……為什麼特地跑去公園，不在家裡自殺？在家裡還可以鎖門，在外面要是馬上有路
人叫救護車，說不定就死不成了。」她自己說著說著，好像發現什麼似地，「對喔，說不
定就是不想死，只想做個樣子？就像一些嚷嚷著要跳樓的人只是想引起注意而已，沒想到
現在社會太冷漠，於是就死了。」
「這個風險也太大了。」我苦笑。
「國中生嘛，不懂事情嚴重性，弄假成真。這也並非不可能。我問問檢座的安排再跟
妳說。」
黃檢很忙，叫張欣瑜和林曜維有發現再告訴他；負責王雅芬的林惠玟檢座下午有空，
於是我和張欣瑜敲定午餐後再去殯儀館。
既然如此，當然也順便和她吃午餐，一起聊聊。
「昨天晚上楊佳怡來找我了。」小吃店老板娘把乾麵端上桌，我拿不鏽鋼筷攪拌。
我還沒接著說下去，張欣瑜就雙眼一亮，「她有說什麼嗎？」
「她想殺我，在夢裡掐死我兩次。」我苦笑，「氣我沒照她的意思寫自殺。」
「啊？」張欣瑜皺歪眉毛，整張臉寫滿疑問，「她有說為什麼要騙人是自殺嗎？」
我搖頭，「只說什麼『太遲了』，很難過的樣子。」
張欣瑜攪一攪肉羹湯飯，大吃一口，「太遲了……是說王雅芬嗎？」
「可是我覺得關連不大。如果她是自殺，王雅芬就不會尋死嗎？」
我說了之後，張欣瑜鼓著塞滿湯飯的雙頰蹙眉思考。她這模樣好像一隻貪心的倉鼠，
真可愛。
「搞不懂。」她用不鏽鋼湯匙挖起一匙飯吹了吹，然後停下動作，「還是說，王雅芬
不是自殺，是被殺的；楊佳怡知道有個人會為了她去展開報復，為了不讓那個人犯罪，所
以希望妳判定她是自殺的。」
「如果是那樣……她來找我的時候是半夜，王雅芬已經死了，確實是『太遲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唏哩呼嚕地一口把剩下的麵吃完，一轉眼碗裡只剩豆芽和小白菜了。
「妳也吃太快了吧？」張欣瑜看一下手錶，「兩分鐘而已，妳以為現在是快食王比賽
嗎？」
「要不是湯飯太燙，妳以為妳就吃得比較慢嗎？」我回嘴。
她對我得意地哈哈笑幾聲，低頭裝作要大口扒飯的樣子，我忙道：「慢慢吃，燙傷就
不好了。」
她攪拌著還在冒熱氣的湯飯，狀似懊惱，「早知道就不吃肉羹湯飯了。」
「這有什麼好比的啦。」我笑道：「贏了又沒有獎品。」
張欣瑜好強地噘嘴「哼」一聲，不過嘴角是笑著的，然後回歸主題，「不過那也得先
證明王雅芬不是自殺。」
「國中生……如果是服藥自殺，卻不是用毒品，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用。」我左手
撐著臉頰，把碗裡的菜集中挾起來，「一般處方感冒藥又吃不死。待會兒找找她身上有沒
有針孔。」
「她好像有喝一瓶小寶特瓶的Ｌ牌巧克力奶茶，喝了半瓶多，就放在長椅旁邊的地上
，那個也一併送去化驗了。」
「對了，她被發現的時候，是躺在長椅上？」我問道。
張欣瑜點頭，「發現的人說她好好地躺著，雙手還疊在腹部，看起來就像在睡覺。」
「有驗出安眠藥、鎮定劑嗎？」
她搖頭，「那個還不知道，初步只先檢驗毒品。可是她家人好像都沒服用過量就會致
死的處方藥，也沒有安眠藥。」
「如果沒有吃安眠藥，可能靜靜地死掉嗎？」我在記憶庫裡搜尋印象中會致死的藥物
。
「沒有那種東西嗎？」
「長期一點一點服用的話比較有可能，短時間見效的通常會很痛苦，會頭暈、抽搐、
嘔吐、呼吸困難……之類的。可以看看胃裡有沒有藥物殘留。」
「那可以假定，是有人把她擺成那個姿勢的囉？」張欣瑜思考著。
「那只是假定，還是得證明。」
肉羹湯飯也在聊天之中見底了，我們正要起來，一個男聲伴隨著香煙的味道來到我們
桌旁。
「啊？妳們吃完了喔？本來想一起吃的。」林曜維有點失望。
「你還是可以吃啊。請坐。」張欣瑜站起來讓出位子。
我看林曜維為難的表情，他應該是想和張欣瑜一起吃吧？
「吃快一點喔，免得擔誤林檢的時間。」張欣瑜叮嚀完，用眼神示意我一起走。
「妳好冷淡喔。」離開小吃店之後我揶揄她，「我看林刑警很想跟妳吃飯。」
張欣瑜一臉莫名其妙，「可是我吃完了啊，誰叫他那麼晚來。」
「妳不覺得，他好像喜歡妳？」我直截了當地問。
張欣瑜張著嘴巴，一臉看到瘋子的表情，「神經。怎麼可能。」
「看起來有點像。」我想到另一件事，「他為什麼要特地向妳報告買了煙盒？」
「那個啊，大概是上次他亂彈煙蒂被我唸了才買的。要是被人拍照檢舉就糟糕了，現
在每個人的手機都能拍照耶。」她無奈地說。
我不禁莞爾。這樣也想要稱讚，年輕人真可愛。
「煙盒怎麼了？」張欣瑜反問我。
「沒，沒事。」我搖頭，「妳不喜歡他嗎？」
「……別鬧了。不要因為妳有陳檢，就亂點鴛鴦譜喔！」她反攻我一城。
沒想到她突然來這招，我連忙否認，「什麼什麼什麼、我跟陳檢什麼都沒有，別亂講
！」
「妳臉紅了！」她淘氣地奸笑。
「這是生氣的臉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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