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總愛說,人皆生而平等。
但事實上,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刻,有些人的命運就很難改變。
這算平等嗎?當然不。
我很欣賞電影「林肯」裡面的一句話。
「人生來其實是不平等的,但我們努力讓它成為平等。」
不管它到底只是口號、或是政治宣傳,至少,它給了人一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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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醫院看著躺在病床上的F時,他還在那滿嘴胡謅嘴砲。
才剛滿四十沒多久已經癌末,醫生判斷頂多還有兩個月壽命。
他其實自己也已經心裡有數,照樣抽菸或是夜晚偷溜出病房喝杯小酒。
護理師們雖然覺得頭痛,但他住的可是安寧病房,所以也就隨便他。
F是單身,父母們也都去世,可以說是無牽無掛了。
摩羯座的我其實有時候很賭爛他口不擇言又喜歡亂話唬爛的個性。
不過,他很多事情看得很開也讓我很欣賞。
所以不知不覺就變成還不錯的朋友。
「有件事,你可以幫我嗎?」偷溜出病房的F在醫院樓下一角抽著菸時請求著。
「啥事?」我吐出一口菸回答道。
「你知道我住院嘛,很久沒碰女人了...」
「幹你娘,你以為我是三七仔喔,要我幫你帶妹仔給你爽?我又沒門路。」我怒斥。
「哈哈哈,小子你還真是有夠正經,我開玩笑的啦。」F大笑。
「其實我是要你幫我找個人。」
我第一次看到屌兒郎噹的他眼神如此堅定。
F從懷裡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女人穿著洋裝,長髮披肩,樣貌清秀,看起來大約二十出頭。
後來才知道她那時才十六而已。
「幫我找她好嗎?」
「她還住原來的地方嗎?」我問。
「我找過她,但搬走了。」F說。
「都搬走了我怎麼找的到,以為我是名偵探柯北嗎?」
「我有線索。」F踩熄香菸。
「她結婚了,現在住在桃園。」
「所以..是要我代替你去見她一面?」我問。
「我是希望你說動她來見我這最後的人生。」
「幹嘛不找別人幫這個忙?」我哼了哼。
「那些朋友都嘛豬朋狗友,有的吃喝跟玩一定到,請他們幫忙難囉。」F嘆了口氣。
「誰叫你交友不慎的。」一邊靠北,一邊跟F要了的寫著那女生地址的紙條。
利用休假,我到了桃園一趟。
按了對方家中的門鈴,想著F在我離去前的懇切拜託。
「有個問題無論如何我都得要親自問她不可,所以麻煩你一定要請她到醫院一趟。」
鐵門打開的同時,我的眼睛為之驚艷。
保養得宜的身材、與年紀完全不相符的臉孔,時光彷彿在她身上沒有留下記號。
那張照片已經是二十年前的她了。
一看到人我就明白沒認錯人。
「我有個朋友F,現在住在XX醫院,已經是癌症第四期了,頂多再活兩個月。」
「本名是XXX,相信妳應該記得這個人,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見妳一面。」
面對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我開門見山的就丟出一記直球。
「我有我的家庭了。」她的回答暗示著她並不想跑這一趟。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人以前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只是見個面、而且他說有個問題
要當面問妳不可,一個人生就要結束的人何必騙我?又騙妳?」
「我怕我的答案讓他失望。」她擦了擦額角的汗水。
看著她原本漠然的表情產生了變化。
「哪間醫院?」她問。
我把寫著醫院樓層的地址、床位告訴了她,轉身離去。
「現在幾點了?」她突然問。
「11點多。」
「現在載我過去好嗎?但是我四點要回到這去接小孩放學。」
「我載妳去可以,但載妳回桃園我就沒辦法了。」我從車廂拿出安全帽。
「現在有高鐵。」她笑著。
那笑容讓我有種戀愛的感覺,不過同時也明白那只是錯覺。
其實她們兩人談了些甚麼我並不是完全知道。
聽起來就像閒話家常,問問了彼此好還是不好。
「妳嫁給了妳媽當時說OK的男人嗎?」
「是。」
躲在房門之外,我打起所有精神偷聽著。
「這是命。」她苦笑的聲音很是帶著嘲諷。
「這就是窮人跟有錢人世界的不同啊。」F的聲音也帶著無奈。
「那個人說,你有個問題非得當面問我不可?」她問。
「嗯。」
「妳還愛我嗎?」其實我也猜的到F大概是要問這樣的事。
她沉默了十多秒。
「如果是那時候,是,但現在,我不知道。」
「妳知道我直到現在...」F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
「我知道,可是一切都變了。」
她奪門而出,臉上滿是淚痕。
F告訴我,那女孩的初戀就是F,家裡頗為富裕,人生家裡早已為她安排好了。
但他認識了自由自在又隨興的F。
這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們陷入熱戀,女孩為了他翹家,就只是為了跟F一起生活,寧願放棄可以過著奢侈生活
的日子。
即使F只是個窮小子也無所謂。
他們相愛、他們瘋狂、女孩把第一次交給了F。
F進入她身體的那一刻,她咬著牙忍耐著痛楚,流著眼淚看著F努力抽動,然後過程結束。
之後,他們幾乎天天做愛。
渴求、探索、享有、獨佔彼此的身體。
他們曾以為可以一起繼續下去,可以走完一輩子。
F開始把精華滿滿的灌入女孩的身體裡面。
他們不是不知道這樣遲早會懷孕,而是認真的想生下來。
就在這個願望終於實現時,女孩的家人出現在F的面前。
「讓她跟我們回去,答應我們從此不再見她,她肚子的小孩我們自己會處理,不然的話
法庭見。」
「誘拐少女的罪不輕,而且還發生性行為。」女孩父親說著。
女孩由於懷孕了才告知家人這事,她以為家人能夠成全。
「不能讓我跟她結婚嗎?」F天真的問。
「你養得起她嗎?你知道我們家親戚知道了有多丟臉嗎?小子,你搞清楚,她還年輕,你
不要耽誤她,今天不告你已經算是夠寬容了,搞清楚狀況好嗎?」
F就這樣呆立著看著女孩歇斯底里哭叫著被家人們帶了出去。
「如果我當時堅持下去的話...」F嘆了氣,喝了口罐裝啤酒。
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轉身離去。
臨走前我轉交了另一個女孩的照片,背後寫了小小的一行字。
「我老公娶我時知道我已經有了孩子,可是他並不在意,希望我們以後都過得很好。」
那是我看著放蕩不拘的F在我面前一直哭著。
那女孩應該一直都愛著F,從未忘記他。
三個月後,F在醫院去世。
我想可能是那張照片,多給了他一個月的壽命。
F的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最後一句話是:
「人生最怕的就是還有遺憾時離去,即使你知道還有機會改變。」
「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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