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恐怕是由一連串的不幸、打擊組合而成，趙筑面色鐵青的瞪著平原
君送來的竹簡，原以為一路被拋棄、隨時都有性命之憂已經是最壞的結
果，沒想到她太天真了，在她以為找著了平陽君趙豹這個有力靠山，稍
微能喘口氣之後，老天爺嫌她不夠悲慘似的，又送了個『大禮』過來。
「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政兒要獨自留在質子府？他只是個小孩子，你
們還有沒有人性啊？」怒氣不息的將竹簡『啪』的一聲摔在桌上，隨著
趙筑留在平陽府愈久，她愈當自己是平陽君趙豹的女兒，事實上，就連
平陽君都十分疼惜她及嬴政，或多或少的助長了她的氣焰。畢竟，對平
陽君而言，當他認趙筑當女兒那一剎開始，他們的命運就綁在一起，一
榮俱榮、一損俱損，那對母子需要靠山，而平陽府需要後路，這是雙贏
的局面。
「這……也不能說是平原君暗中搞鬼，政兒年紀不小了……。」清了清喉嚨
，公子奔不知道該如何勸說，男孩子本來就該獨立，他老覺得嬴政過份
依賴趙筑，不過念在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所以也不好多說什麼，平原
君頒佈這道命令，說老實話，公子奔覺得合情合理。
「年紀不小？趙奔，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再說一次！」扯起嬴政衣領，硬
是將人拖了起來，趙筑杏眼圓瞪的戳著公子奔結實的胸膛，那是她的寶
貝兒子，不管多少歲，永遠是她的寶貝兒子，她絕不要跟他分開。
「娘……。」抿了抿唇，緊緊挨在趙筑身邊，嬴政同樣也捨不得自己母親
，打從他出生開始，就沒一刻跟她分開過，現在要他獨自一人回質子府
，自然感到十分不安。
「先別急著生氣，早不拆散你們、晚不拆散你們，偏偏挑這個時候，不
覺得其中有鬼？」反反覆覆的推敲著竹簡內容，聰明人心思總是彎彎曲
曲，姒淵待人處事從不直接了當，以他的眼光來看，多疑、多謀的平原
君也不是這類人，每下一步棋，肯定預想了十步、八步，他怎麼也不覺
得這只是單純因為年紀，所以才要嬴政獨自返回質子府居住。
「姒先生有何高見？」皺了皺眉，平陽君不太贊同的看了那對黏在一塊
兒的母子一眼。他早就想說了，趙筑教養嬴政的方式實在太不像話，一
個男孩子，一個有可能成為未來儲君的男孩子，哪能嬌生慣養成這樣？
趙國的王孫公子們，哪個不是早早脫離母親的庇護獨自生活？放眼天下
，有誰像趙筑這樣到哪都帶著嬴政？美其名是疼是寵，實際根本慣壞了
，好好一棵能成氣候的秧苗，硬生生讓她養壞了。平原君的『拆散』，
在平陽君眼中看來，是福不是禍，男孩子就得吃苦、就得歷練。
「如果我沒推算錯，惜清他們也該到秦國，見到公子子楚了。」沉吟了
一會兒，姒淵自信滿滿的回應。打從跟呂不韋派來的人馬連繫上之後，
為了交流情報，姒淵從沒一刻休息，前不久他就收到了惜清、妙娘抵達
咸陽城的消息，在他們討論的同時，說不定醉柳館已經在秦國重新開業
，呂不韋行事從不拖泥帶水，就像當初選擇邯鄲城，如今兵貴神速的在
咸陽城扎根。
「那又如何……。」面色一沉，公子奔緊張的望著趙筑。他從沒有哪一刻
，如此痛恨嬴子楚的存在，趙筑表面上有多氣惱嬴子楚，口口聲聲說她
不屑、不稀罕秦王妃的稱號，可骨子裡就證明她有多在乎，如果不是因
為這樣，以趙筑的個性，她只會將嬴子楚拋到腦後，就像她對待平焉夫
人一樣，殺了她也無動於衷。正是因為如此，公子奔愈來愈害怕聽見公
子子楚的任何消息，彷彿聽不見就可以當他不存在，趙筑是屬於他的，
永遠不會離開。
「試想想，以公子子楚的個性，他如果見著了千里迢迢趕至咸陽城求助
的惜清，他會怎麼想？他如何能沉得住氣？」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姒淵
當初會選中輔佐公子子楚而不是公子奔，其中一點便是他重情重義，像
這樣的人一切全在掌控之中，日後才好操縱。
「子楚……。」輕輕的『啊』了一聲，酸甜苦辣各種複雜情緒全湧上心頭
，趙筑美目微微泛紅，下意識的擁緊嬴政，他是她和嬴子楚的心血，她
會這樣心心念念保護這個兒子，正是因為她根本放不下。
「我猜想，如果不是公子子楚有動作，便是呂爺有動作，不覺得最近邯
鄲城內多出很多來路不明的『商賈』嗎？」一聲冷哼，姒淵得意的笑了
起來。這正是平原君最頭疼的地方，長平之戰那一役讓趙國元氣大傷、
百業蕭條，他們急於借由外力復甦，即使懷疑這些商賈另有所圖，也無
法拒絕他們進入邯鄲城，混入了多少國的探子、衛士，只怕數多數不清。
「你的意思是……公子子楚想憑武力將人救走？」同樣也是一聲冷哼，公
子奔再怎麼說都是趙室血脈，自有一份傲骨。
「很難嗎？嬴璜單人匹馬就能救回惜清，截住平焉夫人，如果公子子楚
派衛士潛入邯鄲城，和武勇的嬴璜裡應外合，救走趙姬母子有何困難？
」語不驚人死不休，女人其實容易哄，姒淵說的愈誇張，趙筑愈會信以
為真，這樣勸服她配合計劃才更輕鬆一些。
「所以，平原君才要政兒獨自回質子府？」
「畢竟不能大張旗鼓救人，把你們母子拆開了，該怎麼救人？何時救人
？又得重新擬計了，平原君要的正是這個。」
「那更不能讓平原君稱心如意啊！」
「不，狗急也會跳牆，平原君現在只是讓政兒回質子府，那裡好歹有姒
先生及嬴師父照看，若讓趙勝察覺到不對勁，難保他不會將政兒藏起，
到時我們就真的一籌莫展了。」
拍了拍趙筑肩膀讓她稍安勿躁，平陽君不知何時開始，已經將自己與趙
筑等人看作『我們』，自然而然的替他們設想了。
抿了抿唇，趙筑就算再怎麼不情願，她也懂得不能跟強敵硬碰硬的道理
，只能既心疼又不捨的緊擁著嬴政。後者雖然抱著自己母親，可卻意義
不明的望了公子奔一眼，他年紀雖然不大，但也足夠懂事了，選擇睜一
隻眼、閉一隻眼什麼都不說，只是因為他知道他母親太寂寞、太苦悶了
，不過嬴政暗自在心底發誓，他絕對會將他母親帶回秦國，他的父親只
有一人，那就是嬴子楚。
原本還能分出一半心神照顧兒子，現在嬴政被送回質子府，趙筑的日子
頓時變得空虛起來，壓抑在心底的那股狂躁、憤怒、哀傷種種負面情緒
，讓她脫軌的行徑變本加厲，只要逮到機會，她就喜歡看癡松姦淫凝姜
，如果公子奔同樣興起，她不介意他加入，在外人眼中來看，『趙姬』
荒淫無道，可趙筑自己明白，這是日子太過苦悶的無聲控訴，她想念她
在現代的親人、朋友，她想念那種可以去唱歌、看電影的生活，而不是
困在邯鄲城、困在平陽府裡，時時刻刻提心吊膽自己下一秒是不是會死。
「大事不好了。」毫不客氣的闖進趙筑廂房，公子奔沒好氣的睨了床榻
上交纏著一男一女，若在平時，他可能會興致勃勃的與趙筑一同欣賞、
甚至加入，可今日不同，他們不該浪費時間在男歡女愛上頭。
「哼……還能有更糟的事？」略挑了挑細眉，趙筑有些惱怒被拉出廂房，
她可不是專誠開個房間讓凝姜、癡松享受的。
「魏國出兵了。」跟在公子奔身後，平陽君『哼』的一聲甩上廂房大門
，他最看不慣的正是趙筑的這份自甘墮落，他知道她心中有恨、有怨，
那就更該發奮向上，而不是沉淪。
「魏國？安釐王竟然有這個義氣跟膽識，為了趙國跟秦國對抗？」不懂
這些男人們為什麼老來跟她商量這些大事，趙筑對於各國併吞來併吞去
一點頭緒都沒有，就算聽公子奔、姒淵他們聊的再多，她還是一知半解
，最多就是對各國君王稍微有些認識而已。
「確實出人意料。」三人之中就屬平陽君對安釐王魏圉最了解，那個男
人不是貪生怕死，而是他太計較、絕不吃虧，沒點好處的事，休想動搖
他半分，所以這回魏國肯出兵，確實挺讓他意外。
「真不知道信陵君灌了什麼迷湯，居然能拿到虎符……。」
「拿到虎符就能出兵？」
「那當然，只有虎符才能調兵遣將，單有君王一句話也是不行。」
「偷啊！你們這些呆子。」
沒好氣的翻了一記漂亮的白眼，趙筑還以為是什麼天大的難事？真不明
白這些男人們的腦袋塞了些什麼？問題何必想得那麼複雜？跟著再把平
焉夫人訓練、安排如姬在安釐王身邊當信陵君耳目的事情揭露出來，一
切就像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簡單，平焉夫人還嫌如姬不夠聰明，鬥不過龍
陽君，看起來她也不是一無事處嘛！
「如果真是偷的，那信陵君恐怕回不了魏國了。」看了趙筑一眼，平陽
君沉聲說著，他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消息靈通的可怕。
「他是死是活與我們何干？」
「信陵君的死活是與我們無關，但魏國出兵，邯鄲之危指日可解……。」
「這不是很好嗎？」
「對趙國臣民是很好，但對你們母子……。」
平陽君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魏國出兵之後，這場仗立刻風雲變色，邯
鄲城內雖然氣氛肅殺，但人人都清楚，秦軍退兵只是時間問題，久攻不
下邯鄲城，秦軍早就萌生退意，魏兵這樣前後夾擊，秦軍最終大敗而歸
，邯鄲之危一解，趙筑母子的質子身份就尷尬了。
「你們的意思是……趙王又想殺我們了？」已經不像前幾回那樣喳喳呼呼
，趙筑心平氣和的用個『又』字，她太習慣小心眼的趙王動不動就秋後
算帳的個性了。
「趙王不重要，平原君自然會攔著他，我擔心的是秦王……。」逮到機會
就入府商議事情，姒淵擺了擺手。從他收到的消息來看，咸陽城內也不
平靜，夏姬夏楠處心積慮想爬上秦王妃的位置，透過不少方法、手段，
試圖煽動趙王殺趙筑母子，另一方面，又極力討好華陽王后，華陽王后
只要說一句話，秦王肯定讓公子子楚將她扶正，以公子子楚優柔寡斷的
個性，即使再不願意，也不敢忤逆他父王的命令。
「夏楠啊……。」一想起那個曾經像凝姜一樣，一口一句『姐姐』的喊她
，最後翻臉無情，趙筑略挑了挑細眉，瞧瞧凝姜的下場，她才不將夏楠
看在眼裡。
「別小瞧她，母憑子貴，夏姬怎麼說都有公子成蟜做後盾，背後還有韓
國這個靠山，而妳卻遠在趙國，她想扳倒妳沒想像中那麼難。」顯然與
呂不韋互通訊息許久，姒淵知道公子子楚面臨的壓力，如果不是呂不韋
無從插手、處理不了，不會讓遠在邯鄲城的他們煩憂。
「你們想事情為什麼總要這麼複雜？別讓秦王下命令不就行了？」
「那是秦王，妳以為他是誰？他只信華陽王后一人，妳怎麼拉攏她？呂
爺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了，我想……華陽王后也不希望呂爺的勢力突然竄起。」
「誰讓你從華陽王后身上下手，我是要你縮短秦王的『有生之年』。」
簡單的一句話，讓在場的三個男人一臉震驚，他們雖然拚殺、征伐，可
骨子裡還是深植著忠君的思想，弒君如此大逆不道的念頭，更是想都不
敢想，趙筑離經叛道的一句話，讓他們見識了何謂最毒婦人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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