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新連載的感覺。
因 為 感 覺 很 折 騰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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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半年,希望有人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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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夜談:BBS marvel板詭異誌》─《繡花鞋》(一)
奶奶過世的時候,我在她床下拾到一雙繡花鞋。
那是雙非常美麗的鞋,大紅綢緞,緞面有著細密的髮絲紋、實實地包裹鞋身,鞋緣滾著針
腳細緻的金線邊,鞋面上趾尖那塊則縫著一線一線堆疊起來的立體小花,白色的,五瓣,
花芯處繡著圓圓的金線芯,遠看像真花兒;輕輕巧巧的,鞋底很軟,看起來是很細緻的手
作藝。繡花鞋被包在一塊不起眼的黑色包布裡,大概在床底最深處藏放很久了,取出來時
上頭有層厚厚的灰,還結了蛛網。
奶奶過世的時候我很小,才六、七歲吧,老實說我對奶奶沒太多印象,只記得她老人家很
疼我,每每跟爸爸一起回鄉下四合院老家時,她總忙著張羅我,牽著抱著要我喊她,喊得
她高興了,當天總有要不完的糖果餅乾逗得我樂呵呵。
奶奶去的那年我還沒上小學,印象其實很模糊了,對當時的我而言,所謂的死亡非常抽象
,喪禮也只是一種我首見而隆重的大排場。大人們大概怕小孩沖煞,沒讓我看奶奶最後一
眼,因此那天的四合院只在我記憶中留下了一個煙霧繚繞、白幕簾簾、與放眼所及四處紮
著麻布結的印象;真讓我記憶深的,就是在與堂弟妹們玩躲迷藏時,從床底下找出的這雙
鞋子。
也不知道怎麼瞞過家裡大人,大概是收在小布包內,那雙鞋子就被我這麼帶回家了。
再大一點點,明白了死亡是怎麼一回事,這雙鞋就成了聯結我與奶奶的最後一樣實物。畢
竟,我是真的想她的。人長大以後就會明白並不是同一條血脈的親戚都同樣能那麼無條件
地對你好,每當這個時候,那個滿頭白髮、總是笑得一臉皺紋,卻那麼溫聲柔氣對我說話
的奶奶,某方面而言成為了我那短暫而夢幻的童真中,唯一值得緬懷的影子。
不久後,媽媽發現這雙鞋子,雖然一開始她打過我的手心,不許我拿著鞋,但問過姑姑叔
叔們後,大家都說:「這雙鞋是媽媽的,但既然注定要讓小嫻發現,就讓她留著吧。」
所以這雙鞋就這麼留在我家。隨著一年年長大,睹物思親的情懷其實也愈來愈淡薄了,它
也就被我放進鞋盒,收進了閣樓裡。
更大了點,念完書,出社會,搬離開家,我幾乎忘了有這雙鞋的存在;直到這一年與男友
計畫要結婚了,我開始往家裡收拾東西,才在閣樓的舊東西堆中找出這雙鞋子。
媽媽正在我旁邊幫著摺衣服,見我拿出盒子裡的東西後輕呼了一聲,跟著湊過來看:「這
是什麼……哎呀,是那個時候奶奶的……?」
「嗯。」我小心翼翼的捧出鞋子,燈光下看著它細緻的縫線,上頭滾著的金線邊在蒼弱的
日光燈下閃著不被減滅的美麗光芒。「好久沒看到它了……好懷念。」
「老東西就是不一樣,都十幾年了,還是這麼漂亮。」媽媽接了過去,也不住盯著上頭一
線一線疊出來的花樣讚嘆:「多傳統的手藝,多細膩,繡得多好。」
「媽媽,這是奶奶出嫁時穿的鞋子嗎?」我把屁股往媽媽那邊挪了挪。
「不曉得呢……這只有妳奶奶跟爺爺才知道。」爺爺在我更小時就過世了,我對他一點印
象也沒有。「不過妳叔叔姑姑都說這是妳奶奶的嫁妝,大概就是了吧。」
「可惜只找到了鞋子,衣服不知道去哪兒了,」我輕輕吹掉鞋面上的灰,「我跟孟揚還沒
有拍婚紗,如果有一整套,就可以穿著拍了,算當作奶奶給我的傳承。」
「是啊,好可惜。」媽媽也說,「不過鄉下那兒親戚們已經全部搬走、房子也空了吧?就
算有嫁衣,應該也在當時不知被誰收了去。」
雖然不成套很可惜,我還是把這繡花鞋換了個新盒子,歸納在要帶去未來夫家的行李裡;
懷念奶奶、也算懷念我無憂無愁的童年。
結婚前張羅婚禮的過程很混亂。
我跟孟揚都有工作,兩家住得不算太近,我們得在下班後另外約時間搬東西進他家。雖然
他獨居,但進他家後,我的東西怎麼擺怎麼收怎麼歸類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常莫名地容易
讓我動怒,孟揚很忍讓我,不論我怎麼無理都不跟我吵,他頂多就是直接不理我,讓我在
冷靜過後自覺理虧乖乖道歉。
我想我有一定程度的婚前焦慮,也慶幸孟揚有這樣的脾氣,他總是耐著性子、帶著我學習
兩人在相處過程中如何互相忍讓,我們的婚前前置作業所幸也因此能順遂地處理,沒像許
多人說的在準備結婚的過程中卻吹了。
但不論怎麼忙,有件事我絕對不跟孟揚草草妥協,那就是拍婚紗照。
婚禮跟婚紗本就是許多女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夢想,我也是一樣的,尤其對象是我在這世
界上最喜歡的男人,不論如何,我們一生一次的結婚紀念,絕對要用自己滿意且完美的形
式拍完。
早在半年多前我就開始努力上網爬文章、物色自己喜歡的婚紗攝影公司,排定新秘、攝影
師、敲定日期,與秘書開會。
幫我們拍照的攝影公司挺細心,他們不完全用自己習慣的景去拍,他們會問新人有什麼需
求、有什麼重要的地點場景,可以整輛攝影車開到我們指定的地方去,拍攝屬於我們回憶
的婚紗照。
不約而同,我跟孟揚都憶起了我們相遇的那條河。
我跟孟揚是因為那條河認識的,更正確地說,他救過我一命。大學時期我們班上一夥人去
登山,中間有一段是廣大而平靜的河流,大家爬山爬得累,提議下去清涼一下。我雖然不
諳水性,但看水流不急,就跟著去了;玩著玩著發現不自覺地被水流帶開了一段距離,跟
同伴越來越遠,猛地一踩空,整個人跌進了水裡。
那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經歷,我的記憶有一段是空白的,眼前只有白茫茫的水波和自己
向光線處胡亂攀抓的手,肺裡也進了水,一度我真的以為自己就要那樣溺死,而在浮沉掙
扎中有隻有力的臂膀抓住了我,把我拖了上岸。
那就是孟揚,他跟了團隊去那裡溯溪,陰錯陽差地救了素昧平生的我。
然後我們相識,開始聯絡,墜入情網……接著你知道了,即將步入禮堂。
秘書張大了眼睛聽著這段奇遇似的故事,一邊慶幸我命大,一邊筆記,問我和孟揚記不記
得那河的位置,孟揚說他知道。
於是一切快速敲定,我們的婚紗分成兩天拍,第一天在攝影棚裡,新秘總共給我配了四套
造型,很巧的其中一套就是中國傳統大紅色的鳳冠霞帔,我看到樣版的當下就興沖沖地指
定要拍,這樣我就能搭配奶奶留下來的鞋,算圓了我一個小小的心願。
孟揚聽我說過這雙鞋,明白它對我的意義,所以也欣然同意襯著我的行頭,穿起喜袍戴上
冠冕,化身為古裝的新郎倌造型。
當新秘牽著我的手出來時,我頂著珠簾搖曳的鳳冠、一身大紅嫁衣、腳踩著奶奶留下的那
雙繡花鞋,對孟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他迎了上來,溫文地笑著說我很好看。
第一天的棚拍順利結束了,第二天我們拍外景,最後一景就是與孟揚相識的河邊。老實說
,外拍對我們而言比棚拍輕鬆多了,只要跟孟揚一起面容放空地傻笑看遠方就好;但連拍
兩天的感覺真的不輕鬆,我們兩具不算年輕的骨頭渾身酸痛,齊齊被折騰了個賊死。
「我這輩子再也不要拍婚紗照了,好累人。」當晚回家洗完澡我癱在床上,累得連一根手
指頭都不想動。
「禹嫺,是妳自己堅持要拍的。」孟揚笑得很無奈,他貼心地幫著拿舒緩霜按摩我的小腿
。
「所以我這兩天都拍得很認真啊,累這麼一次,照片拍得漂漂亮亮的當作一次完美回憶,
以後我就不用再拍了。」我閉著眼睛,享受來自情人的專屬貼心按摩。
「妳任何時候都很漂亮啊。」孟揚說,用他慣性的那樣溫柔聲調。
「少來,等照片出來,你一定會笑我這裡腫那裡不好看或是表情很奇怪。」我還是沒睜開
眼,嘟著嘴耍任性。
「我才不會。」他戳了一下我的腰,作勢要搔我癢。
「你會你會你偏偏會!」我跳起來要反擊,卻被他一把掠住兩隻手臂。
「我說真的。」他凝視著我,微笑,眼底裡有著看我時專屬的寵溺神情,「在我心裡妳很
完美的。」
我咯咯笑著,鑽進他懷裡,交往這麼多年了,我實在很愛他那種認真而專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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