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躲在陰影處多久。
既沒出聲、
也沒動作，
僅僅只是……
看著他們。
可能是忘了離開，
可能是不敢戳破。
可能是……
不想破壞此刻。
有很多很多的可能，
全都卡在我的咽喉。
摀著嘴，張大眼睛。
彷彿把視線當攝影，
想要好好記錄當下。
立冬稍微退開了身子，
微光落在他整齊乾淨的襯衫，
讓我想起那高挑的標準身材，
怎麼穿都好看。
男子一身黑色西裝，
表露穩重與溫和。
昏暗下，看不清他的臉，
只是他的動作都很輕，
將眼前的人小心對待。
男子給予略高的立冬一個擁抱。
拍拍背，停留數秒後放開。
然後轉身朝反方向離去，
獨留燈光底下目送的他。
只見他高大的背影，
還有地上長長的影，
立冬沒走，
只是站著。
頓時覺得不該留在此地，
躡手躡腳的往原路回去。
似乎看到不得了的畫面，
我搞不清楚的事變多了。
走向停車場，
經過教堂正門口，
看見那名男子正在和一位媽媽聊天。
微笑點頭，便快步走過。
「聖誕快樂。」
似乎將我當成尚未離開的民眾，
他和藹的笑著。
「聖誕快樂。」
我露出笑容，
點了個頭。
便往大門走去。
雖說從大門離開，
也不過就在附近的公車站牌，
找個椅子坐下。
直到媽媽離開、
直到男子遠去、
我都沒看見立冬。
手遊的體力都刷到見底，
還是沒看到立冬的影子，
開始自問：
『等他的目的是甚麼？』
『該問嗎？女孩還是男子？』
『知道之後呢？』
是啊……
知道之後，又如何。
「妳怎麼在這？」
溫柔的嗓音來自背後，
大手落在頭上。
駝背埋首厚外套裡的我，
轉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是如今像謎團般的立冬。
「聖誕快樂。」
我的笑，一定很醜。
他搔搔我的頭，
坐在一旁。
「來參加活動？」
「啊……嗯。」
「幹嘛，很無聊？」
依舊是那輕笑，
不過多了一點鼻音。
我這才抬起頭，
盯著他仔細瞧。
馬路旁的車輛偶爾呼嘯而過，
稍縱即逝的車燈閃過他的臉，
略為浮腫的眼皮、
連臥蠶也有些明顯。
鼻頭的顏色感覺比較深，
大概是光線不足的緣故，
不然，那可能是泛紅吧。
我沒問，
也不敢說。
「沒喇，我出來繳電話費。」
「教會現在還有繳費服務噢。」
「靠北……」
這個人不管甚麼時候，
都是這個樣子。
很北爛。
「妳還好嗎？」
也很溫柔。
至少在我面前，
他總是這副模樣。
見我沉默不語，
他手從我後方繞過背部，
放在頭上，往他身上靠。
就在那令人習慣的位置，
肩窩。
臉靠上他的厚外套，
在防水防風的布料蹭出沙沙聲。
就這樣，
彼此沒有對話。
『我想知道，』
『剛剛怎麼了。』
『你還好嗎？』
這才是我該問你的。
「那……」
「妳今天要過來嗎？」
幾乎同時開口，
不過他早了點。
「嗯？妳原本要說什麼？」
「……我忘了。」
「喔。」
「等想起來再跟你說。」
「妳怎麼來的？」
指著幾百公尺外的超商，
我乾笑著。
「妳的繳費區真遠。」
「幹。」
「我開車送妳過去。」
亮出車鑰匙，站起身，
示意要我跟上。
「好。」
坐上副駕駛座，
短短的路程，
滿滿的沉默。
「知道我家怎麼走吧？」
「知道喇，在附近。」
「等等見。」
關上車窗，打了方向燈後，
就緩慢的開走了。
－－－
由於臨時起意，
沒帶換洗衣物。
索性跟立冬借了衣服來穿，
長版黑色帽Ｔ，
是男生的版型。
我穿起來大概到膝蓋。
故作鎮定拿起手機，
等他洗完澡吹頭髮。
等等就要睡覺了，
好焦慮……
「關燈了。」
「好。」
將手機置在梳妝台上，
窩回被窩裡。
我們習慣已久的模式，
是否早就有了些變化？
我好想知道。
窩在立冬的懷裡，
有別於方才的擁抱。
剛洗好澡的熱氣，
還有略高的體溫。
沐浴乳混著他的味道，
暖暖、香香的。
這本應是讓人放鬆的氣味，
怎麼現在都無法平復不安。
「妳……真的還好嗎？」
將懷抱攬得更緊些，
低聲地問著。
不好。
很不好。
一張嘴張開，卻沒有聲音。
大概是把嗓賣給了恐懼吧，
我一句話都說不上，梗著。
立冬深深吸吐一口氣，
稍微撥開了頭髮，
在額頭給予親吻。
「等妳想說的時候，」
「再說吧。」
抬起下巴，
吻上。
「聖誕快樂。」
吶。
聖誕，
真的快樂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