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早阿。」
睡眼惺忪的Amy側身倚著門柱,無精打采的盯著我。
是阿,我根本沒睡幾個小時就起床了,
昨晚和Penny折騰到半夜,若不是Amy打四五通電話叫她起床,
我還不得其門而入。
「妳…打算這樣出門嗎?」
Amy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灰色帽T和黑棉短褲,
和腳上那雙黑底白線的Adidas拖鞋,
「有什麼問題嗎?」Amy問道。
其實倒也不意外,
認識Amy那麼多年來,
很少在她身上看到黑白灰以外的顏色,
隨性的穿搭和極簡的色調,一直都是她的風格,
只是相較於我房間裡那位化妝打扮需要一個半小時的奇女子,
我不免還是有些不習慣。
「我以為妳剛起床阿。」
「我是阿…」
「不用換個衣服嗎?」
「換衣服幹嘛?」
「妳昨天也穿這套欸。」
「SO?」
實在很好奇我岳母怎麼會生出一對外型、個性南轅北轍的奇耙姊妹。
「那…走吧。」
「還是你自己去好了。」
「靠…不是妳約我的嗎?」
「嗯~~阿~~~」
Amy雙手向上挺直伸了一下懶腰,一邊打了個哈欠
寬鬆的ROOTS帽T,隨著她的伸展漸漸隆起,
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胸前那隻變大的水獺,
水獺散發出一股非常醒腦的費洛蒙,
這是在Penny身上未曾看過的光景。
在她用雙手撫順那頭有點毛躁的短髮後,
我更確信她才剛睡醒就準備出門了。
「那就走吧。」Amy兀自走到電梯前,按了下樓的箭頭。
早上八點左右,我們倆便從民宿出發,
沿著堺筋,一路經過道頓崛川、地鐵日本橋站、千日前通來到了黑門市場,
短短十五分鐘的路程我們無話不談,互動也非常自然,沒有絲毫尷尬。
雖然自從Amy去澳洲工作後,
我們大約一年才碰一次面,
但如家人摯友般的好交情,
讓我們總是一見如故。
不同於悶燒矜持的Penny,
活潑健談的她,不僅喜歡跑步,
對許多球類運動也都有所涉獵,
因此我和她共同的話題還算不少,
無論要聊時事、球賽、電影、她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但最令我激賞的是她直率、大而化之的個性,
半年多前的糗事仍歷歷在目,
那場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口交大作戰,
沒想到精明的Amy全部看在眼裡,
但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包容小倆口的胡鬧,
雲淡風輕地化解我們的彆扭。
原先尷尬的糗事,反倒成了我和Penny津津樂道的難忘回憶,
也讓我見識到Amy不拘小節的一面。
不過,每當想起Amy偷瞄妹妹吃我肉棒的畫面,
身體不知為何熱了起來。
「也太多人了吧。」
黑門市場入口的招牌,斗大的四個字底下是蜂擁的人潮,
周遭拍照的情侶不時傳出熟悉的台灣口音,
我和Amy不禁相視苦笑,
「如果不想排隊的話,我們最好不要浪費時間在拍照上。」
「快快快,第一站要吃什麼?」
一講到吃,Amy頓時精神抖擻了起來。
「這邊。」我想都沒想地拉起她的手腕,往人群中鑽去。
琳瑯滿目的攤位不斷地映入眼簾,
各式各樣的鮮果和水產,
令人食指大動的神戶牛肉和日式炸物,
還有現切現做的生魚片及握壽司,
讓我看得目不暇給,大阪人的廚房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但最令我驚訝的是那明亮乾淨的街道,
少了台灣傳統市場那濕黏的地板,我反倒有點不習慣。
但飢腸轆轆的我沒有時間慢慢光顧這些攤位,
我拉著Amy左擠右閃的直奔名單中的"黑門三平",
「靠…」
不算小的店面塞滿了人,
426一把又一把清空即食區的烤蝦和烤干貝,
連想坐下來吃個海鮮丼的位子都沒有,
「要不要先去吃別間?」我回頭詢問Amy的意見。
她露出讓人一頭霧水的迥異表情。
「幹嘛?」
Amy笑了出來。
我鬆開了她的手問道:「我剛剛有說什麼笑話嗎?」
她搖搖頭,但如花開的燦爛笑容,卻持續綻放著。
「妳媽知道你笑點很低嗎?」
「哈哈。這句滿好笑的。」
笑點還真他媽的低。
「不然,我們先去吃牛肉,妳覺得呢?」
「走阿。」
話聲剛落,Amy邁開步伐往南黑門會的方向走去,
她的速度顯然沒有要等我的意思,
我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她的右後方,
望著她的背影,我又想起了X,
當然是開玩笑的,
望著她的背影,
我這時才留意到剛剛Amy被我拉著走了好一段時間,
Amy是在笑這個嗎?
管她的。
摩肩擦踵的人潮隨著我們的前進而漸漸散去,
"丸善食肉店"隔壁是名叫"黑銀"的鮪魚專賣店,
兩家都頗具人氣,但我們今天的目標就是和牛,
幸運的我們前面僅有三組客人在排隊,
多數的遊客似乎還佇足在親榮會和黑門會一帶的店家,
"丸善食肉店"僅擺了兩張小小的桌子在廚師的鐵板前,
一旁的冰櫃標示了各種價位的神戶牛,
我和Amy很有默契地看上了一塊4000円的牛排,
結帳後親切的女店員發了一小張的名片給我們,
從冰櫃拿出我們挑選的牛排,甜甜地說:「你們可以拍照喔。」
這是我們來日本後所遇到的第三個台灣店員了。
親不親故鄉土,台灣人就是有種莫名的親和力,
但我最討厭的就是和食物拍照,這是瞎妹才會做的事情。
「Galli,我們一起拍一張吧。」Amy說道。
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喔。」
「要我幫你們拍嗎?」台灣人就是這麼好禮。
「麻煩妳了,謝謝。」Amy將手機交給女店員。
「你們要再靠近一點點喔。」
「再靠近一點點就跟妳牽手,再勇敢一點點我就跟妳走~」我輕聲地哼唱著。
「噗疵。」Amy笑了出來。
聽過這首歌的也都有點年紀了吧。
但這麼無聊的老梗,居然笑得花枝亂顫,這點倒是跟妹妹蠻像的。
「白癡喔。快點啦。」Amy沒好氣地笑著說。
我留意到店員的眼神閃過了一絲不耐,異樣的表情稍縱即逝,
隨即又展現親切的專業笑容,按下了快門。
幹玲老師,老娘工作忙得要死,好心幫你們拍照,
還在那邊拖拖拉拉、卿卿我我地放閃,想打炮不會去開房間喔!操!
我猜店員心裡一定是這麼說的。
美味多汁的神戶牛,我和Amy沒幾口就分食完畢,
離開時我還刻意用和台灣店員道了聲再見,
希望她能從我溫暖的笑容中,感受到我的歉意。
少少的牛排當然滿足不了我們兩位饕客的胃,
我們又去買了幾串石橋食品的關東煮、日進堂的天婦羅來墊墊肚子,
最後在パジャマラマ 咖喱專賣店坐了下來。
小小的屋台裡只有四個坐位,
點了兩盤蔥花牛筋腩咖哩飯後,
我們再次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
與其說是聊天,不如說是Amy在聽我講故事,
打從話題轉到我們夫妻身上後,
我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分享Penny日常的惡行惡狀,
像是敗家的習慣、傲嬌的個性、固執的脾氣、淫蕩的口技,
最後一項算是優點,我當然也沒有什麼好跟Amy抱怨的,
沒想到這些夫妻間無聊繁瑣的生活小事,
Amy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我真羨慕Penny。」
「蛤?」
「聽得出來你們倆感情真的很好。」
「哈哈。應該算吧。」
「Penny能遇到一個這麼懂她的人,真的很幸運。」
Amy說完,舀起一口咖哩放進嘴裡,黯然的眼神中帶有一點哀愁。
「Amy,妳還好嗎?」
「什麼意思?」
「Mark阿。」
Mark是Amy的前男友,是她在澳洲工作時認識的香港人,
Amy帶他來過台灣一次,我們還一起吃了幾頓飯,
他是個熱愛足球、貌似溫柔隨和、實則人面獸心的小帥哥,
由於半年前劈腿被Amy抓包,兩人因此分手,
我所知道的也僅只於此,
因為Amy和寶寶一樣,從來不說。
她雙手交叉撐在桌子上,頭垂得低低的。
「我知道妳不想講,但我和Penny其實一直都很擔心妳。」
「我知道。」
「到底怎麼了?」
「呵。」Amy放下湯匙,盯著盤子裡僅剩三分之一的咖哩飯。
「他說他愛我,但他無法只和一個女人在一起。」
「滿坦率的嘛。」
「哈哈,是吧。」Amy苦笑著。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雖然同時和其他女人交往,但是他最愛的是妳嗎?」
「不,他說他只愛我,他並沒有放感情在那些女人身上。」
「那些?是幾個阿」
「兩個。一個我前室友,一個是他的同事。」
室友!?也太慘了吧,聽完實在有點於心不忍,
原來SOD都是真的阿。
「所以其他都是炮友?只有妳是女友囉?」
「那是他的說法,但說穿了,他就是無法忠於一段感情或一個女人。」
「那…妳放下了嗎?」
Amy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們走吧。」
-----------------------------------------------------------------------------
五天四夜的賞櫻之旅很快就到了尾聲。
第四天我和母女三人在奈良耗了一整天,
溫馨提醒要去奈良的朋友,買完鹿餅不要跟我一樣高調,
招搖地拿著一堆鹿餅在手上,自以為是大爺,
我一個壯漢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表參道旁的某群流氓鹿霸凌,
而見死不救的姊妺倆只顧著在一旁大笑和拍照。
當我們從奈良搭近鐵回到日本橋已經是晚上了,
晚餐在自由軒解決後,便回到民宿休息及整理行李。
9點半左右,Amy打電話約我們夫妻倆去福太郎吃宵夜,
但慢吞吞的Penny不但還沒整理行李,連妝都還沒卸,
顧著用唉鳳修圖,準備發布今天所拍的照片。
「你們去就好了,我沒有很餓,而且我腳好酸喔…」
Penny說著說著又拿出兩片休足時間往腳底板上貼。
「那妳先下去老媽房間,等我和Amy吃完,我再帶妳回來。」
「你揹我。」撒嬌的模樣擺明要我今晚在床上狠狠地修理她。
揹她下去五樓後,
我和Amy這對老搭檔又再次出發,
準備征服名單上的最後一間店家---福太郎大阪燒。
門庭若市的福太郎,外頭的椅子坐滿了客人,
還有三三兩兩的上班族及情侶佇立在門外等著進場,
看起來至少得等上半個小時,
但我們就像被三重包夾的KOBE一樣,沒有絲毫退縮,
鐵了心要出手的Amy硬是在登記表留下了名字。
「Amy醬~~」
果不其然半個多小時過後,我們聽到了老闆親切的呼喚,
鐵板上滋滋作響的大阪燒,上面鋪滿了跳舞的柴魚,
食慾大開的我們點了兩份烏賊大阪燒,和一份炒麵。
「要喝啤酒嗎?」我問Amy。
「嗯…我只想喝幾口就好,你先點一杯就好。」
「必魯,一豆子。」
滿頭是汗的師傅點點頭,感謝他沒有嫌棄我奇怪的口音。
「啊哈~~~~~」Amy喝了一口後,發出豪氣地讚嘆聲。
「沒想到啤酒和大阪燒這麼搭欸。」
「嗯,這炒麵也超好吃欸。」
「Galli,再點一杯吧。」
「妳要是喝醉我可是揹不動喔。」
「你很賤欸。」
酒酣耳熱之際,我不時望著Amy那對迷人的眼睛,
昏黃的燈光下,她泛紅的臉頰顯得格外醉人,
Amy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她鼻子沒有Penny那樣的高挺,
相較於妹妹稚氣可愛的臉蛋,
Amy看起來成熟許多,
但家族遺傳的大眼睛卻是如出一轍,
俏麗的短髮、豐滿的胸部、健康的小麥色肌膚,
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晚上11點左右,酒足飯飽的我們從福太郎走了出來,
我們沿著南海通走往堺筋,
醉醺醺的Amy一路上像在夢遊似的,左搖右擺的晃著,
我隨侍在側地盯著她,以防她撞到路人,
但滿身酒氣的她越走越慢,像渾然天成的喪屍一樣,
Amy差勁的酒量是我始料未及的,也不過三杯啤酒而已。
走到日本橋前的20公尺左右,
路旁有一群看起來絕非善類的年輕人,圍成一圈大聲的說笑著,
其中一人還當街掏出老二,若無旁人似的在一旁撒尿,
大概也是喝醉了吧。
為了避免Amy受到這群醉漢的騷擾,
原先走在一旁的我伸手攙扶起她,
左手繞過她的背部輕摟著,
佯裝成一對親密的情侶走過他們的面前。
那群年輕人喵了我們一眼,說了一串我聽不懂的日語後,
又再次放聲大笑。
媽的,一群屁孩,來台灣看看8+9你才知道什麼叫煞氣。
走著走著總算到了民宿前的小巷,
已經茫掉的Amy也任由她的身體癱倒在我的懷裡,
豐滿的側乳不停地擠壓著我的手指,
隨著若有似無的肢體碰觸越來越頻繁,
我身體頓時又稍稍熱了起來。
在回到民宿之前,我先扶Amy到巷口裡的便利商店坐著,
結完帳後我遞給她一瓶無糖綠茶,
「先喝口茶吧。」
滿臉通紅的Amy又笑了出來。
和早上的笑容一模一樣,
「妳到底在笑什麼阿。」我轉開瓶蓋後也喝了一大口綠茶。
「Galli…」
「嗯?」
「你早上牽著我的樣子,還滿帥的,哈哈」
「像這樣嗎?」我開玩笑地牽起她的右手。
「哈哈,不是這樣啦。你要很堅決的牽著我。」
我鬆開了手,將綠茶的瓶蓋旋緊。
「為什麼那樣很帥?」
「有一種…安全感。」
Penny也說過一樣的話。
「時候不早了,讓我安全地護送你回民宿吧。」我起身說道。
但Amy沒有反應。
「要我拉你一把嗎?」我彎腰做勢要攙扶她。
「Galli…」
「嗯?」
Amy抬起頭的同時,兩顆斗大的淚珠從眼尾滑下臉頰。
「怎麼了…」
「我還是會想他…」
紅著眼的Amy眼眶盛滿了淚水,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潰堤了。
「都半年多了,妳還是放不下嗎?」
「如果只是忘不了…那還好…但我很氣…我很氣自己…」
「氣什麼?」
「我不想原諒他…但…我還是想回到他身邊…嗚…嗚…」
她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上次看到Amy大哭,是在丈人告別式的時候,
梨花帶淚的樣子實在好令人心疼。
「那…就主動找他復合阿。」
「蛤?…」
「打個電話給他吧,跟他說妳有多想他。」
「...可是他...不會為了我改變。」
「但妳會阿。不是嗎?儘管他劈腿,儘管他擺明了就是想和別人上床,
你還是很喜歡他不是嗎?」
「所以我很氣阿…你為什麼不勸勸我…」
「勸你有用嗎?他偷吃被抓包,不但沒有道歉,還希望你接受她,
這種男人你都還奢望複合,我勸你有用嗎?我倒覺得妳不如回到他身邊,
看看他能傷妳傷得多深阿。」
媽的,現實生活就是有這麼傻的女人。
「你...認真的嗎?還是在說氣話?」
「我沒有說氣話,我衷心建議妳,順著妳自己的感覺走吧。
否則,就算我和Penny不准妳去找他復合,那個男人還是會一直住在妳的心裡,
唯有妳自己看透了,傷透了,妳才會真正放下。」
Amy默默低下頭,沉默不語。
「不過。」
「嗯?」
「妳記得,不管妳做出什麼選擇,無論妳傷得多深,我會陪妳一起走過。」
原本是要說"我們",但不知怎麼地脫口而出"我",
只見Amy眼征征的看著我,臉上盡是複雜糾結的情緒。
隨後她起身拿了兩瓶啤酒到櫃檯結帳,
「啵。」
Amy扳開拉環後,大口大口地灌下。
「要喝我陪妳喝。」
我拿起另一瓶啤酒也不甘示弱地喝著,
心疼的苦澀悄悄地爬上我的喉頭。
「該走了。」
Amy喝完最後一口後,又搖搖擺擺地晃到馬路上,
慵懶的身子拖著沉重的步伐,不停搖曳著,
民宿就在眼前,我趕緊扶著她走完這最後的20公尺。
走進大門後,我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
麻煩的女人,這趟家族旅行遠比我想像的還要來得辛苦。
我看了一下手錶已經11點50分了,
等等送Amy回房間後,得趕快帶Penny回七樓整理行李才行。
我吃力地攙扶她走進電梯,
醉醺醺的Amy已經快要站不住了,
電梯門一闔上,她就胡亂按了七樓的按鈕,
門上的數字隨著電梯上升的高度,緩緩遞增。
「小姐,妳按錯了。我們要先到五樓,Penny和媽還在房間等妳…」
正當我要伸手按下五樓的時候,
Amy突然抓住了我的右手,
然後整個身子貼在電梯門旁,擋住了所有樓層。
「七樓。」
Amy抬起頭,用那對再熟悉不過的眼睛痴痴地看著我。
「去你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