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去,還能到哪裡?
黑暗無止無盡的跟著我。
身上只穿著髒兮兮的白色洋裝,我空手赤腳的漫游著。
這片沙灘一望無際,除了稍早走過的足跡什麼也沒有。
我只能不斷的走,慢慢的走,蹣跚的走。
每走一步,腳根就沒入濕軟的沙地,海水輕輕拍打著我的腳踝。
頭好痛,這裡到底是哪裡?
這時遠方有一人影,向我招手。
這個黑漆漆的地方,除了我還有別人嗎?
我感到有點害怕,轉身拔腿就跑。
沒想到還沒轉過身那人就出現在我面前了。
瘦瘦高高的男孩子,打著赤膊,穿著破破爛爛的牛仔褲。
目測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但是卻看不清楚他的臉。
他的臉上被一層黑影給遮蔽住,像是帶了奇異的面具一樣。
「我終於找到妳了!小芬。」
他怎麼知道我的綽號?感覺是我非常熟悉的人。
我試著喊他的名字,但是想不起來。
「你是誰?這裡到底是哪裡?」
我只能勉強擠出這種問題。
無臉男孩驚訝的說:
「是我啊!妳忘了嗎?」
好熟悉的聲音。
「看起來妳真得把我忘了呢。沒關係,我會一直陪伴在妳身邊的。」
無臉男孩把我環抱住,我也伸手回以擁抱。
好安心的感覺,剛剛的焦慮一掃而空。
啊啊,眼睛突然好刺。我睜開了眼睛。
陽光從窗戶揮灑進來,鼻子隱約聞到股消毒水的味道。
身旁的心電圖儀逼逼作響,點滴正插在我的手臂上。
全身感覺好痛。疲倦不斷襲來,我感到又累又餓。
我看見身上包緊緊的繃帶,怵目驚心。
我發生什麼事了?
護士看見我醒了,對我笑一笑。
我想問她問題,但嘴巴只能烏烏嗯嗯。
勉強喝了幾口水,我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一樣的沙灘,一樣的夜晚,身穿一樣的洋裝。
我又回來這裡了。
「又見到妳啦!」
無臉男孩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邊。
「你說你記得我?有什麼證據嗎?」
反正閒著也閒著,來套套這傢伙的話。
無臉男孩哈哈一笑,開始滔滔不絕得講出一些故事。
有一次打工我快遲到了,他騎摩托車載我又闖紅燈又鑽車縫的,還因為紅燈右轉被開單。
還有一次我生日,他說要帶我去看夜景,沒想到卻是他們樂團為我準備的表演。
好多好多的故事,似乎很懷念,但又是那麼模糊。
看起來我確實認識無臉男孩呢,而且是很親密的人。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想不起來?
「還是想不起來?哈哈,別去想了吧。來聽聽這個!」
他開朗的笑了笑,右手突然掏出了一把Tenor薩克斯風。
沙灘上響起了慵懶的爵士樂,我坐在一旁,面露微笑的聽著。
真是好聽。
接下來三天,我每天睡覺都會遇見無臉男孩。
我走不出那片夜晚沙灘,他也乾脆待著陪我聊天散心。
我一直想要知道他是誰,但是就是想不起來,他也總是打哈哈不說。
他真的了解我好多事,我們應該算是認識的。
爸爸媽媽有時候會來醫院看我,聽他們說我是出車禍了。
全身骨折,昏迷了兩天的時間,還活著算是運氣好。
我把無臉男孩的特徵描述給他們聽,想知道他是誰。
爸爸媽媽面面相覷,只勸我不要急,會慢慢想起來的。
我想了又想,歷任的男朋友,並沒有這樣特徵的男孩子。
這天晚上,無臉男孩帶了點心來。
有烤餅乾、啤酒、炸魷魚。
我們倆吃吃喝喝、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海風帶著些許的鹹味,更為啤酒增添了不少口感。
無臉男孩跟我肩並著肩,坐在地上,望著著黑漆漆的海洋。
相處了幾天,這個人確實蠻不錯的。
我問他關於我的事,他都答得出來;只不過我卻完全想不起他是誰。
「為什麼我想不起你?」我認真問著。
「因為現在的妳沒辦法知道我是誰。」無臉少年輕鬆的說著。
「什麼意思?」
「慢慢的,妳會知道的。」
他拿著烏克麗麗彈出優美旋律。
今天是跟無臉男孩見面的第四天。
「小芬,明晚我就要離開了。」他平靜的說著。
「欸?」
「我不能待在這太久的。」
我看不清楚他的臉,語氣似乎充滿了悲傷。
雖然我想不起他是誰,不過我並不想他離開。
他身上帶著我熟悉的感覺,我隱約覺得有點喜歡他。
他走了我又要一個人待在這個黑漆漆的海灘。
「我不准你走。」
我把他撲倒,嘴唇貼上了他的唇。
雖然我看不見他的臉,但是能想像到他的輪廓。
無臉男孩的手在我體內逗弄,又濕又熱的感覺開始在我體內漫延。
他的吻又柔又輕,從我脖子慢慢沾了下來。
熟悉的節奏,熟悉的觸感,沒有記憶的主角。
無臉男孩在我體內緩緩的挺進著,他的動作充滿了憐愛。
被陰影籠罩的面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在想什麼呢?明明是我認識的人為什麼我想不起來呢?
他開始加快動作,我忍不住開始呻吟起來。
在我迎來高潮後,無臉男孩將陰莖拔離我身體,滾燙的精液在我臉上伴隨著淚水一起流下
。
「小芬!今天是阿翔頭七,去看看他吧。」
媽媽推著我的輪椅往醫院外移動。
我因為剛剛睡醒感覺頭非常的暈。
阿翔....不行,實在對這名字沒有印象。
到了告別式現場,他家人見我出現起了一些小騷動。
阿翔的妹妹拉著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講著我跟她哥發生的事。
原來我跟阿翔即將訂婚,一個禮拜前他載著我去海邊玩。
我們的車撞到了一台吃對向太兇的貨車,之後墜落到一旁的沙灘上。
阿翔被夾在車子裡面,當場死亡。
而我運氣比較好著地前先被甩到海灘上,緩衝了衝擊力撿回一命。
聽到阿翔的妹妹講述這一段,我沒什麼情緒反應。
就像原本不知道的八卦別人跟自己講了一樣的感覺,只是覺得新奇。
可是,為什麼我沒難過的感覺,眼淚卻不聽話的一直滴下來呢?
遺照上的阿翔,單眼皮下有著銳利的眼神,尖挺的鼻子,厚實的嘴唇,寬大的下巴。
雖然調成了黑白色,但也看得出來是個英氣煥發的男人。
我的淚眼跟遺照上的阿翔四目相交,心裡頭情緒複雜。
當天晚上,我又在夢裡回到了那一片沙灘。
「你怎麼不說你是阿翔?」我質問著他。
他苦笑著:「我說的阿翔,是你記憶中的阿翔嗎?」
我搖了搖頭。阿翔根本不存在我記憶。
「他們說這是創傷壓力症候群,暫時失憶。」
「暫時失憶呀,是暫時的就不用擔心啦!」
他開朗的笑笑。
我們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亂聊。
這時,遠方的海平面開始變亮,太陽即將升起。
「阿翔,對不起...我想不起你。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卻沒辦法記起來。」
我看著無臉男孩,愧疚的說著。
「不用跟我道歉啦,要道歉的是我吧。很抱歉,答應妳的蜜月我沒辦法去了。
答應妳要生一個小帥哥,也沒辦法了。要是我那時候有閃過那台車就好了。」
無臉男孩抓了抓頭,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緊緊抱住了他,不斷的喊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將整個沙灘全面照亮。
陽光越來越強,四週的景像逐漸化成了一片白色。
無臉少年臉上的陰影逐漸散去。
寬大的下巴、厚實的嘴唇、尖挺的鼻子、銳利的眼神。
阿翔英俊的面孔顯現了出來。
「阿翔,你....」我驚呼一聲。
阿翔用厚實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嘿嘿一笑:
「唉呀,妳看,這不是想起來了嗎?」
我的腦海裡像是某個開關被打開一樣。
與阿翔相處的點點滴滴一一浮現在我腦海之中。
第一次牽手、第一次看夜景、第一次幫他過生日、第一次性愛...
甚至連車禍當時的記憶也完整重現。
我怔怔的望著阿翔,淚水撲簌簌的滴了下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越來越透明的身體。
「小芬,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阿翔逐漸消失的臉龐說著。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用力到彷彿答應後他就會留下來一樣。
阿翔將手擺在心頭的位置:
「不用為我難過,小芬。」
「只要妳想起我,我就永遠陪伴在妳身邊。」
我淚留不止,好不容易憶起的摯愛,卻馬上又要離我而去。
「很高興妳活了下來。」
「也很謝謝妳最後終於想起了我。」
阿翔笑瞇瞇的望著我,嘴唇靠了上來。
我們在這一片白色空間之中相擁而吻。
隨即,阿翔化成了亮晶晶的發光碎片,飄散在我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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