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我錯愕問道。
「下午何韋博去看超商的錄影畫面,有個店員認出那買冰塊的女人住在對面公寓,剛
好有警車開來,派出所的說對面公寓二樓從昨天半夜就一直有撞門聲,鄰居報警好幾次了
,每次只會安靜一陣子又開始撞門……總之他們找鎖匠開門,發覺鐵門是從內部用門栓上
鎖,但是內門突然又發出撞門聲,所以就找消防隊來拆門。進去之後……」
張欣瑜停頓一下,深吸一口氣,旁邊的員警接著道:「屋裡只有死者,沒有別人。大
門上了門栓,逃生窗的栓子也有鎖頭鎖著……是密室殺人!」
相較於因為不可思議的情況而略為興奮的員警,張欣瑜倒是煩惱地苦笑,「對啊,密
室,居然會在現實中看到密室……」
「那,檢察官呢?還在現場?」我問。檢察官沒來就不能驗屍。
張欣瑜點頭,「檢座不相信那是密室,一定有破綻。」她靠過來在我耳邊小聲道:「
密室加上不知名的撞門聲,我看檢座也是樂在其中的樣子。」
「是林遠陽檢察官?」我也小聲問。這位大我十歲有餘的檢察官為人挺詼諧,有時給
人不是很穩重的感覺,很有可能做出硬要找出密室破綻才肯罷休的行為。
張欣瑜給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好像有點無奈。
「死者有明顯外傷嗎?」我問。
「頭上有一個疑似被鍍金貔貅敲破的傷口,不過應該是被掐死的吧?」她的食指在自
己的臉頰和眼睛一帶比劃,「這裡有一點一點的出血,我記得妳說過那是窒息死亡的癥狀
。」
「咦?妳有記住啊?」我笑了。
「當然,妳說的每一個字我都很認真聽呢!」她得意似地微仰起頭。
聽起來死因很明確,不過還是得驗屍才會知道得更詳細,所以我也加入等待檢座的行
列。
就在此時,解剖室裡忽然傳出悶悶的一聲「碰」,像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
解剖室裡怎麼會有那種聲音?
「裡面有人?」我問。
「沒有,吧?」員警一開始說得很肯定,不過因為裡面實際上傳出了聲響,所以他最
後加上一個不確定的疑問語助詞。
「去看看!」
張欣瑜第一個跑向解剖室,我跟在她後面,從門和她之間的空隙看到屍體面朝下趴在
地上。由於屍僵的緣故,姿勢是筆直的。
「咦?屍體掉了!怎麼會?」我大驚失色。
屍體跌落可能會造成一些死後的皮下出血,如果屍體狀況不好導致其他損傷,很可能
會讓解剖變得麻煩。我正要跑向角落的備品櫃拿手套時,一個人影讓我停住了。
我看到那個死後被毀容的老闆娘──陳惠芳,她和屍體隔著解剖台,如果她是活人,
把屍體弄到地上的第一嫌疑犯肯定是她。當然我現在也是這麼懷疑她。
她沒看我們,而是一臉怨忿地瞪著屍體那一邊,然而她不是看著地上的屍體,是看著
空氣。我想那邊可能有我看不見的東西,例如這次的死者劉依心的鬼魂之類的。
她很生氣,氣到把屍體弄掉……難道她認識劉依心?
「怎麼了?白法醫。」張欣瑜走到我後面。
「沒……」我搖頭,走向備品櫃,拿出三副手套,給她一副,「待會兒一起幫忙搬屍
體吧。」
「屍體怎麼會自己掉下來?」她一邊戴手套,一邊疑惑地問。
我在她耳邊用氣音道:「晚點再說。」
只戴手套好像連翻動屍體都很難,畢竟不能再弄傷屍體了,我們三人只好先去穿上全
套手術衣,再回去小心地把屍體翻回正面,合力抬回解剖台上放好。
外面傳來皮鞋的硬鞋底快速敲擊地板的聲音,我們同時朝門口轉頭,穿著淺色西裝、
瘦得彷彿弱不禁風的林檢快步走來,表情不是很愉快。雖然林檢不算高,但步伐大又快,
揹著一大個電腦包的書記官只能小跑步跟在後面。
「啊,白法醫,不好意思,久等了。」林檢揚起右手向我打招呼,「你們怎麼先開始
了?想趕著下班也得等我啊。」
「不是,剛剛屍體大概沒放好,摔下來了。」我找了個藉口。
林檢熟門熟路地自顧自的走進更衣間換好衣服出來,碎碎唸道:「什麼密室嘛,真沒
意思,害我高興了一下,還以為真有人那麼閒情逸志。」
看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兇手的手法太簡單。我好奇問道:「我聽說了那個密室……
檢座已經解開了嗎?」
「很簡單,兇手是從鐵窗的逃生門跑掉的。沒什麼密室。」
「不是有鎖?」
「只是個扣住栓子的鎖頭,鑰匙和門的串一串,放在大門旁的一個盒子裡,兇手可以
拿鑰匙打開鎖頭再放回去,爬出去之後再把鎖頭鎖上就行了。兇手為了從那裡出去,把死
者本來放在那裡的東西搬進房裡。就是這麼回事。撞門聲應該是後陽台的風吹的。」
他一口氣說完,雙手插腰面向我道:「好,快點吧,別耽誤時間。」
耽誤時間的明明是他。但我沒說什麼,開始例行的檢查程序。
「死者的鼻子怎麼啦?我記得不是這樣的吧?」林檢皺起眉心看著死者的臉。
死者的鼻子和額頭中央有一小塊青紫色瘀血,嘴唇中間也是,大概是剛才掉下來時撞
破了血管。不過死人的血液不會擴散,範圍很小。
「應該是剛剛掉下來摔到的。」我道。
「這台子不穩嗎?」林檢捏住解剖台邊緣搖一搖,固定好的解剖台紋風不動。他又問
我:「這裡不是有攝影機?有沒有看看是哪個鬼做怪?」
「那個可以等一下再看。先相驗吧,檢座。」我沒告訴他,禍首就在他後面,仍是一
臉怒容。
死者頭頂偏左側確實有個不小的撕裂傷,乾涸的血把周遭的頭髮黏成一塊。臉頰和眼
瞼有點狀出血,我用鑷子夾住她的眼皮向外拉扯翻開,內側也有大量暗紅色點狀出血,死
因確實是窒息。
不過她的頸部沒有明顯瘀痕,只有一些地方顏色稍深,應該是輕微的皮下血腫。
「她有戴圍巾之類的東西嗎?」我看林檢一眼,「可能是被軟的東西勒死或悶死,痕
跡不明顯。」
「她有很多絲巾、圍巾什麼東西的,衣服、鞋子一大堆,嚇死人了,不說還以為是賣
衣服的。不過當時身上倒是沒有。」林檢自言自語般地歪頭道:「也可能是兇手掛回去了
。多此一舉,找出來也不能怎麼樣,圍巾又採不到指紋。」
我輕輕抬起她的手指,指甲剪得非常短,幾乎剪進肉裡。
林檢見我在看手指,湊過來道:「指甲都被剪掉了,我看八成這女孩有抓傷兇手。現
在兇手真精。」
「那指甲刀或是剪刀──」
我剛要發問就被林檢打斷,「當然是──沒有找到,八成是兇手帶走了。我想他肯定
看很多推理小說、犯罪小說,才會注意這種細節,所以我以為他是會佈置密室的那種……
心思細密的人。結果沒有我想得那麼複雜。」
現實中的命案很多是一時衝動,兇手可能自己都嚇呆了,沒有閒工夫弄那些詭計,所
以這次的「密室」好像讓林檢的腎上腺素激增;但是期望愈大,失望也愈大,到現在還在
唸。
死者的頸部如我所想的,只有輕微血腫,也不像被扼死的陳惠芳有舌骨折斷的狀況。
「聽說這女的跟前天的那個垃圾袋腐屍有關?」林檢問道。
這我不清楚,於是我望向張欣瑜,她回答道:「是的,死者劉依心住在那輛車附近,
又把三家店的冰塊都買完,在這種天氣,買那麼多冰塊不太合常理,所以我們懷疑──」
「那為什麼這次兇手不用防腐劑了?」林檢又拋出問題。
「可能覺得沒用?因為還是查到冰塊上面了。」這次是我說的。
「你們在查誰買冰塊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林檢指了指解剖台上的死者,「我認
為她應該和那個腐屍有其他關係,查到腐屍的身份遲早會追到這個死者,那樣就會危及兇
手,所以兇手才殺了她──前提是,這個女的真的和那個腐屍有關。查一查這兩人的關係
,是不是那家公司的員工?」
林檢劈哩啪啦講一串話,我總覺得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不太通,我看張欣瑜好像也一
臉猶疑,但還是點頭回應林檢。
陳惠芳那麼生氣,應該是和劉依心有關係……可是兩人都一樣死了,她還氣什麼?
「劉依心有男朋友嗎?」我靈光一閃。
「現在應該正在查,等會兒問問看。」張欣瑜現在也只能聳肩。
-待續-
---
謝謝大家
2019新年快樂~(∩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